代替序言的故事之一
天空中的月亮是否在照耀着大地，风是否在拂撼着枝叶，我都不清楚，一切形如幻觉。
我已经死了。
但是，怎么死的，在哪里死的，我都不知道。

我呆在大树周围，因为这颗大树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线。
白天便让这个能与万物交错的身体嵌入树干，晚上便矗起唯我的意识到附近游荡。倒不是我真的害怕阳光，而是，我本身就是一团微弱的光芒，在阳光的笼罩下，就变得只存在光感和音感，自己却好像完全消失不见了，没有什么比这更恐怖。

我没有去处，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所以，我很奇怪，死去的我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弥留此境的。
周围偶有人迹，他们都看不见我，我张开双手挡在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子前面，它直接从我的身体穿过去了。
“阿嚏！”
“抱歉，我好像把空调开得太大了。”
车子里的人这么说。

我也看过和我一样发着微弱的光漂浮着的人。他在大街上径直的走着，穿过建筑，穿过人，我过去到他看得到我的地方，他依旧前进着，没有问我，我也没有问他，一切写在他的表情上，也许他看我也是如此。

我的记忆呢。
大概是这样的身体没有储存记忆的功能吧，现在的我只是由意识聚集起来的能量，在波动的时候，思考的信息会依附在周围，但白天躲在树干休息时，那些信息就会随着意识的平静消失不见。
所以，我也没有什么烦恼，因为根本没有足够的事能引起我的烦恼。
但我还是有一件该理解为庆幸的事。

我所处的这棵树，它可以记录下我在里面说的话。

“好像都忘了。”
“声音，被这颗树记下来了。”
“每天都听一遍。”
“白天不要出去。”
“白天千万不要出去！”
很多话会透过树洞像人说话一样播放出来。不知道我已经录了多少天了，但现在我需要花费很久的时间把它听完，有什么关系呢，时间这种事。
但到后面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个男的看得到我吗？他站在路的对面看了这边很久。”
“可能他就是我说的那个男的。他又来了。”
“今天他又来了，还是看向这边。”
“他又来了，真的看得到我吗？”
“他又来了，他想做什么？”
……

后面几乎都是在说这个男的。他每天都会来吗？但只是站在马路对面。
我不能离开这棵树太远，万一忘了这颗树的事情，那可就糟了……
他来了。
我看见一个提着一袋东西的男的，站在了马路对面，一只眼睛被头发遮住了，另一只直直的看向这边。
没有表情，好像就和我见过的那些死去的人一样。
为什么来，几乎每天都来。
却只站在对面。
……

要过去吗。
……
但是，树……
假如离开了，却忘记了怎么回来，那怎么办？
也许我之前都是因为这样才没过去的吧。

犹豫到最后，我还是过去了。
我过去的途中，我产生了这个人已经死了的错觉，他的身上，他的右手，以及脸上被头发遮住的位置，都缓慢闪烁着极度微弱的光。
不，他还活着，他无比真实，像这个我之外的世界一样。

到他面前的时候，我用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看得到吗？”
“嗯。”他点点头。
对于这样的回答，我好像觉得理所当然。
“你，还活着么。”
“嗯。”好像只是为了回答我的问题才站在这里一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怎么办。”这只是我对自身犯难的自白，因为好像有什么要做，但生出冲动的背后却一片空白。
“你能帮我吗？”不知怎么，我突然就发出请求，不，应该是我意识本身就认为对方能做到什么，我才脱口而出。

“嗯。”相对同样是冷淡的回答，他的眼睛露出仿佛是期待已久的目光，这让我很惊讶，在那样冷漠的表情能有这样的眼神就像是岩石上开出了花朵。
或许这就是他每天在那站的理由。
“走吧。”
然后我就这么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