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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514搬文】天堂可待系列BY:尚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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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广东1楼2014-05-14 22:11回复
    天堂可待之一 为何


    IP属地:广东3楼2014-05-14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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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父亲很快病倒了。
      我拒绝了所有国外大学的offer,回国念大学。
      春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听说他的母亲,又要结婚了。
      对象是现在大红大紫的某一线男演员。
      我当时正坐在学校的食堂里,对面两个喋喋不休的女生突然住口,看着我面无表情的脸,很戏剧性地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而我转头凝视吐露出嫩绿的刺槐花树。
      想的却是这一次,倘若他再在黑暗中哭泣的话,还会不会有人抱着他的肩膀,在黑暗中让他得以倚靠。
      放学后我去照例去医院照顾父亲。
      病房里一片死寂,床上是空的。
      小护士走进来说3床的郑先生下午发病了现在还在急救室。
      我脱力般坐倒在冰凉的病床上。
      转眼却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张报纸。
      大字标题无比刺眼——
      国际名模XX七度新婚。
      父亲是爱她的,我老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没料到这么深。
      即使他以为自己本不会爱任何人。
      父亲也还是在内心深处谦卑地期冀着,自己能成为她的最后一任丈夫。
      盼望着,能与她白头偕老。
      即使没有恩爱,
      也没有如初。
      4゛
      一场夏日的暴雨让全城的刺槐花都凋谢的那个午后。
      父亲也终于结束了他毕生的折磨。
      他伸出手微笑着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永远睡去了。
      安静如梦一般。
      三天后那个出席者屈指可数的葬礼上,我半年来再一次见到了他。
      他没有打伞,绵密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进衣领。
      他跪在冷硬的石砖上,光洁的额头低垂到肮脏的积水里。
      我走过去给他撑伞,他跪在那久久不动,我伸手拉他,他却突然转身扑入我怀中。
      哥。
      他呜咽着大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我手足无措地抱住他,雨伞掉落在脚下。
      真的对不起。
      他闷闷地在我胸口痛哭,那声音让我愈发难过。
      记忆中他总是压抑的,即使难过也仅是万般躲藏的落泪而已。
      我安慰地抚摸他削瘦的脊背,他抬起头,脸上一片水痕纵横交错。
      不是你的错。
      我用手擦他的眼角,宽慰。
      不要哭了。
      5゛
      我开车送他回家,他裹着我的西装外套在副驾驶上瑟缩着。
      很快就到了那栋离市中心不算远的别墅门前。
      他却迟迟不下车,抓着前襟的指节一片惨白。
      我不敢赶他,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吸了吸鼻子,把我的外套脱下来还给我。
      冰凉的指尖从我手心划过去,我心里一颤,用力握紧。
      他猛然倾身过来用另一手攥住我的手腕,刺骨的体温在我的皮肤上蔓延开。
      湿冷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手背上,他宛如十一岁那时把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就像当初。
      他仍然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抬头看我。
      我却能轻而易举地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牵着他把他带回我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很简陋,也没有地暖。
      他这样的富家大公子却没有表示什么,很快地洗了澡换了衣服,重新缩起来。
      我把我狭窄的单人床让给他,自个在地上铺了毯子将就。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突然觉得有人推我,我睁开眼睛正看到他从床上探身出来瞪着我。
      怪吓人的。
      哥,冷。
      他小声说。
      我想了想,掀开毯子爬上去,钻进被窝里抱住他。
      很快他就不动了,我也渐渐睡熟。
      然后我听见他在我耳边几如梦呓的低语。
      许多遍的,啜泣般的声音。
      哥。
      我爱你。
      6゛
      他在我这边住了两个多月,没有任何人过问他的去向。
      我知道他已经对自己的家庭绝望,便不再强求他回家。
      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会笑会闹,虽然话不多但是在正常的范围内,所以我几乎没有再想起父亲说他有轻微自闭的事情。
      但我渐渐发现他不喜欢跟人交谈,我带他出去玩也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我看着他坐在阳台上翻着一本书的侧脸。
      心脏抽痛起来。
      我开始从学校图书馆借一些心理方向的书看。
      某一天他从我的书包里翻出一摞关于抑郁症的书。
      他的表情很可怕,我迈上一步还没说话。
      他仰脸笑了,日光灯将他的脸抹成一片惨白。
      我不要你的同情。
      他说着,眼角莹光闪动。
      第二天他不告而别,我开车远远地跟着他,确认他拖着箱子安全回到家之后,无声地返回。


      IP属地:广东5楼2014-05-14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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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琴盒空了。
        他把提琴卖掉了。
        这就是我一周前高烧时他竟然有钱送我去医院的原因。
        没有琴他是怎么在乐团继续呆下去的。
        我不敢想。
        第二天我偷偷跟着他,他提着琴盒出门,然后走到两个街区之外的一处公路信号岗。
        他换上荧光绿的背心指挥来往车辆。
        冷风瑟瑟地刮着,吹动他单薄的裤子。
        他突起的膝盖,纤细的脚腕,和我突然发现已然有些佝偻的脊背。
        我终于崩溃。
        他才只有二十四岁,他本就无需经历这一切,他的人生还很长。
        他应当如同十三年前我见到的时候一样,穿着雪白的小西装坐在落地窗边弹着一架三角钢琴。
        那么一个粉雕玉琢让人不敢亵渎的孩子,如今却日日疲累,为生计把自己熬到这般形销骨立的地步。
        我转身离开,我在荒无人烟的公路边蹲下。
        毫无形象地大哭起来。
        我爱他。
        我把他当成我这一生全部的财富。
        可是七年。
        我几乎就把他一生的全部毁掉了。
        12゛
        无论是怎样的爱,终究有无法坚持的一天。
        他得知我想要联系前继母要把他送回国的时候,他几乎砸碎了能碰到的所有东西。
        果然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即使生气也会笑的冷淡孩子,他像野兽一样冲过来把我的戒指拔下去,厉声问我还是否记得当初的誓言。
        我记得。
        不论贫富,无论生死。
        不离不弃。
        那是神论,不是给人写的。
        我已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一面,憔悴的眼眶里满是绝望。
        哥。
        我听见他艰涩的声音唤我。
        你说,我们经历了那么多坚持了这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的手指颤抖起来,一块碎裂的玻璃从指间划过,鲜血滴落在脚边。
        他苦笑,把我的手拉起来,放到唇边。
        不是为了。
        变成今天这样吧。
        我无言。
        他的嘴唇翕合了一下,只叹出一口气来。
        然后他用完全空茫的眸子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不要回去。
        他凑过来把嘴唇碰我的鼻梁。
        哥。允浩。
        他怯弱地嗫嚅着。
        你别不要我。
        13゛
        我用来说服自己无数个日夜的坚持。
        就被他这么一句击垮了。
        我一直明白自己是个何等自私的,贪心的人。
        我当初问他要不要跟我走的原因就是我知道他不会拒绝。
        我想霸占他。
        我想抱着他把他拖入我茫茫的,举步维艰的生活中去。
        我看着他跟我一起艰难跋涉一面心疼一面又感到快意。
        我们因为父母的缘由都不甚信任爱情。
        不信任,同时却又渴切地盼望着。
        甚至因此质疑生活。
        会好起来的。
        他见我不说话,把脸贴过来,轻声说。
        这不是你当初告诉我的么。
        别怕
        没关系。
        开心一点。
        会好起来的。
        他从口袋里把那个小小的银圈掏出来,小心翼翼地给我重新套上。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指节上突然坠下一枚亮晶晶的水珠。


        IP属地:广东7楼2014-05-14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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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我从公司出来,买了番茄和牛肉回去。
          在中坐在草坪上磨着一只上好的枫木琴桥。
          微风拂起他的衣角。
          他看见我,眯着眼睛笑起来,挥手。
          我把车停在白木头的栅栏边,走下来给他看我买的食材。
          今天吃牛肉汤么。
          他欢呼着,沾着满手的木屑就扑上来。
          我吓了一跳,还是伸手把他接住了。
          喜欢么。
          我浅吻他的嘴唇。
          喜欢。
          他笑着,双手环抱上来。
          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我们坚持了这么久。
          为的是永远。
          永远不会再放开彼此的手。
          我牵着他穿过重重的花叶往屋子里走去。
          身后跳跃着耀眼的,温暖的阳光。
          15゛
          爱。
          原来为的就是相遇。
          为的就是。
          不再分离。
          《天堂可待》系列第一部【完】


          IP属地:广东8楼2014-05-14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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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可待之二 枕边人


            IP属地:广东9楼2014-05-14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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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极端的恐惧中我失去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觉得有人温和地推我的肩膀。
              我下意识睁眼,视线里的那张笑靥恍如梦境。
              起来吃点东西吧?下午我们去看看Phyllis和Colin。
              他笑眯眯地附身看着我。
              我看着他清晰的面庞,在确认这并不是梦境之后,刹那的狂喜几乎让我流出泪来。
              他猛然被我拉倒在怀里,我用尽全部力气紧抱他。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哪怕万分之一的恐慌和脆弱。
              允浩?
              他诧异地喊了我一声。
              我放开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呵呵,做噩梦了。
              我随口说着,拿起衬衣穿了起来。
              他看了看我发白的脸,大笑着走开。
              一定是跟昌珉那个混小子分享这个笑话去了。
              我按着胀痛的额头,叹出一口浑浊的气来。
              17.
              Phyllis和Colin在摄影棚里拍摄婚礼上要做海报的婚纱照。
              两个漂亮孩子站在一起真是般配,怎么拍都很好看。
              我们正在沙发上坐着欣赏他们之前旅行时候拍的风光型结婚照,门外突然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爸!
              迭声的呼喊传进来,我们转头去看。两个穿着同款式衬衫的男人便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有着满头耀眼的红发。
              这是我们的两个养子,sue和micky。
              如今也有四十多岁,要像我们一般开始经受岁月无情地洗礼了。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这个家庭彼此之间的感情着实至深。
              大家坐在一起正有无数的话要说,我突然站了起来。
              我们拍一套全家福吧。
              国内外住地不定,孩子们又很忙,多年来我们难得几次团聚。所以我这么说了之后,所有人赞同。
              但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这或许是我与他们的最后一次的相聚了。
              将近十口人拍一张照片也很麻烦,只是几张就折腾了一下午,拍完之后天都黑了。
              昌珉在一边把大家聚齐起来讨论去哪里吃饭,我把收拾设备的摄影师叫住,拜托他再帮我多拍一张。
              在中被我从Sue和Micky中间拉出来的时候还有点茫然,我搂着他在长沙发上坐下,然后依靠相机和胶片将这一刻变成永恒。
              快门声之后我转头凝视他的侧脸,他也转过来,似乎吓了一跳。
              看到他惊愕的表情我才觉察到自己的眼眶已然湿透。
              灯光太亮了。
              我一边回手去揉,一边喃喃地抱怨起来。
              18.
              那一天在我们关灯然后要睡觉之前,他同往常一样与我低声说了晚安。
              我没回答,他等了两秒钟,以为我没听到,转过来冲着我的耳朵又说了一次。
              晚安。
              温柔的气声。
              有半晌我们彼此间悄无声息。
              我爱你。
              然后这是我轻不可闻的回答。
              听到这极罕见的告白,他惊诧地瞪起眼睛,我转头看着他,然后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
              我深切地感受他口舌中的味道和温度,把它们封存在身体最深的角落里。
              这样就算到了最后,我什么都忘记,什么都无法表达无法感知的时候,我还是会记得他。
              我深知自己已然是一个不知何时生命就会永远止步在此时的人。
              也许连明天的晨曦都无法看到。
              我说爱他,我吻他。
              是因为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这么做。
              他并不是我年少时的一片刺槐花林,我不能同样用「好可惜」三个字就概括我们最终依然多舛的爱情。
              我决定在每一个夜晚来临的时候都重复这样的话语和动作。
              那样即使我再不会醒来,我生命中最后留给他的也是爱语和深情。
              我最后带走的,也是他只给予我的亲吻和温度。
              19.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了很多次,然后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海蓝色的水晶吊灯在狭窄的视线里折射着清晨的阳光。
              我松了一口气,转头去拿手表。
              八点十三分。
              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我探手摸了摸,没有温度。
              我穿好衣服走到客厅里,在中正在和昌珉聊天,两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耀眼的笑容。
              而这么多年来,我唯一的进步是不会嫉妒地打断他们。
              毕竟这个完全不逊色于我的,高大英俊的老男人,比我还要多陪伴在中近十年之久。
              我的脚步声很轻,在中却回了头。
              今天起得很早嘛。
              他咧嘴笑着,仍然显得很纯真很年轻。
              我点头,顺势在他沙发的扶手上坐下。
              坐到那边去。
              他却指着对面的单人沙发,低声。
              孩子们在呢,有点长辈的样子。
              我很不满。
              挣扎了一秒钟,却还是顺从了。
              他冲我一笑,又转回去跟昌珉兴奋地聊起来,似乎在说初中时候一个追求昌珉的女孩把他误认为是昌珉女朋友然后很可怜地当即死心的事情。
              这种事明明很无趣,真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一次次重提。
              我闷闷不乐地听着,只能很傻地假装对墙壁上的画很感兴趣。
              在中很快就发现我并不是很喜欢他们的话题,便说起了婚礼的事情。
              我终于有话可说,立刻建议了市中心一家很不错的手工蛋糕店。
              他们立刻愕然地看着我。
              我茫然地住口,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允浩哥,我们昨天晚上不就是去那里订的结婚蛋糕么?
              许久之后,昌珉犹豫地说。
              我的心沉到了脚底。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情,我都忘记了。
              对,昨天吃完晚饭后其他人就先回家了。是你跟昌珉推荐了那个店,然后带着colin三个人去订的蛋糕。
              他盯着我的眼睛,神色有些恐惧。
              我手心已然汗湿,头又痛起来,只能敷衍着说自己在开玩笑,然后站起来掩饰般往花园里走。
              留下他们在我身后面面相觑。
              20.
              我一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和煦的阳光笼罩全身。
              窗外的草坪上,大家正忙碌着扎粉色的气球桥,来来回回搬放桌椅。
              马上就要在神面前许下誓言携手度过余生的Colin和Phyllis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可能是在确认次日婚礼的流程。
              我看着他们年轻的幸福的笑容,想起我此生唯一的婚礼。
              是在阿姆斯特丹的一所乡间教堂里,那里有全世界最美的郁金香花田,苍老的神父有着浓重的爱尔兰口音,他祝福我们,反复念颂了那一篇《赞美诗》。
              这一切都过去几十年,却仍然清晰如昨日一般。
              我低头凝视自己的那一枚戒指,素白的戒面上镶嵌了九颗钻石,是Cartier结婚对戒中很奢侈的一款。
              当初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买这么贵的戒指,然而我却反常地一再坚持。
              只因曾听说。九在古文字中,是永恒的意思。
              每个人都是这么期冀的,岁月却并非对每个人都那么仁慈。
              我苦笑,慢慢转动指环,钻石的切面反射着华丽的光芒,直刺得人眼眶泛湿。


              IP属地:广东13楼2014-05-14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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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可待之三 谁年轻时没他妈爱过一两个人渣


                IP属地:广东17楼2014-05-14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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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可待之四 死判(Crucify My love)


                  IP属地:广东26楼2014-05-14 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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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
                    我回部队之后就开始了苦难式的复习和各种考试,高三参军以来文化课落下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补起来颇为费力。再加上我心里没有动力看书完全看不进去,几次摸底考试都一塌糊涂。
                    浑噩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有一天晨间拉练结束之后其他几个也要考军校的战友结伴往图书馆去,我觉得困就一个人转身想回宿舍。走到台阶跟前还没来得及迈腿突然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
                    我猛地趔跌扑在地上,暗骂一声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反击,屁股上又挨了一下,这下张开的嘴结结实实吃了一大口沙土。
                    头一回我看见班长横着眼睛凶神恶煞瞪我,右脚还抬着准备往下落,他朝我厉喝一声立正,吓得我立马爬起来站直了。
                    你小子就准备混吃等死呢?
                    比我大一岁的老兵咬着牙教训我。
                    我要是有你的基础有这个机会我他娘的恨不得住在书堆儿里,你小子放着好好的名额在这偷摸耗日子,是想退伍回家当爹养的孬种?
                    我低了头,不解释也不想听。
                    班长见我不吱声又说我是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我没读过书大道理我也讲不出来。
                    我就告诉你人活着还是为了自己,其他人怎么样那都是别人的事,自个活踏实了才是真有本事,有了本事再想要什么就都有了。
                    但我想要的再有本事也求不来。
                    我说。
                    那就放下了,既然没了那玩意没死,为啥不活出点人样来。
                    班长大力拍我的肩头,我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
                    看得出来你小子心里是有人,那就好好干,往外面走走好姑娘多得是,到时候你再回头看现在的自己,肯定都觉得好笑。
                    我知道班长说得对,我一直画地为牢都没给过自己机会,因为我没有力气去追求什么,我似乎一夕之间被抽去了主心骨所以只能茫然地站在原点,所有人都走了所有人都在前进而我一个人停在那,我悲愤地对他说你为什么不回来我埋怨他你为什么丢下我,而如今才知道没有谁回得来没有谁应该一辈子迁就你。
                    他一直在成长,只是我没有跟上。
                    于是在那天之后我开始强迫自己去复习,我发现那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被占用的大脑虽然疲惫但并不像以前那样空虚,每天虽然只睡四个小时但睡眠质量提高了很多。于是我的名次开始像风一样追赶了所有在前面的人,然后在冬天第一次落雪的日子到来时,我拿到了某重点军校的录取通知书。
                    报道前的那天晚上我请班长还有几个战友在军区外面的酒吧喝酒,我疯了一样,酩酊大醉。
                    我庆贺的并不是我成功被录取,而是我迈出了真正离开他的第一步。我的世界在此之前都是围着他旋转的所以在他离开我之后我才会崩溃才会绝望。我们长大了,他再不是我的全部,那我就该给他自由,也该给自己新的,不再与他交错的轨道。
                    所有关乎那个晚上的记忆都因酒精的作用消失了,我只记得我大哭又大笑着,我哭着说终于办到了,我笑着说终于结束了。
                    我曾得到过,拥有过,最终还是失去了。
                    我如释重负地想终于放开了。
                    终于能忘了。
                    终于能让一切重新开始。
                    我从他的地狱里走出来,终于回到人间了。
                    20.
                    睡梦中我的胸口猛然疼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我喉咙发紧,就好像有什么人掐着我的脖子然后拿着锤子敲打着我的胸膛,砸断肋骨碾碎心脏,而我陷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四不着边的失重感使人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似乎有什么千斤巨石压在我身上,我想呼救,我想求饶,但却没有人来帮我。
                    剧痛使我发疯,而心悸却让我恨不能立刻死去。
                    混沌中我看到他模糊的脸,我听到他几不可闻的无助呼唤,他伸出手好像要抓住我,我觉得胸腔一阵激冷,然后我看见他的手收了回去,他盯着他抓在手指间的我的心脏,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撕心裂肺地哭起来,然后低下头一口一口啃咬着那团血肉模糊的脏器,一口口把我的心吞了下去。我被这恐怖凄厉的景象吓得想要大喊,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会这么痛,为什么会这么恐惧为什么会这么绝望。
                    我在哪,他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极远处似乎有人在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他们就像很多年前那样拉着我拽着我让我走出来让我离开他。
                    但这一次依然没有人告诉我,离开他之后我该往哪走,我该去哪里。
                    他们一路拖着我,而我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喊着你们都滚开你们都放开我。我喊着哥哥,哥哥。
                    他们停了下来,然后我的脸突然浸在了刺骨的冰水里,我睁开了眼睛。
                    我发现自己跪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两个胳膊分别被战友抓着,班长正把我的头按进盥洗池里让我清醒。
                    我的眼前仍然一片浑噩,头疼的好像要从中炸开,太过真实的梦境让我无法抽身,好像我的心已经不存在一般地恐惧,不详的预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好像每一寸肌肉都还沉浸在虚幻中难以自拔。
                    嘿!允浩,你怎么了!醒一醒!
                    班长蹲下来拍我的脸,他的表情很复杂,眼睛里透着焦虑和担忧。
                    我艰难地转了转眼珠,用袖子擦了擦脸,鼻腔和口腔里浓烈的酒气连我自己都受不了。我想站起来但是膝盖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滑了一下,整个脸都猝然磕在了冰凉的水池边上,嘴里的酒气立即变成了血腥气。
                    班长伸手扶我我想道谢却又看不清东西,眼前仍然是他惨烈而无助的脸。
                    我扶着水管猛地站了起来,一下子涌进颅腔的血液让我踉跄了一步,我伸出手抓住班长的胳膊,我口齿不清地说拜托帮我借辆车。
                    那时候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如何地浑身颤抖如落叶一般,我只能从身边人冲上来扶着我的动作推测自己是多么的狼狈和摇摇欲坠。
                    而班长惊愕地看着我问不是开玩笑吧你明儿得去报道呢,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孪生兄弟间血缘的感应虽然清晰,但要说出口却大多难以令人信服。
                    他此时正忍受着痛楚和煎熬,即使我几个小时前才笃定自己可以离开他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我知道如果我留在这里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去睡觉准备明天一早的面试的话,即使这个夜晚恐惧没有把我逼疯,恐怕随即而来的愧悔也能杀了我。
                    我甩开身边的战友扶着墙往外走的时候听到了班长在身后无可奈何的叹气。
                    你这样借车给你等于让你去自杀,你要去哪还是我送你去吧。
                    然后他过来把我架着,快步朝停车场走去。
                    车子从军营驶出去的时候天才亮了一点,我把车窗摇下来,微凛的风夹杂着雪花扑打在我的脸颊上。
                    他的手机一直是关闭状态,而家里的电话欠费停了机,我又转而给父亲打,直接转接到了语音信箱,我突然后悔没有存着萧瑜或者任何一个他同学的号码,我突然怨恨自己为什么躲避他的世界躲避地这么干净利落。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敢猜测却又止不住地想要猜测最坏的情况。
                    班长用余光暼我焦躁地翻看着手机,从仪表盘上拿了盒烟递给我,说抽一根冷静一下。
                    我无意识地接过来拿了一根,夹在指间想着他那天隐藏在烟雾后面苦涩的脸,我才惊觉他以往透亮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变得雾气朦胧,就像结了霜的湖面。
                    你突然回家是因为你哥?
                    班长突然问,我擦着打火机的手抖了一下,没有把烟点着。
                    我有些诧异地转头看着他平静的侧脸,路灯和晨曦的微光让军人的五官更加坚毅。
                    我说是不是我喝多了说了什么胡话。
                    班长沉默了一下说没有你没说什么,就是你刚做噩梦一直在喊哥,我猜的。
                    我哦了一声点了烟,然后承认说我是要回去找我哥。
                    亲哥?
                    嗯,孪生的。
                    辛辣的烟草让我冷静了许多,我把车窗关上,有听见班长语意不明地感慨了一句,真好。
                    不怎么好。
                    我冷冷地回复,深深地吸了口烟又补充了一句,还不如死一个省心点。
                    班长突然转头来看我,我却也被自己的言语震慑只能把头深深垂下去,用指背抹去眼角猛然涌上的水迹,低咒。
                    妈的这烟真呛。


                    IP属地:广东33楼2014-05-14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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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
                      我冲出门的时候班长蹭地从墙角站起来瞪着我怀里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我朝他喊了一声帮我开车就往楼下跑,班长闻言便在后面紧紧跟着也下楼。我顾不得想很多也没有心思去分析他刚才说的话,我只是想着要更快更快一点,哪怕能减弱他丝毫的痛楚我也会不顾一切去做。
                      在楼道口我撞到了一个人,她退了两步突然惊叫出来。
                      萧瑜捂着嘴看着我和我怀里失去知觉的他,眼睛里满是愕然和惊恐。
                      而我用肩膀将呆立在原地的她撞开,只轻飘飘地丢下一个滚字。
                      如果不是时间不敢耽搁我可能都会向萧瑜惊慌失措的脸狠揍一拳,我没有谈过正常的男女恋爱,但我也知道如果真的是已经到快要结婚这种程度的情侣,怎么可能连对方病的快要死了都不知道。而我一年前竟然还曾对她说以后他是你的,我以为萧瑜会对他很好所以不管是多么痛多么不愿却还是把他交出去了,但结果却是这样。
                      却是,这样。
                      急性胃溃疡伴随大范围的胃出血。
                      诊断下来的时候我几乎捏断了病床的栏杆,他却从手术之后开始就一直沉睡着,在镇痛剂的效力下面容安宁如毫无痛苦般。
                      我抱着他握着他的手,但他的身体永远都微微发冷,就好像一块撬不开裂缝的石头,抱一辈子都暖不过来。
                      班长走进来把他手术时候被收走的手机还给我,说是已经充了电,手机在医院里不能用,我点了点头致谢,然后将它揣进口袋里。
                      我趁他换药的时候到楼梯间给父亲打了电话,那边只是短暂地惊讶之后就沉默了,我冷冷地说你要是忙就不用回来了,父亲无言,许久才回答说我抽空会回去的。
                      然后我把他的那支手机拿出来开了机,屏幕上仍然是与电脑上一模一样烟雾笼罩的墨脱,我着实想不通他经历那么多时至今日还执着于那个地方的原因,我此时希望他只是想去那里而不是与我一起去,他把这些虚幻的图片做壁纸做桌面然后甚至还要询问那样虚幻的是否还想去那里的问题,简直就是在用回忆虐待自己,也在折磨我。
                      要给萧瑜打电话质问的念头不知为何软弱地打消了,我把他的手机重新关上放回口袋里,然后走回病房里。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已经醒过来了,睁开眼茫然地看了看悬挂在头顶的点滴瓶,班长站在床头笨拙地拿着壶给他倒水。他听到响动将目光转向我,模糊的眸子仍然像是冬天结了霜的湖面。
                      我无言地看着他,走进去将门在身后合上。
                      班长转头看见我就像烫到一样地跳起来,放下手里的壶说你哥哥刚醒我去叫医生便跑出去了。
                      我走过去把班长倒的水递给他,他也不接,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苍白的嘴唇颤抖了一下。
                      那人是你们部队的么。
                      我点头说是,把杯子又往他那边送了送,他仍然不接,固执地就好像刻意在躲避我一样。
                      很不错的人。他又语意不明地说了一句。挺好。
                      我看着他的脸,他脸上的肌肉别扭地牵动了一下。我突然发现我还是很了解他,他不需要流露任何表示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的那句挺好的意思是什么,与那句在部队没有喜欢的人么是一样的意思,刺骨的凉意包裹着我,我陡然冷笑起来,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我忘了如果我最了解他的话那么他也同样最了解我,他也已经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了的情绪——他避开我的下一秒我把手里的玻璃杯生生顿碎在了桌面上。
                      碎玻璃随着微烫的水飞溅出来,我的痛觉触觉都消失了。
                      班长冲进来把我往后拖,但我已经完全被狂怒侵蚀了,我一边挣扎着一边狂吼,但我听不到也不记得自己喊了什么,我只是清晰地记着班长把我扔到门外之后我从猛然闭合的门缝里看到他漠然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下巴朝我高高扬起来,惨白发青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绝望笑容,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班长按着我在门边的长椅上坐下,然后给我递了包纸巾,我才发现我的手背已经被玻璃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班长站在一边说要不去一楼上点药,我摇摇头,班长也没有勉强,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又想起在医院不能抽便尴尬的放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我身边坐下,看了看我的脸色又站起来到走廊尽头买了杯热果珍递给我,我道了谢接过来,慢慢喝了一口。
                      无论如何也不该说那样的话。班长低声责备我,言语犀利。
                      看你昨天急的那个样子,你哥哥要真有点事你不得先疯了。
                      我听闻脸色便更是阴沉,正要打断他不明就里的话班长的脸却也露出了微弱的哀伤。
                      以前我也有个孪生弟弟。他说。
                      我有些惊讶,抬头看着他。
                      但是我们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班长继续说。就是连父母都分不出来的那种,感情也很好,真的很好。
                      班长虽然语句轻描淡写但其中的悲伤却显而易见。
                      不过在十二岁的时候他就死了,很老套的剧情。那天放学记不起我们为了什么事情大吵了一架然后我转身想过马路,一辆公交车向我冲过来,他从后面推了我一把,等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连眼睛都闭不上了。能想象那种感觉么,你看见自己的脸自己的身体被车轮碾压地血肉模糊,但你却又完好无损地站在旁边。
                      班长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我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臂膀。
                      因为我们两个长得一样,所以人们就问我你是哥哥还是弟弟,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死了的是哪个,所以只能问活下来的那个。那时候我想该死的是我啊,所以我就说我是弟弟,死的那个是我哥哥。
                      他停顿下来,深深地吸气好像强忍什么激烈的情绪一样。
                      从那天起我死了,他还活着。我的名字早在十七年前就刻在了骨灰盒上,他的名字却被我带着活了下来。这件事我至今只告诉过你,不是奉劝也不是羡慕,我只是想反驳你的那句话,那些让你绝望的事情不是你死了或者谁死了就能解决的,死亡什么都无法带走,它只能带来更多的愧悔和伤痛。
                      我沉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只要人还活着,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班长的眼睛淡淡地扫过病房紧闭的门,说道。
                      别因为爱而恨,那太傻了。


                      IP属地:广东35楼2014-05-14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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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可待之五 缄鸟


                        IP属地:广东38楼2014-05-14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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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我本以为公司意在和解是同意我在诉讼中提出的更改合约年限和放宽创作束缚,但我却没有想到,当我坐在会议室里的时候,社长却直接对我说,他可以给我所有的利润抽成再提高五个百分点。
                          果然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这些脑子中只有金钱利益的人明白我真正的意思,这境况就如同我第一次签合约的那一天,我坐在宽大的会议桌另一端,我就像一头被推出去卖给屠夫的牲畜,我恐惧地双手双脚都在颤抖。
                          那一天他坐在我身边,而今天,他却坐在另一边,坐在侩子手的身侧。
                          我不明白我觉得心寒,即使社长不懂我究竟想要什么,难道他也不懂么。
                          我艰难地转脸望着面无表情的他,他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我,除了眼中一闪即逝的期盼那神色与我们第一次相遇之时没有任何不同,还是俯视的角度漠然的表情冰凉的眼神。我一直是如此无条件地信任和崇拜近乎癫狂地迷恋着他,但他的神色好像在又一次说这是我施舍给你的,快跪下,快痛哭流涕地道谢吧。
                          我不是为了钱才诉讼的。我心里霎时冷得剧痛,收回目光强忍愤怒和无措一字字说,这不是和解的条件。
                          社长却笑了,似乎觉得我说的话很可笑。
                          但这是我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
                          他说,然后双手在桌面上交叉起来望着我。
                          你是个聪明孩子,不要后悔。
                          我背信弃义的理由不是钱,但我若是最终因提高抽成而撤诉的话,那就要真正背上见利忘义贪婪无度的恶名,并且永远都说不清了。
                          我看着社长笑眯眯的脸,才终于明白这并不是诚恳的交涉,而是进退不能的陷阱。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说。
                          社长扭头看着身边一言不发面色阴沉的他,似乎在寻求这个一手将我成就的金牌制作人的意见。
                          他重新抬眼看着我,而我倔强地直视他,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我已经明确地告诉过他我死也不会回头,如果他真的了解我,那就不会再有所强求。
                          果然他只是一瞥就面无表情地挪开了眼睛,然后有一秒钟我很想站起来大声喊他的名字,我想用我颤抖的声音让他再好好看我一眼,看看我究竟为了什么才要这么做要这么逆天悖命摈弃过去反抗现实,但我预感无论如何他也再不会看着我了,我预感这一切都要无法挽回地结束了。
                          果然他垂着眼睛再没有抬起,那双锋利的嘴唇间吐出了甚至根本就轻描淡写的四个字。
                          让他滚吧。
                          我霍然站了起来,他的态度让我在无边际的绝望中再一次感受到了强烈的屈辱,我在他面前永远卑微甚至卑贱,他一再提醒我不过他只手操纵的卖笑人,我是他爱情上的俘虏,而我也确实从未做过任何胆敢忤逆他的事情。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被他左右我风雨飘摇的命运,我不想再让他撕扯我本就千疮百孔的风帆了。
                          在娱乐圈中翻手云雨的社长并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但却在我拉开门的时候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鄙夷我的所作所为,这无异于自毁甚至是自杀,这只手遮天的公司让我臭名昭著人人喊打或者永远消失都太过轻而易举。事到如今我不能也不会回头,我已然迈出了无法退回去的一步。
                          这泥沼我已经拼命鼓起勇气想要爬出。
                          就算死,绝不会放任自己再陷进去。
                          9``
                          从会议室出来我提出想要见见乐队的其他成员,但是遭到了严厉的拒绝。我不知道这些朝夕与共的队员们会如何看待我这个背信者,想必已经恨之入骨。
                          那天我离开公司的时候其实距离进入大楼还没有半个小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和解并不顺利。我只能又像是被挤在铁皮罐头中一样被保镖们裹挟着送出公司,他们已经将我的车子停在大门口,这样即使我想通过其他比较隐蔽的出口离开,也变得不可能。
                          外面的天飘着不知是雨还是雪的肮脏东西,骤冷的温度根本无法浇灭歌迷和记者的丝毫躁动,他们的呼喊声比之前还要高亢地可怕,简直如同有杀伤力的实体一般,若是言语和眼神真的能够对人造成伤害,那我恐怕早已被千刀万剐。
                          保镖的手臂推挤着人群,最内围的记者不停的将长枪短炮凑到我的脸上,他们唾沫四溅的嘴唇飞速掀动着询问各种各样明知道我不会回答的问题,这是一群利用别人悲剧和不幸作为自己腐烂养料的人,他们为了博取关注什么人都可以诋毁,什么事都可以扭曲,你只要开口,甚至只是抬头看他一眼,都会成为他大肆污蔑你的证据。我心里无比烦躁,却只能像以前那样装作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但我至今都不清楚是不是我那样逃避和冷淡的态度才真正激怒了一些人,我知道乐队有很多狂热的歌迷,她们会给我们不断写信送礼物不远千里来看演唱会表达她们的热情,粉丝之于艺人,就像土壤之于树木,这是它存在的基本和支撑,如果没有她们,那我一定会凋零枯萎,直至死去。我因她们给予的力量而强大,又因她们带来的感动而愈发坚决。
                          但我从未意识到那样强烈的爱有朝一日如果变成痛恨会有多么可怕,其实我早该明白的,因为我对于郑允浩的因爱生恨,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靠近车子的时候我右边的保镖微微侧身帮我开门,我也顺势转身想要钻进驾驶座,但我的动作却永远都没有完成,我听到有人突然尖叫起来,太过于嘈杂的环境让我对一切声音的反应都迟钝极了,直到她尖厉地重复了第二次——
                          去死吧!
                          那声音撕裂在我的耳侧,保镖猛然回头的脸无比惊恐,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感到了不可思议腹部彻骨的冰凉。那个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陌生女孩年纪分明不大,但一双眼睛里却写满了怨毒,她穿着印着我们乐队照片的T恤,我看见自己在烫胶布料上僵硬笑着的脸,那上面已经被血红的颜料画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叉号。
                          我爱你信你这么多年!看看你做了什么!你对得起乐队!你对得起成员么!
                          你!去!死!吧!
                          她厉声向我咆哮,右手狠狠做出了一个推进的动作,我顺着她的胳膊才看到了她紧紧攥在手心的刀柄,才发现那弹簧刀的刀刃,已经完全没入了自己的侧腰中。
                          但我没有痛觉,只有单薄金属带来的凉意顺着脊椎攀爬着,我的胸口好像塞着一团凝固的血,我很想对这个失去理智的女孩说一句抱歉,说我辜负了你的青睐请原谅,但我张开的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接连的雪花落在我湿漉漉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晕眩感让我想吐,摇晃的景物扭曲着发出怪声。
                          那柄小刀已经刺到了极限,终于回过神来的保镖将女孩从我身边拉开,然而她握着弹簧刀的力气太大不肯松开,于是向下的刀刃又被她踉跄的脚步带着向侧拉开,鲜红的血液瞬间就渗出了被刺破的衬衣,我呆愣地看着那片慢慢扩大的痕迹,我从不知道人的血肉居然如此脆弱,抵挡伤害的能力竟然如此之差。
                          刀尖从我身体中拔出去的瞬间眼前世界骤然颠倒,我仰脸看着倒转的天空和身后伫立的高楼,我恍惚在某扇窗户后面看到了他的身影,他如往常般不懂声色地俯瞰着我,脸容只剩下毫无颜色的模糊。
                          而我再没有任何力气支撑这个摇摇欲坠的身体,我知道自己在所有人面前展示了我狼狈不堪的样子,但我在那万分之一秒的惊变中却心生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
                          因为我终于有理由不站的那么笔直,我终于能放任自己在一直以来忍受的痛苦和疲惫中瘫软倒塌。
                          七年来我终于能,真正休息一下了。


                          IP属地:广东42楼2014-05-15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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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我回到了我们最初秘密购置的那栋郊外的别墅,里面的装修和摆设比起我赌气离开的时候没有多少改变,室内依然整洁如新,桌子地板一尘不染。
                            我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圈,总是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我仍然是个背着吉他一无所有的可怜人,被他带回了这个最初蛰居的房子里。
                            他比起十五岁那年要对我好很多,而也正是因为他这样毫不吝啬的温柔和纵容让我心里最恶毒的灵魂终于被彻底唤醒了,也许人就是这样可笑的动物, 爱着不爱自己的人就百般乞怜万分乖顺,但又要当那个人好不容易转而对自己真心以对的时候,将曾经的付出和承受的委屈都要千百倍的讨回来。
                            他的工作比起当年为乐队监制的时候似乎轻松了些,常常都可以整天呆在家里,医生给了他很厚的一摞恢复注意事项和清淡之极的食谱,我因为听不到声音所以也不愿意开口说话,对待不喜欢事物最简单的态度就是一言不发。
                            而他无条件的温顺脾气简直让我有在透支某种昂贵资源的错觉,不吃饭就一遍遍热了端来,每天的复健不管我如何暴力拒绝都会进行,开始的五个月千方百计地阻止我上网,甚至买了大量精致的画册一本一本陪着我看,等到风波差不多过去才让我在他的监视下看了几页新闻——那时候已经没有媒体再提及我的事了。
                            过去的我做梦也想不到他能毫无怨言地为我做这么多事,失聪之后我多年被压抑的阴暗面完全爆发,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于是便开始寻找其他能够发泄的方法,除了几乎天天都会进行的冷暴力,身体缺陷让我常常会产生极端消极的情绪,我觉得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废人,这种情绪让我失眠,厌食,并且有几次试图自残。
                            他不厌其烦二十四小时呆在我身边,我无所事事他就一样沉默地坐在我对面什么都不做,我无法入睡连夜望着天花板,他就也一动不动地清醒着陪我,这样毫无意义的生活让我很想痛哭怒吼我觉得烦躁我很想说你去死吧要不然你让我去死,我不觉得我们这样互相折磨能有什么除了毁掉两个人之外的结果,但他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有的时候会在我耳边说非常漫长的大段句子,而我却只能接收到那些拂过耳畔的微风般的气息。
                            就这样过了很久,几个月或是几十年我不知道有多久,那段时间我们之间的时间是凝固的,一天就像一辈子那么长,而一整天又像一秒钟那样迅忽。
                            那一天傍晚我从画册中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他正在俯身按书桌上CD播放器的按钮,我才警觉他有很多次都在瞒着我偷偷听音乐,无法理喻的怒火只是刹那就完全控制了我,我无理取闹地将这种再平常不过的行为视作是对我的嘲笑和侮辱,我把撕毁的精装书扔在他脸上,那时候失聪太长时间的我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我像动物一样可笑地怒吼着没有意义的单音节抬手示意他滚出去,我看着那锋利的纸张将他的脸划伤流出血来,这段日子以来我很少认真地看着他的脸,这时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比起曾经竟然苍老憔悴了那么多,t恤外面的颈侧还有我某一天发疯咬伤没有愈合的痕迹。
                            他脸上带着诧异却站着没有动,表情愈发痛苦和哀沉,我发现我竟然很享受他这样的神色,我就像个病态的疯子一样一次次撕开身上伤口用自己的痛苦去折磨这世上唯一在乎我的人,唯一的人。
                            我知道我没有他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复杂的一生也无非就用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概括——没有任何人爱我。
                            所有的亲人都早已在天国团聚,就算我曾有过上百万的注册歌迷,就算曾有无数人尖叫流泪说她们爱我,但又如何,当我穷困潦倒一文不值的时候我身边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这个曾对我冷笑,曾让我滚出去,这个曾面露失望仇恨好像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人。
                            但最终永远都只有他会回来救我,只有他在我彻底陷入命运洪流中沉沦的时候仍然像最初那样向我伸出手,只有他不论我变成什么恶心的样子仍然不肯放弃这个我都已经全然绝望的自己,我本来就是个完全配不上他的人,更不要说是如今的这幅样子,我一方面想让他离我远远的不要再被我拖累,但另一方面又惧怕他真的不要我,所以才百般无理取闹发疯胡来以此求证他的确还会呆在我身边。
                            头脑中一片混乱,我保持着手指门外的动作没有动,他站在我对面沉默了很久,最后竟然真的从我身边缓慢地走过去,我余光瞥见他不动声色的脸,那双纯然黑色的眼睛黯淡着,万分之一秒的擦肩而过我没有从中读出任何感情。
                            我没有回头也听不到声音,但却还是知道他离我而去的事实,我无比期盼的这一天终于来了,这最后一个拉着我拽着我让我坚持苟活的人也终于对我放开了手,我终于有勇气,能放任自己沉入河底了。
                            满室狼藉中我错觉听到了自己撕裂的笑声,我蹲下去看着脚下被自己撕成碎片的精致图画,那上面残破扭曲的面孔讥讽般与我对视,而我发觉自己泪水猛然砸落在手腕上,蜿蜒出一路冰凉。
                            21``
                            那天晚上我擦干眼睛之后又自己爬起来将地板上的碎片打扫干净,他用心想过很多让我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比如画画和做简单的设计草稿,并且买了很多相关的书籍,我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好好做一点,他对我的夸奖从不吝啬,并且很多次试图告诉我其实我不做音乐做别的也能很出色,但我还是走不出自己既定的牢笼,我觉得自己如果去做别的那就不是我了,所以在他每次提出这样的话题时,我都会怒不可遏愈发变本加厉地暴躁起来。
                            他的书桌上曾经全都是关于音乐制作的专业书籍,但不知何时还是已经全部换成了保健和心里健康的大厚本读物,记忆中他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出门工作了,我知道他为我付出了多少,但愈是如此,我就愈想让他快一点脱离我这个不断毒害他人生的罪魁祸首。
                            医生曾很严肃的跟我说过有很多失聪的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并且严厉地要求我学习手语至少要先学会读唇语。我看到医生的眼睛在若有似无地撇着站在诊室外面他模糊的背影,然后又严厉地盯着我的眼睛,在手写板上写下不要用自己的缺陷当成伤害别人的借口这样锋利无比的句子。
                            太晚了,我知道,但已经太晚了。
                            我早就在被疾病而判死刑的时候就已经完全陷入了全然的自弃和消极,我不想从这地狱出去,但同样也不想让紧紧拉着我的他进来。
                            身边的播放机还在不断地旋转着,机器真是单纯的存在,它们并不在乎你是否会对它的工作有所回应,一直无怨无悔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直到有一天被替换变成彻彻底底的垃圾。
                            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过这世上的任何声音了,我都快忘了能听到声音是什么感觉,我忘了鸟儿如何啾鸣,忘了琴弦如何被拨动,忘了雨水如何敲击屋檐,忘了树枝如何在积雪之下呻吟,也忘了他如何伏在我耳侧呼唤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这一生,我还没有听过他对我说那个字,我也没有听过任何人对我真心说过那个最简单的字,我能听到的时候他没说过,想必此后,也不可能再听到了。
                            我将手放在震动的音响表面,复合木材激烈地颤动着就好像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向我传达那音乐中的旋律,麻木的痛感从我的手心一路传播到心脏,我站起来将耳朵贴在发烫的网罩上,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空气无声的战栗让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于是猛然直起身按了停止键,碟片从播放机里弹了出来,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张印在CD表面的,阴枭桀骜的脸,他森然望着我,明黄色的眸子里立着一只倨傲的乌鸦。
                            这屋子里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任何会激怒我的音像制品,我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在听的其实是我的碟,在下一瞬我就明白了,他只是想试试能不能依靠这样笨拙的办法唤醒我的听觉,他比任何人甚至比我自己都渴望我能恢复听觉重获新生,我却一直在曲解他的努力伤害他为我事事着想的心,我浑身颤抖将那碟片从机器里取出来,彻骨的愧悔在这一秒将我凌迟了一万次。
                            他是如何对我的,而我又是如何回报他。
                            但恶者的忏悔往往都是在来不及的时候才会出现,如今我也只能抱着无以挽回的苦痛等待最终审判的到来。
                            天黑下去了,没有声音的夜晚是一个无处不在的魔鬼,我试着蜷缩角落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但失聪第二天就被他带回家到今天我还没有独自一人过夜的经历,我恐怕他是不会回来了,但就这么呆在这里我怕我会不知何时窒息而死。
                            我恍惚着出了门才发现下了雨,那天的暴雨来得无比突然,宛如崩溃般倾盆而下,我没有带雨具甚至连鞋都没有换,太久没有独自出门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在瓢泼大雨中独自走着,甚至希望雨能下得更大一点就这么把我淹死。
                            然而我再一次没有如愿,才拐出第一个路口就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胳膊,那人将我向路边狠狠一带,大灯晃眼的轿车就擦着我的衣角飞驰而过,我心下狂跳,脸已经被按在他湿透的胸前。
                            我绝对安静的世界里就连这耳畔胸腔中的心跳声都无法传达,那只按着我后脑的手掌炽热却颤抖着,无尽的雨水冲刷着我的心和视线,我看到了他湿淋淋的裤脚和掉落在一边的购物袋,洒落的燕麦泡在肮脏的雨水里,里面还在缓慢地滚出湿透的番茄。
                            那一瞬我终于在他胸前不顾一切地痛哭起来,我终于明白原来我这二十四年忍受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等待这个人的救赎。我的孤舟我的风帆,我在这洪流中挣扎至今的力量,都是这个人赐予的。
                            我抱紧他与我一样战栗到无法自持的肩背,我攀着他的脖子对他说了连我自己都不明白的句子。
                            我祈求他不要再抛下我了,我语无伦次我恐惧地快要死去快要发疯,我害怕再次无以为依我害怕在这死寂又茫茫的世界中孑然一人。
                            而他回以我的我这一生最炽烈的亲吻,他吮吸我无声的唇齿就好像要将他想说但我无法听到的话通过口腔传达给我,而我贪婪宛如汲取沙漠中水源一般吞咽着我赖以生存的津液。我爱他因为我没有选择,也因为他选择了我。
                            这是我最后的稻草,这是我最后的庇护所。
                            这是能让我生,抑或死的唯一理由。


                            IP属地:广东48楼2014-05-15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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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上天再一次与我开了一个毫无幽默感的玩笑,就在我远赴大洋彼岸开始持续一个半月的连轴巡演即将进入末尾的时候,我无意中从某个助理口中听闻了在国内完全算不上大事件的新闻。
                              不,甚至那时候那件事已经算不得新闻,因为距离它发生已经足有一周之多。
                              那是柯尼•勒夫与他出柜并且订婚的消息,甚至附了未公开发布会的照片。
                              太荒谬了。我虽然有听闻社长订婚的消息,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对方竟然是他,我想起在我失聪的那一天他们坐在一起的样子,我本以为他们只是熟识仅此而已,因为不想显得太斤斤计较我也没有向他们求取过任何解释。这样的恶作剧我无法接受,你们不能在我以为已经熬过一切苦难的时候再把最残酷的折磨丢给我。
                              在国外我无法与他取得私下的联系,我在万分恐慌中也知道这件事恐怕并没有表面看起来在这么简单,他只是个制作人,但我如今却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都会招致难以想象的恶果。
                              我在两场演出的空隙悄悄登上了回国的班机,下飞机之后我租了计程车返回市区,在车上我搜到了一段记者偷拍的发布会视频,即使画质很差也能看出勒夫笑的非常开心,他五官尖锐一直有一种不近人情的清冷美感,但这样笑起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违和。
                              然后他向在场的人出示了他与郑允浩一起联手开经济公司的证据,并且说他们相濡以沫十多年,已经决定晚一些会去国外正式结婚。
                              而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仍然是一贯的表情,他没有多说什么,但在勒夫环抱他手臂的时候没有躲开,也没有在勒夫说他们就要结婚的时候表示异议。
                              我指尖冰冷摸索着想要关掉屏幕,但却使不上力气,只能看着他们在镁光灯下依偎着,那双纯黑的瞳孔中我仍然看不到真正的感情。
                              在计程车上我给他打了电话,那边却提示无法接通,我盯着完全黯淡的手机屏幕,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质问他的理由。
                              一直以来不管什么东西都是他在给予我,而我却说不出任何曾经对他有过帮助的事情,他把我从贫民窟救出来,他给我荣耀和地位,然后我背弃他想要寻找自己的路却弄得穷困潦倒,而那个在绝境中肯帮助我的勒夫和那个经纪公司,也必定是他背后指使的,更不要说在我自己都曾放弃自己的那段耳不能闻的日子,如果不是他一直留在我身边的话,不要说康复,我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我没有自信敢说曾得到过他,但我确认的无非一点,我的人生不能没有这个人。
                              无论过去,抑或现在。
                              垂下手臂我把脸靠在车窗玻璃上,明媚的阳光烤的脸颊发烫,心底却仍然冰凉。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迫不及待的接听了就喊他的名字,然而那边犹豫许久,缓慢而试探地问。
                              哥,你怎么样?
                              这世上知道我们关系的人,恐怕除了我们自己,就只有当时参加生日派队的几个乐队成员。我有些讶异地问他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说我在机场被路人拍到放在了网上,现在恐怕大家都知道了。
                              我心里一阵郁卒,但现下的情况我却懒得想如何善后,反正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对于舆论造谣和贬低诬陷我早就无所谓了。
                              哥,我觉得那事儿没有那么简单。
                              听筒那边老幺还在认认真真地分析,我觉得是不是允浩哥有什么把柄在勒夫手里。
                              我便说应该不可能,语气冷静地连我自己都诧异。
                              他一直以来为人谨慎处事又单纯,绝对不是个能被把柄威胁到的简单角色。
                              可他怎么可能一声不吭就随便跟个人出柜呢,这事儿要是跟哥你我倒觉得还靠谱,但这个柯尼•勒夫我都没有听他提过啊。
                              没提过,这就是他的保护。
                              我缄默无语,勒夫在发布会上说他们从十年前就开始筹备经济公司,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跨度了我在乐队和离开乐队的日子,可即便是我们最最亲密无间朝夕相处的时候我也没有从他的嘴里听到过勒夫的名字,他不提这个人并不代表这个人不存在,他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罢了。
                              而且哥你知道吗。见我不说话老幺的话竟然多了起来,喋喋不休跟以前那个寡言的样子毫不相似。
                              你生日那天二哥不是提议要开五千日演唱会么,那事儿其实是允浩哥事先把我们凑起来打好招呼让我们提的,他说他问过医生需要用你的意念刺激病症复原,他说他一直给你听你自己的唱片,但是成效并不大,恐怕还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所以才让我们提议开重聚演唱会的。
                              我一字一句都清晰地听着,其实自己也有觉察那场演唱会之后自己的听力开始恢复是不是有点太巧,我本以为这是上天的垂怜,但却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也是他刻意经营的。
                              他太强大太执着,没有放过我人生的任何一处扭转。
                              我仍然沉默着,老幺似乎觉察到了我的迟疑,便故作轻松说所以啦哥,这件事一定有蹊跷,还是好好坐下来谈一谈吧。
                              我向他保证这件事我一定会理智解决,然后便收了线。
                              回家先取了车我本想去器乐店那边的录音室找他,但没想到才换了外套叼着烟出门,就看到他的车子回来了。
                              心里一紧我下意识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一抬头,却透过挡风玻璃看到了副驾驶上的那张脸——
                              科尼•勒夫也正望着我,他挑衅般地露出一个凉薄的微笑,然后倾身凑过去吻驾驶座上那个人不动声色的脸。
                              我的双脚好像在土里埋了一万年那样突然顿住然后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迈哪怕一步。
                              唯一让我略微感到欣然的是他并没有回应勒夫,但随即我就想到以他这样一个淡漠谨慎的性子,甚至都不允许我在室外吻他,但他默认了勒夫的亲热,并没有立即推开加以严厉的训责。
                              我心尖就像突然被倒上了一大桶冰块,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从车上下来然后勒夫抱着他的手臂往门廊那边走,我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会带着勒夫回这个房子来。
                              这是我们共度十几年的爱巢,这是我心里唯一承认的家。
                              他却让其他人,轻而易举地玷污了这个字。


                              IP属地:广东51楼2014-05-15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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