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2064，俄罗斯，西伯利亚
西伯利亚是一个代表寒冷，孤寂的词语，冬季这个词更是代表着凄清和萧索。那么西伯利亚的冬天是何种情况应该不难想象，象征着人类存在的村庄等景物全部被掌管冬季天帝颛顼温柔地用雪被覆盖，同时覆盖着的还有在西伯利亚这片古老土地上的热血和激情。
从此时石油勘察队队长谢廖沙的视角看，远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他因为寒冷而有些迟钝的大脑和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有那么一瞬间，他错误的认为他脚下踩的是南极的土地。
由于长时间在雪原上行进，大家都没有说话，为了缓解冰冷的气氛，谢廖沙决定开一个玩笑。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枝叶繁茂的树说道：“你们快看，那棵树我刚才看时还光秃秃的，现在怎么长满了叶子？”谢廖沙觉得自己的玩笑很高明，因为在寒带的冰天雪地里，看到一棵枝叶繁茂的阔叶树很不正常。
他的队员的目光立刻聚焦到他所指的位置看去。谢廖沙一回头才发现，所有人都做出了吃惊的表情。他带着嘲讽的笑容拍了拍身边一位队员的肩膀：“这只是一棵近几年出现的杂交产品，阔叶雪杉，不多见，第一次来西伯利亚的人都会对此感到吃惊。”
“不，队长，我们更惊讶的是它现在的状态。”
谢廖沙回过头去。在他回头的这段时间里，那棵树的叶子居然全部凋落在雪地上。如果不是视野里只有一棵树，他们一定会以眼花了等理由安慰自己的。

楔子
2064年，俄罗斯的一支石油勘探队在西伯利亚的荒凉地区发现了一种植物病毒，为之命名为“寒霜”。这是一种广谱病毒，在实验中发现它能够感染几乎所有用于研究的植物个体，并且感染方式似乎与众不同。虽然这种病毒的杀伤性极弱，只能对1%左右的个体制造凋谢的症状，但是高层对此仍十分感兴趣，专门为此成立了研究所。只是可惜在研究所成立后不久，俄罗斯就面临财政危机，只得将鞭长莫及的西伯利亚卖给美国以缓解困难。此后，西伯利亚被一些人谑称为“新阿拉斯加”。接手研究所的美国心思全放在核武器上，对于生化武器不太感兴趣，冷落了这所研究所许久，以至于“寒霜”的研究陷入停滞。

第一章
2075，美国，西伯利亚
斯科特走下直升机，他的晕眩和恶心暴露了他是第一次坐直升机。在地上蹲了一会，稍稍缓解后，看到了飞行员走过来表示关切，于是对飞行员有气无力地说道：“上尉，您是学特技飞行出身的吧。”加拿大籍的飞行员对于斯科特的美式幽默完全无法理解，干脆保持缄默。
一辆雪地摩托和它巨大的发动机声毫无征兆地出现，吓了斯科特一大跳，炫耀似地绕了直升机半圈后停在了斯科特面前，从车上跳下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戴着墨镜，面部被围巾包裹，猛拍了斯科特的肩膀一下，随后友好地向他伸出手：“你好，斯科特博士！”斯科特对于他的行为惊得呆住了，竟然忘了与他握手。
那个人遭受了点冷遇，显得有些尴尬，只好摘下墨镜：“斯科特博士，你好，我是辛普森，谢廖沙生物化学研究所首席科学家。”
斯科特这时才想起握住他的手，但是脸上尴尬的表情忘了收回。很明显地，辛普森察觉到了这一点。
“实在抱歉，我在西伯利亚待太久了，被这里的粗犷侵染了。西伯利亚真是片神奇的土地。”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在研究所的长廊里行走的时候，斯科特突然发话。不宽的长廊是由两间温室围成的，温室表面的玻璃为研究用，全部是绿色的。极地的刺眼却又并不温暖的光被滤成了绿色，让斯科特稍稍有些不舒服。
“说吧，作为这里的研究员，你有权利知道一切。”
“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这个研究所被我国接管后，还要保留这个以俄罗斯人命名的名字呢？”
“这个……抱歉，我也不知道。”
不一会，两人走到了走廊的尽头，看到了研究所的大厅。
辛普森带着斯科特走到一个研究员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研究员回过头，明显是特意地压低了声音说：“斯科特博士吧，欢迎。”随后与斯科特握了握手。
在大厅转了一圈，和所有的人都打了招呼后，斯科特意识到，研究所内的所有人都埋头在电脑前工作，没有特别地为他准备什么欢迎仪式。他们应该是得知了斯科特的到来的，斯科特虽然在民间并不著名，但是在学术圈里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据此，斯科特对这里的务实感到欣慰。
“等等，”在这种气氛下，斯科特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角落那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哦，那个是喀山大学生物学博士，瓦西里。”
瓦西里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也回过头来，对斯科特伸出手。正当斯科特准备和他握手时，辛普森却突然拉开了他，“走，我带你去参观一下实验室。”

“寒霜的关键遗传结构属于非螺旋式，并且左右不对称，中间只有一条单键相连，当然会在高温下断裂。”
“我们以前曾经根据替加环素的DNA繁殖部分为寒霜编写出一个片段，可是最后数学模型的模拟效果并不好。”
“也许寒霜的高感染率与遗传模式息息相关，所以为寒霜更换遗传系统可能不是好的方式。”
讨论就这样在餐桌上开始了，斯科特初来乍到，一整天基本没干什么活，根本插不上话，于是就随意地观察在场人的神态，他有一个惊奇的发现，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一句话也不说，那个人就是上午遇到的瓦西里博士。他问瓦西里道：“博士，请问您是负责什么的？”
瓦西里没有回话。斯科特意识到当他问完这句话时，讨论声渐渐地停息了。这不和谐的安静使得他有点尴尬。

“瓦西里博士是一名归纳生物学家。”旁边的一位研究员高声说道。
“归纳生物学？”斯科特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怎么拼写？”
“S-U-M-M-I-N-G B-I-O-L-O-G-Y.”
“抱歉，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像古代的一些医学家一样，妄图脱离数学模型，仅凭借类似于尝百草等可笑举动就得出学术成果的科学家。”
这句话话音一落，周围立刻哄笑起来。斯科特看到，瓦西里一言不发，连表情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峻没有改变，他猜测瓦西里应该不是一次两次受这种屈辱了。

第三章
费劲地咽下已经被咀嚼的面目全非的热狗后，斯科特对刚走过来的辛普森微笑一下：“早上好。”经过几天的磨合，斯科特了解并接纳了这个集体的一切——一切，当然包括对瓦西里的排斥。
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确切地说，对于位处北极圈内部的谢廖沙生物研究所的这一整天在气象学上都是美好的清晨。几乎所有人都在物理学中的清晨相互打了招呼，当然，除了瓦西里，他独自走进了位于角落的实验室。
在这个研究所中，除了瓦西里，没有人去把调配使用化学试剂当做自己的工作。他们的双手都是用来敲键盘的。计算机软件完全可以对于被解析成数据的微观生命个体进行演化，生物学家们需要做的工作，就是根据计算机的计算结果找出微观生命的敏感区，然后进行修饰，从而得出想要的转基因产物。

第五章
“快起来，快起来！”
“怎么了，俄罗斯军队打来了？”被一个研究员吵醒的斯科特满是埋怨地问道。他下意识地看了下太阳，阳光很亮很刺眼，又想到这里地处北极圈，于是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刚醒时的迟钝，瞟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钟表，才四点半。
“没有，比那还严重，看窗外！”
斯科特于是转头再次看了看窗外，才意识到一件他在刚才大脑迟钝时没注意到的另一件一件危险的事情：原本是一片浓密的阔叶雪杉的树荫，变成了枯枝，残余的几片或绿或黄的树叶反而使得这景象更令人恶心。
十五分钟后，研究所的全体成员都聚集到了那一片枯死的阔叶雪杉前，身后的研究所生化实验室里就存贮着大量的寒霜病毒，现在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研究所内的寒霜确实是按照危险品的规定，双人双锁保管。可是由于寒霜病毒原体杀伤性并不高，所以规定并没有被好好执行：一开始是保管员被裁减至一人，随后就变成了钥匙被直接扔在保管室门前的书桌上。
对于刚刚发生的事的震惊使得所有人没有意识到他们该去做什么。还是辛普森最先反应过来，打破了这沉静。
“化验，快采集样本化验！谁管这个的？”
没有人回话，因为在场的所有人负责的都是数学模型的构建和编辑。偶尔的杂音被稀松的雪吸收，留给耳骨的只有被打破后又重新出现的寂静，带给人的除了空虚的恐惧，无他。
瓦西里没说什么，走上前去，随手摘下一片树叶，转身走进了研究所。旁边的人都几乎忘了他的存在。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的最慢。不知过了多久，最终，脚踩雪地的咯吱咯吱声在斯科特身后响起，瓦西里走出来，平静地说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愿意听见的那句话：“非螺旋形DNA酶阳性。”这意味着，基本可以确认寒霜的存在了。
“有令寒霜杀伤率变得如此高的方法吗？”斯科特小心翼翼地问。
“准确地说，有。有一段时间我们曾经尝试着在寒霜的外部做文章，结果发现，将寒霜放到类似于足球碳那样的笼状碳原子簇里，发现如此一来可以显著减少中心单键的断裂。但是能包住病毒的分子我们目前只能在电脑里看到，就算制取出来也稳定不了。”旁边一位研究员轻声说道。

“好了，不谈些没用的了，”辛普森终于开口，“销毁大部分病毒原体以及没有研究必要研究的变种体，留下少量原体和正在研究中的实验品封存，轮流值岗看护，每岗四人。还有，审查所有接触过寒霜病毒的人。”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针对瓦西里说的，除了瓦西里其他人都在敲电脑。辛普森说出这番话的流畅和自信让人感觉他好像忘了瓦西里刚刚做过的事情。没有人回头看到瓦西里的表情。

“大尉，你是哪里的人？”斯科特靠在舷窗上和机长闲聊。
“加拿大出生的，后来跟父母到了美国。”
听到了这个回答，斯科特顿时觉得和机长特别亲近。
“我有一个朋友，也是加拿大人。”斯科特激动地说。机长疑惑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他复杂的感情。
回到研究所，太阳已经微微升起，为寒冷而漫长的夜的一丝绝对算不上温暖，但是充满希望的光束。斜射的阳光为研究所旁边浓密的阔叶雪杉林投下一片长而轻薄的影子。
“斯科特，”正当斯科特的思想定格在长而轻薄这个词上，并正在用哲学诠释它时，辛普森打断了他，“那片树林是怎么长出那么多叶子的？”

第七章
经过化验，在阔叶雪杉树叶浸出液中，非螺旋DNA酶仍然呈阳性。斯科特和辛普森懒得再打开已经关闭总电源的电脑进行计算，只是经过短暂的讨论，就敲定了一个简单的结论：寒霜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杀死植物，而是加快植物的生长速度，这样植物在两天内由茂盛变得干枯，又变成浓密就解释得通了，后来在对寒霜的深入研究中证实了他们的观点。
“瓦西里去哪里了？”斯科特突然问道。在他们无视瓦西里的存在而激烈讨论的时候，瓦西里不知哪里去了。
“管他呢，有用的资料都销毁或带走了，贵重设备他搬不动，现在没有什么比他偷吃或者偷拿食堂里的食物更严重的了。”
话音未落，瓦西里真的从食堂的方向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带喷头的矿泉水瓶。
“瓦西里，说，偷吃了什么。”辛普森挑衅似地问。
“两个土豆。负责任的告诉你们，这里的蔬菜水果已经全部感染寒霜。”
斯科特深知植物病毒不会伤害动物，还在学校里多次向学生强调这一点，但是听闻这话，他胃中还是一阵翻腾。
瓦西里没有理会斯科特的异常举动，举起手中的喷雾瓶，随手向着办公桌上的一盆小花喷了一下。小花被气流推得弯了一下腰。空气中随即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味。但是小花没再立正，它以肉眼能见到的速度枯萎，倒下。看到这一幕，斯科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辛普森则死死地盯着那朵枯萎的小花。
沉默，许久的沉默

“哈哈哈哈……”瓦西里突然发出了狂笑，“你们会建立起精妙绝伦的数学模型，用同样精妙绝伦的超级计算机模拟，然后告诉别人方案被否决，却不懂得把感染病原体的土豆烤一烤，这瓶子里装的是烤土豆的浸出液。你们不是最鄙视归纳生物学吗，你们不是最鄙视土豆吗，哈哈哈哈……”
“住嘴！门外的阔叶雪杉是不是你干的？”辛普森掏出了一把手枪，顶住了瓦西里的眉心。
“不是，你们应该对你们的安保感到自信，不过俄罗斯军队里，吃过土豆的人还少吗？杀了我吧！我早就应该死在美国人占领西伯利亚时，平民反抗武装与美军的冲突中的，我的同事都死了，都死了！”
“砰！砰！”
“哈哈哈哈……哈……哈……我死了吗？”
“没有，要是我的枪里装的不是空包弹，我也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你走吧，说实话，我现在有些崇拜你。”
“谢谢。”
斯科特和辛普森目送了瓦西里许久，直到看见他变成一个质点，渐渐消失在西伯利亚宽广的地平线。
此时，研究所里办公桌上，枯萎的小花，悄悄吐出希望的新芽。

后记
俄罗斯，西伯利亚，时间不详。
浓烈而厚重的阳光在绿荫的过滤下，在地面上投射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光斑，炎热被完全滤去，只剩下一片轻盈的艳丽。水汽伴着土地表面有特异香味的空气，生成一种类似于去除了苦味的黑啤酒的香气。近处，几只彩色的蝴蝶在这醉人的阳光和空气中无声地喧闹着。
斯科特坐在轮椅上被工作人员推着，静静地欣赏这美丽的画面。忽然，他挥挥手，示意工作人员停下，接着弯下腰，从地上拔起一朵看起来好像开放了一点时间，但离称得上盛放还差得很远的小花。
小花在斯科特手里好像受了某种召唤，迅速以肉眼基本能看清的速率生长，没几分钟，花苞就完全打开，花蕊显然是因为初见阳光，有些娇羞，纷纷倒卧着。
斯科特微笑着把小花揣进口袋，挥手示意工作人员继续前行。金乌慢慢地向西坠去，树木的影子随着阳光的愈加昏暗，变得颀长而模糊，但仍能明显地看清，树叶正在以不慢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浓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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