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知道自己接下来要经历一场比往日都艰难的斗争。
这也是对他最后的考验。
他抬起头来,像往常那般柔和浅笑。
萧景琰转头“小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苏哲苏先生。”
那林殊抬手缓缓放下了自己遮面的帽子,嘴角一抹笑如闪亮的刀刃刺痛了梅长苏的眼睛。
那是活生生的小殊。不是骸骨,不是英灵,不是只能活着记忆中的影子,而是可以动的,活生生的小殊。
梅长苏看了他一眼,便感觉自己心里仿佛一瞬间被开了个大洞。
那是火焰。尽管自己可以一眼看穿那个林殊的做戏般的张扬,尽管这种火焰如此色厉内荏,完全比不上当年赤焰的灼热和活力。
但是那是火焰,实实在在跳跃着的火焰,而不是没有生气的死灰。
只见他眉目霞光般耀眼,瞳孔中似清亮如溪泉,鼻骨眉间都恰到好处,自己小时候也常常因为这容颜被夸赞,被捏脸,都说自己是上天掉下来的小龙入了凡间。
与自己不太一样的是,对方额头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似乎也在诉说着后来的故事,这道疤,倒也更多了些说服力。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两人引至书房。
“久慕梅宗主风采,想不到这号令天下英雄的江左盟宗主,竟是先生这般清秀文弱之人,想必先生的过人之处,非轻易可语之。”
林殊笑着开了口。
表面看来似夸赞,但梅长苏知道,实则是一种暗讽。
笑自己与那人的差距。
他为林殊斟上一杯茶,嘴角一撇笑,像那日在悬镜司与夏江周旋一样,口气轻飘飘地淡淡吐道“少帅谬赞了,苏某不过一介布衣,身体又羸弱,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多动动脑子,怎么比得上少帅还如当年般风姿绝伦,性情洒脱,想必少帅的心志,也非常人可及。”
他刻意把当年二字加重,话里自然有话。
林殊顿时像泄了气的球,狠狠掐了自己的腿一下。
听了之后,萧景琰也不自觉狐疑的眼神望了少时好友一眼。
家破人亡,生死茫茫 ,那种明亮却为何仍泛着鲜活欢喜的光。
梅长苏又慢悠悠地说“苏某即为殿下谋士,为当年的赤焰一案呈冤之事自然也有自己的本份,可否请少帅详细说明一下,当年发生的事?”
这往事自然是惨痛的,所以他要看这林殊,到底能装到什么程度。
林殊愣愣地望着面前人寻求出入口,没有说话。
萧景琰开了口“小殊,你放心,苏先生定会为我们的事竭尽全力。”
林殊悠悠地说“那是自然,靖王殿下您信服的谋士,我又怎么敢怀疑。”
“小殊……”萧景琰有些着急。
“苏某自然不会勉强少帅,也许少帅觉得这事需徐徐来之,不可急切,况且这也不是苏某该着急的,在下只不过身为谋士,求一日功成,流芳百世罢了。”
“那既然这样,苏先生为何要答应景琰洗雪冤案一事呢,既然不是谋士的本责,莫非先生也与故人有所交集?”
他知道他在逼自己袒露什么。
然而萧景琰看着这两人明里暗里都有话,似乎把自己撂了一边,有些一头雾水。
“请恕苏某无礼之罪,还是敬少帅一杯茶,请您笑纳。”
说着他便端了一杯茶递到对方眼前,直直对视对方的眼睛,目光似剑光射了过去。
林殊撇了撇嘴,也不甘示弱地对上那目光,伸手接茶,嘴里淡淡吐出
“苏先生身子弱,自然须以茶代酒。”
就在那刻,梅长苏手一抖,茶水被倾洒了下来。
那一瞬,萧景琰像受了惊,猛然去抓林殊的手,翻过来看。
“小殊,烫到没有?”
那声音轻柔似流水,自己很久都没有听到过。
他默默把烫痛的手藏进袖口,这疼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毕竟自己曾经历的疼,是人体至痛之首,但今日,却有无声无息的痛楚如毒虫啃噬着自己被茶淋到的皮肤。
“景琰,不算什么。”林殊笑着对萧景琰说,但手却并没有从对方手里拿来,似是炫耀般晃着某人的眼睛。
梅长苏低下头。
体内真正的林殊告诉他,你要撑下去,再撑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