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这是个宁静美好的夜晚。
范克独自开了小快艇，出海夜泳。
圆月当空，水面波光粼粼，头枕着波浪，享受着海风，年轻的工程师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他身后的海岛属于某个土豪朋友，前些天土豪听说他刚刚完成了某个大项目，正不知道如何消磨好不容易拿到的长假，便大力推（炫）荐（耀）自己新买的度假小岛——所有权属于私人，生活设施完备又远离旅游区，对范克这种懒得凑热闹只希望悠闲吃吃睡睡游游泳看看日出日落的独自度假者，再完美不过了。
“主人，您终于回来啦？”
身后水波轻漾，层层荡开，随着明显含着愉悦的声音，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了范克。
我擦！
范克一抬眼，差点整个人沉到水下去。
正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生物，拥有犹如健美先生一样的身体，一半隐在水底，一半在水上，宽肩细腰翘臀，肌肉分明，线条流畅，皮肤光滑，竟隐隐似有莹光，实在是完美得让人无法逼视的肉｀体——如果不是大得有点过了份的话。
健美先生光露出水面的上身就足有两层楼高，遮蔽了月光。
“主人忘记我了么？”
缓缓俯身，巨型健美先生似乎在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小人类。
“伙伴们都说，人类是健忘的，可是您说过不会忘记我，到了夏天就会回来找我……”声音里透露出明显的疑惑，还有一点点委屈，“我每年夏天都到这个海岛来等您，海边的椰树越来越多，您走的那年只有三十七棵，去年已经有三百零三棵了，椰子们熟透了，总是自己掉下来……”
“呃，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范克勉强镇定下来，忍不住打断了对方仿佛沉浸在回忆中的喃喃。
“你的那个，那个主人……住在这岛上？你看，我只是个游客……”
从对方表情语气上感觉不到恶意，于是，范克壮了壮胆子，试图与其进行交流。
“这是您送给我的照片，您还记得么？”
巨型健美先生胸前挂着一串七彩流霞的夜明珠，珠链的吊坠是一枚白色的扇形大贝壳，比范克的脑袋还大，偶尔开合之间吐出毫光。他居然从贝壳掏出一张小小的照片，放在掌心里，递到范克面前。
黑夜里，一双大眼睛亮如星辰，紧张而又期盼地盯着范克。
借着夜明珠的光辉，范克看清了那张照片。
一个身穿复古款白衬衣的东方少年坐在海岛边缘的礁石上，微微翘起嘴角看着镜头，看样子不会超过十五岁。
身形瘦削，长得有点偏中性化，长眉直鼻，眼窝略深，跟自己还真有点像——估计在不同物种的眼中，确实不容易分辨两者之间的差别。
范克将心比心，大概就像自己认不出一只螃蟹和另一只有什么不同一样。
“是不是我长大了，和小时候的样子不一样……您不喜欢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心虚的语气？
范克不由仔细看了看对方。

咦，如果按照人类相貌标准，眼前这尊不明生物不但体型一流，还可以说是长着一张十分英俊的年轻男人的脸呢。
范克忍不住好奇起来：“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巨型健美先生像是踌躇了一下，正要回答，却在突然听到远处隐约的一阵森然长啸后，脸色大变，急切地问：
“您这次会在岛上住多久？”
“大概一个月吧……”
“我现在必须先离开了，明天太阳下山前再到这里等您，好么？”
?大手轻轻合拢，把范克捧在手心，稳稳放上了沙滩，他开出去的小快艇也被对方顺手拉了回来。
“咦，您腿上有伤……”
巨型健美先生突然低声说，两手扶正范克的腿，巨大的头颅深深俯了下去。
温柔地吻在伤口上。
饱满柔软的嘴唇带着凉凉水汽，覆盖在原本在海水里泡得有些刺痛的部位。
他微微张开口，竟是把整个伤处含了起来。
正要惊跳起来的范克只觉一片清爽舒适的感觉从他的腿上蔓延开来，屁股刚抬起一寸，又跌回沙滩上，浑身竟似失去了力气，连坐也坐不住了。
恍惚中，感觉宽大的软软湿滑的舌面，正反复舔舐着每一处细小的伤口。
唔……唔……嗯……
圆月的清辉下，青年无力地仰躺在大礁石上，半眯了眼，一条腿被高高抬起。
宁静的海边只剩下轻轻喘息的声音。
“我先走了，最近这段海域晚上会非常危险，您千万不要在月亮升起后出海，千万记得。”
在那星辰般的眼睛凝视下，范克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对方微微地笑了，大眼里映着闪闪波光。
这尊不明生物的躯体虽然巨大的有点令人害怕，表情却非常温柔，又恋恋不舍地用手指头小心翼翼蹭了蹭范克的脸和脖子——带着凉凉的海水气息，皮肤质感异常光滑而有弹力，跟人类的肉‘体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遥远海域再次传来悠长的啸声。
眼前的大家伙陡然挺直上身，回头，仰天长啸，倐的一拧身就扎进水中——高耸于背部中央的三角形背鳍甩起一波海水，在月色下闪闪发光。
旋即，巨大的尾鳍破水而出，呼啸着拍打在海面！
这货……是美人鱼？！巨型的！！！
被淋了一头一身水的范克呆在沙滩上，已经完全傻掉了。
直到第二天睡醒，见了跟坐私人飞机过来打招呼的土豪朋友，两人一起吃过午餐，范克回忆起这事儿还觉得有点懵——
昨晚，到底是真有奇遇，还是一场梦？
“我也相信大海里肯定有我们所不知道的生物，不过你这个，这个巨型的……男人鱼……确实玄幻了点，”坐在对面的土豪在听完范克的描述后说道，“更别提他还能跟你中文对话……”
“土豪”当然是朋友间的打趣，其实范克知道，这位老友吴鸣不但财雄势大，本身也博学多才，对奇闻异事好奇心强接受度高，所以才不怕把“奇遇”拿出来跟他讨论。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你看，腿上的伤口确实消失了，”范克穿着沙滩短裤，修长的小腿上一目了然，别说伤口，连个红印子都没有，“昨天在礁石上摔了一跤，有几道擦伤，当时我还发了微博自叹倒霉，有图有真相，这总不是幻觉吧？”
吴鸣摸了摸下巴，拍板：
“这样吧，我先让人查一下之前的历任岛主，看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下午陪你去会会这尊大神。”
但是，这天他们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巨型美人鱼先生也没有再次出现。
或许是对方不愿意见到除了范克之外的人类？
经过商量，范克坚持觉得人鱼先生没有恶意，吴鸣也就答应了次日让他自己再去等候。
日月轮换，转眼已经是第三天了。
好在范克度假就是躲懒图个悠闲，整日里也是无所事事，所以他索性就叫人给支起阳伞小桌子，一把躺椅守在了沙滩上。
吴土豪这个海岛上的管事着实知情识趣，又使人送来了冰酒水果海鲜。
风和日丽，海风轻吹，拿着笔记本看看小说刷刷围脖，等着等着，范克居然睡了过去。
朦胧中，隐约感觉天突然阴凉下来，有个凉腻光滑的什么东西在范克被太阳晒了一下午的脸上温柔地蹭了蹭，并顺着颈脖、胳膊、肚子、大腿轻轻摩挲，范克无意识地轻哼出声，缩缩脖子，身体微微抖动几下，翻身一把将贴上来的肉柱抱紧，只觉得凉丝丝的又滑又弹抱起来好舒服，连腿也夹了上去。
不料，这一抱，鼻端居然传来血腥的味道！
范克一激灵，顿时醒了。
睁眼就看到巨大的人鱼先生上半身卧在岸边的浅水里，向着自己伸出健硕的手臂，手指还被自己抱在怀里。
原本健硕光滑的肉‘体上布满了伤痕，由于体型过于巨大，那些或红肿或撕裂或外翻的伤口也都是超大型的，视觉效果极为血腥。
“你，你怎么了？”
范克大吃一惊，从躺椅上翻滚下来，跑向水边。
不知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感到害怕。
如果说最初看到不明生物时还有些震惊，但随后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只让他感觉到温柔和爱意——是的，这也是他唯一没有告诉朋友的事情。
“对不起……前天我失约了，我……我真担心，您不会等我……”
声音有些嘶哑气弱，脸上却满满是开心和欣慰，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生生的牙齿，在阳光下，暖得让人心都软了。
“这就是你的巨型美人鱼先生？”
吴鸣狐疑地看了看已经被一群海洋动物专家和救护人员团团围住的巨大生物，又扭头狐疑地看了看范克。
范克完全没注意他的表情，心思全在看上去处在半昏迷状态的人鱼身上：
“你确定这些专家能治好他？老吴，这可不是一般海洋动物……”
“别的不敢打包票，但这个国际海洋营救协会是我投资的，实力我很清楚，领队是中国海洋哺乳类动物研究中心的孙甜博士，她带队营救过不下10条搁浅鲸鱼，经验绝对丰富。”
“那又怎样，他毕竟不是鲸鱼！”
“是是是，我知道虎鲸是海豚科，可说到底它也是……”
这下范克倒是敏感地抓住了重点，当时就跳起来：
“你说什么？虎鲸？什么意思？？”
“范兄，淡定。这，就是一条成年雄**鲸，又名逆戟鲸、杀人鲸，海豚科中体型最大的一种，身体拥有强大力量，同时大脑非常发达，相对亲近人类，在海洋中的死敌是鲨鱼。”海洋爱好者&土豪朋友一本正经地作完名词解释，拍了拍范克肩膀，“我说，你是不是网络小说看得太多了？身为一名业界顶尖的建筑工程师，平时除了YY还能不能再培养一点高大上的爱好？”
海洋营救专家团忙碌了一天一夜，孙甜博士终于宣布：
虎鲸已脱离危险，但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可以放回大海。
满足了好奇心的吴鸣当天就已飞回国内继续他“天凉王破”的事业，
一直等在现场的范克，也终于费尽口舌说服了那个负责留守值夜的救护人员，得到了和“美人鱼”独处的时间。

月亮升起，风平浪静。
倚靠在接近海岸的大礁石上的大家伙，尽管下`身是巨大的尾鳍，但却拥有极像人类男性的上身。
从范克此时的角度看去，他的肩膀宽而厚，胸大肌鼓鼓的，饱满得简直有点过分，小腹紧致，肌理分明。
上面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吓人。
在月光下，这具伤痕累累的肉｀体反而有种奇异的魅力。
“其实只有我能看到你半人半鱼的这个样子，对吗？”
“当然。”
美人鱼先生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略微低头，对上范克的视线，露出一个像是有几分得意的微笑。
“你真身是……虎鲸？”
“哦，你们人类的叫法，就算是吧。”
看到人类青年双眼亮晶晶的，专注地仰视着自己，一脸兴致盎然的样子，人鱼想了一想，又补充道：“只不过，我们这一族，跟其他同类相比，拥有一些特别的天赋。”
“都有什么天赋？”范克好奇心大起，索性趴在快艇船舷上，半个身子都凑过来，“会说话？能化人形？有上古血统？你们是妖修吗？”
“哈哈哈那也是人类的说法，不过，您可以这么理解。”
一条远在海外的人鱼毫无困难就理解了范克话里夹杂的中文网络语言，反而让他有点意外：
“你到底会几国语言？去过中国吗，我说的都能听懂？”
“嗯，其实我哪国语言也不会，但我可以和任何生物交流，对方会在脑内自动转换为自己掌握的语言，反之，我也是一样。”
“沟通全靠脑补啊……太牛掰，”范克喷笑出来，眼睛弯弯的，“那你的这个‘人形’，莫非也是让我自己‘脑补’出来的？”
“主人真是举一反三。”
人鱼凝视着那张在月光下突然展开的笑脸，原本悄悄托着快艇的手臂忍不住轻轻抬起，在青年的面前停顿了一会儿，才低低附和道。
“不对啊，如果只是脑补，那我怎么能摸到你的手指？虎鲸，真身应该长的是鳍吧？”
范克仰着头，抬起手，轻轻摩挲对方停在自己眼前的指尖……沿着修长的柱身划动……直到掌心……
是一种介于肉｀体和橡胶之间的弹滑质感，非常奇妙。
“唔——”
美人鱼先生愉悦地低叹一声，显然很享受被这样子轻轻抚摸，甚至按捺不住摆了摆巨型的尾鳍，顿时搅得海浪一阵翻涌。
范克的小快艇被颠上了浪尖，反倒吓得人鱼赶紧一把抓住艇尖，小心翼翼把它推回岸边。
“您总坐这样小的船，不安全，我们说话也不方便，不如……坐到我身上来吧。”逐渐靠近的语气越发低柔，“您如果愿意，也可以再仔细摸一摸，我的身体……是不是真的……”
合拢的两只大手伸到范克跟前，示意他爬进去。
月色倒映在水波中，照出了人鱼先生逐渐红起来的脸颊。
好像有什么不对啊，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这是——在被一只虎鲸勾搭吗？
可惜，如果不是体型和物种的差距太大，无论长相身材和个性，美人鱼先生倒真是范克的理想型。
得到首肯，小心翼翼地把范克放到了自己胸腹之间，美人鱼先生眼睛都发亮了。
坐稳后，范克果然又忍不住摸了摸身下那连毛孔都没有的光滑皮肤。
虽然感觉人鱼先生体温略低，质感也与人类略有差异，但把双手贴上去，却能奇妙地感觉到微微起伏的呼吸和皮下流动的血脉，毋庸置疑地让范克意识到，这是一具真实存在的、有生命的躯体。
健硕而性｀感的肌肉线条，每一块都隆起得恰到好处，就连范克常去的健身房里那些顶级教练们也要自叹不如。
何况，还有那么完美的一张脸。
个性又温柔又坦荡又多情。
就算是幻象，也让人心动啊。
随着他好奇的摸索，人鱼先生的呼吸声明显变重。
有所感觉的范克抬起头，借着人鱼胸前夜明珠的光晕，能清楚看到上方那张宛如俊朗男性的脸庞居然混合了一半得逞一半羞涩的丰富表情，突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
“你希望我摸哪里呢？是这里……还是这里？”
他俩现在的大小差距，如果要打个比方，就好比一个成年男子把一只小奶猫放在心口上。
“小猫”嘴角渐渐勾起，两只小爪子正变着花样在饱满的胸肌上又摸又捏。
这个人类的年纪也不特别轻了，但不知为什么，他这么一笑起来，懒洋洋的，似是无忧无虑的美少年，却又暗暗含着老练的魅惑。
盯着那双带笑的漂亮的眼睛，那诱人的尖俏嘴角，还有因为在自己身上使坏而被海水渐渐打湿的白衬衣，瘦而柔韧的身体若隐若现——人鱼先生觉得自己很想、很想翻江倒海！
身躯里的能量似乎就要控制不住溢出来了！

“唔……继续……好么？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你跟以前的主人，也做过这样的事么？”范克挑起了眉，心里莫名的有点不爽。
“不，没……那时候我还很小……就连最简单的通心术也不能……”
人鱼先生鼻息咻咻，健硕而性｀感的身躯已经忍不住慢慢扭动起来，暗夜下的海面正一波一波荡出巨浪。
“已经过了12点，你知道么，今天是我的生日。”
怀中的小小人类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舔了舔嘴唇：“我想要一份来自人鱼世界的生日礼物，必须是人类没有的……”
舌尖舔上了嫩红的乳尖，从那里传来的触感一直痒到了心尖尖——
在这鱼尾人身的巨大不明生物周围，已经层层翻涌的巨浪陡然呈现圆形的漩涡，四周波涛都拔高了丈余，如同海面之上倒扣着一个不断回旋的莲花型大碗。
巨大的尾鳍高高扬起，一下子拍在水面上！
海中激起冲天的水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等范克回复思考能力，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进了海里！
人鱼先生用双手将他护在胸前，不知已经下沉了多久，范克心脏狂跳，紧紧闭着嘴，连惊呼都不敢。
海水从湛蓝变成漆黑又从黑暗中隐隐出现幽蓝的莹光。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如日光的光线，柔和，浪漫，如梦如幻。
周围奇异的景色开始渐渐浮现。
范克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里，有个叫“潘多拉”星球的夜色。
沙沙沙——
仿佛风过麦浪的声音。
数以百万条浑身闪烁细小鳞光的银色鱼群，如同一道长长的巨大缎带，蜿蜒而来。
两个下沉中的“异物”正好挡在鱼群的前方，疾游至身前的鱼儿们齐齐轻盈侧身一闪，仿佛飘带抖出一圈又一圈银色的漩涡，正好
把他俩卷在中心。
置身如斯美景，范克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不由自主扭头寻找身边的人鱼先生——
一片幽蓝幻彩的背景中，范克只能看到他背光的雄伟剪影，还有一双大眼熠熠生辉：
?喜欢吗？这是从没有人类到过的深海……
范克先生，生日快乐。
一路上，范克都觉得眼睛不够用。
人类青年有点呆呆地坐在人鱼先生肩头，五光十色，光怪陆离的景色从眼前掠过。
不断有一些浑身闪闪发光的、外形完全就是玄幻小说里描写的“异界生物”路过，个别还会友好地跟人鱼先生寒暄几句。范克怀疑，或许就连吴鸣这个资深海洋爱好者也说不出那是什么。
而就连一些他能识别外形的“海产”都令人惊悚——之前他还觉得，人鱼先生已经是庞然大物，现在发现，汽车一样的龙虾、潜艇一样的螃蟹和高铁一样的电鳗居然比比皆是！
那虾蟹的大螯开合间咔嚓咔嚓响，电鳗脑门上霹雳闪烁，一看就不好惹。
“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人鱼先生温和稳定的声线响起，“我们这一族是此片海域的守护者……用人类的话说，他们终究要给几分薄面的。”
“你们守护这片海域？是有宝藏还是有仙人洞府？难道之前你受伤是因为……”范克脱口而出，随即发现自己在水下不但呼吸顺畅，说话也毫无障碍，注意力马上转移了，“咦我居然能在这片海里呼吸？！”
人鱼先生微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范克的头——这个男性人类的头发留得有点长，正在水里乱翘。
“我把本命法宝放在了你的身上，所以现在你能在深海呼吸、视物并且听懂一切水族的语言。”人鱼先生也没有回答范克的问题，顺势把话题岔开了。
范克低头一看，原本人鱼先生胸前的夜明珠链已经挂在自己脖子上，并且还缩小了N倍。
那枚作为链坠的白色贝壳正微微开合，吐出道道半透明的莹光，仿佛有生命般笼罩他的全身。
“再往前是什么地方，你很清楚。你要带这个人类进去？”
突然，一丛巨大的珊瑚后面传来幽幽的声音。
范克吃了一惊，凝神看去，才发现珊瑚树阴影中居然懒洋洋地卧着一条，呃，另一个男人鱼？
个头与他身边的人鱼先生差不多，但肌肉彪悍程度简直超过全盛时期的施瓦辛格。
这位男人鱼的胸前也挂着夜明珠项链，吊坠却是一枚发光的海星，海星上不断闪烁的荧光点形成了华丽而密集的花纹，犹如变幻的万花筒，简直不能直视。
人鱼先生回头，敛起笑容：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肌肉人鱼怪笑一声，自暗处耸身扑出：
“你真的知道？哼，我只知道愚蠢又狡猾的人类最擅长哄骗！”
喂我才是被骗来的那个好吗——范克刚翻了个白眼，随即又听到更毁三观的评价——
“啧啧啧，挑来挑去，你还是挑了个这么丑的对象！！！”
这么丑的对象？！
这么丑……
对象……
这是……在说我？

肌肉人鱼发现范克正一脸不能置信地盯着他，铜铃眼一凸，立马喷道：
“看毛看！愚蠢的人类——没见过帅哥吗！”
借着海星的荧光，范克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光头，宽颐广额，虎额狮鼻，铜铃大眼，长眉飞扬，一侧的眼角到嘴角还有条深深的伤疤，跟他的人鱼先生画风大相径庭。
呵呵呵，我明白了。
果然海鲜的审美观是非人类的。
人身攻击不能忍！范克一撇嘴，正想开口还击，却被人鱼轻轻拖到身后。
盯着对面那个同类，人鱼先生郑重地说：
“卡卡，不要对我的主人无礼。”
“主人？！**这世界上有什么生物配当我们的主人……呃就算有那也绝不是卑微无能的人类！！！”肌肉人鱼卡卡粗尾一摆，胸前的海星五爪怒张，光芒大盛，“你果然被这个人类骗得昏头转向了！”
海水猎猎荡开，两只巨型人鱼在海底对峙，剑拔弩张。
即使被人鱼先生护在身后，范克仍然被扑面而来的狂暴之气冲击得眼睛都睁不开，他咬紧了牙关抱住人鱼先生的手指，只觉得自己仿佛狂风中一片小落叶。
“他绝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主人！啊不对，呸，我被你带沟里了……什么主人，那不过是你小时候的玩伴罢了，阿轩说过……”
“我知道。阿轩告诉我了，椰子树从三十七棵变成三百零三棵的时间，比人类的一辈子要长得多。”人鱼先生的语气有点黯然，但还是很平静，“阿轩游过很多海域，见过很多人类，我相信，他不会说错。”
“那你还……”
“范克他……没骗我什么，还救过我一命……而且，我……我终于……”
人鱼先生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回头看了范克一眼，脸居然红了。
“**……迟来的春天啊你你你终于发情了！！！”
卡卡眼睛转了转，突然怪叫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闭！嘴！”
人鱼先生的耳朵尖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
范克目瞪口呆，看着两条巨型人鱼就像人类世界的大男孩打闹那样扑向对方，扭成一团。
在海底翻滚的巨型人鱼很快压碎了一地珊瑚枝……尾鳍扫过之处，海水卷起旋风般的漩涡。
周围一片尖叫声，弱小的海族纷纷喊着“讨厌”逃走了，只剩下三两只看起来颇为强大的海怪，举着触手高呼“加油”。
真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吊在范克胸前的贝壳无奈地吐了个泡泡，更加卖力发出光芒，将这个毫无自保能力却还毫无自觉站在风暴中心看热闹的人类完全包裹起来。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找个伴侣不容易！”卡卡好不容易把人鱼先生压倒在地，得意洋洋地笑着说，“既然你决定了，就帮你一次……我这就去拖住族长和大巫，一时三刻保证他们不会知道有人类进来，不用谢！”
“滚——”
甩尾把卡卡踢飞后，人鱼先生悻悻地拍掉身上的珊瑚枝，好像不好意思和范克对视的样子，重新将他放上肩膀，一言不发闷头向前游。
范克已经镇定下来，把前因后果想了想，忍不住坏笑：
“我的人鱼先生，能不能告诉我，‘终于发情了’是怎么回事？”
发现人鱼企图装着在赶路没听到的样子，青年悄悄挨近他泛红的颈项，轻轻咬了面前的圆润耳垂一口。
没想到，人鱼先生猛地一抖，几乎把范克甩了出去！
慌得他手忙脚乱赶紧将人捞住，捧在手心。
笃定他不会让自己遇险，范克越发放肆，又转过脸去舔他掌心：
“说呀，我可是戴着你的法宝呢，你和卡卡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别想赖掉。”
人鱼先生连手指也在发抖，却舍不得放开，反而把他拢在心口上。
过了好一会儿，人鱼才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回答道：
“除了涉及我们海族守护者的秘密，其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们这一族成年以后，第一次发情的对象，就是命定的伴侣。
大部分族人都是和同类结为伴侣，但也有一些族人的对象……是异类。
比如卡卡，他虽然是我们族长之子，但他家的阿轩却是宽吻海豚。
如果非我族类，那么通常要经过艰苦的追求。
也可能永远不会成功。
我知道，你们人类世界有一个流传很广的关于“美人鱼”的传说。
其实，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某一位族人失败的求……求偶经历。
咦，如果不成功，你们真的会杀了对方吗？
当然不会！
会变成泡沫消失在海里吗？
也不会，那只是人类的想象。我们的寿命很长。
哦……（还好）
但我们会孤独终老。
呃。

“我年纪比卡卡大，但他和阿轩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我还一直没有……直到那天晚上，看到你在星光下，”人鱼先生的声音渐渐低哑下去，“我……我很喜欢你……”
“所以一见面就叫主人什么的，其实只是想勾`引我？你早就知道我不是那个人？”
“人类都喜欢当其他物种的主人，不是吗？”
人鱼先生俯下头去，轻轻拿脸颊蹭着范克，感觉他并不排斥，又“得寸进尺”，吻着人类纤细的手和脚。
“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兄弟，长得又不好看，差点被族群遗弃……那时候，卡卡还没出生，我没有朋友，永远是孤单一个……但是，那个坐在游艇上的人类少年发现了我，天天来找我玩，还给我带吃的。他说，我是他的宠物……唔，如果这样就可以得到喜爱，我不介意让人类当我的主人。”
“嗯哼，好一条大色鱼，真会装纯洁！”范克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乐开了花。
幸好海族审美异常，白捡了一个理想型！
只是……型号大小不匹配，这还是个问题啊。
前面的海域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像是有一束柔和温馨的光芒，从海洋深处缓缓透出。
原来幽蓝幽蓝的色泽在不断变化，蓝而紫，紫而红，红而粉……最后，居然变得若有若无，身处其中，感觉不到“海水”的存在，倒仿佛是漂浮在淡粉色的云层里。
“这就是刚才卡卡想阻止你带我来的地方？”
“是的。这里是人类从没见过的、最美的海域，所以我想带你来……我见过的美景，也希望你能分享。”
两人边“游”边耳鬓厮磨，窃窃低语，简直就像是云中漫步。
朦朦胧胧中，范克一眼扫见前方有两个婀娜的身影，头碰头肩并肩倚在巨石上，似乎也正在呢喃私语。
长发如缎子般垂落身后，轻轻飘舞，发丝间裸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以及纠缠在一起的，金鳞闪闪的，大尾巴。
“啊里面还有其他……生物？似乎不是你的同类？”
“嘘——别乱看，我们再往前一点，不要打搅他们。”
人鱼先生压低声音对范克说，小心翼翼抱着他，摆尾从侧边滑过。
不让我看，定是有鬼。
范克反倒来了精神，忙睁大眼睛：
距离越来越近，“美人鱼们”正好也笑着把脸转了过来。银盘大脸，面如囧字，森森一口银牙。
好个回眸邪魅一笑！

受了惊吓的范克默默扭过脸去。
这时他才发现，这片奇异的海域似水非水，似雾非雾，远处的粉色更像轻纱飘荡，若有实质般遮住了视线，人在其中，几乎只能看到周围十来米的区域，但隐隐约约的，他感觉，此处似乎并不止他们和刚才见到的那一对“美人鱼”……
“如果只是一处美景这么简单，卡卡为什么想阻止你？”
范克依然坐在人鱼先生宽阔的肩膀上，这倒方便了继续施展咬耳朵“逼供法”。
“唔……这，这其实也是海族中有灵力天赋者才能进入的秘境。当然，我们的伴侣也可以进入！有，有特殊的意义……”人鱼先生耳朵微微抖了抖，红晕再次从耳朵尖蔓延到了脖子上，“你……愿意作为我的伴侣进去么？”
“嗤，我的人鱼先生，到现在你才问这个问题……还真是好早啊……”
“……”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人鱼黑白分明的大眼露出了明显的忐忑，竟有点可怜巴巴的神色。
其实，范克已经感觉到，自己约莫是进入了网上那些修仙文里“灵力充沛”的“灵脉”或者“神域”一类的地方。
这个腹黑的大色鱼，以温柔为饵，一步步把自己引到了这里——其心思简直昭然若揭了。
只不过，范克从一开始就有莫名的信心，人鱼先生对他，真是全然没有恶意。
而他自己的心，也从一开始就没有抗拒过靠近对方，这是他的理想型啊，不是吗？
“我们的族人如果想与异族结为伴侣，就会把自己选中的对象带到这里……之后，才能成为真正的伴侣……”人鱼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温柔的双臂也同时圈住了范克的腰，“不过，你如果不愿意，只要说一声不，说一声你要离开，我绝不会违逆你的意思，我也不想……你有一点不开心。”
“选中的对象……什么……之后？”
微微皱着眉头，范克凝视面前的人鱼先生，不知为什么，一阵口干舌燥从心口生出，他的身体渐渐生起了一种难耐的感觉。
晃了晃有些薰薰然的脑袋，范克努力思考着目前似乎有点脱轨的现状。
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
啊，是了，为什么他的脸和我差不多大？
我还能抱住他的……腰？而不是手指？
“告诉我，范克，你……愿意和我结为伴侣，从此不再分开……”
俊美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黑而亮的大眼睛波光粼粼，唇边慢慢绽开笑容，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异常炫目。
范克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眼睛里满满地映着人鱼先生的笑颜，不知不觉就把心里想的，说出了口：
“好……可是，你怎么变了……人鱼先生？”
人鱼先生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软软的，就像在哄小孩子：
“叫我汶烈，我的名字叫做汶烈。”
“唔……汶烈……”
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一个吻。
汶烈的唇带着海洋的气息，柔软，清新，却比人类体温要低。
而范克的身体已经滚烫，嘴唇与嘴唇贴在一起的时候，范克只觉浑身的毛孔都猛然怒张了一下，那瞬间的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浸泡温泉时把凉凉的毛巾贴到脸上的一瞬间。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揽住了人鱼的后颈，促使他垂下头，更贴近自己。
人鱼好像很喜欢这样亲昵的接触，略微歪了脑袋，把自己饱满的嘴唇紧紧贴着怀中人类的薄唇，缓缓地从中间到嘴角磨蹭了两下，抵着范克脸颊的鼻尖还像辨认气息一样轻轻地嗅。
光洁如玉的身体微微弓起，饱满的胸肌和下`身粘着范克挨挨擦擦，指掌还本能地上下抚摸怀中人类细瘦的腰线和挺翘的臀｀部。
周围充盈的粉色灵气简直就像春药，最细微的刺激带来的欣悦都被放大，借着皮肤细密的摩擦，借着痒意，慢慢渗透进毛孔中。
像是一双双要将人拉进深渊的无形的手。
“范克，范克……”
人鱼含混地呢喃着。

一边连绵不断地抚摸和吻咬，一边低低呼唤爱人的名字，范克几乎连小腿都颤抖了。
论吻技，自然是范克比较有经验，但一开始略显生涩的人鱼先生显然是个好学生，很快就跟上了节奏。
悠长的，暖暖的，通体舒畅，满足而窃喜，仿佛整个身心都融化在粉色的海水里。
这感觉……真的太美好。
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在快要溺死彼此前挣扎着分开的两人，头抵着头，凝视对方眼眸中的自己的倒影，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你居然还能变小？”
范克用手抵住对方宽厚的胸膛，并在试图又贴过来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必须变小啊，否则做起来你会承受不了。”
舔了舔唇，已经笃定范克不会离开的人鱼先生，还是一脸温顺又无辜的表情。
“喂，怎么听起来像……是炫耀？”
“是事实。”微微一笑，人鱼居然挺了挺腰，“你可以亲身验证的。”
“啧，我发现你其实是天然黑啊，美人鱼先生……”范克微微眯起眼睛，“说吧，这片海域到底有什么秘密？汶烈，你是故意把我弄到这里来的，是不是？”
“我，我怕你不会答应做我的伴侣……”人鱼脸又红了，“这里是海族自古传承的双修秘境，无论物种差异多么大的伴侣，都能在这里达到……和谐。”
“现在我才发现，上了你不少当啊。”话虽如此，但范克泛红的脸颊和笑吟吟的表情，完全消解了问罪之意。
嗯，他只是，在对方鼻尖上又狠狠咬了一口，小惩大诫而已。
人鱼摸摸鼻子，好吧，他的小奶猫很爱咬人。
“以后再也不会了，我的主人。”
缠绵的吻再次覆盖下来。
然而，当他们互拥在一起，沉浸于高｀潮的余韵中时。
在粉色海域的边缘，渐渐泛起小股青色的泡沫，仿佛不断向里渗透、管涌，终于，荡起青碧色的浪涛。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海水深处慢慢呈现出来。
“咦，有点冷……”
范克伏在汶烈身上，小声嘀咕，随即被捂住了嘴巴。
“入侵者。”
人鱼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肃冷，搂着范克，小心地轻轻摆动尾鳍，无声无息倒退着游向另一个方向……
一路上寂静无比，却不似他们来时那种静谧安详。
“金鳞们恐怕已经遭了暗算。”汶烈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记住，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只管跟着我的本命法宝走！它能带你找到我的族人……千万抓紧它，不能让它离开你的身边！”
两人刚刚退到圣域的边缘，一排黑影突然蹿出，正和他们迎头撞上——
可恶！被堵住了！
汶烈低吼一声，身形暴涨，以庞大的身躯将范克整个捂在心口！
噗噗噗利刃入肉之声连发，刹那间，十多支嗜血珊瑚已插满他宽厚的背脊……这种材质做成的武器如跗骨之蛆，能自动从伤口中吸食血和灵力，几乎是专为攻击虎鲸这类血厚抗打击能力强的巨型敌手而设。
围攻汶烈的“入侵者”有和人鱼类似的外型，然而体型略小，也没有那种健美的肉身，青黪黪一把皮包骨，发如乱草，尾似海蛇。
对方有备而来，今天，恐怕是比前两天令他失约那次还要惨烈的一战。
人鱼心里一沉，身为守护者，即使为圣域战死也不应有畏惧，他只怕……护不住怀中这个人类。
但形势已不容他多想，心知只要稍一喘息就会陷入包围，人鱼顾不上看一眼伤势，发狠将怀中的青年往出口一抛。
“去找卡卡！趁我还能拦住它们——”
“入侵者”们朝着汶烈一拥而上，齐齐张开了巨口中的獠牙与泛着碧色的尖爪……
范克连一个字都来不及说便身不由己光速远离战场中。
翻滚的视野里勉强能看到汶烈尾鳍一横，以血肉之躯挡在粉红水域的出口处，跟“入侵者”战成一团，掀起了滔天波浪。
在密集的攻击之中，人鱼的身上留下越来越多血花四溅的伤口，血正不断从嘴里涌出来……
陡然，从粉红海域深处探出一支瘦骨嶙峋的利爪，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竟足足有汶烈整个身体伸展开那么大。
巨爪微微一翻，一个小小的球形结界不偏不倚将范克扣入其中。
而巨爪后面的生物，也逐渐浮现在汶烈和范克面前。
它很瘦，仿佛一张灰绿色的皮紧紧包裹着狰狞的骨架，每一根骨骸的形态和活动都清晰可见。双臂从肩到肘，分别展开两扇半透明的尖鳍，鳍棘如刃。下`身是海蛇一样的巨尾，背脊上从颈到尾，背鳍、臀鳍、尾鳍连绵而下。
胸膛和腹部雪白，一串颜色鲜艳、造型繁复华丽无比的装饰品从胸口垂到腰际，隐约可辨是由各式海生物的骨骼组合而成，似乎，也包括某些类人生物的头颅。
此外，它还有一张令人难以描述的脸。
尽管轮廓稍嫌瘦削，尽管五官都大得必须仰视，但那苍白如雪的面色，艳如血的唇，傲慢上挑的眉和眼角，无可否认，这张脸竟然极像人类！
是的，这是个人首蛇身的庞然大物……
随着它的前行，那长得出奇的蛇尾，在海水中像是不在意地轻轻搅动，生成一个恐怖的漩涡，浓重的血腥之气从它身后的的漩涡中不断传来，依稀能看到一些人鱼族人的残肢被裹卷在其中。

瞬间，这片海域一片寂静。
强横霸气的威压铺天盖地，连周边一些骑墙围观的海生物，也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突然噤声。
“妖王……”
怒目圆睁的汶烈刚一开口，妖王巨爪又是一翻，海水中再次出现结界，汶烈迅即被卷起，毫无反抗之力落入其中。
透明的结界从外部看得清清楚楚，里面的海水里仿佛变成了狂暴的巨兽，肆意翻滚、冲撞，蹂躏着身陷其中的生物。
不一会儿，浓浓的血色就弥漫在结界里。
一边嘴角微微翘起，人首蛇身的妖王指爪轻舞，球形的结界飞到了掌上，里面的海水瞬时清宁。
浑身浴血的汶烈身形现出，仿佛已无知无觉，软软坠落于底部。
“这一只似乎比里面那些都要强么，不知能玩多久……”
妖王举起手中的“水晶球”，饶有趣味地打量着。
范克绝望地趴在禁锢他的小结界内壁上，早已泪流满面——
刚才，无论他怎么嘶吼敲打踢蹬，结界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妖王凌虐人鱼。
汶烈！！！
尽管结界中根本听不到外间的声音，但汶烈却似乎听到了范克的叫喊，挣扎着，似乎想挺起身来……
这时，某只“入侵者”突然发现了人类身上挂的夜明珠链。
它眼睛一亮，立刻游到BOSS面前，恭恭敬敬地俯身报告：
“王，您看，那个人类脖子上戴的法宝……这，这好像是守护者的……”
妖王用小指尖轻轻一勾，困住范克的结界顿时消失，与此同时，珠链也被摄入他手。
“居然是守护者的本命法宝，莫非是选了个人类作为伴侣么……有意思……”
略微沉吟之后，妖王探爪一掐，禁锢汶烈的球形结界也瞬间缩小，被收于掌中。
奄奄一息的人鱼从中掉落。
“带上他，走——”
“王，那人类……？”
“嗤，无用的**，丢掉。”
“是——”
入侵者们一拥而上架起汶烈，遍体鳞伤的人鱼微微挣了一下，竭力抬头看向范克的方向，顿时，更多的血从嘴里不断涌出——
青年瘦削的身体无声无息地伏在海砂之中，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曾经灵活爱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已经没有一丝生气。
失去珠链，人类根本无法在深海存活。
汶烈瞪大的双眼血红一片，喉咙里迸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
如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

范克！
范克！
范克……
剧烈的头痛、耳鸣，浑身像被痛打称一截截再接起来似的——范克就是在这样的糟糕状况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
面前，是吴鸣担忧的大脸。
看到范克苏醒，他才长出一口气，夸张地拍拍胸口：
“人吓人，吓死人。你足足昏迷了一周啊老朋友！”
范克迷迷糊糊地：“……昏迷？”
“是呀，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那条受伤的虎鲸到底有什么问题？第二天早上有工作人员去轮班，一看，虎鲸不见了，就剩你昏迷不醒的躺在沙滩上！”
吴鸣很爽利地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你这昏迷也忒神秘，医生怎么都查不出问题，身体的各项指标都好得不能再好……”
范克抱着头，想了半天——
那天晚上……没发生什么事啊。
我只是和人鱼先生一起看月亮聊天，后来他还很甜地请我骑到他身上。
然后发生了什么？
唔，人鱼先生的身体很热、很暖。
抱着自己的手很温柔。
心跳得很快，就像飘上了云端……
然后……
然后，我好像睡着了？
“人鱼……哦，虎鲸后来有没有回来找我？”
“没。我吩咐他们盯着呢，但是那天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它了。”
不死心的范克在得到允许出院后，仍旧把剩余的假期都花在了岛上。
在遇见人鱼的那片沙滩上，他常常一呆就是一天。
无聊了，就看看小说，睡觉，刷刷微博。
“其实按它的伤势，那晚居然能游走，孙甜博士都奇怪得不得了，一直担心它会不会死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吴鸣说过的话，总是突然回响在耳边。
不，不会的。
我明明亲眼看到他恢复了……
漫长的夏天过去，范克晒出了一身古铜皮肤。
人鱼先生却再也没有出现。
有时候，连范克自己都疑惑：
难道事情的真相就像吴鸣调侃的那样，自己不过是无意中救了一条受伤的虎鲸。
而那个温柔多情的巨型人鱼先生，真的是自己看多了网文，在孤岛寂寞夜里梦见的一个“理想型”？
假期结束，回到“正常”生活中的范克，老朋友都看得出他不对劲。
吴土豪三不五时搞几个派对聚会，一定要拉着他出来“散心”。
俊男靓女鬓影衣香，美酒佳肴歌舞游乐，能用钱买到的都披挂上阵了。
范克倒是也没想着玩自闭玩忧郁，活动他都参加，只是依然觉得对什么都兴趣缺缺，转头就没了下文。
“范克，周末有没有空？带你到拉斯维加斯看场秀。”
“这周末？我可能要加班……”范克手上有个新项目，正冥思苦想设计图。
“不管什么事，你给我把周末空出来，不去可是你的损失，”吴鸣在电话里神神秘秘地笑，“绝对是个大惊喜！”
尽管对周末的期望值并不高，但当范克跟随吴鸣到达紫醉金迷的赌城，被领到某个被禁止普通游客进入的豪华会所内，一抬眼看到“海洋马戏团”这个“朴实无华”的招牌时，还是倒吸了一口气：
“老吴你解释一下，我们坐专机飞到拉斯维加斯就为看海狮顶球吗？”
老吴“哈哈哈哈哈哈”了：“这可是全世界最神秘的表演，名声只在全球最顶级的圈子里口口相传，我都是偶然机会才搞到两张邀请函，虽然不知道有什么节目，但我可以肯定，绝不是海狮顶球这样的档次……否则之前那些看过的大佬们早就把地方给拆了。”
范克只觉夸张，耸肩一笑——好吧，反正是你请客。
被会所工作人员仔细验证了邀请函后，两人被请到那道写着“海洋马戏团”的门前。
随着一声“人类，欢迎来到深海的世界”，大门徐徐打开了——
**，一进门就看到一条货真价实的美人鱼对你笑啊！
会所大门内外，根本是两个世界。
空气中萦绕着似水非水、似雾非雾的粉色，浓稠一点的地方就像有轻纱飘荡。
似乎是负责迎宾的人鱼扭着婀娜的大尾巴在前面引导他们往里走，时不时回头浅笑一下，盯着他们看。
脸庞酷似某位当红美艳女星，身材高挑，除了头略有些大之外没什么缺点。

人在其中，几乎只能看到周围十来米的区域，不断有一些浑身闪闪发光的、外形完全就是玄幻小说里描写的“异界生物”擦肩而过，个别还会友好地跟他们点点头。
而小部分范克能认出外形的“海产”同样令人惊悚：诸如汽车一样的龙虾、潜艇一样的螃蟹和高铁一样的电鳗，那虾蟹的大螯开合间咔嚓咔嚓响，电鳗脑门上霹雳闪烁，一看就不好惹。
隐隐约约的，范克感到一种怪异的既视感——
明明是未曾经历过的奇遇，偏偏又似曾相识，仿佛在某时某地来过。
侧头看了看吴鸣，土豪&资深海洋爱好者已经看得眼都直了，嘴里还喃喃着：
“她的尾巴……怎么会是宽吻海豚的尾巴……传说中的‘人鱼’不是儒艮么……”
范克怀疑，这儿大概已经不是拉斯维加斯了，甚至都不在陆地上。
那道门或许就是个传送阵，直接把他们送到了未知的世界里，和各种超越人类认知范围的“智慧海洋生物”亲密接触。
说是“马戏团”，其实更像个松散的晚宴，只是连吴鸣也不知道主办者是谁——他只是七拐八拐从土豪圈子里听说有这么个神秘的“秀”而已，给他搞来两张邀请函的人也三缄其口，只说“去了绝不会后悔”。
当晚“顾客”并不多，全场大约不超过20个人类。
最后居然还搞了个抽奖，送出唯一一份“纪念品”：
看起来很高档的便携水箱里装着的一条只有巴掌大的，缩小版的，虎鲸。
没错，那个被抽中幸运儿正是范克。
我今生合该与虎鲸有缘是吗？
走了条大的，又来了条小的。
范克哭笑不得地捧着便携水箱，看着努力缩在角落里小小一坨的小虎鲸，苦恼地叹了口气：
“老吴，我要是送给你家孙甜博士，她会不会接收？”
吴鸣还没回答，啪！范克后脑上重重挨了一下，差点飞出去。
水箱脱手，却被打人者抢前一步稳稳接住。
“不许转送他人、不可遗弃！否则，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活宰了你！”
低沉的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范克稳住身形，一转身，看到了一个表情十分凶悍嚣张的……巨汉。
身高超过两米，光头，虎额狮鼻，深棕色皮肤有多处明显的龟裂，极其随便地套了一件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半敞着怀露出胀鼓鼓的发达胸肌，手臂筋肉纠结，而小虎鲸居然被他从水箱里捞了出来，正乖乖伏在他的掌心扭动，左右直晃小尾巴，发出频率急促的“呼……啾啾，哧”的叫声。
巨汉仿佛明白它的意思，鼻子里嗤的喷出气来，翻了个白眼。
“卡卡，不要这样。好好说话。”
长着宽吻海豚尾巴的美人鱼小姐出现了，一边挽住巨汉的手，一边用手指轻轻摸着小虎鲸的脑袋，仿佛安慰。
“喂，那人类，这家伙既然给你了，就给我带回去好好养！”
“虎鲸既然送给我，我就有权处置，你凭什么指手画脚？”范克抱起了双臂。
“你是会所的人？你们是这样对待客人的么？”吴鸣也紧张地站了起来。
老实说，这地方可能还真没有消协能投诉。
“阿轩你别拦！我灭了这忘恩负义的人类……”
“啾啾！咕啾！”小虎鲸又叫了起来。
“对不起，卡卡只是担心。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们这里都不是普通的海洋生物，其实他很好养的……短时间离开水也能生存，而且什么都吃，你吃什么也给他一份就好。只有一点，你必须发誓——”豚尾人鱼拦住咆哮的巨汉，上前一步，把小虎鲸郑重其事地放到范克手里，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不能遗弃他——”
对上她认真的双眼，范克仿佛中了魔咒一般，用力点了头。
旁边的巨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语气仍恨恨地：“值得吗？但愿他不会后悔——”
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小东西，范克突然涌起一种亲昵的奇妙感觉，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小虎鲸的脸：
“好吧，我养你！”
啾，小虎鲸嫩嫩的身体怯生生伏在范克手里，似乎还有点颤抖。
仰视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自从把小虎鲸带回家，这货就再也不肯离开自己一丈之遥。

有时候，范克甚至会错觉自己是养了条小狗。
睡觉时，无论把小虎鲸的便携水箱放在哪里，第二天一睁眼总能看到这货，或团成一坨窝在被子里蹭着自己，或直接摊在自己胸口上。
上网坐着不动时，它就顺着拖鞋往上爬，不是团在范克大腿上睡觉，把两腿间的裤子弄湿一滩，就是在肩头留下黏液痕迹，有时也会趴在桌上陪范克追最新的修真YY小说，仿佛它也看得懂似的。
洗澡时，它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潜入浴缸，每次被范克哭笑不得从泡沫里拎出来时都浑身泛粉红色……想出门，穿衣服时随手一插兜，五指立刻碰到一坨微微颤抖的软凉滑腻肉团，还拼命往手指上蹭。
想说狠狠心丢它在家里吧，啾，啾，尾巴立刻用力摇摆起来了，乌溜溜的圆眼睛像是要哭。
但去个超市便利店还可以偷偷把它揣在兜里，去跟客户开会不行啊。
偷偷带到办公室？
你在跟客户讲解建筑设计思路时，一条小虎鲸呼哧呼哧在边上的水箱里喷小水柱……这算神马画风？
不对，世界上哪有这么小的虎鲸？养着变异物种当宠物，传出去不得引起轰动啊。
所以，某一天范克是硬起心肠，把它丢在放满水的浴缸里，反锁卫生间，出门。
结果，晚上回来一看，小虎鲸原本弹力十足的浑圆饱满的身体竟然发黑瘪塌塌躺在水底，就像没泡开的鱼干……
范克差点吓出心脏病，一把将它捞起仔细端详。
小虎鲸勉强睁开眼，弱弱“啾”了一声，还想挣扎着往他胸口凑，却连尾鳍都僵硬了。
“擦，大晚上的宠物医院有没有急诊……不对，得去找孙甜博士……”
范克捧着奄奄一息的小虎鲸在屋里头急得团团转。
这货平时明明百无禁忌强悍得不得了的啊！
你见过可以一整天趴在人身上也不用碰水的海鲜么？你见过可以大口吃盒饭吃到打饱嗝的虎鲸么？至于自来水白开水矿泉水碳酸饮料甚至红酒，小虎鲸跟着他什么没喝过？连范克熬夜加班抽烟时它都能陶醉地扭动小尾巴去追逐烟圈，还经常趁他不备趴在烟盒上，搞得范克不知被迫抽了多少支半干不湿的腥味儿烟。
今天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万一那个神秘巨汉判定我“遗弃”，那可是真冤！
啾……小虎鲸又动了，不太灵活地，颤巍巍地昂起身体。
呃，这是，要怎样？
范克迟疑着，无意中捧着它往自己胸前移了移。
呼……啾……小虎鲸拼命点头。
好吧。
认命地把手上这一坨湿漉漉黑糊糊瘪塌塌冷冰冰的小东西，贴到自己心口上。
咝——范克顿时虎躯一震，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奇妙的是，似乎听到依偎在心口的小虎鲸吐出一声细细的极为放松的长气，冰凉颤抖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
范克居然觉得自己这时候也很想长长叹一口气，一天在外应付难缠大客户时的种种莫名焦躁不安，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心口上那一坨小小的东西，仿佛和自己融为了一体。
完全感受得到，小家伙全身心信任和依赖着自己的那股小小意念。
不知道这纳米版的虎鲸……寿命是几年？
捂着心口，范克突然觉得难过起来。
半晌，小小的圆脑袋在人类温热的皮肤上蹭了蹭，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满足地睡去。
睡意同时也袭向范克，他摸到床上，仰躺下来，带点粉红色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小脑袋：
“放心，我不会遗弃你的。不过，你也要努力活久一点啊。”
闭上眼睛的青年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还不忘用手扶住心口的小虎鲸，生怕它睡迷糊了掉下来。
瘫软在床上喘着粗气的青年过了不知多久才找回对自己四肢的支配能力。
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纱窗落在眼皮上。
暖洋洋的。
范克并没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苦笑：
莫非劳资真是“注孤生”？
这辈子，遇到的唯一“理想型”是个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人鱼。
就连最美好的性体验都是“做梦”。
只是，这梦也太逼真了，逼真到……末了心里居然有点痛，好像是陡然空了一块。
不对！啊啊啊虎鲸！
糟糕，不会昨晚被我压死在床上吧？！
范克心脏骤缩，惊惶地弹起身来，颤着手慌慌张张把被子一掀——
浑身上下光溜溜的美少年，像慵懒的小豹子一样蜷在他两腿之间。
随着被褥的掀开，一张莹白饱满的脸庞仰起来，脸颊鼓鼓的，皮肉里透出的红晕都带着珍珠般的光泽。
由于姿势的缘故，从范克这个角度看去，修长的颈项，平直浑圆的肩，形状漂亮的蝴蝶骨，脊背中央那一道流畅的凹线将这具完美到看不见半点赘肉的身体对称分为两边，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如峰峦山水流动。

完了！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