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Erik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他知道Charles平时的工作是什么——家庭教师。没错,从拖着鼻涕的小孩到叛逆不羁的青少年,Charles全都能胜任。
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这竟然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拜托了,Erik。”而Charles用他那柔和到几近软糯的声音恳请他,用他那干净到毫无瑕疵的眼睛无比希冀地看着他。
“这户人家的主人有急事出门,临时把孩子托付给我。但我真的看顾不过来这么多孩子——你知道,除了你,在这里我没有别的可信任的朋友了。”
然后他就见鬼地答应了。
于是此刻,无所不能的Erik瞪着眼前因为洒了冰淇淋而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得声嘶力竭的6岁小女孩,觉得一个头都变成了两个大。
要不给她再变一个冰淇淋吧?
Erik烦恼地想着——虽说直接控制小女孩变得乖巧,对他来说也轻而易举,但他并不想这么做;Erik厌恶任何对生命天性的强行压抑和控制,任何生命。
而正当他决定凭空捏造出一个新的冰淇淋时,“Erik!”一个声音从背后呼唤了他——Erik手一抖,还未成形的冰淇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别哭了Lydia,我们去念故事书好不好?”Charles一边哄着小女孩,而怀里抱着的那一个正把眼泪鼻涕拼命往他身上蹭,身后还有三个小尾巴在你推我攘地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老天,Erik简直要对他肃然起敬。而这时Charles也终于顾得上抬头看他一眼,接着对他挑了挑眉,笑着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刚才你不会是想作弊吧,Erik?”又抢在他否认前好笑地眨了眨眼睛,“你可是答应过我,会像个普、通、家、长一样,好好照顾孩子们的。”
不等他回应,Charles又重新弯下腰,对一串小尾巴说:“孩子们,想不想听Erik给大家讲故事呢?”“想!”迷你小观众们立刻捧场地大声回答,还用力把巴掌拍得啪啪响。
Erik无言地看着眼前的一大五小。
Charles真的是在追求他吗?
为什么他觉得……他们相处的时候,Charles比他还坦然自在得多?
信守承诺的后果就是,等到晚餐后步行回家时,Erik感觉自己比建了十座金门大桥还累。
“老天,你有多久没做过普通人了?”Charles打趣着他而Erik试图为自己辩驳,“这不一样。我的确一直像普通人那样生活,只是其中并不包括带孩子。”
“但我觉得你还挺有天分的,要不要考虑考虑做我这一行?”Charles笑着说,“Sisi就很喜欢你——要我说,你指导她画的鲨鱼真是——实在太可爱了,老天,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Erik?”
“那完全是个意外!”Erik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但在Charles放声大笑得几乎笑出眼泪后就自暴自弃地放弃了。
“你真该多融入他们,Erik。”好不容易止住笑后,Charles才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语调轻快地说,“你已经拥有一切,却唯独没有普通人的快乐。”
“我并没有孤立自己。”但Erik并不认同,“我维持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方式,甚至会和他们交谈——”
“不,Erik。”Charles叹息,目光爱怜地看着他,“你像他们一样生活,却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活着。”
Erik顿住脚步。
不是因为这句话,不是因为这句话中饱含的深深期许,而是因为Charles……此刻的眼神。
他被Charles眼中、那样坦诚而毫无遮掩的怜惜与喜爱所震撼。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获得了什么、错失了什么,而那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思议、甚至令他几乎停止呼吸——他突然感受到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像是终于自冰冷的海水中浮出,像是从这一刻起、而以前从未——如此鲜活过。
“Charles——”他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嗯?”眼前的人微微歪过头看着他,神色明亮如夜空闪烁的繁星。
“你——”他顿了顿,似乎有些迟疑。
“我以前……见过你吗?”
Charles突然陷入了沉默。
直到Erik几乎以为自己问错了问题,才看见他垂下头,轻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知道。”犹豫片刻后,Erik回答,“我本该确信以前从未见过你。但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曾经见过你,却把你忘了。”
Charles轻微嗫了嗫唇。
似乎有千言万语,淹没于他的缱绻眼色,却终究隐忍于唇齿之间。
“不……Erik。”他终究叹息,语气轻柔。
“——你没有。你……没有。”
他勾起唇角,似乎想要微笑——不知为何却有一滴泪滑过眼角。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异样,直到看见Erik的表情,才惊觉自己在哭泣。他像是被自己吓了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试图抹去眼角的泪痕、试图止住不断流泪的自己——“我……我很抱歉、Erik,我不知道——”他前所未有地失态、不知所措地擦拭着自己的脸颊,竭力试图拼凑出一个微笑:他成功了,而那微笑几乎令人心碎。
于是Erik吻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知道他必须这么做、再不吻这个人他大概就要疯了。他把Charles按在怀里,一只手轻摁住他的头、让他的唇迎向自己;他逐渐试探着加深这个吻,感受着Charles呼吸间的颤抖和温热,感受他在最初的怔忡后、迟疑地伸手回抱住自己,感受到他突然用力紧了紧手臂、似乎是害怕自己会转眼消失,感受他回应自己亲吻时压抑到全身颤抖而断续到几近哽咽的呼吸;这一切是如此清晰、那些他早已察觉却从未察觉得如此深刻而炽烈的——
他爱我。
他想Charles早已深爱着他,却全然不知这爱意从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