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谷仓
他看到大谷仓时，还对即将要发生的那件改变一切的意外一无所知。他所知道的，就是他或许永远不会，也不用再看到它了。大谷仓发出奄奄一息的低语，从它血迹一般的密密麻麻的锈迹里渗出来，穿过风吹过玉米地的嘈杂的声音，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不对，大谷仓前的人比玉米还多。
“快，救命啊，救救我家孩子！
“我家孩子，掉到谷仓里面了，快，救救他啊！“
看谷仓的被从睡梦中叫醒，拿起墙上挂的一把钥匙，插进谷仓沉重的大锁，却纹丝不动。
“别再喊了！锁太老了，转不动啊！“
“要是有一支铅笔就好了。”
他的脚步停下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一样。
他知道他的选择会是什么，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为此付出的究竟是什么，回忆，从胃里升上来，在胸腔扩散开，占据了他内心的全部。

第二节 火
（以下内容为斜体）
火，那吞噬一切的大火就在他面前几百米的地方，黑烟像一把无穷大的玉米须，一直延伸到天顶，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一样，在天顶散成一个巨大的蘑菇。热浪灼痛了他的喉咙。火光盖过了太阳，天上下着黑色的雨。
声音，飞机声！他拼命地呼喊，却吸了一大口烟灰，让他咳嗽不止，却流不出任何眼泪，他忍着剧痛抬起头，透过泪光，他看见到了飞机！
飞机呼啸而过，在大火中，投下更多的燃烧弹。
（斜体部分结束）
他在床上惊醒。

第三节 城市
在这古人的城市里生长着的，取代了形形色色的人的，是千篇一律的玉米，取代了橱窗里的花花绿绿的衣服的，是绿油油的玉米叶。楼顶上是玉米，大街上是玉米，无人居住的楼房里每一层也都种上了玉米。从他居住的村庄，向四周延伸，覆盖了他认识的所有人类生活的地方，却远有没有覆盖整座城市。
他离开家的时候，天还是酱紫色，当他到达工作地点时，他的影子已经缩得和他差不多一般高了。他经过每天都必须经过的大谷仓，两侧幽灵一般的废墟里的居民仍然处在睡梦之中。通过广阔的玉米地间狭窄的道路，直到那甚至连玉米的梦中私语都听不到的地方。这里，这时，只有虫鸣和鸟语，偶尔还有飞机的低吟。他才停下来，坐在地上，拿出一个半掌大小的窝头，眺望着眼前的一切。
废墟，今人这么称呼着这片曾经繁华现在却无人居住的地方，战前的古人却称这片他们居住的地方为城市。一座楼、两座、三座……，他甚至数不完那些如同巨人一般的建筑究竟有多少，更猜不出战前究竟有多少人居住在这个地方。而如今，这些巨人死了，先是他们闪闪发亮的皮肤，然后是他们健硕的钢铁骨骼，最终病毒般的锈色会把巨人的混凝土肌肉胀破，大自然会带着杂草和野花回归，收回我们从它手中带走的一切。
窝头很快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他的工作很简单，在这片废墟里，在人类曾经的领土上，寻找祖先的遗产。一枚弹壳，半个啤酒瓶，幸存的瓷盘。可惜的是，这些捡到的东西都不属于他，越是贵重的东西越是如此。
然而，包括他在内的拾荒者，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捡到碳了。

第四节 碳
（以下内容为斜体）
他站在家门口，可是钥匙却打不开大门。
透过泪光，他看见父亲走了过来，好像一棵大树一般高大又温暖。
父亲也拿起钥匙开门，也没能打开。
“要是有一支铅笔就好了。”父亲叹了口气。
“铅笔，那不是童话里才有的东西吗？”
“傻孩子，铅笔可不是童话。我小的时候经常用铅笔呢。“
“那现在呢？铅笔去哪了？“
父亲拧钥匙的手，突然停了一下。
“碳，碳，碳，一切都是碳，铅笔是碳，用来求婚的钻石是碳，你是碳，我也是碳，大家都是碳。然而有些碳觉得自己比其他的碳高等，于是他们为了争夺其他碳而自相残杀，最终大火烧光了一切，那些自以为是的碳便成了这世界上唯一的碳。你以为这就结束了？不，还没有，大火还在继续。铅笔就是这么消失的。“
（斜体部分结束）
他时常想起父亲的这段话，今天他拾荒的间歇也是如此，但他至今也不能完全理解它。

第五节 战争
他什么也没有捡到，但他一点也不意外。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座雕刻成莲花状的水池，也许那是先人们洗澡的地方。
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梦到那场大火。他这样年轻的身心当然没有经历过那样惊心动魄的时刻，但是他知道那样的地狱只属于一个地方。
第三次世界大战。他们不喜欢这样称呼这场战争，因为他们压根儿不知道前两次发生在什么时候。他们更喜欢称它为“石油战争“。
石油战争，在小孩子们的童谣里，在大谷仓前的祷词里，当生气的人们不知道该把脏话泼到谁身上时，石油战争，它总是会出现。
石油既是它的开端，又是它的终结，当人类发现他们想要的石油已经被消耗殆尽时，他们不约而同地齐聚在世界上最后一片油田前，不出意外地，他们开始用最残忍和卑鄙的方式攻击对方。
最终，油田被点燃了。被谁呢？没有人会承认，也许是吃了败仗恼羞成怒的将军，也许是无法忍受自相残杀的圣人，也许是不小心碰到了引线的张皇失措的新兵，也许是愤怒的大自然自己，这早已无关紧要了。
然而不只是石油，煤早就被烧光了，天然气也是。而现在，就连石墨，都不见了。
宿醉之后，人类醒来，发现一支烟烧光了他所拥有的一切。
不，不是一切，他们还有大战之前剩下的金属，贴在大厦表面的五花八门的玻璃，吃饭用的瓷盘瓷碗。总结起来，人类失去的仅仅是碳，而且仅仅是来自地底的碳。“化石燃料”，如果你是战前的老学究。
但是，这些，就是他们所拥有的全部了。

第六节 歌声
什么声音？
他的耳朵钻进沙沙的玉米声里，拨开知了疲惫的叫声，比蛐蛐轻率的哼鸣更清脆，比麻雀跳跃的小调更迷人，甚至比偶尔出现的飞机高傲的哨音更奇特。
像在杂草里抓蝗虫一样，他的耳朵捕捉到了那个声音。
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声音，开始是像发电机轰鸣一般碰碰的鼓声，沉稳厚重，如同壮年的小伙子一般孔武有力；向声音的方向前进，鼓声渐渐被大风一般的呜呜声盖过，低沉轻柔，好像是一位老奶奶在唠叨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再走近，声音越来越复杂，他的心跳也离他的锁骨越来越近。
再往前，他听到了人的声音。
那是一个女人在唱歌。
他的脚步停下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那种感觉是什么？那个女人在唱什么？那从未听过的语言，那超凡脱俗的魅力。他闭上眼睛。
他来到一片花田，金色的油菜花，白色的满天星，黄色的蒲公英，紫色的绒球。这一切都点缀在绿油油的草坪上，风带来的没有玉米的窃窃私语，只有白杨的语重心长。草坪上走来他的心上人，他们紧握双手，四目相对。
他希望永远活在这歌声里。
这时，歌声消失了，带着他头脑中的画面一起消失了，仿佛雨后的彩虹，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嘴唇紧闭，再微张，然后暴发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声调是三声，仿佛他天生就会这样做一样：
“美。”
他瘫坐在地上，却又马上跳了起来。他坐到了什么？

第七节 玉米
他所居住的地方，村庄也好，社区也好，也生长在这片废墟里。他不知道村子具体是在废墟的东南还是西北，因为无论哪边，废墟都望不到边。钢筋和混凝土构成的草原，要比玉米构成的森林广阔得多。他甚至不敢想像那些大厦在被拦腰截断之前有多高，而今人却从来没有盖过哪怕一座小房，他们仍寄居在祖先的恩惠里。作为拾荒者的他更了解这个事实。古人那些无人居住的大厅能为多少无家可归者提供居所？从古人的烟囱壁上抠下来的积炭能让多少村庄充满光明？古人垃圾场里的废布能让多少孩子享受温暖？这究竟是古人的浪费还是今人的无能呢？
然而，村子是活的，废墟是死的。
他总有一种感觉，觉得玉米才是这村庄里真正的住户。他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杀人者被砍头，却总听说过碰坏玉米叶被关禁闭，也见过三株玉米的倒塌而引发的绞刑。当他和玉米四目相对，他隐约感觉到玉米也在回视，他不知道玉米粒究竟是玉米的牙齿还是眼球。他当然知道玉米不是真的活的，但是，离开村庄时，他感到白天的玉米地仿佛在向他指指点点；返回时，夜晚的玉米则发出尖锐的嘲笑。玉米看着村庄里的一切，它们在偷粮食的贼的鞋底钉上玉米粒，向夜半野地里偷情者的发梢上粘上玉米须，玉米叶指向血流的方向，高高的秸秆让高帽子循入无形。只要在玉米地里，玉米便保护着，保护着每个人。

第八节 树
她爱的他是个拾荒人，这个职业有个不为人知的好处，就是能偷偷带各种新奇的东西回来。一个铁钉，用不知道多少年前发的沾饺子的醋泡了，闪闪发亮。
这天他突然跟她说，他要带她去看个好东西，但是要走很远。她跟着去了。
玉米已经快熟了。她从来没见过大海，但是总隐约觉得那种金黄与海面上的阳光一模一样。到了，他蒙住她的眼睛，她小心地走着，他的呼吸吹得她后颈发痒。她的脸颊一会儿染上如金属一般清凉，一会儿洒着如那双手一般温暖的阳光。那沙沙的响声是什么？和玉米的声音不一样，是风儿的另一种乐器，她从来没听过。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一棵树下，树生在一座建筑的天台上，微微恐高的她有些害怕，这时后面伸来他有力却温柔的拥抱。在她眼前，一片刚成熟的，碧绿的，金黄的玉米，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的极限，在北国的寒风的牵动下跳着将死之前最后的舞蹈。
她有多久没见过树了？她自己都记不得了，她甚至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过木头了。一天到晚见到的都是玉米，玉米做的窝头，玉米熬的粥，玉米秸秆做的衣服。哦，还有铁，铁门，铁盆，铁锄头，当然还有陶碗，陶枕头。
她甚至忘记了世界上还有一种植物竟然带着如铁锈盘棕色的皮肤，忘记了那丰满的叶片，那种舒展，那种大气。靠在上面，她能感受到树仿佛在和她一起呼吸，在它的遮蔽下，她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她竟然都忘记了。
“这，这是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啊，什么树吧。”
她当然知道这是树啦~。
“不知道倒好，这样我们想让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了。”
于是他们开始给树起名字，相思树，情侣杉，望夫楠……
他的神色和平常不太一样，他有什么心思？他为什么那么在意那抹夕阳。
他叫了她的名字。
“怎么了？”
她扭过头看他，深吻之后，他突然后退半步：“太阳，就要下山了，我必须……”
她不知道除了看他的眼睛还能看什么地方。
“我，我不太确定我做的对不对，”他单膝下跪，这时她才注意到他脸上的红晕不是夕阳的斜照，他手上异常的冰冷并不是因为寒风。
他从口袋里，掏出的是一支铅笔。
“你能嫁给我吗？“

第九节 铅笔
那是什么？她从来没见过实物，但是她认得，在富人家里泛黄的插画书里，在父母给孩子们讲的童话里。
那是一支铅笔。
他在几天前拾荒时，不小心坐到的，至今他屁股下面仍有个地方隐隐作痛。
她用手去碰它，指尖刚碰到就缩了回来，那种温热，她以为自己在触碰一个活物。
她从来没触碰过这样的东西，粗糙的木头不知为何被驯服得如此光滑，甚至发着光。不像金属那样冰冷，不像太阳那样毒辣，而是像淀粉糊一般柔和。
但是这只是铅笔的外壳罢了，它的灵魂。铁的黑是不稳重的，像是黑夜不忍心赶走淘气的光，红色黄色老会找上它，然而，她现在看到的那种黑却像小时候妈妈私藏起来的黑芝麻糊，像膝盖高的弟弟扎人的发丝，既温柔，又坚定。
“听。”
她用手拄着脑袋躺在树下，而他则望着那一片星空。二人十指相扣。
她听见了，那是什么声音？
“是，是一个女人在唱歌？”
她开始跟着女人轻轻哼唱。
女人唱罢。
“好美。”她深情地望着他，他却仍然望着那一片星空。
“再告诉你一件好事怎么样？
“明天晚上你带上行李，再来这里找我，我们离开，我们离开我们的村子，到废墟里去。这几天我一直在这里看着，看着废墟里的灯光，听着废墟里的音乐，歌声每天都不重样。一直想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模样，却一直没有去，因为我不能抛下你。明天你来这里，带走你公用的衣服，偷来玉米的种子，我们去找那些唱着歌的人，那些把铅笔丢在这里的人。听他们的歌声，他们一定很快乐！如果他们不快乐，我们就转身离开啊，只有我和你，我们在废墟里随便找一栋楼。我们种自己的玉米，吃自己的玉米，用秸秆编自己的衣服，也许还可以坐在废墟里唱着属于我们自己的歌，亲爱的，我们……“
“别说了，睡吧。“她把脸转了过去，背对着他，其实她的脸上早已满是泪花。
她知道那一切不一定是真的。歌声是真的，铅笔是真的。但是废墟中人比玉米还多。坏事总是在人比玉米多时来临，饥荒，审判。可他为什么一厢情愿地相信着这虚无飘渺的一切，仿佛这是他最后的梦一样了呢？
可是谁又能拒绝呢？

第十节 手套
（以下内容为斜体）
不知从哪里，父亲带回一副黑色的橡胶手套，像警察们通常戴的那样。父亲把他的手放进去，他的手指太短，根本碰不到手套的指尖。他用手套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脸，像可爱的小动物的鼻子。
不久父亲就把手套带走了，说是要上交给社区。
无聊的他跑到街上去，好奇地碰了那条黑色的蛇……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在大谷仓旁边。
那时的大谷仓还几乎是全新的，不对，大谷仓前的人竟然比玉米还多。
他的父亲跪在谷仓的正中央，戴高帽的人就站在他的正前方。
“你可知罪？”
父亲没有作声。
“拾荒者必须上交所有所得，由社区统一发放工资。
“任何公民不得拥有含碳物体，包括但不限于塑料，橡胶，纸张，木材，纤维等。个人身体中所含碳除外。犯人是否知晓？”
“我只是想救我的儿子！”
父亲大喊着，可是没有用。
父亲的头发被向后拉扯，被迫看着一步一步走近的高帽子。
“你知道飞机有多大吗？你这样卑微的人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吧。那是我们唯一的遗产了。这才是叫文明。
“开始吧。“
母亲遮住了他的眼睛。
（斜体部分结束）

第十一节 碳（reprise）
他明白了，他明白那支铅笔让他想起什么了，那黑色，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颜色，竟和那双橡胶手套一模一样。
那年他几岁？也许他可以问母亲，可是母亲早就不在了。没有纸，没有日历，没有钟，时间便也一起消失了。他的父亲用拾荒捡来的橡胶手套救了触电的他，在这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父亲。
妈妈告诉他，父亲上了拉玉米秸秆的大车，去了和玉米秸秆一样的地方，为我们做成衣服，做成燃料，发成电。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妈妈说的可能是真的，只不过父亲不是这些动作的执行者。
这就是为什么他那么讨厌玉米，那为他提供了食物和衣服的玉米。他长这么大从没听说过杀人者被砍头，却总听说过碰坏玉米叶被关禁闭，也见过三株玉米的倒塌而引发的绞刑。当他离它们很近的时候，他似乎能听见玉米的嬉笑，不，是嘲笑，它们在嘲笑比它们更廉价更卑贱的生命。
大车拉走的玉米秸秆去了哪里？为什么所有的碳都要上交？大谷仓的门为什么从来没有打开过？他之前一直不知道，今天他竟然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石油都被消耗殆尽的天空中还会偶尔飞过一架飞机？为什么石油战争过去这么多年后他依然能捡到弹壳？
原因很简单，石油战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本该为人所用的秸秆，那些所有上交的碳，变成了飞机的燃料，变成了步枪里的火药，它们驱动着战争，驱动着古人的遗产，驱动着高帽子口中的文明，尝试维持着古人那灿烂的一切。
那令人讨厌的黑颜色现在就躺在他手边，他把那支铅笔捡起来，不去看它上面坑坑洼洼的咬痕或是踩痕。碳，在月光下恶魔才展示出它的真面目，那黑颜色，像被吊死的人那无神的瞳仁；像大火燃烧后那死寂的灰烬；像无边无际的泥土，像那个最终所有人类都会归去的地方。
此时，他还对即将要发生的那件改变一切的意外一无所知。他所知道的，就是他或许永远不会，也不用再看到他周围的一切了。他憎恨的也好，他感激的也好，大粮仓也好，无尽的玉米地也好，高帽子的人也好。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被碳所支配的地方，永远生活在幸福的歌声里了！
她大概以为他鬼迷心窍了才会在歌声里听出希望吧，可是谁又能拒绝呢？

第十二节 谷仓（reprise）
他向往常一样路过大谷仓。
不对，大谷仓前的人比玉米还多。坏事总是在人比玉米多时来临。
男孩掉进了大谷仓，大谷仓那从未打开过的锁现在钥匙插进去却转不动。
时间停止了，仿佛它从未开始过一样。
一场意外，他似乎早就知道有这样的意外会发生了，所以才会去相信那虚无飘渺的歌声，才会去求婚，唱出书写他这一生的长歌中的最后几个绚烂的音符。
这一瞬间，一万种思绪飘过他的脑海，梦中的大火，父亲站立的正影和下跪的背影，从夕阳下闪闪发光的玉米海中爬出，在一望无际的废墟中，闪现出树萌下她美丽的脸颊，那优美的歌声，他甚至预见到高帽子又会拿出“文明”来教训他，这一切都汇聚回他的口袋里，那再小不过的笔尖上。
“碳，碳，碳。“
什么是碳？一种元素？一种物质？资源？让人们自相残杀的恶魔？文明传承的象征或是书写传奇的工具？生命的种子或是灵魂的所在？还是把我们中的所有联系起来的永远不灭的纽带？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选择了，他也知道自己将要付出什么，结束了。
****文明。
“我有铅笔。“他说。
喧闹的四周瞬间安静下来，就连玉米也安静下来，探着头向里张望，像听老师讲课的孩子。
他举起那支铅笔，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支铅笔，无暇欣赏周围人惊讶的表情。不知道谁递给他一支小刀，他用下巴顶住锁头，锁眼朝上，一手拿起铅笔，一手用刀小心地刮下那一粒粒象征生命的碳粒。
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他却熟练的好像天生就懂得该怎么做一样。
钥匙再次插进锁里，锁开了。
金黄的玉米粒把谷仓的门挤开，带着小男孩冲了出来。
男孩很快得救了，地上只留下男孩咳出一个一个的石榴籽，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带血的玉米粒。
结束了。
戴高帽子的人早就在旁边看着了，他穿过人群向高帽子走去，没一个人挡他的去路。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