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易筋经
彭幺爷告诉李之楠：从85年左右开始，南郑县一些练气功的人到摩天岭、大神山、罄坪山等地，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练功。但是山上的生活很艰苦，绝大多数人坚持不了几天就回去了。只有像白先生等毅力特别坚强的十来个人，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直到现在还住在山上。
白先生名叫白子寒，大概有四十来岁。他家里祖传正骨、推拿和做膏药的绝活，白子寒从小耳濡目染，对中医理论颇有造诣。到十几岁上，他开始通读各种国学经典著作，从此便与中医和国学结下不解之缘。二十岁左右时，他到一个镇上的粮站上班。在工作之余，白子寒经常给慕名前来的患者诊治，除了配膏药收点钱，从未收过诊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痴迷上了气功。开始只是在家练练，后来，干脆连班都不上了，钻进大垭的林子里“修炼”。白家老爷子差点给气死：他白家四代单传，本来对天资聪颖的白子寒寄予厚望，谁曾想他连个老婆还没讨，就过起了苦行僧的生活，白家的香火看看要断了。白子寒根本不理这些，他逍遥自在地在山中练功、读书，不定时得下山给人看病，行踪飘忽。人家病好了给他钱，他立马翻脸走人；人家要是给他些红苕、洋芋、包谷等杂粮或蔬菜，他则乐颠颠地接受了。有人专门到大垭去找他，也找到了他的住所，但总是没有人，再等也等不到他露面。白老太爷也托人去找过他多次，连个影影也没见到。后来，大家就说，像白先生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角儿，只给有缘人看病，谁要是跟他无缘，找上山去也莫用。渐渐也就没有人去打搅他的清修了。
彭幺爷讲到这里，俩人心中都是一凛——倘若白先生认为李之楠和自己无缘，那这趟不就白跑了吗！彭幺爷在大垭搭的棚棚离这里只有半个小时的脚程，所以以前他和白先生有时在山上待烦闷了就互相串串门，交流一下心得。幺爷回忆起以前白先生自己说过，在他的竹笆房前面可以一眼看尽上山的路，要是看见自己不想见的人，他就远远避开了。彭幺爷心中默默希望白先生是确实有事不在，而不是对他们避而不见。
转眼五天过去了，白先生还没回来。爷孙俩的干粮早就吃完了，好在彭幺爷有丰富的山居经验，他一天逮竹留、挖癞瓜、摘野果子，还跑回自己棚棚里拿来工具下了很多的套，吃的倒是不愁。但是没见到白先生，他俩心里像压了千斤重担一样，吃着鲜美的竹留肉却感觉像在嚼蜡。到了傍晚，彭幺爷更是坐立不安，把个空烟锅子砸吧的咝咝响。他觉得白先生肯定是在躲着他们，而且在等他们走。他知道白子寒这个人性格怪异，做事只凭本心，既不被人所迫，也不受人所托。白子寒一定是看见了他彭幺爷带了个小孩来，估计是有事求他，故意躲开了。彭幺爷越想越感觉白子寒就在附近哪个树笼笼里躲着，正看着他们的举动。
彭幺爷忽然撇下烟锅子，拉起李之楠一阵疾跑。来到房后的空地上，彭幺爷举目四望，忽然扯着嗓子喊起来：白先生，我是彭老汉，这个娃儿练功走了偏，除了你恐怕莫人能帮得了他。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白先生要想成正果，何妨积这个德嘛！李之楠诧异地看着幺爷，又四下瞅瞅，除了惊飞的鸟儿，啥动静也没有。彭幺爷可不泄气，他一遍又一遍地高喊，破锣般的嗓音在山间不停回荡。
李之楠也不知道啥时候倒在幺爷脚边上睡着了，等到醒来已是晨曦微露。彭幺爷把自己的衣服盖在李之楠身上，还从房子里拿了块油布把他整个包住，免得受了露气。而幺爷自己则站着喊叫了一夜。
看看远山那边鱼肚白的天际渐渐被染红，彭幺爷长叹了一口气，招呼李之楠跟他去张罗早饭。俩人刚转到房子的前面，顿时惊呆在那里——只见一个打扮得不僧不俗的中年男人，正坐在火堆边上烤着衣服。李之楠正在发呆，彭幺爷已经一箭步冲了上去：白先生，你把人整得好恼火哦！这人抬起左眼皮瞟了彭幺爷一眼，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我把你个彭老鬼，你龟儿一天不去给人算命，跑到我这来嚎丧，吵得老子一夜都没睡。李之楠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头，没想到在幺爷口中好似神一般的人物竟如此得让人不敢恭维。
彭幺爷赶紧招呼李之楠过来，他慢慢地挪到火堆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他上身穿了件干净的百衲衣，下面着一条洗得发白的劳动布裤子，赤着双脚，头发剪得很短，两眼炯炯有神。单从干净的穿着上来看，很难相信他是从林子里出来的。
白子寒那灼人的目光射向李之楠，他洪亮的嗓音响了起来：老鬼，我可不是卖你的面子。佛渡有缘人，我白子寒也只帮与我有缘的人，这娃儿跟我的缘分不浅啊！那天我看见你们上山，还以为你是想让我收这娃儿为徒弟，所以就避开了。这几天我在暗中听见你们的对话，又看见这娃儿的真气直上祖窍，才明白他是练功尚未入门就领气上行造成的督任不合。也不知怎地，我的心里忽然就对这娃儿起了怜悯之心，前天我就到南面老林里去找清火滋阴的药，准备先给他解了心火再说，昨晚上回来就听见你老鬼在那里嚎，我索性就到竹林里蜷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