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峰回路转
刚进门的这两个人，李小猛都认识：左边头发花白，穿着干净笔挺中山装的，是他一个很要好的同学的父亲；右边打扮时髦的小伙子，曾与他有过印象深刻的一面之缘。
先说这位长者，他的儿子林卫国跟李小猛在工农兵大学期间是同学，后来又一起被推荐进入卫校，俩人志趣相投，相交十分莫逆。林卫国的父亲林振坤是行署的领导，母亲闵建萍是地区医院的医生，家境很好。李小猛在汉中上学期间，离家远，又没有钱买肉吃，有时在晚上饿得睡不着。林卫国知道学校里饭菜寡淡得很，数量又少，他经常拉着李小猛到他家里吃饭。去过几次后，林卫国的父母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朴实的小伙子。他们年轻时的奋斗历程都充满艰辛，现在从李小猛身上，他们似乎又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闵建萍非常心疼这个山里小伙，每次当李小猛来的时候，她都要做粉蒸肉或回锅肉给他补油水。林振坤回家的时候少，一旦碰到李小猛在他家，他都要拉着李小猛的手嘘寒问暖。有时候，林振坤给儿子拿些东西到学校，但带去的总是两份，另一份不用说就是给李小猛的。以至于同学们都误以为林卫国跟李小猛是亲戚。在汉中的几年里，林家给予了李小猛太多的温暖。毕业以后，感恩图报的李小猛时常带着大包小包东西去看望林家人。尤其是85年林卫国得尿毒症去世后，李小猛更频繁地去探望和安慰二老，这两位长者从情感上已把李小猛视为儿女一般看待。
再说这个穿着喇叭裤和蕾丝边衬衫的年轻小伙，他跟李小猛的认识还要从一段故事说起。
1981年春天，李小猛那时在黄官镇工作。这镇上的主街叫“铁匠街”，街道很狭窄，碰到天气好的时候，赶场的人一多，把背篼都能挤烂。李小猛那天到街上准备买个筲箕。街上人太多了，快到竹篾集上那一段，李小猛几乎是被边上的人挤得脚不沾地向前移动了十多米。到了稍微开阔点的地方，李小猛喘着粗气，扶着街边一家人的门板缓缓劲。
忽然，听见有人喊：抓贼了！…人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涌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李小猛想躲开也来不及，又被人群夹带着搬到前方的丁字路口。从人缝里隐约看见，两个男人正在痛打一个小孩，边打边咒骂：碎杂毛子，敢偷老子的钱！老子今天要揭你一层皮！那娃儿被打得好造孽啊，可旁边的人却还煽风点火地喊：打死这个碎怂！年纪小小的就不学好，长大了还了得！李小猛眼看小孩被打得哭喊声越来越小，心里非常着急，他觉得这娃儿就是犯再大的错也轮不到事主随意就打，而且还打得这么不计后果。他猛然发现打人的其中一个是附近一个村的文书，这人的媳妇以前在他跟前看过病，对他很尊重。李小猛决定上前去劝架，他使出全身力量挤到这人跟前，一把抓住他扬起的胳膊。这人先是一惊，当发现是李小猛后，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笑着说：哎呀，哪门是李大夫呀！你也来赶场是吧？李小猛紧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个娃儿是我一个亲戚的儿子，他偷了你多少钱？我来赔给你。娃儿小不懂事，请你放过他好吧？这人神色一变，吞吞吐吐地说：哦，我，我不晓得他是…钱我都拿回来了，这才不好意思，我不晓得他是你的亲戚…说着，他就把抓着的小孩交到李小猛手里。
李小猛把小孩带到医院处理了下被打的伤口，还好只是些皮外伤。但是发现这娃儿似乎虚脱得很，仔细检查又没有什么颅脑损伤的征象，一问才晓得：原来他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李小猛把他带到街上吃了面皮和菜豆腐，这娃儿的脸色渐渐由青转红了，但仍然喊叫饿得慌，于是又给他买了两个蒸馍和一个饼子。
吃完饭，李小猛和小孩刚走到街上，忽然有一个中年妇女跑到他们跟前，朝小孩看了一眼，一把就拉着他大声喊道：你个龟儿娃，哪门悄悄从屋里跑了！你娘老子都急死了！你身上是哪门了？李小猛问明这人是小孩的表姑，跟她大致说了下刚才的过程。这女的对李小猛千恩万谢，又叫这个娃儿给他道谢。这娃儿话很少，但临走时说的一句话让李小猛印象很深刻——他说：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小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娃儿能达到的思想高度。
虽然事情过去九年了，但是那个娃儿右面额角特有的色素痣和鲜明的面部轮廓，让李小猛确定：眼前这个小伙就是当年被打的那个小孩。但是，林振坤和这个小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刘晓曼家里呢？李小猛有些懵了。
门口这两个人，显然对李小猛在这里出现同样感到费解。尤其是那个小伙子，从表情看，他似乎认出了李小猛。大概沉默了五六秒钟，李小猛先开口了：林叔叔，怎么在这里遇到你了？林振坤走过来，拍拍李小猛的肩膀，说道：怎么，我不能来么？我可是这里的常客哟！说着，他回身招呼门口的小伙：民生啊，过来见见，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小猛哥。
这小伙子一直表情凝固地呆立在那，这会听见林振坤叫他，刚开始好像没什么反应，但很快，他紧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小猛面前。
这突入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李小猛赶紧把小伙扶起来，大家也都围了过来。稍稍平静后，小伙开始跟大家诉说详情。原来，他就是刘晓曼的弟弟刘民生。九年前的事情过后，他一直没有忘记李小猛，也没有忘记他临走时的承诺。所以今天他一见李小猛就认了出来，还一再向他爸妈表示：当年要是没有这位恩人，自己可能早就被打死或者饿死了，今天老天爷安排自己见到了恩人，一定要两肋插刀、赴汤蹈火…李小猛觉得他说得有些过于慷慨激昂了，不断地说那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没必要这么挂怀。
晓曼父母被整得有点六神无主。还是刘晓曼赶紧跟父母说：表叔这么重要的客来了，你们还不好好招呼！老两口这才慌忙把林振坤迎到上座，沏茶递烟。李小猛看看是走不成了，只得坐到林振坤旁边来。刘民生这会显得兴奋得很，手舞足蹈地说：好啊，今天我们家真是蓬荜生辉啊！两个这么重要的客来了，简直太好了！
刚进门的这两个人，李小猛都认识：左边头发花白，穿着干净笔挺中山装的，是他一个很要好的同学的父亲；右边打扮时髦的小伙子，曾与他有过印象深刻的一面之缘。
先说这位长者，他的儿子林卫国跟李小猛在工农兵大学期间是同学，后来又一起被推荐进入卫校，俩人志趣相投，相交十分莫逆。林卫国的父亲林振坤是行署的领导，母亲闵建萍是地区医院的医生，家境很好。李小猛在汉中上学期间，离家远，又没有钱买肉吃，有时在晚上饿得睡不着。林卫国知道学校里饭菜寡淡得很，数量又少，他经常拉着李小猛到他家里吃饭。去过几次后，林卫国的父母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朴实的小伙子。他们年轻时的奋斗历程都充满艰辛，现在从李小猛身上，他们似乎又看到了自己以前的影子。闵建萍非常心疼这个山里小伙，每次当李小猛来的时候，她都要做粉蒸肉或回锅肉给他补油水。林振坤回家的时候少，一旦碰到李小猛在他家，他都要拉着李小猛的手嘘寒问暖。有时候，林振坤给儿子拿些东西到学校，但带去的总是两份，另一份不用说就是给李小猛的。以至于同学们都误以为林卫国跟李小猛是亲戚。在汉中的几年里，林家给予了李小猛太多的温暖。毕业以后，感恩图报的李小猛时常带着大包小包东西去看望林家人。尤其是85年林卫国得尿毒症去世后，李小猛更频繁地去探望和安慰二老，这两位长者从情感上已把李小猛视为儿女一般看待。
再说这个穿着喇叭裤和蕾丝边衬衫的年轻小伙，他跟李小猛的认识还要从一段故事说起。
1981年春天，李小猛那时在黄官镇工作。这镇上的主街叫“铁匠街”，街道很狭窄，碰到天气好的时候，赶场的人一多，把背篼都能挤烂。李小猛那天到街上准备买个筲箕。街上人太多了，快到竹篾集上那一段，李小猛几乎是被边上的人挤得脚不沾地向前移动了十多米。到了稍微开阔点的地方，李小猛喘着粗气，扶着街边一家人的门板缓缓劲。
忽然，听见有人喊：抓贼了！…人们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拼命涌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李小猛想躲开也来不及，又被人群夹带着搬到前方的丁字路口。从人缝里隐约看见，两个男人正在痛打一个小孩，边打边咒骂：碎杂毛子，敢偷老子的钱！老子今天要揭你一层皮！那娃儿被打得好造孽啊，可旁边的人却还煽风点火地喊：打死这个碎怂！年纪小小的就不学好，长大了还了得！李小猛眼看小孩被打得哭喊声越来越小，心里非常着急，他觉得这娃儿就是犯再大的错也轮不到事主随意就打，而且还打得这么不计后果。他猛然发现打人的其中一个是附近一个村的文书，这人的媳妇以前在他跟前看过病，对他很尊重。李小猛决定上前去劝架，他使出全身力量挤到这人跟前，一把抓住他扬起的胳膊。这人先是一惊，当发现是李小猛后，他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笑着说：哎呀，哪门是李大夫呀！你也来赶场是吧？李小猛紧盯着他的眼睛说：这个娃儿是我一个亲戚的儿子，他偷了你多少钱？我来赔给你。娃儿小不懂事，请你放过他好吧？这人神色一变，吞吞吐吐地说：哦，我，我不晓得他是…钱我都拿回来了，这才不好意思，我不晓得他是你的亲戚…说着，他就把抓着的小孩交到李小猛手里。
李小猛把小孩带到医院处理了下被打的伤口，还好只是些皮外伤。但是发现这娃儿似乎虚脱得很，仔细检查又没有什么颅脑损伤的征象，一问才晓得：原来他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李小猛把他带到街上吃了面皮和菜豆腐，这娃儿的脸色渐渐由青转红了，但仍然喊叫饿得慌，于是又给他买了两个蒸馍和一个饼子。
吃完饭，李小猛和小孩刚走到街上，忽然有一个中年妇女跑到他们跟前，朝小孩看了一眼，一把就拉着他大声喊道：你个龟儿娃，哪门悄悄从屋里跑了！你娘老子都急死了！你身上是哪门了？李小猛问明这人是小孩的表姑，跟她大致说了下刚才的过程。这女的对李小猛千恩万谢，又叫这个娃儿给他道谢。这娃儿话很少，但临走时说的一句话让李小猛印象很深刻——他说：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小猛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娃儿能达到的思想高度。
虽然事情过去九年了，但是那个娃儿右面额角特有的色素痣和鲜明的面部轮廓，让李小猛确定：眼前这个小伙就是当年被打的那个小孩。但是，林振坤和这个小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刘晓曼家里呢？李小猛有些懵了。
门口这两个人，显然对李小猛在这里出现同样感到费解。尤其是那个小伙子，从表情看，他似乎认出了李小猛。大概沉默了五六秒钟，李小猛先开口了：林叔叔，怎么在这里遇到你了？林振坤走过来，拍拍李小猛的肩膀，说道：怎么，我不能来么？我可是这里的常客哟！说着，他回身招呼门口的小伙：民生啊，过来见见，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小猛哥。
这小伙子一直表情凝固地呆立在那，这会听见林振坤叫他，刚开始好像没什么反应，但很快，他紧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小猛面前。
这突入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李小猛赶紧把小伙扶起来，大家也都围了过来。稍稍平静后，小伙开始跟大家诉说详情。原来，他就是刘晓曼的弟弟刘民生。九年前的事情过后，他一直没有忘记李小猛，也没有忘记他临走时的承诺。所以今天他一见李小猛就认了出来，还一再向他爸妈表示：当年要是没有这位恩人，自己可能早就被打死或者饿死了，今天老天爷安排自己见到了恩人，一定要两肋插刀、赴汤蹈火…李小猛觉得他说得有些过于慷慨激昂了，不断地说那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没必要这么挂怀。
晓曼父母被整得有点六神无主。还是刘晓曼赶紧跟父母说：表叔这么重要的客来了，你们还不好好招呼！老两口这才慌忙把林振坤迎到上座，沏茶递烟。李小猛看看是走不成了，只得坐到林振坤旁边来。刘民生这会显得兴奋得很，手舞足蹈地说：好啊，今天我们家真是蓬荜生辉啊！两个这么重要的客来了，简直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