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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德富|邓太后征济北、河间王子事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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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公众号“国学研究大雅堂”。发布时间是2024年1月9日。公众号“先秦秦汉史”于2024年1月17日转发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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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陆德富,杭州师范大学历史系副教授。1982年,出生于江苏省盐都县。2011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历史系。同年,进入杭州师范大学历史系工作。主要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史、晚清艺术史。发表论文《试说战国至秦代的县级职官名称“守”》《战国时期的关市与山泽之赋》《西汉工官制度诸问题研究》等。
(杭师大人文学院历史系网站上陆氏的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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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东汉安帝元初六年,邓太后征召邓氏近亲子弟及济北、河间二王之子女入京,为开邸第,教学经书。除了教导儿孙外,邓太后此举实有深意存焉。盖此时的邓太后已对安帝心生不满,欲行废立之事。她曾属意的平原王刘得,正死于此年。邓太后征召济北、河间二王之子女入京,更深一层的用意是从中考察合适的帝位人选。经过考察,她选中了河间王之子刘翼。然而,废立乃动摇国本之举,牵涉太广,风险极大,最终邓太后没有废安帝另立他人。
关键词: 东汉 邓太后 安帝 废立


IP属地:北京1楼2024-01-18 01:41回复
    东汉安帝元初六年(119),和熹邓太后征召济北、河间二王之子女及邓氏近亲子弟入京,为开邸第,教学经书。据邓太后自言,这是为了化导儿孙。然而,从邓太后对宗室子弟的选择,邓太后与安帝之间的嫌隙,以及太后晚年发生在宫内的废立传闻等情形来看,此举并不像邓太后所说的那样单纯,实有更深一层的用意。由于它涉及东汉安帝朝的皇帝继承问题,所关&细,故撰文述之如次。


    IP属地:北京2楼2024-01-18 0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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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后汉书·皇后纪上》,安帝元初六年,和熹邓太后下诏:“征和帝弟济北、河间王子男女年五岁以上四十余人,又&&近亲子弟三十余人,并为开邸第,教学经书,躬自监试。尚幼者,使置师保,朝夕入宫,抚循诏导,恩爱甚渥。”其实,当安帝初年,诸王子多居于京师。永初三年(109),太白入斗且洛阳大水,《续汉书·天文中》云“太白入斗中,为贵相凶”,邓太后使中常侍诏问其中缘由于侍中杨统之子杨厚,厚对以为“诸王子多在京师,容有非常,宜亟发遣各还本国”,邓太后遂从其议。(《后汉书》卷三十上《杨厚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 年,第 1048 页。)看来,邓太后此番只是将就国的王子们重新征召至京。
      《后汉书·皇后纪上》记载,随后邓太后诏告从兄河南尹邓豹、越骑校尉邓康等人,解释此举的缘由曰:
      吾所以引纳群子,置之学官者,实以方今承百王之敝,时俗浅薄,巧伪滋生,五经衰缺,不有化导,将遂陵迟,故欲褒崇圣道,以匡失俗。《传》不云乎:“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今末世贵戚食禄之家,温衣美饭,乘坚驱良,而面墙术学,不识臧否,斯故祸败所从来也。永平中,四姓小侯皆令入学,所以矫俗厉薄,反之忠孝。先公既以武功书之竹帛,兼以文德教化子孙,故能束修,不触罗网。诚令儿曹上述祖考休烈,下念诏书本意,则足矣。其勉之哉!


      IP属地:北京3楼2024-01-19 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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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此可知,邓太后之所以将&&近亲子弟征召至京,置诸学官,其初衷乃是为了褒崇圣道 , 化导儿孙,庶几将来免遭陵迟之戚。言辞中透露出的,是她对&&子弟的关切之情。
        邓太后有鉴于前代窦氏骄恣弄权而招致覆灭的深刻教训,对宗亲的管束向来严格。她曾令地方官对&&宗门“明加检敕,勿相容护”,对于犯罪的亲属也是“无所假贷”(《后汉书》卷十上《皇后纪上》,第 423 页。)。如今她又征召&&近亲子弟,设邸授经,其用意自然在善加教导,以期他们能够敦诗悦礼,收束言行,防患于未然。这是她严格管束&&宗亲之举的延续。
        一般而言,朝廷不会为外戚子弟开设学校。邓太后诏中所云永平中明帝命四姓小侯入学事,据《后汉书·明帝纪》记载,永平九年(66),明帝“为四姓小侯开立学校,置五经师”,李贤注引袁宏《后汉纪》云:“永平中,崇尚儒学,自皇太子、诸王侯及功臣子弟,莫不受经。又为外戚樊氏、郭氏、阴氏、马氏诸子弟立学,号四姓小侯。”所谓“四姓小侯”是指东汉初年的樊、郭、阴、马四家外戚之子弟。明帝为他们开立学校,教授五经,汝南张酺即以《尚书》教授其中。(《后汉书》卷四十五《张酺列传》,第 1528 页。)这是明帝恩遇外戚的特别之举,并非常例。


        IP属地:北京4楼2024-01-19 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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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方面,除了诸侯王的太子,朝廷似不为庶子设置师傅。永宁元年(120)夏四月,济北王之子苌被立为乐成王,然其到国数月即获罪遭贬。尚书侍郎冷宏议曰:“自非圣人,不能无过,故王侯世子生,为立贤师傅以训导之。是以目不见恶,耳不闻非,能保其社稷,高明令终。苌少长藩国,内无过庭之训,外无师傅之道(导),血气方刚,卒受荣爵,几微生过,遂陷不义”(袁宏《后汉纪》卷十六上《孝安皇帝纪上》,北京:中华书局,2017 年,第 3&&—320 页。),世、太古通(高亨纂著《古字通假会典》,董&&整理,济南:齐鲁书社,19&& 年,第 634 页“太与世”条。),“世子”即太子(案,“王侯世子”一语,《后汉书》卷五十《孝明八王列传》李贤注引袁宏《后汉纪》作“王太子”(第 1673 页),亦可见王侯之“世子”即王侯之“太子”。),可见王侯之太子有师傅训导,庶子则无之。济北王之太子为刘登,刘苌乃其庶子,故而幼时缺乏师傅之训导。至于诸侯王之女,《汉官仪》有曰:“长公主傅一人,……而乡公主傅一人”(《后汉书》卷十下《皇后纪下》,第 457 页李贤注所引。),知朝廷为之设傅。不过古有书传之类的典籍“教男而不教女”之训(《后汉书》卷八十四《列女传》,第 2788 页。),则此傅所掌应为训导之职,而不豫文教之事。


          IP属地:北京5楼2024-01-19 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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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邓太后征召&&近亲子弟及济北、河间二王之子女入京,设邸授经,可补其文教礼训之不足,为尚幼者设置师保,又寓有爱护&&及宗室子弟之意。当然,邓太后对&&子弟的爱护,集中在“近亲子弟”身上,疏远者是不在此列的。值得注意的是,她对刘氏宗室子女的爱护,同样是有差别的。假如我们分析一下元初六年时章帝的孙辈还有哪些人,就会发现这一点。
            汉章帝育有八子,宋贵人生清河王庆,梁贵人生和帝,申贵人生济北王寿、河间王开,其他四王分别为千乘王伉、平春王全、城阳王淑、广宗王万岁,不载母氏。和帝乃章帝第四子。
            据《后汉书·章帝八王列传》所记,现将和帝及七王的子嗣情况撮述如下。平春王、城阳王、广宗王均早逝,且因无子而国除。千乘、清河、济北、河间四王均有子嗣。
            千乘王伉,章帝建初四年(79)封,立十五年薨。子宠嗣,和帝永元七年(95),改国名为乐安,立二十八年薨。宠有三子,分别为鸿、延平、得。安帝元初六年时,宠为乐安国王,二子鸿、延平均在世,得亡于此年。
            清河王庆生于建初三年,长和帝一岁。章帝建初四年,庆立为太子,至七年被废为清河王,立二十五年而薨,次子祜被立为安帝(刘珍等《东观汉记》卷三《恭宗孝安皇帝》,上册,北京:中华书局,2008 年,第 100 页),子虎威嗣王。虎威仅立三年而薨,邓太后以乐安王宠子延平为其嗣。安帝永初元年(107),太后从清河国分出广川国,封少子常保为王。次年,常保薨,无子国除。安帝元初六年时,虎威及常保早已亡故,延平继嗣为清河王。此外,清河王庆尚有“子女十一人”,元初六年时,部分已经亡故。
            济北王寿以和帝永元二年(90)封,立三十一年薨,子登嗣。安帝永宁元年,封登弟五人为乡侯。安帝元初六年时,六子皆在世,未闻有孙。
            河间王开同以和帝永元二年封,立四十二年而薨,子政嗣。安帝永宁元年夏四月,封开子翼为平原王,德为安平王(按,刘德封安平王,当在安帝延光元年(122),参看钱大昕《廿二史考异》上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年,第 218 页)。顺帝阳嘉元年(132),封政弟十三人为亭侯。安帝元初六年时,子十六人均在世,未闻有孙。
            和帝长子胜,延平元年(106)封平原王,立八年薨,无子。邓太后以乐安王宠子得嗣。次子隆,幼而继位,是为殇帝,早崩。安帝元初六年时,刘得(千乘王刘宠子)亦亡故。


            IP属地:北京6楼2024-01-19 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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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清晰起见,我们再以元初六年为界,将章帝的子孙绘成图表如下(健在者以“存”字标出):
              读者一定要注意,本图中的“虎威——延平” “胜——得” “和帝——安帝” 并非血缘上的父子关系。


              IP属地:北京7楼2024-01-20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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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上可知,邓太后征召宗室子女入京,千乘王、清河王之子孙不在其列。假如邓太后召宗室子女入京,开设邸第,教学经书,目的如同召&&近亲子弟一样,是为了崇尚圣道,化导儿孙,为何又置和帝的两位兄长千乘王、清河王的子孙们于不顾,独召济北、河间二王的子女至京呢 ?
                当然,千乘王之子孙的情况较为特殊。千乘王于建初四年始封,立十五年薨。子宠嗣,立二十八年薨。“父子薨于京师,皆葬洛阳。子鸿嗣,安帝崩,始就国。”(《后汉书》卷五十五《章帝八王列传》,第 1797 页。)既然刘鸿在安帝崩后“始就国”,而且此前的千乘王父子都葬在京师,则刘伉、刘宠、刘鸿三人似均未就国,一直住在洛阳。这种情况在当时并不鲜见。明帝之子淮阳王昞立十六年薨,和帝立其小子侧奉昞之后,立十三年薨,“父子皆未之国,并葬京师”(《后汉书》卷五十《孝明八王列传》,第 1678 页。),父子生前一直住在京师,故而薨后并葬京师。又如清河王、河间王、济北王三人,虽获封甚早,但直到和帝崩后才各自回到封国(《后汉书》卷四《殇帝纪》,第 196 页。),此前也一直住在京师。既然刘宠、刘鸿一直住在京师,邓太后就没有必要征召他们。


                IP属地:北京8楼2024-01-20 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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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河王这边,次子祜已被立为安帝。至元初六年时,其二子虎威、常保早已亡故,但延平继嗣为王,仍然在世。邓太后征召济北、河间二王子女,为何不将延平一同征召至京呢 ?
                  前已提及,除儿子外,清河王庆尚有“子女十一人”,邓太后封她们为“乡公主,食邑奉”,可见此“子女”乃女儿之意。元光二年(前 133)春,汉武帝诏问公卿时说到“朕饰子女以配单于”(《汉书》卷六《武帝纪》,北京:中华书局,1962 年,第 162 页。),又东汉邓禹之曾孙邓香“子女为桓帝后”(《后汉书》卷十六《邓禹列传》,第 618 页。中华书局校点本据黄山《后汉书校补》引张熷说改“子”为“之”(第 636 页),实无必要。),这两个“子女”均是女儿之意。而且,假如刘庆另有子嗣,虎威薨后,邓太后也不会择乐安王宠子延平立为刘庆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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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光元年(121),安帝“又封女弟侍男为涅阳长公主,别得为舞阴长公主,久长为濮阳长公主,直得为平氏长公主。余七主并早卒,故不及进爵”(此段引文俱见《后汉书》卷五十五《章帝八王列传》,第 1804 页。)。可见元初六年时,清河王之女至少有四人存焉,且均为安帝之妹行。安帝时年二十六岁,则其众妹的年岁均不得过此。又,东汉开国功臣耿弇之曾孙耿良,“延光中,尚安帝妹濮阳长公主,位至侍中”(《后汉书》卷十九《耿弇列传》,第 713 页。)。耿良在延光年间与帝妹濮阳长公主婚配,汉代的女性早则十三而嫁,迟则十九而嫁(杨树达《汉代婚丧礼俗考》,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年,第 18—19 页。),以此推算,元初六年时,濮阳长公主的年纪也就十岁多一点。上引《章帝八王列传》中,平氏长公主排在濮阳长公主之后,此类排序往往依据年龄由长及幼,则平氏长公主的年龄,恐怕还要更小一些。邓太后所征济北、河间二王的子嗣中,本就包括了他们的女儿,清河王的女儿们亦有年幼未适人者,为何不将她们征召至京 ? 这是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


                  IP属地:北京9楼2024-01-20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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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要从安帝即位之事说起。《后汉书·和帝纪》记载,元兴元年(105)冬十二月,和帝崩于洛阳北宫内的章德前殿。和帝留有二子,长子胜,次子隆,均非邓太后所生。邓太后择立少子刘隆,是为殇帝。刘隆即位时才“诞育百余日”,故由邓太后临朝称制。延平元年,刘胜被封为平原王。(《后汉书》卷四《殇帝纪》,第 195—196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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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太后舍胜而立隆,一则“以皇子胜有痼疾,不可奉承宗庙”,古人所谓“痼疾”指经久不愈的疾病,是说刘胜身体不佳;再则“贪殇帝孩抱”(《后汉书》卷三十三《周章列传》,第 1157 页),即贪恋刘隆年幼,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控制朝政。其实,后者才是最主要的因素。延平元年八月,殇帝夭折,年方二岁。《续汉书·五行二》说:“胜有厥疾不笃,群臣咸欲立之”,臣僚们认为刘胜的疾病并不严重,于是纷纷属意于他。可见,刘胜所患似非痼疾,则邓太后择立刘隆,乃是“贪孩童以久其政”的缘故。(《后汉书》卷十上《皇后纪上》,第 40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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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既然此前抛弃了刘胜,此时若再行立之,“恐后为怨”(《后汉书》卷三十三《周章列传》,第 1158 页),于己不利,邓太后不能再作此想。前汉时昌邑王刘贺被废,霍光与群臣议所立,广陵王胥即因“前不用”(《汉书》卷六十八《霍光传》,第 2974 页),故而不在议中。二者正相类似。而且,邓太后对年幼的刘隆能支撑多久,起初心里并无把握,故而预先作了准备。当殇帝即位之初,和帝的三位兄弟清河王、济北王、河间王各自回到封国,“邓太后以殇帝襁抱,远虑不虞,留庆长子祜与嫡母耿姬居清河邸”(《后汉书》卷五十五《章帝八王列传》,第 1803 页)。将清河王长子刘祜留在京师,目的是“欲为储副”(刘珍等《东观汉记》卷三《恭宗孝安皇帝》,上册,第 100 页)。未几殇帝崩,邓太后与其兄车骑将军邓骘定策禁中,以刘祜为和帝之嗣,迎立为帝。这一年,刘祜十三岁。邓太后两次不立刘胜,引起群臣的普遍不满,竟然酿成大司空周章的谋逆之举。安帝初即位,周章以众心不附,密谋废安帝而立刘胜,并废太后于南宫,结果以事觉章死而告终。(《后汉书》卷三十三《周章列传》,第 1158 页。)


                    IP属地:北京10楼2024-01-20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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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太后选择以刘祜为和帝之嗣,并不是偶然的。《后汉书·安帝纪》说他居清河邸舍时,舍中曾有神异之象,且年少好学,为和帝所称。这大概已使刘祜占据了一定的优势。不过,最重要的因素应如《续汉书·五行四》所说:“以清河王子年少,号精耳 [ 聪 ],故立之”,聪敏固然重要,年少更重要。邓太后向来“利幼弱”(《后汉书》卷六十三《李固列传》,第 2083 页),立刘祜为帝,她可以继续控制朝政。
                      刘祜被邓太后选中,或许还与其父亲及祖母有关。清河王庆,乃章帝朝废太子。继任太子肇,待他尤其亲厚,“入则共室,出则同舆”。预备铲除窦氏之前,刘肇寻觅《汉书·外戚传》,并命中常侍郑众求索故事,打算从中汲取经验,这些风险极大之事均托付刘庆完成,见得刘肇对他的信任。刘肇即位,是为和帝,“待庆尤渥,诸王莫得为比,常共议私事”。这份亲近,是其他诸王所不能比拟的。而且,刘庆的废太子经历使他对人生的起伏不定体会尤深,故而“小心恭孝,自以废黜,尤畏事慎法”(此段引文俱见《后汉书》卷五十五《章帝八王列传》,第 1800 页)。即便儿子当了皇帝,谨小慎微的刘庆也不敢有出位之思。这对邓太后把持朝政是有好处的。(林剑鸣《秦汉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年,第 885 页)
                      《后汉书·章帝八王列传》云,刘祜的祖母宋贵人,父名宋杨,以恭孝称于乡闾。宋贵人“长于人事,供奉长乐宫,身执馈馔”,可称孝笃。宋杨的姑母,即明帝马皇后的外祖母。宋贵人与马皇后,是表姊妹的关系。据《后汉书·邓寇列传》,邓训为邓禹第六子。和帝时外戚窦氏专权,后窦宪被诛,“(邓)训初厚于马氏,不为诸窦所亲,及宪诛,故不离其祸”。邓训即邓太后之父。宋贵人的品行,邓训对马氏的亲厚,可能也会影响到邓太后对宋贵人的态度。这对邓太后最终择立其孙刘祜为帝,也许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IP属地:北京11楼2024-01-20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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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太后是东汉有名的贤主,临朝期间多有善政,诸如力行节俭,抑制外戚,亲录冤狱,表彰儒学等,被时人称为汉之“文母”(《后汉书》卷十六《邓骘列传》,第 617 页)。她曾师事“博学高才”的班昭,研习经史(《后汉书》卷八十四《列女传》,第 2784 页),故吕思勉先生总结为“其人盖颇知学问,故所为究竟异于常人”(吕思勉《秦汉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年,第 299 页),所言或是。然而,太后临朝毕竟是皇帝幼弱时的非常之举,事属权宜。此前周章的失败,意味着群臣只能承认安帝的合法地位。如今,群臣便转而谋求安帝亲政,以示对太后临朝的抵制。永初三年,刘祜十五岁。此年正月庚子,“皇帝加元服”(《后汉书》卷五《安帝纪》,第 212 页),举行加冠之礼。这表明皇帝已经成年,可以亲政视朝。当时朝中即有大臣提出,太后应归政于安帝。《后汉书·杜根列传》记载,郎中杜根“以安帝年长,宜亲政事,乃与同时郎上书直谏”,除了杜根以外,“平原郡吏成翊世亦谏太后归政”。这自然触犯了忌讳,惹得邓太后大怒,于是“收执根等,令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杜根幸为人所救,得以逃生,成翊世则坐抵罪。至此,邓太后临朝而安帝备位的情势已成定局。


                        IP属地:北京12楼2024-01-20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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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不但主持朝政,还与安帝行&&之礼。永初五年(111),谒者刘珍上言,邓太后宜入宗庙,与安帝行&&之礼,如阴太后与明帝行&&故事。(袁宏《后汉纪》卷十六上《孝安皇帝纪上》,第 315 页)交献之礼,见于礼书。《礼记·礼运》记载:“君与夫人&献,以嘉魂魄,是谓合莫。”唐人孔颖达疏曰:“君与夫人&献,第一君献,第二夫人献,第三君献,第四夫人献,是君与夫人交错而献也。”(《礼记正义》卷第二十一,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年,第 677 页) &献之礼,本以君与夫人行之,且以君为主,夫人配合而行。因为“母子&献,古无是礼”,所以邓太后将此事下发公卿议。(惠栋《后汉书补注》卷五,《续修四库全书》第 270 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 534 页)群臣忌惮邓太后,虽知此举非礼,却也不敢言非。于是永初七年正月庚戌,邓太后“谒宗庙,率命妇群妾相礼仪,与皇帝交献亲荐,成礼而还”(《后汉书》卷十上《皇后纪上》,第 425 页。《东观汉纪》《后汉纪》均记此事于永初六年。参看刘珍等《东观汉记》卷三《恭宗孝安皇帝》,上册,第 101 页。袁宏《后汉纪》卷十七下《孝安皇帝纪下》,第 316 页)。对邓太后入宗庙而与安帝行交献之礼,范晔心下是不以为然的,故在修撰《后汉书》时,特将此事系于《皇后传》而不编于《安帝纪》,如此安排即寓有损贬之意。(姚范《援鹑堂笔记》卷二十七,《续修四库全书》1148,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 663 页)西晋司马彪修《五行志》,更是遍记安帝时频发大水、雨雹、地震等事,以为阴气过盛之故。阴气过盛乃因女主临朝,同样对邓太后之专&隐含刺讥。


                          IP属地:北京13楼2024-01-20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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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有杜根、成翊世之教训在先,对于邓太后的专&,大臣已不敢多言。乃有邓太后之从兄弟邓康,屡次上书劝谏太后“宜崇公室,自损私权,言甚切至”,如日中天的太后自然不会听纳,“康心怀畏惧,永宁元年遂谢病不朝”(《后汉书》卷十六《邓禹列传》所附《邓康》,第 606 页),似已预见太后久临朝政而带来的隐忧。另一方面,邓太后颇为笼络安帝。延平元年十月清河王庆薨,邓太后“遣司空持节与宗正奉吊祭;又使长乐谒者仆射、中谒者二人副护丧事;赐龙旗九旒,虎贲百人,仪比东海恭王。太后使掖庭丞送左姬丧,与王合葬广丘”。李贤注云:“旗有九旒,天子制也。”(《后汉书》卷五十五《章帝八王列传》,第 1803 页)可谓备极哀荣。次年,邓太后又“分清河为二国,封庆少子常保为广川王,子女十一人皆为乡公主,食邑奉”,对刘庆的儿女们同样照拂有加。及至永初三年,庆嗣子虎威薨,无子。邓太后又立乐安王宠子延平为清河王 (《后汉书》卷五十五《章帝八王列传》,第 1804 页),以奉其祀。此外,邓太后以族孙邓褒尚安帝之妹舞阴公主,以弟邓弘为安帝授读《尚书》,以安帝皇后阎氏戚属为邓弘之妻(《后汉书》卷十六《邓禹列传》,第 606、615、617 页),这些都是邓太后拉近与安帝距离的手段。


                            IP属地:北京14楼2024-01-20 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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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邓太后与安帝之间还是产生了嫌隙。《后汉纪·孝安皇帝纪下》云:“初,上少号聪明,故太后立之,后有不可意”(袁宏《后汉纪》卷十七下《孝安皇帝纪下》,第 326 页),所谓“不可意”即不称意,表明邓太后对安帝已经心生不满。《后汉书·邓骘列传》说“帝少号聪敏,及长多不德”,从安帝亲政以后的所作所为看,确实多有“不德”之举,诸如杀杨震,宠乳母,用阉宦,所谓“名贤戮辱,便孽党进”(《后汉书》卷十上《皇后纪上》,第 430 页)。也许安帝在邓太后生前即已表现出诸多“不德”之处,引起邓太后的不满。不过,安帝与太后在归政问题上出现矛盾,可能才是太后、皇帝之间产生嫌隙的关键所在。安帝成年以来,自主意识日渐增强,对于亲政的愿望自然也更为强烈。本应政从己出、号令天下的天子,如今却只守得虚位而已。对于邓太后的专权,他可能也心存不平。(参看 [ 英 ] 崔瑞德、鲁惟一编《剑桥中国秦汉史:公元前 221—公元 220》,杨品泉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 年,第 301 页)安帝身边的亲近之人,如乳母、妻子、外家等,或许还会在其中推波助澜。如此以往,太后、皇帝之间产生嫌隙是不可避免的。东汉人所修《东观汉记》说安帝即位以后“谦让恪勤,孜孜经学,志在供养,委政长乐宫”(刘珍等《东观汉记》卷六《和熹邓皇后》,上册,第 100 页),未免过于粉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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