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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史昂虎】【说白了它就是清水吧啊喂!~】【玲珑花语之二】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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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照例喂度~~


1楼2011-06-10 23:55回复

    沉香亭下九重白石阑干之内,青丝线缠缠绕绕,末端垂着缠枝青花牡丹小瓷铃,风一过满园子尽是那般玲珑的响声。亭上两人正在下棋,一步一步显见得不怎么用心,尽是闲聊。
    “史昂老师,您管得未免也太严了。——阿穆和阿妙我冷眼看来,都是好孩子,偏偏让您看就谁都不顺眼。”
    艾俄洛斯照旧是素衣散发,落下一子,微笑埋怨。对面人闻言也不急着落子,只把棋子捏在二指之间,一下一下敲着缠丝玛瑙的棋盘,那墨檀的棋子越发显得手指白皙修长。良久一声凉笑,妃色双眼微微眯起,流动的光芒不知是什么意味,闲闲道:“年轻人,哪里会知道‘痴心错付’是何等况味。”
    艾俄洛斯正喝茶,喷声一笑:“弟子愚钝,还请老师赐教,痴心错付是何等况味?”
    妃色眼波向他一瞟,玉白手指不动声色地落下一棋,吃尽圈内白子,看艾俄洛斯顿足呼痛,方才笃悠悠凉笑道:“等你遇见了让你痴心错付那个人,你自然会明白。”
    反正是输了,艾俄洛斯索性把棋子一抛,烟白水晶滴溜溜落在棋盘上,跳乱了黑白方圆,素衣散发的风神跟着一转身趴在了朱漆雕栏上,亭下牡丹园尽收眼底。青帝四时百草园子里不收姚黄魏紫,所有牡丹,俱是人间想也想不到的仙品。艾俄洛斯一伸手,栏下微风乍起,吹得那些碧玉盘一样的花朵微微摇摆,芳气笼人。这般慵懒无聊的情态惹得侍立神女们掩袖暗笑,低声传说:“艾俄殿下越发像史昂老师了。”(这两个居然会像……到底是哪一点出了问题??……)
    “艾俄洛斯,你少调戏‘空山’。”史昂出言制止。艾俄洛斯越发无聊地一抬手,指着园子中央,众多花朵簇拥的一株:“老师您看,我都卖力吹了这么久的暖风,那棵还不开。”
    他背对着史昂,错过了妃色眼波的微微一暗。史昂走过来,倚住雕栏,鬓边系冠流苏在风里苏苏地拂着侧脸。艾俄洛斯还想说什么,抬头看见他的表情,便住了口。
    痴心错付。
    都道天机相国是神仙一般人物,多少人只看他一眼便觉得人间再无殊色。倒不是容色有多么出众——大男人谁会在乎一张脸,敏睿绝伦捭阖纵横方能倾倒一国。惜哉英年早逝,国葬那一天,举国服丧似雪,靖国候童虎一夜白头。
    只是民间有传言,天机相国本是天上星宿,如今历劫已满,回归天宫去了,下葬的乃是一口空棺。——也只是传言而已。
    有人曾问:“之前不是传说天机相国是牡丹花妖?如何又是神仙?”
    酒肆里小二反问:“天机相国那般人物,您信他是花妖么?”
    那人便点头,颇是赞同:“花神我信。”
    清明微雨,街上有少女糯软嗓音一声声叫着卖杏花。早起得急,头发不曾梳好,一双眼睛凄惶惶的,见一行高头大马过来,侧身让在一边。身旁暗香浮动,有人伸手抽了篮中一枝嫣红半开的花枝,付了钱,把花凑到鼻端去嗅,鬓边系冠流苏苏苏地拂下来,软软绕在花枝上。
    抬起头,是灵澈矢矫不可见底的妃色眼波,盈盈漾着笑意,却只叫人心安的,手里花枝别起她肩上散发,不知怎么一绕插好就拢了上去,略略一端详,微微一笑,对她颔首致意,便转身离去。擦肩而过靖国候的大轿,童虎早把轿帘放下,不忿看见他又调戏少女——永远不晓得身为凌烟阁上的开国功臣人中龙凤应该垂范万民。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一介文弱书生,不会骑马,也不爱乘轿,总是步行,从从容容地穿过十丈软红尘,与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闲聊的时间和与同僚共叙情谊的时间一样多。
    不清高,也不媚俗;不张扬,也不沉闷;没有神龛,也没有人把他当作凡人。(其实我想说,这人不是人……)
    国家初定,政通人和,万民拱服。童虎是沙场上杀出来的武将,如今身居高位,厩中战马当年都是雄俊无匹,如今身披锦缎马衣,雕花鞍子,饰以珠宝,肚腹一天天硕大而四肢一天天细瘦。刚过而立之年的人,早就不骑马了,天天乘轿。宝刀一时半刻不会生锈,搁在那里先让它日日生尘。
    


    2楼2011-06-10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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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恩宠,召他们去御花园赏花。春日初暖,鸟雀起起落落,恐怕踏坏了牡丹花枝,宫人们忙着扑赶,满眼是花花绿绿此起彼伏的鸡毛掸子,史昂忍不住轻笑。
      请皇帝赐了纸笔,当场精心画了各色牡丹,吩咐宫人照此花样去烧粉底白瓷的小铃,红线串了系在花枝上,鸟雀触动自会作响,又雅致又省力,且不用看那些鸡毛掸子。没几日传遍国内,四处可见这般护花小铃。都说天机相国的心思灵澈,连这等琐碎之事都变得风雅。
      童虎不是不服,只是他同时也看见了皇帝唇边浑浊的笑意。他很想提醒史昂不要那么张扬,可心里也清楚史昂大概根本不需要他提醒。
      他不是故意张扬,他只是不屑掩饰。
      传说城外一株牡丹开了花,不是姚黄不是魏紫,不是丹砂红不是玉露白,纯正的春水色,软绿妩媚。皇帝龙心大悦,亲率群臣前往观赏,赐名春水。赞颂完牡丹国色之后赞颂天子赐名,赞颂完天子赐名之后赞颂万岁隆恩,之后所有目光都投向同一个人,若目光也有形质,此时那人必定满身窟窿而且焦得冒烟了。
      纵然满身窟窿焦得冒烟,他大约也不会更改半分此时的从容,立在一旁,妃色眼波静静看着软绿花朵,系冠流苏苏苏地拂过鬓发,也是苍翠雍容的草色。
      自那以后,朝上坊间开始有相国是牡丹花妖的传言。史昂笑而不置可否,流言蒸蒸日上(我知道这里应该用尘嚣日上的……)。
      童虎厌烦流言。他是武将也是君子,子不语乱力怪神。史昂也许我行我素了一些,就这样说他是妖精,亏无聊人等想得出。散了朝出来,史昂走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之外。另一个走在人群之外的人是童虎。靖国候偶尔想对相国大人说一句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想想自己纯粹多余,也就罢了。
      坊间多传说相国倜傥潇洒。说他醉卧之时听见有人争论“水如碧玉山如黛”一句应以何为对,当即眼都不睁,答曰“可对云想衣裳花想容”,醒来再问却浑然不记得。童虎知道他明敏,辗转征战四方之时便见识过了,早已见怪不怪。一介武人,只是粗通文墨,不懂那些文字游戏也不想懂。然而同僚们拉他出去喝酒他也拒绝不了,只能跟着去。偶尔史昂也被拉去,那时大家会喝得文雅些。有一次一伙人呼朋引伴去了拥翠阁,各种酒令行腻了,想换个新鲜的开场。花娘们便提议占花名签子,其实这是闺阁游戏,一群无聊之极的大男人居然答应了,哄堂大笑着抽那些象牙的花签,俱是香艳诗词。轮到史昂,笑着一手牵着袖摆一手掣了一根签子出来,妃色眼波上下一扫,一声轻笑丢到桌上,人懒懒向椅背上一靠,系冠流苏垂到胸前。
      “你们瞧瞧这劳什子,倒有些意思。”
      同僚拾了签子,笑着替他宣道:“是李义山的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堂外有轻雷。金蟾啮锁烧香入,玉虎牵丝汲井回。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众人大笑,都道风流相国处处留情,不知又伤了谁家芳心,当真罪过罪过,罚了三盏酒。推杯换盏之间,轮到童虎。靖国候信手抽了一根,看也不看就交给身边人由他们看去。也是无题诗。
      “来是空言去绝踪,月斜楼上五更钟。梦为远别啼难唤,书被催成墨未浓。蜡照半笼金翡翠,麝熏微度绣芙蓉。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再次哄笑,说靖国候平时方正端肃,原来也有害得闺阁幽思的时候,照样罚酒。史昂笑盈盈地看着他在众人当中发窘,丝毫无意解围。童虎自人丛缝隙看见他悠闲作壁上观,心说这个人,半点也不念及别人对他的好——其实他窘忘了,他能有什么好处在人家身上。
      后来史昂放下茶杯,轻轻一扣桌子,对身边花娘笑道:“瞧瞧这些人,现守着美人不好好喝酒,偏偏缠磨那个不解风情的。”
      他素来爱这样取笑人,众人听了气不忿,纷纷说既然如此,我们去缠磨那个天下一等解风情的美人去。史昂再推不过,只得一杯接一杯地灌,童虎倒落了个清净,守着美貌花娘看那人在人丛中八面玲珑,照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妖孽样子。这样说他妖孽不算过分,略略带了酒晕,轻笑扬眉,妃色眼波流转间当真勾魂摄魄。靖国候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怎么大家都围着妖孽打转去了,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3楼2011-06-10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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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到后来,史昂觉得不胜酒力,悄悄离席,出去透风。童虎也喝多了,腿脚不听使唤,跟着往拥翠阁后院走。那般的好月亮,银光水似的泼了满地,史昂满头草色长发月光下冲得极淡,宛如新雪。后院有个小小湖泊,两轮明月上下交映,水波粼粼投在他周身,清俊脸上明暗交迭恍惚难明。太湖石把他绊得一个踉跄,童虎本能伸手想要搀扶,奈何距离尚远手臂不够长,眼睁睁看着相国大人玉山倾倒,跌在那里。靖国候刚要毫不留情面地给他取笑回来,一个错眼,刀口上滚爬半生的将军机泠泠一个冷战,酒都做了冷汗出,生生压下一句惊呼。
        哪里还有冠带磊落的人影,太湖石畔分明是一丛繁花,虽然酒后月下看不清楚,仍能辨出秋水般澄明的碧玉色彩。
        童虎一手扶栏一手抚胸,定定心神,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去看个究竟,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咚,回廊另一侧转过云鬟高髻的宫装女子,藕色罗衣心字两重,半月水波腰封,素绫长裙,意态殊端雅,臂上挽了一领披风,娉婷走向太湖石,弯身扶史昂起来,把披风加在他肩上。童虎揉揉眼,她搀扶的人面容清俊,系冠流苏纷乱披在鬓边,不是史昂又能是谁?总算相国大人还能睁开眼看看身边人,低声道:“玲珑,你怎么来了?”
        玲珑吃力地扶着他上台阶,埋怨:“跟您说了少喝点酒,偏偏往死里灌。您就不怕跌到池子里?”
        “那怕什么?俗话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效仿李太白捉月而死,也是一桩风流。”史昂酒醉思路越发敏捷,站定了略略仰头一沉吟,信口吟道,“有了,你听听——碧于青浪翠于烟,如此花容自解怜。仿佛姓名犹可忆,风流错唤李青莲。”他偏过头,妃色眼波越过玲珑头顶,望定了廊上瞠目结舌尚未弄清状况的童虎,笑问:“如何?”
        “还在发酒疯。”玲珑不理他,扶着他径自走上回廊,从童虎身边过去。史昂身上酒香与花香交织,袭人欲醉。童虎呆呆看他走远,回过神来,忙看太湖石畔,但见花影扶疏,仍是那丛盛开的绿牡丹,想来自己喝醉了眼花,到底看错了。
        这一出除了童虎自己,再没别人知道。事后仔细回想,连他自己也不敢确定那天究竟是看见史昂化成了牡丹还是只酒醉在牡丹后面睡着了。这么纠结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春去冬来,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徒使每次见史昂都不自然而已。史昂倒也不在意,还是那个样子。四方边境最后的战事也终于平定下来,各属国纷纷入朝进贡。最大的对头派使臣来,说到天朝上国地大物博,绿牡丹也是一绝,请求赐一株给敝国。皇帝只是看着相国,史昂则淡声轻笑。
        “牡丹是天下第一的思乡种,轻易挪动,只怕活不成。”
        皇帝最后还是开**成活不成是栽过去的事,咱们只管送人便是。——难得贵使爱花,赐一株就赐一株。”
        史昂微微一笑,躬身行礼。
        钦赐绿牡丹那天群臣都去观礼,皇帝赐宴送别使者,从宫里出来,夏天的天气也黑透了,仍旧是一天月光水一样泼下来,史昂照例不骑马不乘轿,洒脱步行出宫。童虎破天荒没有先走,随着他步行回去。史昂看着他微微一笑。
        “靖国候今天好兴致。”
        “相国大人。”童虎仍旧是不苟言笑,“大人近来脸色不好,想是抱恙?”
        “在下苦夏,”史昂一笑回答,“劳靖国候下问。”
        二人一路闲扯,童虎始终在盘算究竟要不要问那天晚上的事情。史昂见他吞吞吐吐,暗自好笑,也不挑明,任他东拉西扯。眼看着相国府就要到了,童虎心一横,在史昂躬身辞别的时候出声叫他:“相国大人。”
        史昂已经走上了相国府的台阶,闻言回身,系冠流苏在晚风里苏苏摇摆,妃色眼波轻盈扬起:“靖国候?”
        “那个……我……”童虎又踌躇了,说不出话。
        史昂云淡风轻站在那里,等他说话。
        如果童虎不曾犹豫,他一定会察觉不对劲。可惜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就像那天晚上,他挽救不及,伸出去的手全是徒劳。
        


        4楼2011-06-10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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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国府侍卫赶出来擒获了刺客,史昂反手握住匕首,用力拔出胸口,血流满地,玉山倾倒,月光流水一般照下来,那刃口染了血还幽幽发蓝,竟是淬过毒的。
          刺客刀上淬的是蝮蛇毒,伤口流血止也止不住,天青软烟罗帐里满是铁锈的血腥气。红烛高烧,更柝声传,一个恍惚间,铁甲上还凝着朔地严霜。他胸口刀伤兀自疼得醒过来,那人在灯下一手支颐打盹,猛然睁眼看他,妃色眼波盈盈带笑,不说话他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你总算醒了”。军医说他不能再睡过去,他便挑亮了烛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天。
          “童虎……将来你想干什么?”
          他只觉得伤口疼,勉强翻了他一眼,就说了两个字:“……你呢?……”
          “我啊,”妃色眼波映着烛火,莹亮如同落了两粒星辰,“我最大的心愿是游遍天下,看遍名花。等老了就开家花铺子,写一本《花经》,专门教人养花。”
          “……真是……玩物丧志……”他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也没什么精神想,眼皮沉重好似千斤,即刻就想闭上,再也不睁开。他轻轻推推他,正色叫他的名字:“童虎,童虎,我有事告诉你。”
          “……什么?……”他用玉凉手指挑着他眼皮不让他睡,他只得忍着倦怠,勉强问他是什么事。妃色眼波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个中意味他猜不出——就算有精神的时候他都猜不透史昂在想什么,何况如今。只是心跳如雷——究竟为什么跳得这么来劲的?
          “我给你变个戏法看。”史昂似乎很满意他被看得全神贯注不睡,薄红唇角微微一笑,轻轻抬手,送到他面前,指间分明一枝绿色花朵,花瓣上似乎还有露水,香气若有若无,不大像花香,更像早春三月朦胧遥看的草色、油油麦田、微凉而带着泥土气息的风,和苏苏拂面酥润若无的丝雨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他恍惚记起,孩提时牵着牛儿回家,一路挖掘鲜嫩开满白色小花的荠菜,把小篮子交给母亲,母亲递过来一块经冬的白薯,甜是不甚甜了,却还香暖,捧在手心里,母亲照例在灶灰上划字教给他,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浓黑发丝绾在荆钗里,那根钗子他不懂事的时候经常拔在手里玩。后来为了让他外出求学,母亲剪了头发换钱,把荆钗也打进了他的行囊,母亲去世后,那是家乡唯一的留念了。
          “……史昂……”他着急起来,挣扎着去摸自己胸前的暗袋,记得当时眼睁睁看着钗子被对手劈断,然后那把刀刺进了胸膛,“……我那根钗子……”
          玉白手指轻盈一转,史昂把他按住,安慰的语声轻柔:“你看,就在这里。”
          荆木用得久了,轻而白,像是荒曝已久的死人骨头,绿色花朵就开在粗糙简单的云纹钗头上,距离近了,能辨出那大约是牡丹。惟其真国色,一开动京城。
          他把钗子紧紧握在手里,绿色花朵在他指尖静静流香,花瓣温凉而润软。他开始讲小时候住的村子,春天的荠菜,夏天的清凉江,秋天的栗子红枣和冬天厚厚的雪。他还讲了父亲的医术,为了救人染上瘟疫,送葬那天赶来的人排了五里长队,哭声整天;母亲是如何从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一心跟了父亲,父亲会用草药熬了水,为母亲耐心地洗那一头乌云一样浓黑的长发,再用荆钗结绾,然后笑着称赞母亲是“粗头乱服,不掩国色”。
          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说起童年,说起父母,说起家。绿色的花朵握在手里,那香气让人想起童年,父母,和家,还有冰天雪地的北国战场上,他所思念的家乡初春的田野。史昂静静听着。
          “……我真想回家去。……”童虎低声叹息着。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后来他想起那朵花,拿在眼前细看,原来是一朵纸扎的花,惟妙惟肖。拆开来,秋水绿信笺上是史昂的一笔小楷。
          又是一年雁南飞,远隔云山人未归。百草园中花发否,一寸相思一寸灰。
          如今他才明白,灯下等着他醒来究竟多么难熬,看那红烛一寸寸烧下去,烧得尽是腔子里一颗心,一寸寸俱成了灰尘。枕畔一卷书,他拿起来看看,映入眼帘两个梅花篆字:《花经》。
          他一页一页翻着看下去,全天下的花草都收在里面了。史昂工于书画,花朵草叶都上了色,栩栩如生。有这么一本书,大约全天下的花草自此再不用怕不懂手的摧残了。只有最后一页,刚刚画了一丛绿色牡丹,还没来得及写注释。
          史昂睁开眼,脸色灰败,只妃色眼波还是灵澈矢矫,不曾失了颜色。童虎本想问他伤口可还疼,话到嘴边成了:“玲珑姑娘呢?我替你叫她。”
          “那是我学生,叫她做什么。”史昂微微一笑。童虎气愤他还能笑出来,皱眉瞪了一眼:“疼得可轻些了?瞧你乐成这个样子。”
          “不疼。”史昂嘴唇乌青,“只是有点冷。”
          夏日丝绵薄被上一片片血渍,艳如牡丹新本,倾倒京城的胭脂醉。草色长发纷乱披了一枕,冷翠如一泓秋水。童虎替他加上一床薄被:“我去叫大夫进来。”
          史昂闭上眼,低声长叹:“不用了。”
          童虎知道大事不好,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气息越来越弱,慌得推他身子:“史昂你别死……”
          史昂轻笑,低声回答:“人都有一死,还不是迟早。”
          “你不是……你不是牡丹花妖么……你不能死……”
          半扇贝壳似的睫羽勉力分开,妃色眼波溃散,史昂挑起一个凉笑:“……是么……我是花妖……”
          他不胜疲倦地闭上了眼睛,从此再也不睁开了。
          红烛将尽,更鼓正敲了三声。
          “艾俄洛斯。”
          史昂叫了一声,风神抬起头,听他接着说:“前几天可看见玲珑了?那丫头过得还好?”
          “挺好。”艾俄洛斯答道,“她还让我问您好来着。”
          “我已经知道了。”史昂拨开鬓边流苏,微微一笑望着园心的牡丹,忽然轻轻一声叹息。
          “花总是要开的,开了也总是要谢的。——我也不能总拘着它不开。”
          他信手一拂袖,猛然一阵暖香扑面,那株牡丹霎时绽开了玉盘大小的花朵,瑟瑟似一泓秋水。绿色花朵其实也称不上多么醒目,然而仪态万方清华端庄,花瓣上清露流转,犹如含情凝睇,那般艳光照得园中一应花朵俱失了颜色。艾俄洛斯跟随史昂这么多年,百草园里什么奇花异草都见过,还是看怔了。
          “艾俄洛斯,”史昂转身下亭,背对着他站住了,声音里微微含笑,“这花叫青莲。”
          他大步走入满园繁花中去,熏风吹起鬓边流苏,苏苏地飘摇——渐行渐远。  
          (END)


          5楼2011-06-10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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