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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年的四月,人间芳菲已近,桃花正盛。
桃林里,白影红光,一闪而过,翩然落地。长剑。白衣。碧萧。正是长虹剑主虹猫。
他举起剑,挥舞。顷刻之间,桃花漫天飞舞,芬芳十里。一个优雅的旋转,他停下,单脚点地而立,长剑指天,剑锋上染满桃花的香气,醉人心脾。
“蓝兔,你看我这剑法,如何?”虹猫翻转手腕,只一眨眼的功夫,剑便回鞘。他俯身拾起一地落花,完好无损。
一旁静观的蓝衣女子上前替他拭去汗水,一脸浅笑盈盈:“虹猫,你当真是练到出神入化,炉火纯青的境地了。真令人望尘莫及啊。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吧。”
男子亦是一笑报之。阳光下的他宁静美好,如时间最纯净的人一般。少年时的清俊青涩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俊美无比的脸。成熟,却不阴暗、世故,容色白净,却不憔悴。在他身周,仿佛散开一道暖阳,照亮所有的黑暗。
就像是光。
虹猫调侃道:“怎么,冰魄剑主的武功可是武林一流的啊,怎么还需要本公子来教授呢?真是不敢当啊。”蓝兔脸色微微泛红,问道:“这套剑法叫什么?”
“还没想好名字呢。就是某日兴起,随意乱舞,就有了它。”虹猫语气倒是随意,忽然话锋一转,温和平稳,“要不,你给它取个名字?”
“我?”蓝兔怔怔,望着一树的落花。癫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花正盛。深深浅浅地红进来,染浸桃林边的溪水,淡淡的粉色,柔和醉人。该是桃汛吧?蓝衣女子缓缓走到溪边蹲下,裙裾沾染落花。指尖触碰流水,荡起层层涟漪,水中她的浅影摇摇曳曳,一下碎了,又凝聚。捧起一汪清水,嗅嗅,似乎还有桃花的芳香,淡淡的。
落花年年随水流去,去而不返。早年不入江湖时,读过不少古人写桃花的诗,大多是掺杂着些许哀伤。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最终流水不返,流年逝去,唯有千千百百的孤独之人苦苦追忆,低吟万千愁绪。蓝衣女子起身,睫毛轻眨:“叫[流吟]吧。”
“流吟?好名字。流吟剑法。”也不问缘故,白衣男子笑意不减,点头赞许。想来这些年不必戎马沙场,她的生活也清净了不少,闲暇的时候,该是读了不少诗吧?他侧脸注视着女子的容颜。褪去了年少的俏皮活泼,她更加沉静温柔,宛如书香世家的一位大家闺秀,而不是什么江湖侠客。真的,变了不少呐。
蓝兔款款走过来,倚靠在桃树下,任由暖阳洒在身上。
“虹猫,最近的事情,是不是很多啊?”迟疑许久,她还是问了。
白衣男子顿了顿,故作不明白:“什么事情?”
“江湖上的事情,”蓝衣女子淡淡解释,“你瘦了很多,这几个月来也没有什么音讯。我打听过,听说长安的动乱,很难解决啊。”
“哦?嗯,还好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回答,更像是,一句安慰。白衣男子心下一惊,然而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她怎么知道了?男子皱眉,神情严肃,眼中闪过一丝冷光,随即消失。
她,不曾注意。
蓝兔显然不相信:“是么?那么我送去的传书,怎么不回呢?”
“我……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传书啊。”虹猫有些惊讶地反问,“你送来了吗?”
“什么?没有收到吗?”蓝兔也是有些错愕,声音抬高了几分,那么,那十几封信,她苦苦构想的许多文字,都是白费喽?是因为鸽子送信途中遇到了什么波折么?可是,飞回来的鸽子脚上,信筒都已经空了啊。所有的挂怀,就这样如石子沉入大海,毫无音讯了吗。怎么可能呢?难道……
“算了,可能是鸽子把信弄掉了。”这也许是一个心照不宣的话题。蓝衣女子低声道,不知道这句话,是用来安慰虹猫,还是来安慰自己。白衣男子没有作答,深知自己撒下了谎言,已然无法挽回。
是的,他的的确确是收到了蓝兔的传书的。娟秀的字迹,优雅的文字,穿过那层薄薄的宣纸,浓重的墨香,仿佛看见她回眸一笑。可是,他一封都没有回。因为没有时间去思考儿女情长。长安动乱如水一般波及四周,很快就会蔓延开来,甚至颠覆武林的平静。历经过风风雨雨,大起大落,他这个御剑楼楼主,七剑传人之首,定要承担一份责任。
不断有人被暗杀,深夜有人纵火……种种事件纷繁至极,扰乱他的生活,彻彻底底将他平静如水的心绪打破。如果不制止,恐怕对不起天下了。所以,他没有考虑其它,开始了与不知名的敌人的周旋。查出了幕后主使,居然是京城四大家族的秦家,他却没有正式与对方宣战,只因为御剑楼的实力还不够,他,担心出现什么纰漏。之所以没有告诉太多人,只因为他怕传到七剑的耳朵里,让其他七剑传人替他担忧。
反正闯荡了这么多年,什么困难没有遇上?每一次他都可以逢凶化吉,想来这样的问题,一人独挡,也是无所谓的吧。
他心底泛起一丝愧疚。没有想到,为了天下,他,可能要负了她啊。
蓝兔瞥见虹猫深邃的眼神,心知他有所苦衷,于是改口道:“没事就好。对了,你能不能教教我这剑法?”
安然自若,静如止水。
白衣男子在阳光里微笑,如同融化的雪,单纯美好。他向她伸出修长的手,被四月晴空之下的灿烂光辉淡化,如若虚幻。
蓝兔抬起身子,欲从依靠的树下走出。“啊!”忽然间,听到细微的裂声,女子低呼,回头看去,原来是树枝的一角挂住了她长长的衣袂,一时间动弹不得。蓝兔黛眉轻锁,俯下身想把衣襟拉出来,岂料随意一动,衣服便撕开一道口子。
“怎么了?”虹猫见状,走出树荫,踩着柔软的花瓣,停在她身边。
“衣服被挂住了。”蓝兔无奈地解释道。
虹猫凑到她身后一看,一根曲折的树枝,把她水蓝色的衣衫挂住。正想说什么,虹猫突然看到衣襟被撕裂之处,水蓝色里露出少许雪白,耳根蓦地一热,血气冲上头脑。“怎么?”蓝兔看向他,俊俏的脸上似有尴尬的神色,脸颊通红。她瞬间明白了他看到了什么,头脑一阵轰鸣,力道加紧几分,想速速脱离束缚,却被他抬手按住。
“我来。”
依旧是沉稳淡漠的声音,虹猫制止了她的举动,俯下身,却够不着那树枝。试了几次,仍然无济于事。看来,方位不对啊。
“冒犯了。”虹猫转身面向蓝兔,凑近女子的耳畔,轻声回道。
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雪白的脖颈上。心跳,漏了几拍,女子睫毛轻眨,一双手却伸来,环着她的肩,触向被勾住的衣服。她的脸一下子涨得潮红,身畔男子的神情却十分认真。
唇角轻轻荡漾一抹浅笑。无声无息。
蓝衣女子很配合地蹲了下来,给他留足够的空间。他耐心地、小心翼翼地解开缠绕在枝桠上的蓝色衣袂,双臂架在她肩上,就好像……
就好像,睡在他温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