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伞下的两个女生并没说话，一路沉默。清水风临本就是安静的女生，而幸村纪雅则是因为不熟悉而不知怎么开口。前行许久，幸村纪雅终于打破沉默：“那个，清水同学是回教室拿东西吗？”
“恩，部活需要用一些白纸做分析，今天正好用完了，所以回来取。”清水风临扫了一眼被她抱在怀中的那叠白纸，回答得简单而清晰。
这时幸村纪雅才想起自己想问的问题：“啊，清水同学，请问你是哪个……”
“到了。”甜美的声线平静柔和，清水风临微偏头转向身旁欲言又止的少女，“幸村同学快进去吧。”
“啊？啊，好的。”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网球部部活室的台阶上，幸村纪雅从清水风临的伞下走出来，而此时部活室内的兰发少年已经看见了她，快步走到她身旁。
“纪雅，怎么来了？是没带伞吧。”
少年的嗓音微带淡淡的沙哑，却意外好听，像冰块沉入柠檬水中因碰撞而飘溢的清新味道，带着柔和的质感。幸村纪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向与自己神似的兰发少年俏皮地笑了笑，随后又转过头，但见撑着伞的少女转身准备离开，心下一动，却是情不自禁开口：“清水同学！”
清水风临顿了顿，微微侧身，望向部活室门口站着的幸村纪雅，黑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了，幸村同学？”
清水风临的目光直视着她，眼神干净纯粹。幸村纪雅感觉血液中有什么东西在觉醒，内心深处有些东西挣扎着，似要破土而出了。
“雨这么大，不如在部活室等一会再走吧，清水同学。”
不明白心内的隐隐躁动是怎么回事，只是恳切的语气仿若隔世。是多久没有如此真诚地说话了，幸村纪雅自己都已不记得。
听到这句话，黑发少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谢幸村同学，不过不好意思，我还要赶去继续部活，所以，好意心领了，谢谢。”轻点头表示谢意，清水风临转身继续向前走。
幸村纪雅注视着少女的身影在雨中逐渐远行到模糊不清的点，紫罗兰眸微微闪烁点点光亮。
“是同学吗，纪雅？”
身旁安站的少年再度开口，幸村纪雅惊觉暂时遗忘了哥哥的同时隐约记起清水风临的所有举动都契合了她幼稚无聊的试探初衷。
从头到尾，清水风临都没有向网球部活室看过一眼，也没有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到身旁的幸村精市身上。
哪怕一瞬都没有。
(待续）


Chapter 10 夜晚
幸村纪雅换好浅紫色吊带丝质短裙时门铃声响起，少年刚毅的脸部线条因为门的角度逐渐扩大而愈发完整清晰。少女扶着门把的右手和握着发簪的左手同时随脸上的表情一起僵在了空气中，半晌回过神，脸部迅速升温。
“……真、真田前辈！！”
黑发少年严肃冷然的气质被黑色晚礼服冲淡了些许，增添了别样俊朗与绅士风情。坐在暖色调的客厅沙发上，真田弦一郎的脊背像往常一样绷得笔直，庄重而礼貌。
“精市不在？”
“恩，哥哥出去了呢。”定下神后少女终于恢复些许平静，漂亮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说今晚有事。”
有事？真田皱眉，会是什么事呢。早在前天他就对自己说，因为有事，社团舞会他不会参加，让他这位副部长全权代理。可是那微笑的轻松神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反倒隐隐含着莫名的欣喜狡黠。
“那个，不好意思，麻烦真田前辈再等一下，我、我快好了……”
低头对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急急鞠躬，幸村纪雅开始去找梳子。真田望着少女焦急慌张的身影，黑眸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柔和。
“不用着急，我等着。”
兰发少年到达书店门口时风临已经在等候，简单的格子衬衣与浅棕色休闲裤，黑发高扎成一个马尾，清爽简单。见幸村准时到达，少女微微笑了笑表示招呼，与他一同走进书店。
“清水很喜欢这家书店？”扫视不大却装修得简单素雅的店面，幸村轻声开口。风临点点头，随后轻举食指压唇，以示安静。
幸村会意，目光扫过少女纤细的食指和唇部柔和清晰的唇线，心却微微颤动。
书店不大，藏书却本本是精品。最优秀的出版社，最贴合原著的译者，最有个性的作家，最直入灵魂的文字。比如《百年孤独》的未删减版。比如《小王子》附上圣埃克苏佩里最具代表性的几封家书，以及一篇由不知名作者为圣埃克苏佩里所写的小传《最后一次飞行》。还有安房直子的作品集，也附上了松谷美代子回忆的语言，那满目落叶松环抱的地方，还有素雅如直子本人的白色桌布。还有爱伦·坡……轻轻停顿，注视着纤细的手触上红色的华丽封面。
“清水也喜欢爱伦·坡么。”
“恩？”风临这才注意到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少年，轻笑着摇了摇头，“只喜欢他的侦探小说。侦探小说的话，他不但是当之无愧的鼻祖，而且逻辑思维也堪称天才级别。”
“提升逻辑思维？”
“恩。就像这篇《金甲虫》，”翻开目录，指向其中一篇，无奈地轻耸肩，“看了好几遍，都还推不清楚，果然我是个数学白痴呢。”
“清水的苦手科目是数学？”幸村脸上的笑容加深成为自信的期待弧度。
“是呀。”少女因为专注于看目录而没有注意到少年的表情变化，但少年却注意到她已经拿了一本书的右手，“这是……？”
“啊，这本？”拿起手中的书，递给幸村，“诗集。”
少年的指腹轻抚过素雅的白色封面，目光触及右下角那片浅绿色的叶子，意境清新纯美。
“你喜欢金子美铃？”
“恩。”少女歪了歪脑袋，笑得欢喜，“很喜欢她的诗，尤其是……”
从少年手中重新取过书，熟练地翻到其中一篇。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哪怕一片叶子
也要向着日光洒下的方向
灌木丛中的小草啊。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哪怕烧焦了翅膀
也要飞向灯火闪烁的方向
夜里的飞虫啊。
向着明亮那方
向着明亮那方。
哪怕只是分寸的宽敞
也要向着阳光照射的方向。
住在都会的孩子们啊。
少年的目光从细腻的纸页上轻轻上跳，聚焦到少女专注的清秀脸上。
明明是水墨画般清雅的墨黑眸，却闪烁着太阳般眩目的光。


……细密地从少女眸中洒下，点点点点，映入少年眸中，刻入心上。
向着明亮那方。
从书店走出来，风临低头又确认了一下袋子中的几本书，却听到身旁的幸村开口：“我来帮你提吧。”
“谢谢，但是不麻烦前辈——”
温和委婉的回绝习惯性脱口而出时被少年认真的目光硬生生截断，已经出口的半句话浮在空气中，惶惶然，不知方向。少女轻怔，随后低下头。
“……那就谢谢前辈了。”
习惯以礼貌筑起的高墙，终于在少年灼人的紫眸面前一点点卸下。
“没想到幸村前辈也不去参加舞会，看来是我带坏了前辈，罪过。”眨眨眼，少女的神色竟是幸村未曾见过的俏皮，说着罪过却丝毫没有歉意，耸耸肩，轻松自然。
敏锐地捕捉到黑眸中闪过的瞬间桀骜，幸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渐渐穿过那堵高墙的入口。
“清水为什么不想参加社团舞会呢？”
其实已经猜到答案，但是，他想确认。用她的亲口回答来确认，来证实，他已经渐渐走近她。
“因为很麻烦啊。”若有所思地轻蹙眉，随后叹了口气，“化妆什么的，本来就很麻烦了，还要加上礼服，礼服又太暴露……总之就是麻烦。”
“不喜欢？”
“恩，相当不喜欢。比起舞会的话，还是穿着休闲装去逛书店比较惬意。”
幸村转身，注视着少女微眯着眼的侧脸。除了淡然，看不出别的情绪。
“清水……是不爱被束缚的吧。”
“恩？”微微一惊，偏过头迎上少年温和的探询目光，想再度避开的意图终究在紫眸的温柔鼓励中慢慢消散，转而深深地，真诚地笑起，“是呀，很讨厌被束缚……所以不喜欢的事，会尽全力逃开，不去执行。”
“那明天城山君会不会训你呢？”
“哎？！别提了，差点就被他骗去参加了！还好及时从纪雅那里知道这次舞会不是硬性规定的……”想起那位笑容温文却腹黑之极的部长，风临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
“骗去？”
“是啊，他一脸严肃正经告诉我这次舞会非常重要必须每个人都去否则对今后社团形象和声誉产生很大影响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以手抚额，少女不住摇头叹气，怎么有这么以欺负后辈为乐的为老不尊的部长。想起自家同样以逗自己为乐的老哥，清水风临突然觉得她能健康活到现在没有人格扭曲顺带还练就了超强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是天大的奇迹。
“这样呢。”幸村饶有兴趣地望着面前表情丰富的少女，从寒颤到抚额，每一个动作都异常真实，不再是隔着透明玻璃的文雅假象，“其实城山君是对你寄予很大希望的吧。”
轻淡温柔，一语道破天机。
风临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最终轻轻移开视线。
“……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不是天才，她只是个平凡的少女。没有英文中用“gifted”形容的傲然天赋，只有对一个并非最适合自己的领域的真诚热爱。在训练中提升思维，在交锋中强化语言，在强大的对手前看到自己的渺小。她不会忘记一年级刚入部时，轻松将她击溃的两位学长，是以怎样强大的姿态横亘在她的面前，像两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不论是高野一志的锐利张扬，还是城山枫的内敛傲然，都在举手投足间折射着辩论学界的王者霸气，睥睨天下。
他们的光芒投射在少女尚显青涩的黑眸中，化作无尽的深深震撼。
……从那一刻起，她的世界，真真正正植入了辩论的梦想。
想到这里，风临再次笑起，眉眼弯弯，真挚温柔。
“其实，我很羡慕前辈，也很佩服呢。前辈是要拥有怎样的天赋，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站到这样的高度。”
少女温暖的笑容让少年情不自禁伸手，轻柔地扶上她的肩。少女削肩的弧度浅浅往下，少年修长的手掌却滞于少女肩上靠近纤细的颈部的位置，略微施力，映衬着紫眸中深深的光亮，似是传递着什么，透着令人不敢正视的温柔。
“你也可以的，清水。”
风临低头，鼻梁轻擦过少年胸前的衬衫纽扣，清淡的肥皂香入侵嗅觉，好闻得令人有些微晕眩。太近的距离令少女惊慌地想后退，却被少年的力道限制住，无法动弹。少年手心的温度源源不绝渗入肩膀，温暖到灼热。
少女轻轻闭眼，似宣誓又似呢喃。
“……我会的，幸村学长。”
（待续）

Chapter13 拥抱
“还好，没有伤到肩胛骨。”
诊断过后年长的慈祥校医松了口气，温和的眼神隐隐含着长辈般的责备，令风临抱歉地低下头。完成治疗包扎后少女在校医的搀扶下走出来，步履缓慢。虽然受伤的部位不是脚，但走路是牵动全身各处的协调性运动，伤到了肩，走路的速度就会有意识减缓。风临无奈地轻叹气，看来接下来这段日子，要每天早起半小时才能确保不迟到。
“太冲动了，清水。”
少年低沉沙哑的嗓音此刻不再像初次听到时带冰块的柠檬水的清新味道，转入了沉郁，似有似无地掩盖了淡淡怒意，却又柔和得宛若烟雨中的雾气，飘散着怒意后的轻恼无奈，别具温柔。
“……对不起，麻烦前辈了。”
这件事上，是她理亏。
练过空手道的伊藤学姐脾气火爆，当时的情况已是千钧一发，如果真的让伊藤学姐动起手来，也许她那个挑起事端的前男友是可以避开，但是他身后的展台上陈列的一系列珍贵相片和相关资料不可避免地会遭殃。
“……他身后，是我们辩论学部的全国季军奖杯。”
辩论学界的奖杯，是有机玻璃制成的。阳光照射下，透明澄澈的原色被光线渲染出多种瑰丽的色彩，映入每一位部员满怀期待的瞳孔中，绽放梦想的光芒。
她怎么能容许承载了所有人信仰的奖杯，有丝毫损伤。
虽然荣耀不会因奖杯的碎裂而消散，但是作为辩论学部少得可怜的荣誉中最耀眼的存在，她还是需要用沉甸甸的玻璃奖杯来提醒自己，那个夏天，他们历经怎样的磨砺，才披荆斩棘，拥抱了属于他们的无上荣光。
……因为荣誉实在太少，所以才珍贵到超越一切。
想到这里少女微扬嘴角，眼角处却是沉重的隐忍与卑微。
少年轻怔，无言地望着面前的少女。这是幸村精市认识清水风临以来，第一次见到她的苦笑。
因为太不受关注，所以隐忍地卑微。所以在别的社团看来也许不屑一顾的区区季军奖杯，在他们眼中，已是值得拼尽所有的至尊荣耀。
脆弱的不止是精致的玻璃奖杯，还有辩论学部和清水风临最倔强的自尊。
“……清水……”
说不出话。喉中有什么梗着，生涩得令少年觉得声带的颤动异常不真实。他能说什么呢，在这样卑微的倔强面前。
在这般……令他心痛的倔强面前。
少女的黑眸卸下清雅如墨的伪装，不再有耀眼的光亮，不再含笑不再锐利，不再有坚定的聚焦点。瞳孔是纯粹的黑色，沉郁的黑色，水汽迷蒙。
伸出左手，环住少女未受伤的右肩，向前移动一寸，再一寸。手臂横亘附上少女的背，微微用力，将少女轻柔却坚定地，揽入怀中。左手自然地抬起，轻抚上少女柔软的黑发。
这一次，风临没有惊慌，也没有拒绝。
少年清淡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带着初夏的特有清爽。疲惫地阖眼，放心地将全身的重量依托在少年怀中，任少年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头。
就一会。休息一会就好。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
低声开口，刚刚赶到医务室门外的辩论学部部长城山枫冲身旁的深棕发瘦高少年眨眨眼，笑容深邃。
柳莲二淡然地轻点头，看不出表情。
望着明净玻璃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坐在公交车内的少女双眉紧锁，重重地叹了口气。
……幸村前辈的拥抱，她竟然没有拒绝。
而从医务室出来时已是傍晚。为自己没有拒绝前辈的拥抱而又羞又恼的少女急匆匆向少年道谢后就赶着要离开，却被少年温润却不容置疑的声音钉在原地。
“我送你回家。”
少女一惊，心下知道拒绝无用，只能背对他，委婉地坚持只要送到公交车站就好。
少年最终让步，送她到公交车站，注视她上车。车开动时少女连往窗外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匆匆低头，将那个目送公交车离去的美丽身影留在了夕阳中。
陷入幸村前辈怀中的那一刻，她的身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安然。少年的身上的气息，如他本人一样淡然温柔，那瞬间她想到了自家哥哥。同样温暖宽阔的怀抱，同样能够让她卸下所有重担和伪装，将身体与精神的重心安心地移交，展露出倔强之下的柔弱自己，全然信任。
但是又不同。哥哥的怀抱，有阳光的味道，热烈而温暖，周身弥漫着甜美的芬芳。而幸村前辈的怀抱，似神奈川的海，传递着海风般的粘腻温柔，深沉而无限宽广。少年美丽的眸光依然像磁石一般，低头望向她的时候，像是要深深地，植入她的内心深处，将她心里最柔软纯净的部分吸引出来。
想到这里少女心头一紧，心跳加速，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慌张的情绪让大脑有些晕眩。
……自己是不是和幸村前辈走得太近了。
（待续）

Chapter 16 告白
小丫头不对劲。
这是城山枫观察数日后得出的结论，当即找到柳君，后者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一脸预料之中的表情。
“最近她在资料分析中的错误率比以前上升了8.1%，语言强化练习的反应速度比以前慢了0.8秒。”
“0.8秒？！”城山枫一个愣神差点以为自己听错，“延缓了近1秒？！”
在反应速度作为成败关键因素的辩论赛场，这个数据让城山枫汗毛倒竖。
不妙。
“目前分析来看，天气变热导致反应下降的可能性为7%，因为幸村精市而反应下降的可能性为90%，另有3%不详。”
在离县大赛开幕只有不到一个月的这时候，清水风临的异常，无疑是立海大辩论学部最可怕的危机。
必须尽快解决。城山枫望向身旁的军师，后者点了点头。
这老狐狸绝对没安好心。
黑发少女望着面前笑容如沐春风的少年，心下警惕，暗自腹诽。
“风临，你最近有些不在状态啊。”城山枫温柔地微笑，“发生什么事了吗？”
……果然。
“天气变热了。”言简意赅，少女一脸委屈的无辜。
……清水风临几日不见你变成演技派了啊。少年涵养极强地在太阳穴青筋出现跳动萌芽之前就将其扼杀，笑容不变。
“这样呢，那么今天开始，进行特别训练。”
少女的右眼皮狠狠跳了几下。
平心而论，清水风临很喜欢美术社这样的地方。
虽然就她的自身条件而言，音乐更适合她，但是，这不妨碍她更喜欢绘画。
与音乐部那些优雅柔美或狂野性感的女生不同，美术社的女孩，总给她一种沉静的深邃感。
她喜欢铅笔勾勒出的素色线条的深沉意境，而不是音乐聚焦舞台镁光灯的张扬明亮。
但是眼下被城山枫带到美术社一间安静的小画室中，看着周围整齐摆放的素描石膏和角落支起的木质画板时，过分安静的氛围总让少女觉得有些不安。
不知为什么，望着这一切，她就想起幸村前辈。
轻缓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风临一惊，果不其然听到许久未曾听到的少年嗓音，像清新的柠檬冰水的味道，沙哑却质感柔和。
“城山君，久等了。”
——果、然、中、计、了！
少女的表情此刻只能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身旁俊美的少年一脸奸计得逞的跟我比你还嫩了点的得意笑容。
“那么，接下来就麻烦幸村君了。”两位微笑的美少年交换了一个彼此了然的眼神，城山枫轻点头，步履轻快地走出了画室，空留少女原地石化。
……清水风临第一次萌生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现在这种情况，让她如何面对？！
感觉到身后少年的脚步声临近，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轻颤。
“清水。”
少年止步，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但是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让她在安静的画室里，听到少年均匀沉静的呼吸。
心突然不可抑制地狂跳，似曾相识的慌乱感充盈着全身，很混沌，莫名混乱。没有足够心力细细沉淀如杂质般繁复的多余思绪，她现在只想逃离。
“清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逃避。”
少年的音色压低，微微的降调令质感柔和的声线带上了几分柔软的性感。
“清水，一开始，我对你只是单纯的感激之情。我很感激你帮助了纪雅，让她从我的阴影下走出来。你解开了我们兄妹之间的结，我感谢你。”
“但是，到后来，我开始慢慢看不清我对你的感情。”
“清水。你可以直接了当地说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逃避，不要欺骗自己。”
“什么是平凡，什么是优秀。清水，你不该给优秀和平凡下那么武断的定义。”
“除却网球，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少年。一如你涉及辩论学，就变得耀眼傲然。”


……够了。似乎说得够多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从一开始，幸村就知道，以理性说服理性，是没有胜算的。所以毅然抛开一切，选择破釜沉舟。
——全心全意，认真地赌一把。用倾其所有的至深感性与温柔，赌那双黑眸中闪过的瞬间慌乱是独属于他的浅浅眷恋。
“……清水。试着卸下防备好吗。”
少年的手臂从背后缓缓延伸，触及少女颤抖的肩，宽大的掌心终是细密地贴合了少女的肩关节，一点点握紧。深深施力，将少女的身体坚定地扳转，最终对上少女不知所措的慌乱眼神。
“前辈……”
“清水，你是理性的女生。但是有时，过于理性，也会忽略了自己的心。”温柔的目光，是深深的虔诚，幸村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如此深沉的目光。那般坦诚而渴求，所有专注的柔和深情，都聚焦于少女内敛的黑眸，执著地要望进如墨般漆黑的深处，探寻她的灵魂。
好乱。胸口的呼吸急促明明已宣告了内心的一片纷繁纠缠，脑中的画面，却愈发生动清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由微笑礼数筑起的高墙外，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又是什么时候，他已经穿过那堵墙，走到了她心里。
夕阳下，少年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温暖的手搭上她的肩，传递着动人的灼热，想是要将她揉进怀里。
他说，可不可以试着和我们走近一点。
夕阳下，少年精致的脸被强烈的光线模糊了表情，但是美丽的紫眸却真挚地透入她心里。
神奈川的夜晚，安静的书店，少年柔和的视线。
他就那样凝视着她，平静而真诚，直到她卸下所有防线。
掌心的温度再次通过她的肩膀传递，那一刻，是更近的距离。少年的目光，温柔到令她不敢正视。
——你也可以的，清水。
医务室，突如其来又理所当然的拥抱，她的世界，彻彻底底充盈着少年清淡温柔的气息。
那一刻，她放心地，没有逃离。
她一直以为自己不过是站在山脚下仰望山巅的平凡少女，但是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少年已经将身后的绚丽帷幕低调遮起，主动走下神坛，一步一步，悄然靠近。
直到如钻石般璀璨的紫色眸光中，深深地刻上了她的痕迹，真真正正地，映照出最真实的自己。
……试着卸下防备好吗。
也许可以说声再见，对与世界隔离的那个伪道德化的自己。
也许可以放弃偏执，重新审视自己年少轻狂时对优秀和平凡下的主观定义。
也许可以张开双臂，坦率拥抱这对兄妹为她的生活带来的新鲜温暖气息。
也许可以消除距离，全心全意接受这个少年温润耀眼的紫眸背后那份至深的柔情。
也许可以……不再逃避。
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松了口气，柔弱的削肩轻轻下垂，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姿态。
幸村轻眨眼，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少女眸中慢慢恢复的清雅宁静。
“……前辈……”
轻轻低头，风临竟笑了起来，没有抬头，不让少年看到她的俏皮，“如果我说……不会再逃避了，前辈是不是会……再次拥抱我呢？”
话音未落，已是微微红了脸。这样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太不矜持了点……
“不会。”
幸村柔和的嗓音也带上淡淡调侃，回答之迅速倒是让风临轻怔。疑惑而不安地轻皱眉，却在纤长的食指触上自己下颌的那一刻惊讶得瞪大眼睛。少年的指腹因常年握拍而略微粗糙，与少女柔嫩的下颌摩擦，带来明显的差别感。但是令风临惊异的不是这手指的粗糙感，而是幸村轻托她下颌将她的脸抬起面对自己的意图。食指维持着不让她疼痛的力度，曾经惊艳了少女的美丽紫眸此刻含着满满笑意与柔情，却隐隐透着狡黠。
下一秒，少女的唇被轻柔地覆上。
“……”
世界瞬间沉静。
黑色的瞳孔惊异地放大，映照着少年精致的脸与长长的睫毛。少年轻柔地在少女细嫩的唇上辗转，小心翼翼而无比虔诚。少女大脑已经处于空白状态，只能任由少年轻吻，羞涩而无措。
双手环住少女的肩，幸村微微离开她的唇。风临的脸颊已是绯红，伸手抵上幸村的胸口，试图推开他。却在少年温柔的轻笑中失去了反抗的力气，黑眸潋滟了悄然流转的妩媚，令幸村心下悸动，忍不住再次低头，声线轻柔到恍若梦境。
“接吻的话，是要闭上眼睛的，风临。”
还未来得及惊讶幸村前辈直呼了她的名字，再次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就让她彻底失去思考的时间。
灵巧地撬开少女的唇，深入口腔，细细品尝着每一处甜美。辗转纠缠，幸村像是对待珍品般小心翼翼，却又像享用自己的宝贝一样毫不客气。当他终于结束这个漫长的舌吻时，风临早已面颊潮红，目光迷离，身体几乎是瘫软在他怀里。
怀中羞涩喘气的少女令幸村情不自禁，低头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
“清水风临……我喜欢你。”
（待续）

“呀，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会很受伤的呀，小公主~~~”城山枫一脸委屈，摊了摊手以示无辜。
“……”冷然地将自家部长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少女果断转身，直接无视他。
……现在的孩子一点都不可爱。被忽视的美少年部长无比郁闷地暗自吐槽。
“不过，县大赛快开始了，风临。”恢复正色，城山枫食指轻点手边的一份文件，深蓝眸不经意间划过锐利的光线，“看来要加大训练力度了。”
“赞同。”风临点头，目光同样冷峻。
470所学校中，只有两所学校最终能取得全国大赛的参赛资格。
——这已经不是单纯交锋的竞赛，而是冷血残酷的战争。
“明天再详细商讨吧——你该走了，风临。”话锋一转，城山枫笑容愈发深邃。
风临轻叹气，表示对这位超乎常人敏锐的强悍部长没辙。幸村前辈只是安静站在辩论学部部活室外等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他竟然也能发现。
不过，幸村前辈——呃，精市，竟然都比她先结束部活练习，看来这些天辩论学部的部活时间已经不自觉比之前延长了许多。
……今年的辩论学部，会不会超越去年呢。
“辩论学部很拼呢，竟然比我们网球部还晚。”
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幸村偏头，安静地望着身旁的风临。后者点点头，黑眸一如平时淡定。
“因为辩论学部主要是观点研讨和分析资料，所以时间会在不知不觉中过去，意识到时已经很晚了。”理性地给出客观解释，随后风临也承认了主观原因，“而且县大赛临近，大家不自觉都开始进入备战状态。”
正说话时已经走到公交车站。风临远远地望见公交车开来，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却被熟悉的力度牵住了左手。
“恩？”风临回头，惊异地望着站在自己斜后方的少年，在紫眸传递出温柔而坚定的讯息时终于反应过来，低下头，微微红了脸。
“从现在起，可以送你回家了吧。”
微笑的少年嗓音带着初见时的柔和质感，但是像掺了蜜糖水，浓郁的温柔着。风临低头，轻轻咬唇，低低地应了一声。
于是，在夕阳余晖点点渗入的公交车上，疲惫之极的少女倚靠着少年，安心地阖眼。夕阳的暖色光亮像调色板上用红绿二色调出的明黄色，为少女身上披着的浅黄色外套和少年少女十指相扣的手添上了眩目的一笔，构成一幅甜蜜柔和的画面，温暖蔓延。
（待续）

Chapter 18 强化训练
这天傍晚，幸村走到辩论学部部活室外时，发现部活室内只剩三个人，部长城山枫，军师柳莲二，以及安坐于桌前低着头的风临。
城山和柳手中都拿着厚厚的一叠资料，而风临低头的背影传递出神经高度紧绷的紧张状态。此时柳看着手中的资料，开始发话。
“小岩井乳业地处岩手山南麓的大自然之中，牧场辽阔，环境优美，注重自然环境和自然状态。”
“自然。”风临迅速开口。
“正确。下一个：小岩井品牌的商品，历史悠久，基本上是手工制作，传统风格特征明显。”
“传统。”
“正确。继续。原料的选择非常严格，口味纯正，质量上无可挑剔，一直是上层人物中品尝、馈赠的佳品，产品品位高级。”
“高品位。”
“正确。继续。传统的小岩井公司与麒麟啤酒公司的结合，必然会发展成具有很高信赖度的公司。”
“信赖感。”
“正确。”柳点头，随后在DATA本上快速记下一系列数据。
这是在干什么？幸村疑惑，此时城山枫已经看见了他，笑着示意他进来。
“幸村君，来得正好，你也来帮忙吧。”
风临偏头，看着缓缓走进来的幸村，二人目光对视，同样的温柔缱绻。
“这是……？”看了看自己的恋人，幸村最终还是转向城山枫发问。
“强化训练，训练从一个复句中提取关键词的能力。”城山枫解释道，“这是广告语言中经常运用的‘搜索’（M－S—W）过程。先确定一组复句（Meaning），再从复句中提炼出一个关键单句（Sentence），再从关键单句中确定一个关键词语（Word）。当然，”说到这里，城山枫笑了笑，看了看重新进入训练状态的风临，“我们的强化训练省略了第二步，要求风临从一组复句中直接提炼出关键词。”
实际上，就是对辩论赛场的模拟。辩论中，免不了要用到很多资料以证实己方观点，将这些资料念出来的过程极为关键。聆听对方辩手陈述这些资料事实时，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快速掌握句子的关键，从而在大脑中进行瞬间处理，找出反击点。进行这种强化训练，一来是为了训练风临的资料提炼能力，二来也是在提高风临的反应速度。柳在DATA本上记录的不仅仅是风临的准确率，还有她的反应速度。在每天的强化训练结束后，将一系列数据汇总制成表格，就能很明显地分析出风临的欠缺点。
“……很有心啊。”
即使是绝对王者立海大网球部的部长幸村精市，也在听到这样的强化训练时心下钦佩地赞叹。非常有心而且有效的训练，认真，严格，专注，踏实。没有其他捷径，唯有不断练习，练习，再练习，直到将这一切都变成本能。
这一点，和网球部异曲同工。
什么是王者？当然是天才、超群、优秀与不败。王者永远站在鲜花与掌声铸成的荣耀光环之上，傲然俯瞰——但是很遗憾，那只是世俗的理解。世俗的人们不会知道——只有真正的王者，才能领会“王者”二字的真正分量。
天赋。严谨。传统。骄傲。
这四个词像四个支点，撑起立海大网球部的无上荣光。
但是，这四个词，只是确保王者光环能坚实立于世界的辅助性支架而已。真正为王者注入灵魂的，是勤奋。
勤奋。这个词看似平淡，却意味着最严格的管理制度，最超负荷的训练量，最严苛的自我要求，最不厌其烦的基础练习，和最不满足的孜孜渴望——变得更强。
王者从不给自己界定任何极限，因为他们没有极限。
而不可否认，现在的辩论学部，也在沿着这条轨迹前进。
“那么城山君需要我帮忙做什么？”温柔的眸光掠过背对自己的少女，很快又移回面前的城山部长身上。
“也来念资料，和我们一起。”城山枫微笑，眼神中的饶有兴味成分一闪而过，更多的是专注与认真。


像这样的强化练习，念资料的城山和柳并不比分析资料的风临轻松。每个人语速和音质的不同，也会成为影响分析判断的因素。风临更擅长应对语速偏快的选手，所以城山特意选择了自己和柳这样慢语速的人来念资料，旨在让风临适应语速偏慢的对手。在一般人看来，辩论赛场上每位选手语速都不慢，但是真正历经多场辩论赛，就会发现个中差别。在激烈交锋的辩论赛场上，每分钟说100个词和每分钟说120个词的差别是巨大的，但是并不意味着语速越慢的对手越好应付。有的选手语速偏快但是会在重点处强调，而有些选手语速稍慢，却让人很难抓住关键点。
“所以，风临必须适应慢语速中不同类型的选手。柳君在念资料时语调都是平板的，这就让人比较难抓重点。相对而言我喜欢在涉及各类数字时加重读音，会在一定程度上混淆判断。所以，同样是慢语速类型，我很期待幸村君的说话特点。”
“这样呢。”幸村点头，紫眸赞许暗含。
——果然只有如城山枫这般沉稳细致的强者，才有资格带领辩论学部走向全国之巅。
“那么，幸村君，请吧。”
少女墨般的黑眸处于戒备的全神状态下，泛着冷然的光，但是在对上少年含笑的紫眸时像被阳光洒上的平静无波的湖面波澜惊起：“……精市？”
“恩？”幸村的笑容柔和无辜，紫眸犀利地捕捉到面前端坐的恋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惊异情绪，“很惊讶吗？”
叹了口气，风临耸肩。
“如果这是城山部长的意思的话，那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言语间已然调整情绪，低头阖上的眼帘悄然隔绝了所有情绪，声线微沉，“开始吧。”
幸村眸光微敛，说不清是赞赏还是惊异的情绪终是被转移到资料上的视线巧妙掩盖。
“美能达是制造各种光学仪器的企业，注重视觉效果的品质，而这种产品和品质的原点是‘光’。”
“光。”
“恩。除了技术革新之外，以光学产品为延伸目标，在市场策略的革新上也领先一步。”
“领先……不，革新。”
“不要紧张。”似笑非笑，幸村向面前的恋人投去狡黠的一瞥，果不其然对上少女嗔怪的目光。
“那么继续……以光学为核心，配合精密机械技术，又导入电子简短技术，以开发高科技产品。”
“高科技。”
“恩。能超越语言、历史、民族性，有效地通行于各国，表现出公司的国际性协调形象。”
“协调——不，国际性。”
“错误率有点高。”柳适时开口，细细分析着手中的DATA本，而身旁安站的城山枫一脸看好戏的轻松表情：“啊呀呀果然面对恋人会紧张么~~~”
“……”风临无奈地以手抚额，最终决定无视自家部长的调侃，“我不认为部长你看不出来幸村前辈故意在非重点词汇上加了重音。”
所以当幸村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不要紧张时，她才会投去那般嗔怪的目光。明明是他自己故意在非重点词汇上加了重音干扰了她的判断，却还要一脸无辜地温柔安慰她，精市……其实也很腹黑呢。
当城山枫遇到幸村精市……清水风临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祈祷。
“表现得很不错，风临。”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幸村微笑着开口。
“……还不是被你混淆了。”颇为不甘心地微微撅嘴，少女有些微懊恼。
“那没办法呢。”停住脚步，转身，轻笑着低头，注视着面前的恋人，“毕竟面对的是我啊。”
“是你又如何——唔……”
世界再度陷入甜蜜的静谧。夕阳暖色光亮下，少年与少女被拉长的影子亲密地交叠。
（待续）

Chapter 19 海原祭 （上）
“那么，各班的活动安排都出来了？”
校园公告栏前人头攒动，黑发少女远远地倚着一棵大树，拇指和食指轻轻揉拭眉心，重重叹气。
之前的社团舞会集无数俊男美女将高雅社交在立海大进一步推广，而社团开放日引各类社团竞相展示大放异彩。但是，这些颇受欢迎的新兴活动，至多只能算是诱人的餐前甜点而已。
所谓餐前甜点，或者说开胃小菜，固然可以作为锦上添花的美妙特色，但是，重头戏，依然属于当仁不让的正餐，或者说主菜。
——海原祭。
从全校皆疯狂已然看不到几个还能平静正常的学生的情况来看，今年的海原祭，又将引爆新一轮可怕狂潮。
想到这里风临深呼吸，顺了顺气。她所在班级的活动项目是执事咖啡店，虽然土得掉渣但所幸没她什么事，毕竟没有人敢把制作执事服这样的任务交给全班家政成绩倒着数的女生。所以，关键问题在于，社团节目。
“要不……”
清俊美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看不清表情却让风临一个激灵倒退几步，冷汗涔涔但表情坚定视死如归。
“否决。”
“哎呀风临你太伤我的心了……不就是唱歌嘛……你的嗓音条件这么好，据说音乐课成绩也很不错——”
“不要。”
“……太伤我心了……风临啊，你就当是为我们辩论学部做贡献——”
“想都别想。”
“……现在的孩子一点都不可爱！！！”
于是辩论学部就海原祭节目的第一次商讨就在城山枫悲愤得要寻死的郁闷吐槽中默默结束了。
所以现在，清水风临很头痛，非常头痛。
不像艺术类和体育类社团有明显特长，隶属于学术类社团的辩论学部一但涉及表演类节目，就切切实实陷入了苦手状态。
但是，如果因此而要她在众目睽睽下登台献唱，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
舞台和灯光，清水风临向来敬谢不敏。
幸村纪雅心情很好，非常好，精致脸庞上甜蜜的笑意毫不掩饰地传递着这一讯息。
不仅仅是因为与真田君越来越熟悉，还因为海原祭时，真田君会来看剑道部的节目。
“那么，剑道部是什么节目呢？”
正为节目发愁的风临开始有点好奇剑道部这样的社团会表演怎样的节目。
“恩……算是自编自演的话剧吧，中间会加入剑道比赛的成分，到时候大家都会上台展示的。”纪雅笑着歪了歪脑袋，长而微翘的睫毛孩子气般的可爱，“那么风临你们呢？”
“……别提了，正犯愁呢。”轻摇头，风临无奈地皱眉。
“网球部的节目是什么呢，精市。”
墨色浅淡的黑眸被沉重垂下的眼睑覆上，暂时与外界隔绝。少女疲惫地靠在花坛的大理石边沿上，轻轻垂下头。
“大理石很凉。”
柔和的嗓音在临近耳畔的位置响起时少年的手臂已经环过少女的肩将她与大理石分离，身后突然的空荡抽离了好容易聚集起来的淡暖空气，还未来得及适应就被揽入熟悉的怀抱里，瞬间温柔的暖意透过少年的体温再度环绕着少女，带着好闻的清淡气息。
风临的嘴角漾开浅浅的甜蜜笑意，顺从地倚靠在幸村怀里。
“我们网球部的节目是话剧《辛德瑞拉》。”伸手轻抚风临柔软的黑发，幸村温和地回答。
“《辛德瑞拉》？”风临睁眼，黑眸中的疑惑一闪而过，“那不是要……”
“对，反串。”幸村笑容依旧，清淡柔和得仿佛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风临心下汗颜，默默为那群素不相识的网球部部员祈祷之际开始盘算找柳学长确认一下自家恋人和自家部长到底谁才是立海大的腹黑之王。
“话剧果然受欢迎，许多社团都要表演话剧。”风临执笔，在城山枫递过来的社团暂拟节目表上轻划着，陷入沉思。


“你要是愿意去唱歌我们的节目问题也就解决了……”辩论学部的美少年部长无比哀怨地望着面前的少女，幽幽地开口。
“别吵。”干脆利索堵上自家部长半真半假准备开始演苦情戏的情绪铺垫，手中的铅笔轻敲桌面，少女目光调侃，“要不我们也演话剧，城山部长你可以反串被一堆伪君子抛弃站在清晨马路上呜咽的羊脂球。”
“……清水风临你实在太不可爱了！！有这么欺负学长的吗！！”
于是辩论学部就海原祭节目的第二次商讨就在城山枫郁结得要内伤的无限委屈怨念中高调结束了。
……还是没想出来。
清水风临感到无比挫败。
“还没有头绪吗？”
幸村关切地望着无比郁闷的少女，随后伸手轻轻环住她的肩，淡淡笑了笑。
“风临，辩论学部的特色是什么？”
“特色？恩……”少女努力思索，“一个腹黑幼稚时常犯傻的部长外加一堆性格各异稀奇古怪又个性得让人跳脚的部员。”
“……”
即使沉稳淡然如幸村精市，也在听到这样的答案时抽了抽嘴角。
“……风临……”无奈地轻笑，幸村轻拍少女的头，“我是指你们的专业领域，辩论。”
辩论么。风临微蹙眉。这确实是辩论学部部员们最擅长的领域，但是问题在于，要怎样以节目的形式表现出来。
第二天清水风临再度与自家部长就辩论学部的海原祭节目问题进行第三次探讨时将“辩论”这一主题提上了议事日程。
“可是怎样以节目的形式表现出来呢？辩论赛吗？”少女坐在桌前单手托腮，苦恼地眨眼，直视天花板。
“不要被思维定式所限，风临。”
城山枫轻轻巧巧说出这句话时笑容优雅迷人，但是熟知自家部长秉性的风临一个激灵当下觉得周身寒气弥漫。
……当城山枫露出如此优雅高深的笑容时，通常就是辩论学部“一鸣惊人”时。
风临痛苦地摇摇头。这个海原祭，绝对又要毁了。
各社团的海原祭节目表很快也张贴到校园公告栏上，在班级节目表的旁边。幸村结束网球部练习后习惯性往辩论学部走去，在经过公告栏时停住了脚步。
果然以话剧类节目居多。少年认真的目光快速游走于密密麻麻的节目表中间，审视但不严肃，直到视线搜寻到“辩论学部”所在——
幸村精市第一次发现他太低估了辩论学部。
——海原祭，辩论学部节目：欢迎踢馆。
（待续）

Chapter 20 海原祭（中）
“反正部长您这样的角色以一敌百不是问题，所以有人来踢馆时，交给您一人就好了。”
“哎呀话别这么说，你可是我们辩论学部的未来之星啊风临——”
“我不认识你。”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可爱！！”
“……是，部长您才是最可爱的。”
辩论学部的翩翩美少年城山部长一脸受挫委屈抬头望天，总被美少年部长说不可爱的可怜后辈清水风临头痛欲裂无语凝噎。
……踢馆。
……她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自家这位为老不尊天马行空的部长。
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不要被思维定式所限——好吧，她完败。
毕竟踢馆这门艺术，可不是每个正常人都能想到的……
想到这里少女再度汗颜，目光瞥向一脸无辜委屈的翩翩美少年，不由想到与自家部长齐名的某校另一位选手，终是忍不住脸部再度抽筋。
……果然所谓王者都是这种德性吗喂！！
当然，也不否认自家部长这看似脑袋脱线的踢馆节目背后隐藏的更深用意。
挖掘人才和……提高知名度。
欢迎踢馆四个字足以让全校学生惊咋中牢牢记住这个——陌生的——狂傲的——或者说——不自量力的社团名字。
但不管是陌生狂傲还是不自量力，好歹是记住了。
然而，却是以如此不自然的推动力，牵强地跨出了超负荷的一步。
像是某天原本安站于台下隐匿在灯光明暗交界处的阴影中听台上巨星演唱的普通路人甲，突然间被转换的镁光灯打上刺眼的烙印，睁不开眼，意识到舞台转换时目光生涩得像是要流出眼泪，才恍然记起，曾经安站于台下仰望的岁月早已模糊一片没有切实的焦点只是无意义地延伸向远方。而现在，终于迎来自己被人仰慕的时光。
明明是历经数不清的岁月磨砺才成为主角，却恍惚得还以为一切的发生只在瞬间。
社团舞会和社团开放日只是牛刀小试，海原祭，才是城山枫冷然果敢对辩论学部及其全体成员的急速推进。
……他在施压。
——如果连海原祭的踢馆都无法镇场，那么就没有资格走向全国之巅。
作为辩论学部未来之星的清水风临，在这一刻，被她的部长，径直逼到了悬崖边。
一改往日的低调风格极其狂傲的张扬，向全校宣布辩论学部有欢迎踢馆的魄力，确实是将平日里默默无闻的辩论学部强行推上了风口浪尖，而清水风临，是首当其冲，必须迎向所有舆论和质疑的辩论学部的首要代表与捍卫者。
王者需要接班人，辩论学部需要新的王者。对于这个学期结束后就要逐渐淡出辩论学部的城山枫而言，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等。
而能想到踢馆背后的深沉原因的，不仅仅只有城山枫和清水风临而已。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走到辩论学部门口听到城山枫和风临调侃般的对话后，幸村精市的心里波澜骤起。
与城山枫同班两年，他自是知道这位温文尔雅偶尔幽默脱线的少年提出踢馆绝对有深层用意。深入思考以后，少年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看来他柔弱而倔强的恋人，需要经历考验了。
幸村精市国一加入网球部时，和清水风临一样，也在新生中出类拔萃。但是又有所不同，幸村精市入部时早已比肩当时的部长，甚至略微超越，而清水风临则被时任副部的城山枫和部长高野一志轻松击溃， 遭受初入国中的第一次打击。
他一直站在顶端俯瞰未曾下来过，但清水风临却必须以半山腰为起点，开始攀爬。
因为同样历经过承载整个社团希望的疼痛磨砺，所以他才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风临肩上担负的重量。但是他比风临幸运，真田和柳的存在，让他不至于孤军奋战。已初见三巨头雏形的三人组，实力强劲到令三年级的部长跨越年级，将立海大网球部的王者权柄和希望，直接交付到了尚在国一的他们手上。
但是辩论学部不是网球部这样的绝对霸主。所以，他们只能一届一届更迭，祈祷每届都出现一位出类拔萃的奇才。
三年级的高野一志，二年级的城山枫，一年级的清水风临。
连续三届，辩论学部从来没有如此接近最高荣耀的殿堂。
即使高野一志已经毕业，但是城山枫和清水风临的留守，依然让无数部员坚持着不灭的渴望与梦想。
而现在，清水风临必须以这次踢馆为平台，迈出她正式独挡一面的第一步。
——这次的海原祭踢馆，辩论学部拟定形式为一对一辩论，由清水风临镇场。
“真是不小的考验呢。”幸村认真地注视着身旁的恋人，目光是缱绻的复杂。
“……是。”
沉默半晌，少女敛起黑眸中一闪而过的不知明情绪，轻轻回应道。
“风临……”
幸村轻抚少女低垂的头，色泽沉郁的黑发被镀上虚幻的浅浅金黄，滑入掌心的发丝柔软而被夕阳熏得微暖，透过手掌牵动全身电流般的颤动。顺着少女的发丝滑下，右手轻柔地环上少女的背，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额上印下轻柔而虔诚的吻。
“你也可以的，清水。”
恍惚间听到似曾相识的话语，同样坚定腻暖的柔和质感，风临惊异地抬头，对上少年眸中似曾相似的笃定温柔。
……是呀，她在怕什么呢。
面前的少年，她的恋人，必然也经历过如此艰难的磨砺。
但是夕阳下少年柔和美丽的笑容，却是温暖的云淡风清。所有痛苦的磨砺都被他用汗水和泪水雕成不灭的花，花香穿过记忆的流年，经久不散。
幸村精市。这是个怎样坚强傲然的少年。
（待续）


Chapter 21 海原祭（下）
海原祭如期到来。
接待青学的后辈们一起观赏自己编排的话剧，历经赤也罢演越前激将一系列精彩戏码，最后还灵机一动让越前替演，幸村心情大好，欣赏着一众部员跌宕起伏的丰富表情，甚是满意地肯定了网球部的节目。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辩论学部。
清水风临很不爽，非常不爽。
欢迎踢馆四个字，果然还是太宽泛了。
当初应该写上，欢迎有实力者踢馆！
“清水同学，我认为女生过于仰慕崇拜王子们会对校园秩序造成很大困扰，你觉得呢？我想就这点和你展开辩论。”
“清水同学你好，我想就学生会是否需要改革与你进行辩论，我认为需要改革。”
“清水同学，我觉得内在美比外在美重要……”
少女清秀的脸上是一成不变的温和笑容，内心却早已是欲哭无泪的悲愤交加。
我也觉得那些花痴女生给校园交通造成了很大困扰啊，我们是同一立场的，怎么辩论啊！学生会改革，那是什么，我压根就不了解啊？！内在美比外在美重要几乎都公认的真理，这有什么好辩论的？！
……立场无法明确，辩题概率不对等，这哪里是辩论，而是辩论扫盲补习班啊！！
清水风临的人生一片凄凉。
“清水同学。”
一名身着立海大制服的少年走来，身材纤细，目光灼灼。
“清水同学，你好。我最近在看一本与中国联想集团有关的书，看到了联想历史上的‘倪柳之争’，这不禁让我想起我国品牌索尼的创始人井深大和盛田昭夫。同样是被外界认为‘双璧’的合作伙伴，我认为井深大和盛田昭夫先生是胜于中国的倪、柳二位先生的。不知清水同学是否有兴趣就这个问题和我进行辩论呢？”
语气和缓却透着似有似无的期待与兴奋，少年直视风临，等待着她的回答。
幸村精市走入辩论学部时恰巧听到熟悉的甜美嗓音响起。
“我认为中国的倪、柳二位先生也有自己独到的优秀之处，这两对合作伙伴并没有可比性。”
“那么，”少年微微笑了笑，“即使清水同学的立场并不与我相反，但也是不同的，我们可以探讨一下吗？”
“当然。”风临点头，微微眯眼，随即恢复如常。
幸村敏锐抓住那双如墨的黑眸出现的剧烈波动，那般震颤的瞳孔，是棋逢对手的锐利兴奋。
“清水同学想必也知道，井深大先生是索尼的创始人，他是位技术天才，却也很固执。因为他对于单枪三束彩色显像管持续7年的研发投入，让索尼承受了巨大的亏损。当时盛田昭夫先生作为索尼的实际经营者，是有权利叫停这种研发，以扭转持续亏损的。但是面对井深大先生的坚持，盛田昭夫先生虽有不解，却还是选择相信对方，广泛动用社会关系，贷款200万美元，解决了索尼的燃眉之急。当首批显像管从生产线上出来时，井深大先生对盛田昭夫先生深深鞠躬。比起中国闹得不欢而散的倪、柳二位先生，清水同学难道不觉得，井深大先生和盛田昭夫先生更胜一筹吗？”
“确实，倪光南先生最终被赶出联想集团，从结果上看，是柳先生赢了，而‘倪柳之争’也给联想集团带来了很深的创伤。”风临淡淡开口，目光平静，“但是我依然认为二者没有可比性。首先，年代不同，再者，两个企业涉及的领域也不同。1961年的索尼与1994年的联想，本身就无法比较。1961年的索尼投身的是彩色电视领域，而1994年的联想面临的是信息化浪潮。不同的时代背景造就了不同的压力和任务，这是无法摆在一起进行比较的。”
“但是清水同学，他们还是有共通点的。同样都是一位负责技术领域，一位负责经营管理，也同样都是企业的技术和经营发生矛盾，可是井深大先生和盛田昭夫先生成就了一段动人佳话，而倪、柳二位先生却最终不欢而散。”


“可是他们之间的时间和领域错位是本质前提，如果将事物的本质抹去，那很多东西都可以等同。问题是，这是完全无法等同的事情。”身体前倾，少女双手撑桌，眸光沉敛，“1994年的中国处于改革开放时期，全球化浪潮席卷而来，初生的联想是茫然的，而索尼在1961年时已经依靠‘特玲珑’技术站稳了脚跟，企业文化已经构建起来。打个比方，那时的联想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而索尼已是十几岁的活力少年——你怎么能拿一个婴儿和一位少年做比较呢？”
“清水同学，我觉得我们可以抛开与商业有关的这一切背景，而专门探讨这两对搭档的人格魅力。在我看来，撇开时代背景不谈，井深大先生和盛田昭夫先生的人格，也比倪、柳二位先生高尚。”
“但是你将人格魅力这个概念孤立了。”风临迅速回应，语速不自觉加快，“人格魅力难道不是通过一系列事情体现出来的吗？而一系列事情的出现难道不是与时代背景相关的吗？如果把这些割裂开来看，就失去了客观性和说服力。而且，需要注意的是，在‘倪柳之争’之前，倪光南和柳传志二位先生的关系也是非常好的，二人互相鼓励，共同前进。‘倪柳之争’发生时，联想集团面临的是‘技工贸’与‘贸工技’的艰难选择，这关乎联想集团的企业文化和长远的未来，对于一个成立数十年的企业来说，在这样几乎生死存亡的关头，倪、柳二位先生承受的压力是难以想像的。诚然井深大先生和盛田昭夫先生也承担着不小的压力——但是，如果将这两对搭档对换，假设井深大先生和盛田昭夫先生在联想，而倪、柳二位先生在索尼，那又会怎么样呢？”
“……”少年沉默了一下，终是轻轻摇头，“确实无法想像。”
“因为没有办法比较，所以也就失去了想像的可能。”少女眸中如墨黑色又沉郁几分，目光冷然。
“……”少年轻怔，半晌露出心悦诚服的笑容，轻轻鞠躬。
“谢谢清水同学赐教，我甘拜下风。”
“客气了。”文雅地回礼，风临微微笑起。
……总算有个实力尚可的踢馆者呢。
“清水同学。”
下一位走上前的少年令风临微惊，是同班的田中同学。印象中这是个开朗眼光的男生，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
“你好，田中同学。”
“清水同学，你好。我想和你探讨一个比较轻松的问题：请问你觉得，是笑比哭好，还是哭比笑好？”
“恩？”风临挑眉，确实是挺轻松愉悦的辩题。不自觉放缓目光，淡淡笑了笑，“我个人倾向于笑比哭好。”
“和你相反，我认为哭比笑好。那么，可以辩论一下吗？”
“当然。”
幸村倚在墙角，注视着台上的少女，紫眸隐匿于光影交界处，明亮与黯淡交替流转，神色复杂。
辩论赛场上的少女，与平日完全不同。
不论是如绝世名剑般锋芒尽露的黑眸，还是挺直的脊背，亦或是双手撑桌的沉稳动作，都让他觉得陌生而新奇。
原来涉及辩论时，她是这样的吗。
锋芒耀眼锐利尽显，不经意斜睨台下的黑眸泛着冷然的高傲。
正沉思间听到田中发话，颇带玩味的调侃。
“我想请问清水同学，如果你的男朋友和你分手，难道你还笑得出来吗？”
惊异与赞叹在墨般黑眸中转瞬即逝，少女耸肩，笑容自信傲然。
“那我一定要大笑三声，因为我终于可以向对方辩友你示爱了，不是吗？”
台下一片惊愕的寂静，随即掌声四起。
“反将一军啊！” “这位清水同学真不简单！” “辩论学部后继有人啊，城山！”
确实是非常漂亮的反击。幸村的目光与不远处的城山枫交汇，二者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
但是本该窘迫退场的田中却并不受影响，而是镇定地扬了扬嘴角。
“如果这是告白的话，那么我接受，清水同学。”
“……”
全场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这已经超出辩论范围了。风临轻皱眉，对上田中径直凝视她的眸，正思忖该如何回应，却听熟悉的柔和嗓音清淡沉稳地响起。
“不好意思，田中同学，清水同学已经名花有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