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眼，发现沙加仍然闭着眼睛，但是我能透过他的眼帘感觉他在凝视着我。 
“沙加，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因为你闭着眼睛生了误会呢？” 
“是么？”他仍旧不变的微笑。 
“是的，那天我弄得那么惨——我居然以为你闭着眼睛是看不起我。” 
“人在相处之中总会有误会存在的。” 沙加淡淡地声音。 
“那是因为那时我们还不认识，如果像现在我们俩这么熟悉，就不会再产生什么误会了。” 
“是么？”沙加的话总是不多，语意也常常让我感觉模糊不清。 
“怎么，你不这样认为吗？” 
“……”无语的微笑。 

那时我是那么固执地讨厌沙加。 

在孩子的天空下阴霾是不会存在很久的，我很快和新来的小圣斗士打成一片了。我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一下子有了这么多的小伙伴——高大憨厚的亚尔迪、冰冷却友善的卡妙、喜欢恶作剧的米罗、虽然有点女里女气却很直率的阿布罗迪，连迪斯也似乎变的开朗起来——除了沙加，我一直都不理他，虽然后来我知道他闭着眼睛并不是针对我，但是我仍然拒绝理他——在我孩子气的心里，既然我跟他记仇了，自尊心就不允许我去主动和好。不仅如此，我还带着其他小伙伴一起孤立他。 
我的努力很快就达到效果了，沙加似乎天生就不合群——尽管他也总是挂着微笑，但是他身上天生就有着一些特立独行的气质——孤立他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我们玩得是那样疯，看得艾俄罗斯直乍舌——他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刚刚在训练场上筋疲力尽、几乎站也站不起来的我们，在他一宣布训练结束后马上就变成了生龙活虎的一群了呢？他肯定想这个问题想得脑袋都大了，因为有一次艾欧利亚告诉我们他亲耳听到他哥哥专门为这个问题去求教于撒加，而撒加的回答是带着他一贯优雅的微笑摊开了双手，耸了耸肩。看到连撒加也没有答案，艾俄罗斯于是彻底放弃了想通这个问题的努力。 

那段时间是我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幸福时光，除了唯一的一个遗憾——那个在训练场边独自俏立的金色身影…… 
我们的快乐反衬出沙加的孤单。他总是一个人悄悄地站在一边，然后悄悄地走开…… 
“我们去叫沙加一块玩吧！”总会有人这样提议。大部分时候是米罗，有时是亚尔迪或阿布罗迪。卡妙很少会主动提议，但我知道他实际上主动去叫沙加的次数最多。 
这个时候，我就会撅着嘴，不说话。其实我心里并不反对去叫他，但是我是绝对不会先说出口，也不会对他们的建议表示同意的。 
然而，他们每次都会碰到沙加的拒绝，几乎无一例外。每一次看到他们从沙加那里回来之后无奈的样子，我就更加讨厌沙加一层…… 
——沙加，你竟然是这么清高而难以接近吗？ 
——但是为什么我越讨厌他，越总是偷偷拿眼光去观察他呢？ 

“沙加，我那时带领所有小伙伴孤立你，你怨过我吗？” 
“你孤立我——什么时候？我都忘记了。”仍旧是那个沙加惯有的微笑和温和的语音。 
“沙加，你知道吗，我后来才明白，我那时那样对你，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啊——是这样么？” 
“谁让你老闭着眼睛，不看我！” 
一丝微笑从沙加的唇边慢慢荡漾出去，然后，那片晴朗湛蓝的天空再一次展现在我面前——尽管与沙加相交了这么多年，无数次看到这双充满温情与智慧的蓝色眸子，但是每一次再看到它还是让我感到无法抵挡的魔力。 
“沙加，原谅我那时对你做的事吧，我只不过是——太想看看你眼睛的颜色了。” 
“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 
我笑了，在沙加明媚的双眸温暖的注视下，我感到非常地惬意，不由地放松了全身。然后我就感到一丝丝困意向我袭来——我已经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沙加发现了我的倦意，他把身子移到我身旁，把我的头轻轻放在他的肩窝里，然后我闻到从他的发梢、衣角散发出的消淡淡的清香，身体最后一个部位也彻底放松了…… 

沙加： 

穆轻轻地睡去了，我看得出他的疲惫。这几天他一定是经常彻夜不眠。他现在是怎样的状态，怎么能瞒得过我？

第一章 往事堪回首（下） 

穆： 

我靠在沙加的肩头睡了一觉，做了很多梦。梦里都是我和沙加小时候的事…… 
我是一直都在意沙加的，不是吗？即使我曾经那么固执地不理他，甚至以为我讨厌他。 

那天的训练场，在程序中有我跟沙加的对练。沙加那天显得很不寻常，他的情绪似乎出奇的低落，在之前的练习中犯了很多的不该犯的错误，使得艾俄罗斯不得不批评了他很多——沙加一向很乖，很少受到艾俄罗斯的批评的。 

但是艾俄罗斯的批评看来根本没起什么作用，在稍后轮到撒加下场给他试招时，他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被撒加连摔了几个大跟头。 
“沙加，你是怎么了——”这下，连不爱批评人的撒加也发话了，“为什么不认真还手？” 
身上、头上已经几处严重磕破的沙加表情冷冷的，简直比卡妙生气的时候还冰冷……他对撒加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 
看到沙加这个样子，撒加居然没有再说什么，转过头走开了。 

“穆，该你了！”艾俄罗斯的声音提醒着我。 
我走上去，这是我第一次跟沙加对招，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紧张。 
“沙加，我要发招了，我一定要打败你！”我的话语换来的是沙加依旧冷冷的表情。 
然后，我吃惊地看到自己的拳头一下子把沙加小小的身体打飞出去。我怔住了，然后看着那个金色头发的小孩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 
“你为什么不还手？”我的问题没有回音。抬起头，啊，又是他紧闭的眼睛——我明白了，他一定是看不起我，不屑跟我对招，这顿时让我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我用瞬间移动一下子到了他的面前，用尽全力发出我的第二拳——仍旧没有任何抵抗，拳面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沙加的心窝上，然后他僵直的身体再次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沙加，你在做什么？”这一次，吃惊的不只是我一个人了，艾俄罗斯和撒加惊讶的声音一起响起。 
所有的目光都看着沙加，他居然再次缓慢地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袖口把嘴角渗出的血抹去，脸上分明写着倔强。 
他的样子分明是告诉我——只要他还没倒，我就不算打败他！他居然这样渺视我，自尊心的巨大受伤使我迅速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沙加，你是用这种方法来嘲笑我的实力吗？那么我一定要——打倒你！” 
我开始燃烧自己的小宇宙，我要用我刚刚练会的绝招——星光灭绝来迎接沙加对我尊严的挑战。 
“沙加，接我的星光灭绝吧——”满天的星光眨着眼睛，飞向那金发小孩…… 
突然之间，不知哪里出现了一道光芒，把满天的星光都吸收了进去，不见了踪影。“什么？我的星光灭绝？”我看到沙加的身边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芒，无比绚烂耀眼。 
这是沙加的小宇宙吗——为什么我感到这么大的压力？沙加，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沙加的小宇宙还在无限地扩展着。但是那个小宇宙的升起，似乎不是为了战斗，那个小宇宙里充满着祥和与温暖——但是也充满着迷茫…… 
望着那个被金黄色小宇宙包围的金发白衣的小孩，额头一点鲜红色的朱砂印记使他显得是如此神圣庄严…… 
“沙加，小心！”艾俄罗斯叫着。 
“这样的小宇宙的燃烧，似乎失去了控制！” 撒加惊讶无比的声音。 
艾俄罗斯和撒加都跑过来了。回头看到艾俄罗斯的焦急神情以及撒加的苍白脸色，我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他似乎已经神志不清了，自己无法控制小宇宙。而且这种力量，恐怕他也控制不了。” 
“小宇宙这样燃烧下去，恐怕沙加会……承受不了……” 艾俄罗斯没有把死字说出来，但是我从他和撒加的脸色上看出来了。 
不——我不要失去沙加，尽管我曾经讨厌他——我忽然想也不想，就扑到沙加身旁。 
“穆，小心！” 
“不要接近沙加！” 
我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喊，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沙加——把自己的小宇宙燃烧到极限，去拥抱沙加，去控制沙加失控的小宇宙。 
但是沙加爆发的小宇宙实在太强了，我就像跳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身不由己地被慢慢吸入一个无底的黑洞……

“啊——”在漩涡中心的沙加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在他身边张着手臂的我。一瞬间，他似乎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穆——”巨大的漩涡突然神奇般地消失了……然后沙加的身体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般地飘向了远处，落在了地上…… 
——沙加在我处于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恢复了意识，他拼命撤去了自己所有的小宇宙，也撤去了自己所有的防护，而我的小宇宙的力量，都落在他柔弱幼小的身躯上了…… 
一个身影从我身边急速地掠过，用最快的速度抱起地上那个失去生气的人——是撒加。 
“穆，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跟着跑过来的艾俄罗斯一把抱住发愣地我，向我大吼着。 
但是我跟本我没听到他说什么，我的目光只停留那个重新阖上双目，一动不动的小小身躯上。 
——我终于看到了沙加的眼睛，但竟然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眼睛的颜色……我以后还能看到吗？ 

抬起眼，我永远不能忘记撒加在那一刻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和他所抱着的人的衣衫一样的雪白…… 

啊，撒加……那时候的撒加…… 

沙加： 

我从穆的神情上看出他在回忆那段往事，我和穆之间漫长和温馨的友谊也就是从那一次开始的。是不是我该庆幸有那么一件事，让穆和我抛下属于孩子的强烈骄傲与自尊，而消除了隔阂呢？ 

然而，穆却不知道，那件事对我来说，也意味着另一段友谊的结束…… 

尽管穆还没有接纳我，我的世界其实已经改变了——我原来只有白色的单调世界里多了一抹温柔的蓝。就在撒加送了我那串铃铛之后，他会经常来找我，带我出去玩。说是经常，其实也就是每过一、两个月甚至好几个月才见一次，而我们最常去的就在山那头海边的悬崖上…… 
在我面前的撒加，他永远都是一个温柔的、充满活力的大哥哥。经常的，我会感到奇怪，为什么笑容从不离开他的脸上？ 
他一直像第一次见我一样，带着我游戏——而我几乎从一出生，就注定与孩子的游戏不占边了。但是撒加在带我成为一个真正孩子的快乐游戏中，他自己却从来都不是一个孩子…… 
我们其实更经常地是在训练场相见，但在那里我们俩从来不会单独说什么，他也并不显出对我的特殊照顾，然而，我们互相都能在偶尔的目光接触中，读懂对方目光里某些特殊的关注……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直到有一天，他告诉我要离开圣域去执行一些任务，说的时候他神情似乎有些忧郁。那是我与他相处时第一次看见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夹杂着某些我读不懂的东西…… 
“撒加，你要离开多长时间？” 
“不知道……” 
望着在我熟悉的幽蓝眸子里出现的某些我不熟悉的东西，为什么我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在一个多月后，当我再次在训练场上见到他的身影时，我的预感证实了——他的神情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在训练场上，撒加一直是严肃的，与艾俄罗斯喜欢喋喋不休、瞪着眼睛的教育与批评相反，他的话不多，态度似乎也温和得多，但是恐怕除了艾俄罗斯的弟弟艾欧利亚，所有的小圣斗士都怕他胜过艾俄罗斯。 
然而，在怕的同时，他也和艾俄罗斯一起，赢得了全体小圣斗士们全心全意的敬爱。那是因为——在他们俩看似严厉的目光深处，也洋溢着对小圣斗士们全心全意的爱。 

但是那天我吃惊地发现，在撒加眼中那严厉背后深藏的温情消失了。而且一连几天都是这样。无论是迪斯马斯克在对战中被卡妙的冷气严重冻伤了，还是米罗练习猩红毒针时为了躲避不知情闯过来的亚尔迪结果扎伤了自己，撒加都不像过去那样在训练完默默地为他们包扎和救治，而是视若无睹地走开了。最后，连艾俄罗斯也发觉了他的不对头，因为我看到当撒加试招时竟然失手把卡妙伤得很重，艾俄罗斯简直愤怒了——凭撒加的本事，怎么会失手伤人，何况他以前试招一向出手很有分寸。 

“撒加，你这几天在做什么？简直让我忍无可忍！”艾俄罗斯吼着。 
撒加没有说话，他看了看艾俄罗斯的眼睛，然后带着冷漠的眼神走开了。 
“撒加，你站住，我有话问你？”艾俄罗斯匆匆把怀里的卡妙交给早在一旁急得快要流泪的米罗，快步朝撒加追去……

——撒加？这个熟悉的名字，让我的心颤动了一下。 
“艾俄罗斯，求求你，让我在这里照顾沙加吧，他还很虚弱呢，他是因为我才受的伤……就让我替你留在这里吧。” 
艾俄罗斯显出犹豫的神色，终于在穆肯求的目光中，心软了，“好吧，今天就让你在这里吧。明天你还是要去训练的，不能趁机偷懒！” 
“好吧，好吧！”穆绽开笑容，忙不迭地答应着。 
“沙加，我先走了，让穆陪你吧。”当艾俄罗斯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听他极轻极轻的自言自语的声音，“撒加那里，我实在不放心——他这几天不对头呢。” 

房间里就剩下我和穆了，穆凑到我跟前看着我，微笑着，却有些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 
“穆，你为什么说我是因为你才受的伤，明明是你不顾性命地来救我？” 
“我哪里救得了你啊……最后还不是你自己拼着自己受伤，把我救了。”穆带着歉疚的神情说，“你真的把我，嗯——把大家，都吓坏了。沙加，你的小宇宙真的很强大呀！艾俄罗斯说，你将来可能成为最接近神的人呢。” 
“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是我差点把你害了。艾俄罗斯骂了我呢，他说你那时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小宇宙了，如果用更强大的小宇宙来压制你，对你是危险无比的事，所以他们当时也束手无策。而我当时上去，实在是很鲁莽。这次你能没事，真是天幸！” 
“穆，无论如何，谢谢你。” 
“沙加，我以前……”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忽然有点局促，带着无法诉说的歉意。 
“穆，以前我很不合群，是吗？”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抢先说了一句。 
“不，一点也不，你真的很好！” 
我微笑了。 
“嗯……沙加，其实……我很想看看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穆最后的半句话细得几乎听不清。 
——我的眼睛？ 
略微沉吟了一下，我睁开了双目……第一次用眼睛看到了清澈温柔的紫。 
“沙加，你的眼睛真美！”穆由衷地发出了惊叹。 
——“沙加，为什么总是闭上眼睛？” 
——“沙加，你闭上眼睛，是不是看不到颜色？” 
——“沙加，我是这个圣域中，第一个看到你眼睛颜色的人吗？” 

穆那天问了我很多问题，仿佛想一口气把以前的生疏弥补回来。一种非常自然的亲切感在我们之间弥漫着，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隔阂，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过——即使和撒加之间也没有！ 

第二天穆给我带来了棒棒糖，那是他训练之后偷偷溜出圣域买的。 
“这个给你。” 他递给我棒棒糖时鼻尖还带着汗珠。 
这是我一生中第二次收到别人送我的东西，抬头看到穆发亮的眼睛，他似乎略微有点发窘。 
“吃吧，很甜的，你就会忘了伤痛的！”穆竭力做出一幅蛮不在意的神气。 
触到舌尖的糖凉凉的，入口化成甜甜的感觉……穆看着我满意地笑了…… 

但是第三天穆没有来，其他的小伙伴告诉我穆私自外出的严重行为被教皇发现了，他被教皇罚禁闭三天。见不到穆的这三天，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很想念穆甜甜的笑，就像甜到心里的棒棒糖…… 

那几天，所有的人都来看过我，唯独我心里深藏着的那个身影——一直没有出现过…… 

穆被关禁闭的第二天，修罗抱着令人吃惊的一大堆棒棒糖走进我的屋子。 
“这是穆昨天在禁闭中，偷偷托米罗给我带信，让我外出执行任务时给你买的棒棒糖。” 修罗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笑容。“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多的棒棒糖米罗已经按穆的意思让卡妙用冰块冷藏起来了——穆怕它们会化掉。” 
在我没来得及说什么之前，修罗已经转身离去了。剩下我一个人面对一大堆棒棒糖发愣，然后，一股不争气的液体打湿了我的面颊…… 

啊，棒棒糖甜甜的滋味，构成了我童年时最忘不了的记忆——虽然，那些棒棒糖中的大部分，都被解除禁闭后的穆消灭了。 

“沙加，在想棒棒糖了？”穆在向我微笑。 
“是的，很久很久没吃了。” 
“嗯，那时我们都还小……” 
我们相对沉默了一会，穆站起身来，“沙加，天不早了，我该走了，还有很多事……”

“以圣斗士的名誉？”我冷笑了，“你们还不是真正的圣斗士呢？” 
这一句话击中了他们的要害，米罗他们顿时不知该如何继续进言了，几个准黄金圣斗士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山羊座黄金圣斗士修罗。 
“教皇，我修罗以山羊座黄金圣斗士的名誉保证：艾欧利亚是忠于女神的。”修罗的声音颤抖着，我完全明白那是为了什么——此刻他一定想起了死在他手里的艾俄罗斯。 
“山羊座修罗！”我的目光透过面具冰冷地射向他，“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在艾俄罗斯刺杀女神的事发生之前，你是不是也会替艾俄罗斯做同样的保证？” 
“这个……教皇，我不知道！”修罗显然非常惶惑，他的额头上明显渗出了冷汗。 
“那就不要随便用圣斗士的名誉做保证，”我用震怒的语气说道，“否则会给你黄金圣斗士的名誉带来耻辱！” 
“是，是，教皇，修罗知错了！”修罗颤抖的身体几乎全部匍匐在地上。 
一旁的准黄金圣斗士们看到这种局面，意识到了他们今天进言唯一可能的结局，眼睛里都闪现出了同样惶惑的神情。 
“我的命令是无可更改的，”我一边说，一边缓缓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把更迫人的气息带给面前的人，“你们如果要成为合格的黄金圣斗士，服从就是你们的天职！记住了，我的准黄金圣斗士们！” 
“教皇，”这是穆在进行最后的努力，“这样的决定，艾欧利亚会非常难过……” 
“住口，穆！” 我厉声打断了穆，“即将成为黄金圣斗士的你，居然说出这样愚蠢的话，看来我真的没有把你调教好！圣斗士在执行女神和我教皇的命令时，是不能有个人感情存在的！” 
看到我的态度使面前的人战栗了，我再次用眼睛一个个扫过他们，“如果你们谁敢违抗我的命令，就将永远失去成为圣斗士的资格！” 

当这天傍晚侍卫来报“沙加大人求见”时，虽然不在意料之中，但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教皇，我是为了艾欧利亚的事来的。”他单刀直入。 
即使我曾经对面前这个人怀有非常特殊的感情，但是我还是为他来的目的而愤怒了。“你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穆他们白天已经来过了？”我压抑着怒火，冷冷地说。 
“我知道，也知道教皇已经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他非常平静地说。 
“不是拒绝，而是命令！” 
“教皇，我请求你，收回命令！”沙加边说边单膝跪倒。沙加是圣域唯一一个不用在教皇和女神前下跪的圣斗士，这是前任教皇特许的，但是他此时显然自己打破了这一规矩——为了艾欧利亚吗？ 
“你说什么！” 我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因此声音也提高了很多，“沙加，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知道。”他仍旧保持着惊人的平静，“教皇，即使我被剥夺成为圣斗士的资格，我仍然希望教皇能修改成命，让艾欧利亚成为他本该属于他的黄金圣斗士。” 
“沙加，”我怒极反笑，“你凭什么来劝我改变心意？” 
“因为我相信教皇心里还应该记得艾俄罗斯和撒加两位黄金圣斗士。”他仰起了脸朝着我，使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从容不迫的表情，“他们应该在教皇心中有很深的份量。” 
——艾俄罗斯和撒加？沙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沙加，你提到艾俄罗斯这个叛徒是什么意思？”我尖声问道，不打算掩饰我的震惊和怒火。 
“教皇，射手座艾俄罗斯是我们一直尊敬的大哥，是女神最忠诚的圣斗士。教皇你还记得册封艾俄罗斯为黄金圣斗士时说过的话吧！” 
“沙加，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沙加，也许他已经是个死人了——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样提到撒加和艾俄罗斯两个名字。显然沙加已经感觉到危险的气息了，他的手紧紧握了一下。 
“教皇，我相信艾俄罗斯成为叛徒一定是有原因的，”沙加放慢了说话的速度，显示出他在一边说，一边思考，“教皇应该是最了解艾俄罗斯的人……” 
“沙加，你太大胆了！”我拍案而起，头发在一瞬间变成黑色…… 
——沙加，难道你知道我最深的秘密了吗？即使是你，知道这个秘密也只有死路一条——在不假思索中，我已出手……

“让我送你去死吧，银河星暴——” 
我感觉自己的小宇宙触碰到沙加的护体小宇宙，但是那个小宇宙并没有升起任何战斗的意志，显然不够阻挡我的招数。 
“教皇——”沙加在这一刻低声呼唤着我，虽然是与以前不同的字眼，但那熟捻的语气触动了我深埋于心中的某些触角；在同一时刻他睁开了双眼——啊，沙加的眼睛，仿佛有一丝纯透如水晶的光芒不可抵挡地穿透了我的心灵深处……艾俄罗斯诚恳憨厚的笑颜、前教皇慈祥睿智的面孔、幼年沙加纯真无邪的微笑如电光火石般地从我脑海闪过，也像利刃般在心口划过一道血痕…… 
心微微一颤，掌风微侧，从沙加身边滑过，激荡起他的金发如翻滚的波涛，留给我满眼的扑朔迷离。身形在一刻滞住，转过头去，看那金发的主人在生死擦肩的一眨眼间面上仍然波澜不惊。 
“你去吧——” 仿佛有一个世纪长的沉默后，背对着他，我冷冷地说，“趁我还没有打算发第二招！” 
“教皇，”他的声音很执着，“如果你不改变主意，我是不会走的！” 
“你——”转身望着那熟悉的面孔上并不熟悉的神情，我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怒气，“无论如何，我是绝对不可能改变主意的！”不想再说什么，我的手一扬披肩，衣角翻飞处，在沙加面前掀起一股冷风，然后毫不犹豫地向空旷的教皇厅深处走去。 
“教皇，艾俄罗斯——还有撒加……”沙加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退下吧，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这是我离开教皇厅的最后一句话。 

“撒加，拜托你，帮忙照顾我的弟弟！”艾俄罗斯满是血污的脸浮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让我照顾他？”我惊恐地喊着，“难道你不知是我叫人杀死你的！”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艾欧利亚，” 艾俄罗斯的神情若有所思，仿佛跟本没有听到我的话，“请你照顾他……” 
“不要，不要……我不愿意面对他！”我几乎喊得声嘶力竭。 
“撒加，我也很不放心你……” 艾俄罗斯的声音渐渐远去，“拜托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从冷汗中惊醒——梦，又是一夜不停的梦——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层层包裹和凝固，让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艾俄罗斯，我在黑暗中冷笑，这真是一个永恒的十字架，带着罪恶的诅咒，把我的灵魂永远禁锢在这被阳光遗忘的暗黑地狱里！ 

又是一个早晨，我略微放松了一下在梦魇中僵直的身体，精力似乎恢复了一些。重新披上教皇的法袍，带上了面具，感觉自己又彻底成为一个站在权力顶峰的教皇的头脑和躯体，这才向教皇厅走去。 
推开门，一瞬间，忽然觉得教皇厅发生了某些变化，空荡荡的大厅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溢满了金灿灿的阳光，夺目的光芒几乎刺痛了我的眼睛。 
在眼睛终于适应了眼前的光明后，我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愣住了…… 
沙加仍旧跪在昨天的地方，他双膝跪地，两手合什在胸前，双目微微闭着，面色显得非常恬静，金色的长发完全溶化在从天穹的窗棱浸透进来的第一缕晨曦之中，如一笼轻烟般地为他完美的躯体镀上一层圣洁和璀璨的光芒。然后，这光芒毫不留情地流泻和侵入了整个大厅的每一寸角落的阴暗，包括我这个来自黑暗的灵魂也被裹胁了进去，让我在这无边的光明中几乎窒息了。 
这个姿态，好象在哪里见过？——啊，是我曾见过的处女座的黄金圣衣，一个虔诚祈祷的少女，像极了一个纯净无暇的天使。 
——沙加，难道不就是一个天使吗？完美无暇的天使！ 

“沙加——，你竟然在这里跪了一夜！” 
“教皇，请原谅沙加的固执，”沙加仰起脸来朝向我，“沙加等待着教皇能改变心意。” 
“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会在这里一直跪下去吗？”一丝怒气又渐渐在我教皇的头脑里升起。 
“是的，教皇。” 
“哼，沙加，”我冷笑了，“你难道想用这个胁迫我吗？” 
听到我声音中的怒气，沙加睁开了他像湖水一样清澈透亮的眼睛，“教皇言重了，身为女神的圣斗士，沙加怎么能胁迫教皇！”他略微苦笑了一下，“何况沙加还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在教皇眼中的份量能达到胁迫教皇的程度。沙加只是在真诚地恳求教皇。即使沙加的命在教皇眼中不值一提，但是我以为艾俄罗斯和撒加两位前黄金圣斗士在教皇心中的份量应该远远大于沙加的。”

——又是艾俄罗斯和撒加的名字，难道沙加你真的知道我的秘密吗；如果真的知道我的秘密，那么你现在这样做是想找死吗？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想看透他话中真正的含义，他也并不回避我的目光。 
——这是准处女座圣斗士的目光，冷静、深邃，让人一眼看不到底——和记忆中那个依傍在我身边的孩子纯净而富有色彩的眼眸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我在心里喟叹了——甚至有些失望，但是在一瞬间，那双空灵的眼眸深处忽然掠过一抹无法诉说的饱含深切痛苦的哀伤，直擦过我的心尖，让我的心灵震颤起来——多么熟悉的眼神——想起来了，艾俄罗斯在打掉我面具的那一刹那，前教皇在死前倒地的那一刹那，那个同样叫沙加的孩子从冰冷的海水中被救起来的一刹那，都是同样的眼神…… 
“撒加，拜托你，帮忙照顾我的弟弟……” 艾俄罗斯的声音又响在我的耳边。 
心灵的震颤很快传遍了全身，如果不是宽大的教皇袍和面具的遮掩，我的心底秘密就要泄露了……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终于稳定了一下。 
“沙加，我答应你了，我也答应艾俄罗斯了……”我的声音简直像是在呓语。 
“谢教皇！沙加代艾俄罗斯、艾欧利亚、撒加，还有所有的圣斗士叩谢教皇的恩典！”沙加平静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飘过来…… 

在几天后的圣斗士的加冕仪式上，所有的人都表现出了皆大欢喜的神态。即使是拥有冰之魂的卡妙，那一天也显得不再那么冷漠，甚至不避嫌地为米罗一次次地整理衣领。 
最激动的人显然是棕色头发的艾欧利亚，当他从我手中接受狮子座黄金圣衣时，他的双目含泪，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艾俄罗斯，我相信你看到了，当黄金圣衣穿在面前这个人身上时，有一刻恍然间我几乎以为你复活了……这一刻我开始庆幸，能够授予艾俄罗斯的弟弟以黄金圣斗士的称号，对我是个多么正确的决定！我不得不感谢沙加，是他使我没有做出错误的选择…… 
眼光瞟向人群中的沙加，一身白衣如雪的他，神情寂然，在充满喜悦的人群中显得是那么疏离和落寞…… 
除了我之外，穆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望向沙加的眼神充满了困惑。 

当沙加接过处女座黄金圣衣时，他的表情依旧沉静如水。在我们双手交接圣衣的一刹那，小宇宙不自觉地触碰到一起——那是个如此平和却广博的小宇宙，又是如此难解和深不可测，似乎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和隐秘。 
“沙加，会成为最接近于神的人……”仿佛是前教皇说过的话。 
——我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那是从心底深处传导上来的。在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我真正失去了那个叫沙加的孩子——即使当初在海边我离弃他的时候我也没有现在这样彻底失去他的感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最接近于神的处女座黄金圣斗士！ 

在接下来的三年内，尽管沙加在我面前从来都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沙加完全知道我的秘密——总是闭着眼睛的他从小就有不被表相迷惑的洞察力，使他成为了最接近神的圣斗士。然而，他选择了沉默，因为穆迄今为止并不知道真相——在我面前，穆的眼睛是藏不住任何东西的。 

这算不算我跟沙加的一个默契——即使沙加这样做是为了怕伤害穆，而我只是为了保持现状？ 
——仅仅由于这一点微妙的默契，才使我感觉到自己与过去的双子座圣斗士——撒加还保持了一丝联系……

穆第一次亲吻我的时候，他抱着我的脑袋一直笑，我感到他的嘴间呼出的热气弄得我额头和眼睛痒痒的，但是过了很久都不见他的嘴唇触碰到我。我不由奇怪地张开眼睛看他，但是眼睛马上被穆的一只温软的手捂住了。其实我不用看他，已经感觉到他的脸红了。
“沙加，我要亲你了！”穆郑重的通知我。
“嗯，不就是受罚吗？我认了！”我说着，规规矩矩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但是过了许久，仍旧不见穆有所行动。
“穆，你在做什么，让我等这么长时间？”
“沙加，一旦我亲了你，惩罚就结束了，所以我得好好地先瞧瞧你。”
“喂，那还有下一次呢，难道你这么没信心再赢我吗？”
“才不是呢，嗯，即使次次都赢你，但是次次机会对我来说都很难得，我可舍不得一下子用掉好机会。”
“你这叫什么理论？”我头一次要对穆失去耐心了，“再不亲就取消——唔——”
我的声音被穆的突然拥抱所打断了，同时他带着灼热气息的嘴唇快速地触碰到我的额头上、眼上。他亲吻得非常使劲，双手也非常用力地抱了我一下，一切动作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内，然后他就像一个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飞快地背转身跳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他怕我看到他涨得通红的脸，但是他又忍不住侧过身来，斜着眼睛偷偷观察在他的得意杰作下我的表情。这情景简直让我哭笑不得，之后又忍俊不住了。
“接着来吧，穆！这次我一定要赢了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想到我跟穆的游戏以及我带穆做游戏的真正目都被教皇看透了，我心里略微有一点忐忑，教皇日理万机，竟然是这样明察秋毫——他是不是连我们这个游戏赢输后的奖惩办法都知道了？
面前那位可亲的长者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边荡漾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沙加，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穆有你这个朋友是他的运气！”
“教皇，穆也非常聪明，他知道的事情远比我多。” 
“穆，还没有长大，”教皇一边微笑，一边摇着头说，“他要成长为一名战士还差得太远。”
——可是，我们都离真正的战士还差得很远呢，我有些奇怪地看着教皇。
“穆的性格，有一些与成为战士相矛盾的地方，”教皇再次看透了我的心思，“正因为这样，他才是现在这个穆。但是，他的命运又注定他必须成长为一名战士。”
某种似乎是忧虑的神色闪烁在教皇的眼中，我有些明白教皇想表达的意思了，但仍旧不大清楚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
“沙加，继续帮助穆吧——你会成为最接近神的人，那是你的战士命运赋予你的角色！”
……
“去吧，沙加，”教皇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倦怠，“风雨就要来了。”
…………

风雨果然来了……狂风裹胁着带着腥味的雨滴，噼哩啪啦地砸在脸上，竟然有些生疼，雨越来越来大了，穿行于十二宫的我开始犹豫，是不是在前面一个宫先避一下雨？抬眼望去，透过浓重的层层雨雾，扑面而至的是前面巨大的宫门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惟妙惟肖的卷发孩子的雕像。
我蓦然止住了急行的脚步——这是双子宫！我忽然记起，双子宫与我刚才经过的射手宫一样，是有黄金圣斗士驻守的。
——双子宫的黄金圣斗士就是我久未曾谋面的撒加……

从一年前发生在悬崖上的那场变故后，我就没有再单独见过撒加了。他在不久后就和艾俄罗斯一起被册封为正式的黄金圣斗士，搬进了黄金十二宫。我们小圣斗士也结束了训练场的群体生活，转为各自潜心修行。只有在偶尔整个圣域的重大活动，我才可能远远地看到他的蓝色身影。但是那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学会了忘记！

一阵冷风吹来，渗透了我冰冷透湿的衣衫，逼人的寒气蜿蜒过我的脉搏一直侵蚀到了骨髓深处。
——在这一刻，我不由犹豫了。如果踏入他的领地，万一碰到这里的主人该怎么办？
暗中叹了口气，我转过身，打算绕行小路。

“已经在门口了，就进来吧！”一个沉闷得像从地底下传过来的声音在我转身的瞬间忽然响起。


我仰起头，并没有看到人影，映入眼帘的只有宫门上两个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卷发孩子被雨水打湿的眼眸和面颊……
——那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仍旧带着不容抗拒的语气。我再次犹豫了……脚步终于不由自主地移上了双子宫的阶梯。
大殿里非常昏暗……我的目光终于搜寻到双子宫的主人，他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上，上半身斜靠在一个廊柱上，长长的腿伸了出去，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个面庞。他修长的手指间挟着一杯鲜红透亮的液体，身旁有三五个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子，显然他已经喝了很多酒。
大厅里仅有的照明——一支小小的金色烛台放在他的脚边，扑朔的烛火一明一暗地照着他的身影，在大殿空荡荡的墙壁上投射出一个颤动着的、巨大无比的黑色阴影。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起了头——啊，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成为双子座圣斗士后的他，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仍旧是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但他的眉头间深锁着一种我以前从没见过的桀骜不驯，那双深蓝色眼眸流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神色，就像我此时感觉到的他的小宇宙一样的阴晴不定……弥漫在整个双子宫的酒气，和他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某种属于双子座圣斗士特有的强势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非常迫人的、甚至让我联想到某种危险的气息。
——眼前的这个人让我感到如此陌生，我忽然有些后悔走进双子宫……

“来，沙加，喝一杯吧！”他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朝向我，脸上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圣斗士是被禁止喝酒的，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吃惊，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喝点酒可以暖和一点，”他显然注意到我被淋得透湿的狼狈了，眼睛里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挑衅。“怎么，你是不敢喝吗？”
我仍旧摇了摇头，然后默默地运起了小宇宙，一点淡金的光亮升起来，慢慢地驱散了一些我身上的寒湿之气。
“哦，沙加，我忘了——” 注视着我小宇宙的光亮，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说不清是讽刺还是失望的笑容，“你是连荤也不吃的人，当然酒也不会沾——你真是一个完美无暇的天使，而且——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圣斗士了！” 
“撒加，酒是乱性的东西。”他酒后的样子明显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不喝酒，性也会乱，”他冷笑了一下，一仰头把杯里酒喝得一滴不剩，“喝与不喝也没什么区别了！” 
——撒加，难道你的性情已经乱了吗？对于被称为半神之人的你，能让你性情混乱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曾经一直带着优雅笑容、温暖得像大哥哥一样的撒加，在那个冰冷的海边闪着冷酷目光、狠心绝情的撒加，现在这个酒后眼神散乱、充满压迫感的撒加，到底哪一个撒加是真正的你？
我困惑了，同时听到他在酒后浓重的呼吸声，直觉让我对双子宫潜在的某些不确定的危险气息更加确认了——我应该赶快离开，离开这个让我看不清面目的人！
“撒加，天很晚了，我从这里路过，要回去了。”
“怎么，这里让你感到不安吗？”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非常尖锐地问道。
我抬眼看他的面孔，正好碰到他咄咄逼人的眼神，飘摇的烛火映在眸子深处，像两滴浓得化不开的血红。
——多么陌生的眼睛！
“是的，”我并不想否认，“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走了。”
“是去找穆吗？”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寻常。
——穆？跟穆有什么关系？这么晚了我怎么可能去找穆？
“不是，我要回自己的住所了。”
他仰着头看着我，目光里闪过无数令人难以索解的神色。
“如果你不肯陪我喝酒，那就去吧——”他又自斟了一杯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酒杯碎裂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在我即将踏出双子宫的一刻……
——要不要回头？是不是该继续走？如果回头，会怎么样？——我向前抬起的脚僵住了！
啊，他的呻吟声……我再没有瞬间的犹豫，身形一晃，在片刻间奔回了他的身旁。
眼前的双子座圣斗士蹲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脑袋，全身在颤抖着，似乎在忍受非常大的痛苦。
“撒加，你怎么了？”我吃惊地问，双手不自觉地伸出去，但是在离着他还很远的地方就停住了。
“离开我，不要过来！”他低吼着，发色在颤动的烛火中变得闪烁不定。
“撒加——”我犹豫了一下，反而走近了一步，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是的，即使我告诉自己与面前这个人已经没有关系，我还是不能不去管此时的他。
“哦，沙加……”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抬起一只手遮住了前额，不让我看见他的眼睛。
——撒加，你在掩饰什么，为什么不让我看清你的面貌？
慢慢地，感觉手掌下他的肩膀逐渐停止了战抖，他抬起手，轻轻地把我的手推开。一种难耐的沉默从我们之间蔓延到整个空旷的大殿……
殿外，风声夹杂着雨声已经变成了呼啸声，远处传来滚滚春雷沉闷的声音，越发显出殿内的寂静无声，只有撒加喘着粗气的声音。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像另外一个人……”他的喉咙里发出呓语般的喃喃声。
——另外一个人？
“我的兄弟……”他的声音模糊得让我几乎分辨不清是不是这几个字。
卡嚓！一道闪电如银色羽箭般毫无先兆地劈开了大殿内的昏暗，一瞬间，我看到了撒加未被遮住的那一半脸孔被照得惨白……脑海不知为何忽然闪现出雨中流着泪水的两个石雕小孩一模一样的脸……

在那个风雨之夜的几天后，双子座黄金圣斗士撒加就失踪了——就在艾俄罗斯刺杀女神的那个夜晚。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去探询究竟——连最不可能的艾俄罗斯都叛变了，而撒加与艾俄罗斯的深厚友情几乎无人不知，去探询也许会得到一个令所有人悲哀的结果——而此时人们的心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痛苦的打击了。

——所以没有人问过什么，包括教皇……
——然而，教皇那似曾相识的阴晴不定的小宇宙，可以瞒住了所有人睁着的眼睛，却瞒不住我闭着的眼睛。

作为一个最接近神的圣斗士，一直以来，我默默地看透所有的事情，但从来不使它们真正地萦绕在我的心中——在某种意义上，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甚至在我自己的生命中……

——但是我遇到的问题是：在穆的生命中，我究竟要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第三章 晓梦浴春寒（上）

从此 悲哀粉碎
化做无数的音容笑貌
在四月的夜里 袭我以郁香
袭我以次次春回的怅惘

——本章题解

撒加：

我坐在教皇厅长长厅堂一头的阴影里，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走进门，从容地走到我的面前，站住！他没有行礼，而是直视我的眼睛，我没有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他，而是朝向空荡荡的大厅，我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份雍容的紫色后不稳定的小宇宙，泄露了他的心事——啊，这一天终于来了！

“穆，有什么事？”我的声音冰冷，明知故问。
“你心里应该非常明白！”穆的声音很冷，罕见地透着一丝愤怒。
“怎么了，穆，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我冷笑着，心里还是有一丝犹豫，在底牌翻开之后，我是不是该将面前这个人杀掉，“不奉召唤，就闯入教皇厅，你难道不知是死罪吗？”
没有听到穆的回答，只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我能感觉到他在竭尽全力压制住怒火。
“教皇，能不能摘下你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穆终于冷冷地说。
我的脸缓缓地转向了他，终于和他的目光相对了，那已经不是平时那个总是挂着和蔼笑容的白羊座圣斗士了，他的眸子里闪着难以抑制的愤怒，还有——一种混合着仇恨与悲伤难以名状的神情。这么说，他是决定要和我正面交战了，这样倒好，我不用再为如何处理白羊座圣斗士有什么犹豫了，因为交战的结果只可能有一种。
“穆，你真是很胆大呢，”我吃吃地笑起来，“能看到白羊座的另一面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我不知为什么要摆出这样一幅脸孔，实际上在我的内心深处，对他是有歉意的，尽管每当这种歉意升起，就会在一瞬间就被其他更多的想法覆盖住了，使我几乎不去承认。可是这会儿我为什么会对他摆出这种冷嘲热讽的态度——既然我决定要杀掉他，我就更应该尊重他的愤怒。
穆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指甲深深刺进肉里，那双淡紫色眸子里的痛苦似乎已经超出了他承受的范围。那就再让他承受的时间短一点吧，我轻轻地把面具摘下来了，“穆，你是第一个看到我新教皇真面目的人。”——也会马上是一个死人，这是我心里没说出的话，但是我们俩都很清楚这一点。
尽管早就明白我的身份了，在看到我的脸孔后他还是露出难以置信和恐惧的神情——他终于确认了一个他不愿相信的事实。
“撒加——果然是这样，”一瞬间，他对这个事实的反应似乎是悲痛压过了愤怒，因为我看到他眼睛里的水雾。“我的老师，就是死在你的手里？”
其实不需要回答，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我迫切需要结束面前这一切，用战斗来结束，但我还是不想做先出拳的那个人。
“撒加，为什么？”穆悲愤地问。
为什么，这是穆一定要问的问题，但是我无法给他答案——甚至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也许给他一个最简单最好理解的答案更好，我现在需要把事情简单化，“因为我的野心——穆，这是我给你的答案，”这一刻，我的嘴角一定露出了讽刺的笑。 
穆还是那样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为什么我在他眼中看到的还是悲痛多过愤怒？
“你要报仇吗？” 
“是的，”穆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神情已经表明他不想再多说一句，他身上的小宇宙迅速升起，“撒加，接招吧！”
尽管事情正按我预期的进行，但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有多少把握？”
回答我的是一个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小宇宙。我们俩心里应该都再明白不过，穆一点胜算都没有，但是他还是选择了战斗，也就是选择了——死亡！
“星光灭绝——”因为畏惧我的实力，穆一上来就用了他最具威胁的招数。我们之间实在是互相太熟悉了，熟悉到我们不需要有任何过渡阶段，就直接进入到生死的决斗。

漫天的星光，眨着眼睛，灿烂的令人心痛……星光消散后，我依旧站在空荡荡的教皇厅中央，对着发呆的穆。“穆，你的星光灭绝，没有让我退一步呢。”我再次吃吃的笑着，看着面色惨白的穆，他简直被惊呆了。尽管穆的实力远不如我，但是他的星光灭绝还是黄金圣斗士中令人生畏的招数——但是穆永远不会知道，我曾经听沙加讲过这一招的致命弱点。


“那你为什么求他？”
“我不想你死——” 沙加的声音非常微弱，但是却非常坚定。
“我来这里，就没想活着出去！”穆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

沙加的眼睛再次抬起来，仍旧是带着求恳的目光朝向我：“撒加，请你……请你——不要再为难穆。”
——撒加？隔了这么多年，我终于又听到他呼喊我的名字了——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复苏了，眼前的沙加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依恋我的那个孩子……
注视着眼前的人，这求恳的目光和声音，和他嘴角的一丝血痕都是如此令人心碎，我多么想把他孱弱的躯体一把抱起来，但在穆的面前，我无法这么做。
我几乎无法呼吸，也无法说出话来……

“不——，你为什么要求他！我不愿你这样！”穆痛苦得几乎不能自抑。
“穆，我不想你死——”沙加仍旧重复那句话，现在他的淡蓝色眸子是朝向穆的，静静地看着穆。为什么我的心狠狠地痛了几下。
穆默然半晌，然后似乎下了很大决心，缓缓地问：“可是你为什么也替他挡了那一下？”穆的声音有些冷漠，他的脸色非常苍白。
——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明白？
“哦，穆，对不起——”沙加本来就惨白的脸色更加没有了血色，两只冰蓝的眸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你是一直知道真相的，但是你一直不想让我报仇，”穆缓缓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着，“是为了那个人吗？”
“穆——”沙加低低地唤了一声，然后垂下了头狠狠地咬住了下唇，一丝鲜红的血迹再次从他的嘴角淌下来。
“我懂了——”穆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扶着沙加的姿势一下子僵硬起来，“明天我就离开圣域，回帕米尔高原去。” 穆轻轻地把沙加放到了地上，站起身来。他没有再朝我望一眼，径直走向大门。我看着他的背景，并没有阻留他的意思。他的脚步在门口略略停了一下：“沙加，保重！”似乎很用力的说完了这四个字，他就推开大门，那团淡紫消失在大门外了。

长厅的阴影中，留下了那一抹让人怜惜的金色。我没有再迟疑半秒钟，上前把那个脆弱得令人心颤的躯体抱起来，我长久地凝视着他，目光停留在他没有血色的脸上、唇上。感觉到他身躯的柔软，我不由把双臂抱得更紧了，紧紧的！
“唔——”怀里的人发出一个挣扎的声音，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来。他的双目此时紧闭着，是为了不让我看见他目中的泪光。那泪，是为穆流的……我的心中刺痛。
——“穆，我不想你死——”
——“我求求你，放过了穆——”
那么，一切都是为了穆，还有舍命为穆挡了我那一招！我的心中象被无数毒虫噬咬着，使我几乎无法忍受。“穆——”我忽然无法控制地发出一声大吼。
他被我的叫声吓了一跳，他睁开眼，还是那种求恳的眼光——我无法忍受的眼光，为了穆而求恳……
——沙加，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间断地在一旁观察着你，已经长大成为处女座圣斗士的你，变得那么从容不迫、智慧而空灵——简直就是一个最接近于神的人。为什么你今天整个像变了一个人？为了穆你竟然方寸大乱！你为他流泪吗？这意味着什么——难道穆在你心中竟然那么重要吗？
——是的，当初是我将你留给穆的，但是今天，当我意识到穆竟然不知不觉中在你心中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我是如此不能忍受……我已经得到了教皇的宝座，我更要得到我所有想得到的一切，包括你……
我的头发瞬间变黑了，我要杀了穆——
“不要，撒加——”他预感到了什么，眼中出现了惊恐之意。
他眼神中的惊恐只有更刺激我，我的小宇宙瞬间燃烧起来。“不——”他喊着，虚弱的身体在我的小宇宙的冲击下一霎那间昏死过去了，在愤怒中的我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怀里的人在无意识下是那样的无助，清俊的脸庞，散乱的发丝，苍白的唇，柔软的身躯……一切一切，都这么熟悉，都这么充满着诱惑——

在很久很久之前，我曾经也是这样抱着他，第一次是在那个寒夜的海边，不会游泳的他毫不犹豫地陪着我跳下海去，当我把他救起来时，他的身子一直在剧烈的颤抖，让我的心也跟着一起发颤……但是我还是狠心地离开了，其实那一刻，我的心已经沉入了无边和冰冻的海底……然后，第二天，我又在训练场抱着这个小小的身躯，我几乎以为他是死过去了，跟今天一样，他没有知觉……我是在怎样的煎熬中寸步不离地抱着他渡过了三天，然后在他恢复知觉前离开了他……从此，我就开始从他的生活中被遗忘，他跟穆成了默契相知的一对……

这是我第三次抱着他，我不能再次失去他了……抱着这个浑身散发着圣洁与温柔的躯体，我忽然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欲望——我低下头，将我的唇深深地印在那个柔软苍白冰凉的唇上……
好象有一个世纪长，怀里这个失去意识的身体大概感受到了我唇的热力，他的身躯颤动了几下，“唔——”，他长出了一口气，苏醒过来了，马上就迎上我灼热的目光。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他处女座平静的目光中又一次出现了平日从未有过的惊恐之色。“不，撒加——”他竭力把脑袋转过一边，又一次在肯求我了。这一次，肯求的目的却变了。
他的声音是这样微弱，但却洞穿我的灵魂。我感觉自己的身上在燃烧，不是小宇宙，而是我的身躯。我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搂着他，似乎要直插到他纤细的骨头里；我火辣的目光盯着他，似乎想把他熔化掉。
“撒加，请——不要这样——”，他呻吟着，在我怀里无力地挣扎着，试图阻拦着什么，但这个无助的举动反而更加刺激我的欲望——我已经失去了冷静！
我紧紧地抱着他，抱的那样紧，仿佛抱着我今生的灵魂，转过身，向着大厅深处走去……

第三章 晓梦浴春寒（下）

撒加：

卧室里的灯大部分是熄灭的，只有两只红烛在远处金色烛台上吞吐闪烁。我的屋子永远都是拉着厚厚的丝绒帘子，所以永远是无休无止的黑夜。我把他轻轻地放到我宽大柔软的床上，然后从高处俯视着他，这一刻，我的眼里一定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熊熊火焰。
他瑟缩着，额头上淌着冷汗，但他重伤后迷离的眼神反而平静了下来，“撒加，你不能……我不是属于你的……”
——这么说，你是属于他的——
“如果我杀了他呢，你是不是就属于我了？”
他的冷汗更多了，那个目光带着怎样震惊和难以置信的伤痛，就像……就像很久以前在海边的那个夜晚……
“我不会杀他，”我俯视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只要你顺从我！”
他显然明白我话里的全部涵义，直视着我，他的目光有一些我从没见过的东西，就好像——我已经杀死了他！
所有这一切，无论是他抗拒的目光，还是他因受伤而无力反抗的躯体，都只能更加刺激我的欲望而已……我已经陷入了欲望的深渊，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了——我是如此渴望得到面前这个人的一切，他的灵魂，他的躯体，他的全部……我狞笑着，双手捏住了那个纤细的身躯，那样用力，仿佛只有把眼前这个柔软无助的身躯揉碎，直至把他的肉体消灭，直至触摸到他深深隐藏在肉体中的灵魂，我象海一样深沉和狂暴的怒火才能平息……

我要他，我要他，这个声音在我的心中有多久了，我不知道，但一定不是从今天才开始。他的身体就在我的手掌下，冰冷的触感，柔滑的肌肤。他的双目紧闭，已经放弃了任何反抗，静默的象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啊，沙加，在这一刻，我的心里除了原始欲望发泄的快乐外，更多是一种罪恶的满足感——强制地占有一个圣洁的东西，本来就可以获得一种无法言喻的带有强烈刺激感的满足……

当激情退去，我开始变得昏沉，有一刻，我完全放松了，似乎沉沉地睡了一会。当我再次睁开眼，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时，一时竟想不起身在何方——好象曾经掉到过一个黑暗无边的深渊里去，有一个什么东西吸引我在往下坠落，坠落——没有恐惧、只有甜蜜的坠落……

侧过脸，我才看到身边还有一个人躺着。这个人的躯体完全瑟缩着，仿佛缩成了一点点，一点点刺目的白色和金色——我忽然一下子全部清醒了，回想起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狂风骤雨已经过去，我的狂怒，我沉向深渊的欲望，都已烟消云散……现在的我，只剩下绵绵的柔情。

——沙加，我终于得到你了，尽管是用这种方法！我一定是在很久以前就这么想了，也许就是在第一次抱着显得如此无助的你，那欲望就潜藏在我的灵魂深处了，只不过我一直不知道而已，又或者我的心是知道的，但从来不敢去正视。我一直以为自己把你当作一个孩子，一个孤独而纯洁的孩子来爱。看来我错了，其实在我心里，是把你当作我生命中的唯一。我想占有你，除了占有你的肉体，还想占有你的灵魂、占有你所有的一切……
——沙加，原谅我的自私吧，是不是这样，我就可能成为你生命中的唯一呢？

带着柔情，我撑起了半个身子，俯身去看他。他侧着身子，双腿蜷缩在胸前，两手紧紧地握成拳头，交叠在胸前，那姿势很象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他的双目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重重的阴影……金色的头发几乎全被冷汗浸湿了，一缕缕地挂在脸上、颈上、身上，显得那样刺目而无生气。

“沙加——”我轻轻地叫他。没有声音——我用手轻轻翻开他遮在面上的头发，他的嘴唇和面色一样，看不到半分血色，额头那个美丽的印记显得是如此刺眼；额角和嘴角残留着的血迹足以提醒我他是刚刚受过重伤的。我的手落在他的面颊上，他的面颊冰冷而潮湿……

我忽然感到了一阵恐惧，锥心的恐惧，他的姿态似乎再也看不到半分生气了，难道……“沙加——”我恐怖地叫着，声音已经不象是我的了。

我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我干了些什么呀，他是刚受了我异次元空间的重击的……燃起我的小宇宙，神啊，把我的力量传给他，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沙加，你不是最接近神的人吗，怎么可以这样承受不住——不，如果……承受不住的人是我……


在经过象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他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虽然是如此不易查觉，还是令我感到一阵狂喜。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息，眉头微微蹙着，双目仍然紧闭。我把小宇宙燃烧得更加充分，他的小宇宙终于有了应和，虽然是那样微弱。我知道，他醒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象天空一样的蓝，但是那里面，是怎样一种空白，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看着我——不，实际上，他的目光穿透了我，看着空间虚无的一点——我仿佛成了空气。

“沙加——”我低唤着，对他的神情感到担扰。他对我的叫声的反应是推开我抱着他的手……“沙加——”我的双手不想离开，因为他是如此的脆弱，但是我看到了处女座冰冷的目光，使我不能不缩回了双手。然后，他慢慢地挣扎着，象颤抖着的树叶，用手撑着盘膝坐了起来。我几次伸手去扶他，都被他用目光制止了。

“我要回去——” 他低声地说。
“可你的伤……”
“让我回去——”尽管虚弱，那个声音却含着不可置疑。我看着他，他的眼睛已闭上，在坐起来的这一刹那，他又回到那个我熟悉的处女座的神情，在平静温和中掺杂一丝冷漠，却透着圣洁与高贵，令人不敢逼视。
他的神情里太平静了，我看不到任何愤怒或是类似的情绪，这反而使我更加担心。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我的目光滑下他的脸，落在他身上的那件白衫，那上面留下了所有已发生事情的印痕，血和汗，还有肩头被撕开的大口子，露出他光洁的肌肤。他显然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了，因为闭着眼睛的他微微低下了头。

我暗中叹了口气，返身走向我的衣橱。在我的印象中，处女座的他一向只穿白色的衣服，而我也一直那样喜欢看他一尘不染飘逸圣洁的样子。可是，我的衣橱里没有白色，因为我自己从来不穿那个过于圣洁的颜色。
我只能拿出一件我过去很喜欢的宝蓝色长袍，然后走回去，递给床上的他。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接了过去。

他把我的袍子套在了白衣外面，扶着床沿颤悠悠地站了起来。那件袍子，一下子垂到了他的脚底。显然，我的衣服对他是过于宽大了一些，将他纤细的身形衬托得更加楚楚可怜。他此刻略显凌乱的金发如瀑布般披泻在宝蓝色上，相互映称，有一种非常华丽的璀璨夺目。

他放开了床的支撑，向前迈步，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我条件反射般地上前扶住了他。他再一次坚决地推开了我。尽管他的手臂是那样没有力量，但他肃穆庄严的神情使我缩回了手。我的理智已经恢复了，我不再是刚才狂风暴雨中的我了。

终于，沙加用蹒跚的脚步走到了门口，然后推门走了出去，没有停留，也没有言语，在他身后，只留下了无边的黑暗和黑暗中的我……

良久，我忽然想起了什么，追到了门口，迎接我的却只有冷冷的风和浓浓的夜色……

沙加：

我终于走出了教皇厅，象走出了一个噩梦。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没有痛楚，没有恐惧，所有记忆都化为空白……外面是一个黑夜，夜色如此之浓。啊，幸亏是黑夜，让我淌着血的灵魂可以暂时躲藏一下。

佛祖啊，让我回到我的沙罗双树园吧，我只有这么一个愿望。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想……

穆：

我不知是怎样走出教皇厅的。当那扇大门在我身后关闭的时候，也关住了我与过去难忘岁月的所有最主要联系——和老师，和撒加，还有和沙加——
沙加——这个名字让我心痛的无法呼吸，我的心被出卖了，那感觉仿佛是你把一把尖刀直接插到那里了！
星光灭绝——我白羊座的最深奥义——的最大秘密只有你知道，那就是在敌人发动最后一击时，在漫天的星光下，所有的一切，都归于灭绝——

“星光灭绝的最大秘密是——同归于尽……”你大声叫着，惊讶地跳起来。你很少这么大声音，你象天空一样湛蓝和空灵的眼眸中也很少有这样混合着无比的惊讶与——很深很深的哀伤的神色。
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个秘密的，倒不是因为它是我绝招中的秘密，而是我不忍心看到你现在这样的神情。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你，因为——当追求完美的你在我的星光灭绝中看出破绽之后，一直在苦苦思索，希望能有办法弥补那个破绽——而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如此费神地思索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


——星光灭绝最大的杀伤力不在于正面的进攻，而是在我的生命之火燃到最后之时的反击，当敌人的招数强大到无法躲避时，在敌人最接近自己身体的时候，发出强大的密集的星光，在这么近的距离，星屑还没有来得及旋转，无法形成盲点，所以——那就是最完美的攻击——但同时也意味着，我的身体将在无保护的情况下先被击中。
“所以这个招数是完美的——”我不无骄傲的说。
“是完美的——”你极轻极轻地重复——脸上有我不忍去读懂的神情……

所以——当我在今天上午走进教皇厅里，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同归于尽！当撒加最后一招异次元空间的时候，我没有用瞬间移动来躲避，而是使用了这最后的机会——因为我和撒加实力的差距——这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如果不是——你在挡住了撒加的异次元空间的同时，也用身体挡住了我最后的星光灭绝……

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救他的？为什么你和撒加之间始终有让我看不明白的某种联系……

无论如何，你的做法使我只剩下一个选择——如果不能选择壮烈的死亡，就只能选择屈辱地离去……把所有所有过去的回忆都埋藏在这里。

收拾好了行李，但我似乎还在等什么——天已经黑了，我一直没再感觉到他的小宇宙——无论是在处女宫，还是教皇厅。他究竟怎么样了，尽管我对白天他的作为依旧不能释怀，但是我不能不牵挂他，尤其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受了怎样的重伤……

我心神不定地伫立在白羊宫的后门，仰望着十二神殿的方向。沙加，我明天就要走了，如果你没事，为什么不用小宇宙来探寻我的？你这样沉默，是怕我生气呢，还是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了……

终于，放心不下的我又一次来到了处女宫——我只是想来悄悄看看他，不打算同他见面。只要知道他平安无事的讯息，我就可以安心了。但是，这里没有任何人的气息——无数次地来过这个宫殿，却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这里象今天一样阴冷，往常，处女宫总是充满了祥和、安静的气息……

我静默在立柱的阴影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心里说不出的恐惧也在一点一点增长——即使在今天白天，那么近地擦过死亡时我也没有感到这样的恐惧——我究竟在恐惧什么？
——沙加，你在哪里？赶快回来吧，我不会再怪你。只要你平安，我们还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即使我不能理解你在撒加这件事的做法，但你总会有你的道理，而我也宁愿永远忘掉这件事。我已经失去了至亲的老师，我不能再失去你！

终于，当我听到台阶上的脚步时，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我不知道……那不是我所熟悉的沙加轻捷而充满韵律的脚步声，而是非常的沉重和拖沓——我轻捷地闪到了柱子后面。在我又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之后，那个缓慢蹒跚的脚步终于走进了大门口。
一个我不熟悉的身影，宽大的袍子、摇摆的身形，在黑暗中，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是教皇来了。但是，当那个身影缓慢地走近时，我终于辨识出了我熟悉的头发与面庞的轮廓，那就是我要等的人——这个处女宫的主人——沙加！但是又是那么不像……

他的身上穿的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处女宫的主人穿过除白色外其他颜色的衣服，何况那件袍子对他是这么不合身——那么这件宽大的蓝色袍服是谁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了，一些不好的念头抓住了我的心。沙加，在教皇厅呆到了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呢？！

穿上宽大蓝袍的沙加象一个梦游的人。他扶着一个个柱子，慢慢地向宫中的深处走去。在他经过我旁边的柱子时，我犹豫了，不知是不是该继续躲藏。但是沙加连脸都没有侧一下，就从我身旁走过去了，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这一刹那，我看见印象中一向整洁的他赤着双脚、发丝凌乱，几缕长发贴在他的脸上，使我除了能看见他的双目象往常一样闭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感觉他的气息非常平静，甚至——有些安详。

这么说，教皇并没有为难他——他在那里与教皇——不，是杀死我老师的凶手——双子座撒加——一起过了大半夜，然后穿着撒加的衣服像梦游一样在黎明到来之前回到了处女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的心像被一个大锤重重地击了一下，痛到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