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的，不过是我——孟还珠。

【成安伍年陆月，初夏的第一捧芙蕖开在塘中，却将那馥郁芬芳，稍至景阳。我低顺着眉眼，候着黄门儿将圣旨高唱。正四品，婕妤，就这样落在我的头上，毫无征兆。】
琅琊孟氏，谢主隆恩——
【高抬皓腕，稳稳接住这一卷圣旨，这一启盛世华章的好机会。掌怀日月……？是了，孟家的女儿终会有掌怀日月的那一个。只可惜，不是你，我的好妹妹。】

[大明宫向来不缺新人，月月都要送出去几分贺仪，似乎这月……特别多。阿瑶告诉我几位新封妃嫔当中，唯有一位孟娘子礼聘入宫让自己留了心。她封的位分高些，婕妤。准备的贺仪也比其他才人宝林的都要厚，没让旁人送来，定省完了亲自走了一趟，立在殿外让人通传。]
进去通传一下，就说是纪修媛来访。

【高抬广袖，舒了双臂，对镜而视。身后的翠娘低着眉，将玉色绣折枝堆花的系带一束，这一身宫中娘娘的装束，便成了。瞧着镜中出落的水灵灵的娇人儿，昂了螓首，转了个圈儿。】
翠娘，你瞧瞧……好看嚒？
【侧身顿在镜前，眉宇间，尽是傲气。谁怪这届大选里博得头筹的人，是我——孟还珠。捻着袖间繁复的纹路，将那袖儿扬高了些，另一手触着，摩挲。外头的池娘欢欢喜喜地闯进来，报是纪修媛访，将这名号细细一寻，是未曾听闻过的，不过她要贺我，便让她贺，尽情地贺。】
原是贵客——也别瞎杵着了，引她去花厅罢。

[宫娥似是方才进去便马上出来，恭谨地引着我入内一拐便到了花厅，道是稍等片刻。闻言不觉一愣，旋即笑开随意落座，摆手让人下去，只待厅内只余我和阿瑶等几个随行宫娥的时候，便听见阿瑶气鼓鼓的嘟囔着好大的架子。垂首拨弄着广袖，心底转过几个念头。孟家娘子礼聘入宫，又是此批位分高的，心气儿自然得有些。我恍作没听见阿瑶的嘟囔，饶有兴致地环顾一圈，这才开口。]
这花厅布置得倒也别致，想必此间主人也是个妙人才是。

【也不急，抬着纤纤玉指摆弄着髻上东菱玉缠丝曲簪的位置，等到池娘第三回来禀纪修媛早已早花厅候着的时候，才将往翠娘小臂上一搭，摆了柳腰，盈盈迎出。】
纪修媛倒赶早——
【将步子落在隔她三四步的距离，拢了广袖，稍欠。】
纪修媛安。

[从前，我在不同宫殿的花厅等过两人，一个是已经逝去的裴姐，一个是如今的顺仪唐氏。她们，都是在我似乎刚一落座的时候就出现在花厅，后面跟着捧茶的宫娥。今日这趟，旁的不说，我坐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盏茶的时辰，她才姗姗来迟。抿着才上来的香茗，余光看见她的礼，嘴角上扬，阖上茶盏杯盖顿了片刻才摆手免礼，启唇。]
定省回来也顺路，就来看看新晋的几位，顺道送些薄礼——
[说到此处，仿佛才想到一般，带了些微奇怪神色开口。]
说到这儿才想起来，莫非妹妹还未曾前去定省？

【眉眼灵动，睇上她一眼，再摆了回纤腰，娉婷而起。抚了抚掌，示意翠娘将外头那些捧高踩低的主儿献来的屯溪珍眉端上一盏，亲自捧着，朝她走去。】
妾怎敢劳得纪修媛破费——
【皓腕一抬，端至她眼前。缠着翠枝的瓷碗儿触着不过温热，可里头的茶水，却是滚烫的。眼前的女子刻意刁难，我寻摸着，这该是嫉妒。而对于嫉妒两个字，我很享受。】
修媛资质深厚，也难怪忘了新册妃嫔次日方去定醒的规矩。

[她一举一动之间，令我想起了久违的荣美人。彼时我和她皆列同位，我无她的身份故而自作谦态。可如今我为九嫔，眼前人在我之下，即便大选独占头筹，也只居于偏殿，罢了。我虽于礼节二字不苛责旁人而严于己身，可从来都不代表，我没有一丝脾气，任由她人欺凌。示意身后宫娥拿上礼盒，轻描淡写一句。]
入宫既是姐妹，姐妹之间的见面礼，自然不可免。
[听她那句话，拍拍额头似乎刚想起来一般。]
我倒忘了，从前入宫那日便早早去定省了一圈，根本就忘了这规矩——
[说话之间瞄了一眼阿瑶，她去接递过来的茶盏之时不小心地一歪，于是整盏茶有大半泼到了眼前人的罗裙之上。惊慌站起来准备扶住查看，话倒是先说出了口。]
糊涂东西，怎么这么不小心，弄脏了妹妹这么“久”才着好的衣裳——
[我看见她有些吃痛的表情，摊在地上的水似乎还冒着热气，讶然补了一句。]
这茶怎地这样烫——伤着妹妹了？

【本是不料，眼前人早已在后宫摸爬滚打了这么些时候，竟还用儿时戏弄自家姊妹的伎俩。滚烫的茶水倾倒而下，并没有去躲，而是任由她泼。顺带着，扶住了将落的茶盏，稍稍往宫娥身侧的修媛裙上一歪，再故作吃痛地一松手，‘嗒’地一声，盏碎。你既喜玩，我便奉陪。】
嗳……瞧妹妹不仔细的。翠娘，快领修媛去里头的阁子，替身衣裳。
【手背已被烫伤了小片儿，此时往袖中一拢，挡了去。底下的促使婢子早开始拾掇起地下的碎瓷渣，至于她们所见的，则是我不管不顾自身，关切着她。】
方才匀了池娘那身儿修媛兴许是穿得的，你去取来。
【转首看向一侧的梅娘，深蹙了眉。】
还不快去请太医，要是修媛娘娘伤着了，你担待得起？！

[一时之间茶盏转了方向，撩湿了我的裙角——小腿一痛，好歹穿针引线的时候针刺手刺得多了，仿佛什么痛感传得也迟钝些。稍稍摆手止住了宫娥和她关切伸来的手臂。听她一句匀给池娘的不觉蹙了眉头——分给下人的？她的手隐约晃动了一下便拢在袖里，若自己强行去看只怕不妥，只立着看宫娥收拾，开口的时候语气里包含了歉意。]
本就是我不小心，隐约瞧着烫了妹妹的……手，好在这茶杯改了方向，要不然就酿成大祸了不是——
[我看着宫娥领命想要下去的动作，扬声一句。]不必了——
[复又转向她，刻意拉着她拢在袖里的那手坐下，语气柔和又笃定。]
我不小心弄得，哪里敢劳烦妹妹，也不必唤太医了。至于这衣裳，这八月的天气，一会就干了。不过以后这茶，可要放凉些才好，不然哪天再不小心，真烫伤了就不好了……
[言罢，拍拍她的手。]可是？

【濡湿一片，是在她的裙裾上。我看着水迹晕染而开，满含了歉意。又闻她言，不急着辩驳，而是顺着接上一句。】
可不是——好在茶盏落得快，没伤着姐姐。
【拢在袖中的手被她牵过，再是拍上一拍，不由得皱了眉梢。】
本想着献盏热茶与姐姐，暖个身。怎知出了这般差错，当真是妹妹的罪过。

[她皱眉的样子我看在眼里，突然觉得污了这裙也值了。不过到底想着回去换上一件，走这一趟孟婕妤的秉性也摸得一二，笑着附和着她的话。]
原来妹妹想的这般周到，只是时值中秋，似乎还用不到暖身——
[只觉小腿痛意渐褪，才站起身来，转头之际又补了一句。]
得了，礼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妹妹得空，不妨来永安一趟，我当赔给妹妹一盏茶呢。

原以为这清秋便是清秋了，经姐姐这么一说才晓得尚未至寒时，用不着。
【舒了水弯眉，抽回手来，探出指尖儿去触身侧案几上的茶盏。】
幸亏这茶没敬成姐姐，不然，叫姐姐燥着了，怎好？
【乌珠一抬，看她一眼。】
这赔字妹妹可受不起，不过能讨得姐姐一盏茶喝，当是再好不过。
【又闻她要走，也就尾随着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