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1 双城记
——美国
出场太拉风了,美国的金叹。
海有一千零一种表情,在大海上的人就可以有一千零一种心情。海上的金叹是耀眼的水上少年,乘风破浪阳光帅气,那感觉好像加州阳光无垠沙滩耳边的肆意欢笑全是背景与陪衬。大凡喜欢挑战自然做极限运动的人,赛车、潜水、冲浪、爬山等,多是喜欢那种与大自然对峙时可以凭一己之力控制世界的快感,而常常这样的人,在生活中总有无法控制的事物,于是借由另一种方式登峰造极所向披靡,以抵御现实中的力不从心。
走在沙滩上的金叹边走边笑,美女在侧,好友相陪,流利的英文绚烂的世界。如果只定格在这个镜头,你会觉得他正当青春好年华,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但沐浴的时候,他独处的那几分钟,全世界忽然像拉了闸熄了灯一样,黯淡了。
那个场景,哥哥在落地窗帘前转身,豪华但却逼仄的房间,有意把所有明亮遮挡在帷幕外的窒息感,无力的垂头,僵硬的气氛,还有像冰雹一般颗颗敲打水泥地面的字句。
“学习,不用那么努力;英语,嫌烦就别学了。吃喝玩乐就好,不用苦恼,也不用思考,原本有钱人家的庶子就是吃喝玩乐,不是拥有梦想。还有如果可以,就别回来。”
这段话,这个告别的片段,他听完所有的话都不能抬头去对视那双冰冷双眼的瞬间,在金叹心中应该重复播放过无数遍,直到所有的话都叮叮当当敲打凿刻在心石上,直到长大多年,重回那个时间点,世界依然还会被滋啦一声,拉上厚重的窗帘。
你可以吃喝玩乐挥金如土,只是别思考,别有梦想,别回来。
这话真是豪华到极度苛刻。
就是说,你可以拥有外部的华丽世界,但别拥有内在的纯粹梦想;可以拥有物质的丰富,但别武装你的大脑;你去做最通俗意义上的富家子弟,就是别做你自己;你去环游世界,但别期待再回家。
你可以拥有一切,但你实际上,却一无所有。
哥哥的话就像他的眼神,犹如夺人性命的短刀。
金叹浪迹天涯,他说自己不是留学,而是被流放。
流放,将人驱逐到远离故土的疆域,“不忍刑杀,流之远方”。
哪怕这个远方是灯火辉煌的花花世界,有美女有基友,有海滩有阳光。但他只是换个地方浪迹天涯,带着无形的镣铐,他怎么快乐?
“你会埋怨吗?”
“我实在懒得埋怨谁。”
懒得,这话说来,让人心里钝钝的疼。
懒得的意思是说,即便我有想埋怨的心,但却没有埋怨的力气,哪怕所有烦恼不甘都像加速掉落的俄罗斯方块那样越堆越高,我也不想动动手指一一消解,就让它堆满整个屏幕。
懒得,不想埋怨,不去埋怨,因为一切无用。
就这么逃避吧。
金叹端起咖啡杯,无声望向海边的落日人群。
这是傍晚时分,衔接白昼与黑夜的中间暮色,电影技术中称为“魔术时刻”。此时最让人矛盾,你看不清远远走来的究竟什么人,正如不了解人性中暗藏的明亮或阴暗。人人放松戒备,等待夜幕光临,人人清算往事,暂放全部疲惫。
落日余晖,金叹侧身的剪影,孤单的好像能杀了整片大海的水。
回想他海上的乘风破浪,再看他傍晚的静默无声,这种矛盾的感觉,有无挂碍的广阔,又有散不尽的忧郁,明亮如同仲夏夜河畔的萤火,暗淡若佛堂心经中的泪痕。
此刻的海,对金叹来说,尽是一种狂野的荒凉。
但这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他只是用一种外在圆润纵情的方式包裹着自己,再把真实的部分放置在安静的角落,由笔一一代谢出去。他用无声的方式抵御着不去思考的人生,或许是因为,他被分割成两半,一半交给华丽凝固的生活细节,一半交给幽深遥远的梦想。恐怕连金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被如潮水般繁华生活淹没在深海底下的自己,被流放到天涯海角的一次次回望故土的灵魂,究竟什么时候才有探出头的一天。
悲伤是不能咀嚼的,反而更添愁苦。
美国是他的肉身之城,却不是他的灵魂之城。
他懒得,或无力缝补自己分裂的灵魂,只能低头先喝完这杯美式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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