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雨林里的雨是说下就下的,周六又下起了雨。我冒着雨赶到车站,打算回哈尼山寨看看妈妈。
透过候车室的窗玻璃,我有意无意的看着空中洒下的雨帘。其实我是最害怕下雨的,因为天若下雨妈妈就会冒着雨去劳动,哈尼妇女的手脚是不会因为烈日与暴雨而停歇下来的。
和天下所有的哈尼妈妈一样,我的妈妈的形象就是劳作,不停的劳作。我所有的印象中都是妈妈匆忙劳作的身影。
常常在半夜两三点,家里就有了动静,我以为上学的时间到了,便起来迷迷糊糊穿衣服,但妈妈总是把我按回床上,柔声说:“还早,不急!再睡会!”
“妈,您要搞哪样?” 我问。
“卖菜,克晚了摊位会被别人占了。”
我从没去看过妈妈卖菜,不是因为我觉得没面子,相反,我为此骄傲。没有她,我的童年将是黑暗的。
忽然,几位淋着雨走进车站的哈尼妇女打断了我的思路,看着她们背篓里包得严严实实的沉重物品,我猜测她们应该是来城里卖掉背篓里的山货,换回生活必需品的,这是哈尼妇女的习惯。他们一年就下那么几次山,非迫不得已是不会丢下山上的活来城里的。但听着他们相互间的哈尼语,我知道我猜错了。原来她们都是来城里看读书的孩子的,因为孩子的电话打不通,他们只好到车站等待。看着他们满身湿透的衣服以及背篓里用塑料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我不禁热泪盈眶,因为我把他们幻化成了我的母亲,其实哈尼母亲都是一样的。
几位母亲空着候车室的椅子不坐,只是围成一圈坐在地上相互聊着,因为席地而坐是哈尼妇女在不停的劳作中养成的习惯,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我不会坐凳子”。
我等的那班车来了,透过车窗我看见他们还坐在候车室里,手紧紧护着背篓,深怕有人拿走了她们带给孩子的心意。我拿出电话,打给宿舍里的伙伴们,让他们去找找哈尼族同学,这并不难,因为哈尼族孩子在我们州一中读高中的不是很多。
望着从车窗玻璃上流下的雨水,我又想起了常常冒雨劳作的母亲。母亲也是哈尼人,她常常把过年时的牛肉用我们哈尼人独特的腌制法做好了挂在火塘上空,等我放假回去再做了吃,以至于每次放假回到学校,朋友们就说我黑黝黝的脸蛋上又长肉了。
据说妈妈年轻时并不像我这样黑,还是哈尼寨子里有名的寨花呢。我看过母亲16岁时的照片:黑发飘飘,皮肤细嫩,唇红齿白,和现在判若两人,我知道这都是为了养活我才把母亲劳累成这个样子的。
命运似乎总让一个人经历点什么才满意。为了女孩的我,母亲与前爸恩断义绝。她在没有任何生活保障的情况下带着我四处奔波,给人踩过茶,割过胶,做过饭,喂过猪,走了许多地方,在母亲艰难地打拼中我渐渐长大了,母亲却一天天变黑变老了。
2004年,母亲遇见了我现在的父亲,从此,我们母女结束了四处漂泊的日子,有了个屋檐下的家。2013年,糖糖的降生让母亲上升为奶奶。糖糖的降生也让从前不大懂事的大姐明白了做母亲的辛苦,这样母亲才能送我到城里来读书,因为无论我家姊妹三个,还是整个哈尼寨子都没有几个孩子出来读高中。
车快要到站了,我就要见到妈妈了。宿舍里的姐妹也打来电话说,几位哈尼妈妈早就和自己的孩子见面了——这就是我的梦:认真读书,将来用自己的知识和能力改变哈尼山寨的生活条件,让所有勤劳善良的母亲及其子女都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为了圆哈尼梦,我愿意像我的哈尼妈妈那样吃苦。
(本文作者系西双版纳州一中哈尼族学生李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