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课校外是晕开的淅沥斑驳。下雨了。拿着装着书本皮包挡着三步做两步的和擦肩的熟识打过招呼，到了檐下拍拍包上的水，买了逸香的烘焙品快步边走边吃，在十字路路口灯光一闪间，意识到那天分明是换班的，今天本不用出校门去只醉今迷。也罢，既然都在外头吃了，就先逛逛再回去好了，明晨也没有早课。】
：吃的好饱……诶，岚月…
【看到戏楼二字隐约脑海里印出那水袖人影，久久远远的袅娜，似曾相识的眉眼，未曾忘却的忧怯。鬼使神差地取了一把零钱换了张票，发现居然是晚点的，瞧着身上这衣服也穿了多年，这一年愣是没买过像样的衣服，路过一家别有氛围的小店，灯光锈色，便顺带取了一套价格适中的合身成衣，在老板眼眸中的亮华中有些不太舒服地耸肩出门，提前入戏院在中排靠右落了座。神思开始迷离，应当不是累了吧……】
【脚步，三弦，古筝，昆笛……】
【 … 戏开了。】

【灯光迷离间隐约觉得台上一瞥惊鸿洒影于身，不知是否只是一瞬空想。吴侬软语饱蘸乡韵，别有一番味道。】
【三弦，古筝，昆笛，脚步……】
【 戏终。幕落了…】
：不知…可否见见方才那位旦角…不，不是那位名家……

（ 不紧不慢地步至后台，仿佛预料到那人会寻来似的。果然，没过片刻，跟着我学戏又服侍在身边的小丫头便笑盈盈跑来说与我。彼时我并未抬头，只是兀自卸妆，嘴里轻轻回她一句“晓得了” 她便将人领了进来 ）

【见管理人员点头，那丫头进去复又出来，眉眼盈盈，也就跟进去了，几排的梳妆台，镜子周围一圈灯光通明，有几盏还亮着，这么晚的夜场总是有些冷清。不用小姑娘多说，自己已看出那人的轮廓，镜子里的钿头已卸，花环已钗，脂粉半褪露出原本清澈而带些疲累的容颜。】
：…咫眉？
【出口顿了顿，似乎不该这么唐突，现在一定是换了名的。】
： 我…

（ 咫眉。多久没人这么叫我了？大约是从我开始唱正旦时开始的吧，呵，那也只不过是一年的光景，为何我竟觉得恍如隔世？现在的我只想做水玲珑，也只能做水玲珑。如是想着，手边依然是在忙着卸去残妆，待掬水洗面，又拿白巾拭干，这才转过身来 ）
：呀…可是让司先生久等了
（ 说话间唇角微扬，眸带巧 笑，似与旧友玩笑一般 ）

【只静静地待她面上余脂尽去，眸光一如昨日，只是面庞几年间变得更成熟温婉些。听她一口先生也是久违，自从夜半阑珊之时换清衡为锦城，引向不知多少‘先生’去楼台云乐。莫不是今日的装束多了些正经气。尴尬一瞬眼睫垂点，遂又释然。眸间几分星亮。】
：不… 好久不见倒是的。不曾想你还记着，太客气了些。
【不知她的‘先生’是否也是同自己一样两年来的惯口。而自己方才…却是喊的她的名。旧日的名。】

（ 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含笑打量他的打扮，分明还是学生却隐约透着世故之气，莫不是在别处沾染的？ ）
：哪里的话，先生不也是好记性？我还记得那时候初遇先生，一晃已有三载了吧，还以为先生还在姑苏城呢。

【随她的眼神不自觉落下，瞧着自己一身不合气的打扮倒也觉得有些可笑，人靠衣装，却是做惯了接待，连正经洋装都撑不起来了。不过说实话自己从父亲那遗来的轮廓与母亲的洋气，略浅的瞳色的确与常人不同，略意留长的发在她面前竟也挡不住些什么。提起初遇，那时候她还是个唱念不到家在外头被罚的小姑娘家呢，如今竟已能登台献唱了。】
：是有三年了，那时候你还小呢，刚在下头还以为认错了。
【本因沉醉往事多有支吾，一提及旧日生活素日的老练重回，从容应到，笑淡若水。】
：我是这两年来这念书的，就这附近。没事也会回苏城看看的，可能就是没幸遇上吧。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见着了。呵，我说呢，果然唱的比当年好多了。
【回去？可笑。自己也就同她见了几面就离开了苏州，没想到共患难者天涯同路，如今到了沪上，又都是供人心悦的角儿。】

（ 来这里念书，也是了如今的新派人都上洋学堂，学成了好有一番作为。怎比的自己这样，也亏的儿时家里还殷实，跟着上了几年私塾，才认得些字，比起时下的那些学生，心里总有一丝遗憾和无奈。）
：我说呢，入了学堂果然这气度就不一样了，如今这世道呀，将来可全得仰仗着你们呢！
（ 话里的语气听着似玩笑，却也不乏真实的感慨。）

【如今这不好不坏，危机隐隐的时代，谁也说不上太平。扫一眼后方已没有人在，估计是夜深各自收场去了。一下子没了衣服撑起来的拘禁，走近反手搭到桌沿就撑上去坐着，奈何衣扣太紧一坐上去便折了进去弄褶了衣形，还分外的不适，便信手松掉一颗笑得有几分该有的顽劣。若她继续当我做那十六七，两位哥哥还在外留学的清衡就好了。还那么的认为前途无量，父亲必会留自己一份事业，可是这梦在三个月后就破碎了，碎在了苏城，还偶尔闯进夜上海的风尘里。】
：咫眉高看我了，我不过是想将来开个钟表店度度闲日……
【若是如此，何必还学什么洋人的工商管理，这两年下来，竟学了怎么把自己藏起来，毫不露色。】

（ 呵，他在钟表店谋生？我可不信的，那样的活儿只适合刻板顶真的小老头儿，哪里耐得住年轻人。）
：哟，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呢。巧了，我这儿有一只老怀表，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前些日子竟不走了，改日请你看看毛病吧。
（ 且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既然在这儿遇上了就先撩下话儿来，这些本事可都是水玲珑最拿手的了。）

【小时候自己因身份羁绊，不能抛头露面，唯二娘给了自己一块怀表在身喜爱异常，后给长兄拿去借带，回来竟弄坏了，自己心疼起来就拿了书在周末潜心研究，更去表匠那学了点动手的基础，表是修好了，也多了一门功夫。针走起来，二娘的病也来了，不多久就去了，于是一有闲日便在城南角的老头那儿呆着打零工，直到攒够钱并下定决心的那一天。听她这么一说索性让她拿出表来。摩挲过一轮。】
：这成色，有些年头了呢。
【也不去在意她的神色，伸手接过表正反转的暗哑光泽透着岁月的气息，按下开关，转轴翻开，将表凑到耳间，微微听见隔秒便快频率抽动一下的齿轮声，细看表面的针也在微微颤着。合了盖子】
：你放心，表还在走，不过里头轴承卡着了，你要信得过我我就拿回去看看，到时候给你送来，保养好准还能用个十年八年的。

（ 看他把那块怀表那在手里仔细检查的样子倒还真有几分像是行家，这东西虽说只是个念想，若真能修好了也是好的，交给他试试也算是预留了下回再见的约定。）
：那就有劳先生了。不过再麻烦先生送来实在是不好意思呢。不然先生给个期限，修好了我去先生那里取便是。

【两人说话有股着莫名的生分，三年多里不知各自多了多少世俗在心，交谈不交心，在这偌大的城市本就缺一知交，总有些事不好说，人情关多一点总是有益。】
：其实也无妨，这周末好了，就这条街往南直走到头左拐几步就到了，89号，城南旧刻，刚开不久，基本上都是一周拿过来一周拿回去的，一般都抵个价，今儿出来刚好把钱都花在衣服上了，过几天学校要有个什么交际会的……你看这，是不是穿我身上，显得很不对头…
【有人信自己固然说明还不算落得太油滑，只是这样直接拿去总有些太不合适。将怀表落入上衣口袋，取下自己手上那块陪了自己七八年的表，捉起其柔荑就放进去，笑意抬上眼，见其面色突得意识到自己在洋校的举止怎么带出来了，便不着痕迹地松开。】
呵。这样好了，我把我的表给你，反正学校里也不缺钟。到时候你拿过来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