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宫旧梦
星空之下，韩宫大殿里到处弥漫着美酒的香气。暖黄的灯火映衬下，夜风撩起一缕薄纱，和舞裙的一角。红莲身着华美舞裙，一步步走向搭建的高台，金色步摇随着她的脚步发出细碎声响。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身上。
她看向台下，灯火阑珊处，兄长韩非一脸的复杂；旁边那一袭青衣的主人温柔地注视着她。对上他温柔的眼神，她掩不住唇角的笑意一笑，仿佛一朵莲花在月光下欣然绽放。她旋转着，红色的轻纱仿佛有生命般随着她的身影在空中扩散、蔓延开来。
这片红色模糊了视线，无限地扩散开来，顷刻间天地仿佛全部被红色的火光吞没，韩宫在这火光中燃烧瓦解、不断地坍塌下来。她的心仿佛跌到了冰窖中，只觉得呼吸困难，仿佛快要被这片红色淹没了，火光逐渐隔离了她的视线，她无力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两个身影。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地绝望：“王兄……子房……”
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片忧伤的星空，她擦了擦自己濡湿的眼角，她已经多久没有流泪了？夜风中带来丝丝凉意，片刻后，噩梦后流露出的悲伤和软弱从她脸上消失，她又变成了那个杀人如麻、妩媚妖娆的流沙赤练。记忆中被烧尽的何止是她的故国，还有曾经的自己，更有她永远也回不到的过去。

寒梦
十四岁那年，红莲刚到了懂事的年纪，在那以前，除了兄长韩非和张良这两个特殊的人以外，她的生活和普通的王女并没有什么区别，那时生命里最大的快乐便是子房隔三岔五的入宫相伴。
虽然韩非比她年长二十岁，但却影响着她对世间的认知。和子房在一起时，他们切磋棋艺，毫不避讳地谈论七国形势和朝野局势。她原以为，她和子房是门当户对的一对，待她成年后父王应该是会把她指给他的，连兄长韩非也都在有意无意地给他们制造相互了解的机会。她那样以为着，直到十四岁，她遇到了那个人，那个她用尽一生去追随的人：卫庄。
在她眼中，庄和别人是不同的。他的目光总是望着天空，他那张颠倒众生的妖孽脸总是酷酷地板着。只有偶尔在指导剑术的时候，他的目光才会流露出一丝温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与子房相处的时间便越来越少了，湖心的花树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魔力吸引着她。她弃了棋艺，几乎将所有的精力用在了习武上。
她以为，只要她更努力地练剑，她和庄的距离就会越来越近。她却不知道，她和子房的距离，也正越来越远。
兄长韩非创建了个叫“流沙”的杀手组织。“术以知奸，以刑止刑。”这是流沙创建的本意。朝中对兄长威胁最大的是将军姬无夜，王兄早想除掉他，但姬无夜耳目众多，为了逃开他的追查，她出面安排了韩国第一琴姬弄玉潜到姬无夜的身边。
事后他们来到约定的地点接应弄玉，弄玉已服毒自尽了。她身边的人是姬无夜的手下白凤凰。当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迁怒于她、想要对她动手时，庄如闪电般出手狠狠掐住了那个少年的脖子说：
“害死她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因为你，还不够强。”
从那刻起她知道，她只有变得更强，才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
没过多久，庄离开了。他要去与一个人决斗，他和那个人谁赢了，谁就会主宰天下。临行前他赠了她一柄剑：赤练。
“这把剑叫赤练，女孩子用这个就好了，像跳舞一样。”从此以后，她无论何时都将这柄软剑带在身边。
韩宫依旧，人已远去。子房走了，庄也走了，韩非也走了。
红莲站在树下仰望着一树繁花，她仿佛看到那一天，与她比剑的少年纵身一跃，优雅地摘了她发髻上的花朵细细端详。
一阵风吹落了更多的落花，红莲被沙子迷了眼，她拭去眼角的泪水，低头握紧腰间的链剑：
赤练，痴恋。
赤练蓦地睁开双眼，她的呼吸因那一场梦而变得紊乱。她一手抹去眼角的泪，一手下意识地探向腰间的链剑，熟悉的链剑让刚从梦中惊醒的她得到些许安全感。
记得那天，机关城一战中她曾霸气地对雪女说：“只有真正经历过噩梦的心，才能被锤炼得坚如铁石。”
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黑夜是那么的漫长，她的噩梦，还远远没有尽头。
赤练紧紧握住腰间的链剑。
赤练，痴恋。
她的噩梦，要何时才能醒来？

聚散流沙
赤练看着眼前的卫庄，虽然他的心思她从来都猜不透，但她总觉得今天卫庄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今晚的月光太温柔沉静，此刻他的眼里竟映出几分温柔。
“赤练。”
“是，卫庄大人。”听到卫庄开口，赤练忙摒弃了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竖起耳朵听卫庄的吩咐。
“你准备一下，明日和白凤一起去会稽郡，部署流沙成员到桑海之城与我汇合。”
“会稽郡？”赤练吃了一惊，会稽郡离这里少说也要半月路程，来往十分不便，再说要召集部下来齐鲁之地，也不必在会稽郡召集吧？
“不错，”没有等赤练提出意见，卫庄斩钉截铁道，“事关重大，明日立即动身，之后我会与你联络。”
“可是……”
“嗯？”卫庄沉稳霸气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赤练的话，“这件事情关系到流沙的存亡，只有你和白凤亲自前去，我才放心。”
“是，卫庄大人。”听到卫庄这么说，虽然仍然担心卫庄的安危，但赤练也明白她的担心纯属多余，如卫庄这般从地狱走出来的男人，天下能威胁到他性命的人并不多。
只是，自从她跟着卫庄以来，她和卫庄几乎从未分开过，除了之前卫庄与胜七那一战外，大多数时间卫庄都将她带在身边，这次前往会稽郡，他们少说也要分开月余的时间……
“你退下吧。”卫庄的声音将赤练拉回现实。
他不打算多解释几句吗？赤练再度抬头看了眼卫庄的脸，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
“是。”赤练妖娆地一转身，一步步走到了阴影之中。
白凤一动不动地站在枝头，看着赤练一步步从远处走来。自从白凤从胜七手下救出赤练以后，虽说两人都默契地“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但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凤在赤练面前还是一如既往地耍帅、装酷，但赤练却收起了原先妖媚的语气与姿态。毕竟在那个舍命救他的少年面前，一切的伪装都是不必要的。
“卫庄大人命我们明日前往会稽郡，部署流沙成员到桑海之城与他汇合。”
“哦？”白凤一挑眉，嘴角似笑非笑，“我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安排。”
赤练抬头望了白凤一眼，转身去休息了。白凤站在枝头，任自己随着被风吹动的树枝一起摇晃。布满了碎石砂砾的地面上，隐隐有一层沙子被风吹动，在风中翻滚着、不知飘向何方。
白凤蓝紫色的双眸在月光下显得更加清冷，他凝视着地面上那层朦胧的风沙，耳畔响起那天赤练醒来后说的话。
“这些沙子，如此渺小无力，只能随风沉浮而身不由己，连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会飘向何方，然而我一直觉得，即便是微不足道，即使外面的风云变幻都与它无关，它总还有存在的理由。”
白凤的唇角一勾：你以为你只是粒随风浮沉的沙砾？你以为，卫庄就是那阵在风云变幻中带动你的强风吗？
聚散流沙，原本就有聚有散。如今局势紧张，他竟主动安排他们远离战场，当真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也许，在这浮沉流沙之中，白凤与赤练对他而言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韩国故人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赤练与白凤便出发前往会稽郡，只是才刚出发就在前方看到了一个青色的身影。赤练一眼就认出了那人：张良。
张良也发现了赤练和白凤二人，停下脚步等待他们靠近。
“不知二位将去往何方？”张良抬手行了一礼。
“我们奉了卫庄大人的命令到会稽郡办点事。”赤练虽然没有像在别人面前说话一样用妖媚的语气，但始终透出淡淡的疏离。
“正好，子房能与二位同行一段。”
“哦？”赤练侧过头看向张良等待下文，张良只觉得高处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望了眼立在树枝上的白凤，发现白凤的眼睛始终望着远处。
“听说小圣贤庄出了点事情，子房要赶回去看看，想来未来几天将会与二位同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漏入树林，白凤站在枝头，金色的辉光照在他身上，肩膀上的羽毛随风飞舞，显得他整个人清秀俊逸宛若谪仙。白凤就这么站在枝头随枝叶起伏，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么，上路吧。”赤练不在意地摆摆手，扭着水蛇腰继续前行。张良看了眼赤练的身影，唇角露出一丝淡雅的笑意，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烈日下，并驾齐驱的两匹快马身后扬起一片黄色尘土，一匹马上的男子着水青色黛紫边衣袍，紫色发带与广袖被风吹得鼓起，显得倍加潇洒俊逸。另一匹马上的女子着一袭火红衣裙，头上戴着金色发饰的发束在空中舞动。从远处看，这抹蓝紫色和这抹红色在蜿蜒的山路中显得格外亮眼。
不远处的空中有一只白色巨鸟，始终盘旋在这两匹马的附近。白凤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驾驭着脚下的白凤凰在张良与赤练的马周围盘旋。相比白凤的坐骑而言，马匹的速度实在是慢了许多。
马匹连着跑了半天需要休息，前方有条小河经过，张良与赤练将马牵到河边树荫下休息，好让马匹吃吃草喝点水。赤练刚在树荫处坐下，张良便递了水过来。那是一只用叶子折成的倒锥形简易杯子，里面盛着清澈的河水。
“喝点水稍作休息，午后的阳光将更加炎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张良再也没有叫“红莲殿下”，却也没有称她“赤练”。
赤练望着张良，他执杯子的手悬在半空，杯身外面晶莹的水珠流过他纤长的手指、顺着杯身滴落到草丛中。有那么一瞬间，赤练想起在韩宫时，他们二人下棋之后张良也总是这般为她递过一盏清茶，用那温润的声音对她说：“红莲殿下，喝杯茶稍作休息吧。”

三人行
张良的声线听起来很舒服，让人觉得有翩翩君子的风范又不失稳重，赤练望着张良出神，张良也并没有催促，他唇角保持着笑意，一双凤眸定定地望着赤练，手拿着叶子折的杯子在空中等待赤练去接。
这时，无端的一阵风将两人的长发撩起，定睛一看，只见白凤的坐骑已经从空中降落到他们歇息的树木旁边，白凤面无表情地双手抱在胸前、随着白凤凰降落，肩上的羽毛和飘带随着。
白凤的降落让赤练反应过来自己的走神，她忙伸手从张良手中接过水饮了一口，清凉的水让人顿时感觉舒爽不少。看到赤练喝了水，张良这才转身走到相对处于下游的位置，先喝了几口水，然后洗了把脸。
这时只听到阵“扑通扑通”的声音，抬头一看，只见白凤的坐骑白凤凰已跳入小河中，河水在它的扑腾中顿时变得浑浊起来，张良处于下游的位置，浑浊的水既无法饮用、也无法洗漱。
张良抬头望了白凤一眼，只见他双手抱在胸前、立在枝头看着远方，似乎没有注意到坐骑白凤凰在水里闹出的动静。张良看了眼树下休息的赤练，心下明朗，他嘴角微微一笑，走到树荫下歇息。
赤练见白凤凰搅浑水的举动，心知白凤又在闹别扭。白凤一直喜欢自由自在，她和张良一路骑马着实拖慢了他的速度，恐怕这让他心生不满，不如安排他先走要好些。赤练开口道：
“骑马的脚程比你慢了不少，不如你先行一步，我们在前方百里处汇合如何？”
“哼，”白凤冷哼一声，继续用他那傲气的语气反问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在等你？”
“那你为什么不先……”赤练的“走”字还没说出口，白凤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我并不是在等你，先走还是后走也并不需要听你的安排。”
赤练抬头看着枝头的白凤，认真地听着他的话，哪知白凤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张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他的目光扫过白凤和赤练，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你的手不要紧吧？”张良看着赤练右手缠着绷带的手臂开了口。
“没事，小伤而已。”
“伤在右手，若不养好伤终是会影响到用剑。流沙失去一柄利刃，这是个不小的损失。”
赤练蓦地看向张良，眼里有隐隐的怒意：他将她说作是流沙的利刃，分明是在暗寓流沙对她的利用。
张良面色不变地对上赤练略带薄怒的眼神，温润的脸上显露的是诚恳的关心。
面前的这张脸与当年韩宫中相国之子的脸重叠了，一样的从容优雅，一样的翩翩君子，唯一的不同是他的脸似乎比当年更加瘦削，眉目间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分运筹帷幄的自信的同时又没有失掉儒家弟子的谦和气息。
赤练转过头不再看张良，敛去无意中显露的怒意妖娆一笑，用妩媚的语气慢慢道：“儒家的伏念、颜路、张良，并称为“齐鲁三杰”，只是不知道齐鲁三杰之一的张良先生，又何时成了墨家的利刃了呢？”
听到她语气的转变，张良知道她又为自己穿上了那层妖媚的保护层，只耐心地开口解释道：
“儒家与墨家分别只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员，在天下大局的面前，门户之见不值一提，”张良见赤练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继续道，“无论身在韩宫或是身在小圣贤庄，子房的志向从未改变。”
沉默了片刻，赤练仍然没有理他，张良再度轻声开口：“红莲殿下……”
红莲殿下。除了卫庄和张良在桑海之城会面时张良曾经那么叫过她，这四个字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久到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有个封号叫“红莲”。她所希望的，是世人将这一切统统遗忘，包括她自己。这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流沙的赤练，一心一意地追随在卫庄的身边。
赤练妩媚地打断了张良的话：“我再提醒一次，这里没有什么红莲殿下，只有流沙的赤练。”
阳光漏过树叶的缝隙投到她的脸上，更衬得她笑靥如花，张良静静地看着眼前那张挂着明媚笑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他仿佛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
张良只觉得树荫下漏入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转过头，遥望着西南方的天空悠悠道：
“故国不堪回首，然当年韩宫种种，一直都在子房心中。”

烤山鸡
两人陷入了沉默，白凤毫无存在感地站在枝头随风摇晃，仿佛这天地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过了正午最热的一阵后，三人再次上路。
赤练走到马前准备上马，这时树梢上的白凤身形一动、迅速地掠了过去，赤练只见空中有一个什么物体落了下来，她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才看清那是一只装满水的水囊。
赤练心中一动，感激地看向白凤，白凤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头也不回地上了白凤凰的背。
三人继续上路，白凤仍驾着坐骑在张良、赤练的附近盘旋，张良和赤练则驾着马一路疾驰，不过二人之间除了赶路，再也没了任何交流。
日薄西山，三人在荒郊野外找了处避风的地方休息。白凤站在枝头看着底下的篝火，金色的火焰在他蓝紫色的眸中轻轻地跳跃。张良和赤练坐在篝火旁，篝火上正烘烤着一只山鸡。
橙色的火焰舔舐着山鸡，烤鸡的表面已经变成金黄色，不时地溢出一两滴油渍，油滴落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音。张良一手翻转烤鸡，一手从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里撮了点粉末均匀地撒在肉上，这平凡的动作由他做出，不知怎么多出了几分潇洒的意味，仿佛烤鸡与琴棋书画一样、也是件风雅的事情。随着调料的加入，烤鸡的香气里混入了调料的味道，原本就诱人的香气更加有诱惑力，钻入鼻子里直叫胃里的馋虫蠢蠢欲动。
赤练望着张良手上的烤鸡，悄悄咽了咽口水。吃是人的本能，美食的诱惑本就是无穷的，况且还是在又累又饿的时候。不过张良竟然对烤山鸡如此娴熟，真教她有些意外。这些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白凤站在枝头将赤练的神情动作一一收入眼底，虽然他不动神色地看着，但张良的烤鸡技术也令他有些吃惊。白凤不屑地瞟了一眼简陋烤架上的烤鸡，当他看到赤练咽口水的小动作时，白凤的眼眸沉了下去：还好张良烤的是山鸡不是鸟，否则……
烤架旁的张良当然不知道此时白凤的心思，虽在专心烤鸡，他的余光却将赤练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张良明白：在流沙过了那么多年，赤练一定早已学会把自己照顾好，而且对于在外赶路的人来说，吃点干粮、喝点溪水凑合凑合也是件很正常的事，但当他看到原本贵为公主的赤练风餐露宿的时候，张良还是自作主张地捕了只山鸡。
他早有动手烤东西的经验，再加上天明那小子嗜山鸡如命、教了他几招烤山鸡的秘诀，从而极大程度地提升了他的烤鸡技术。
本来天明会欠他七个人情，但如今看到赤练的表情和看烤山鸡的眼神，张良心里很满意：就算天明还了一个人情吧！
赤练从张良手中接过他递过来的烤鸡腿，本来她是打算吃点干粮就休息的，无奈张良烤的鸡实在是太香，面对这天大的诱惑，她还是妥协了。当年在韩宫两人下棋之时就是张良一直在照顾她、每次只赢她一两盘，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居然又是张良在照顾她的胃口……
张良侧过头望着枝头的白凤，撕下一块鸡肉温润有礼地问道：
“阁下是否也尝一尝？”
白凤皱起秀气的眉望向张良……手里的山鸡，接着一阵风刮过，张良手上的鸡肉已经被人取走，而原先支撑白凤的枝头也已空无一人。
张良望着空空的枝头，脸上浮起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回头看向篝火对面正在专心吃烤山鸡的女子，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显得她更是妩媚。张良静静地看着，眼眸里尽是温柔。

遇袭
东方的天空隐隐有些亮光，山林里一片寂静，丛林的某处突然惊起一群飞鸟，白凤感觉到异常，身形一动便不见了身影。
张良坐了起来，不远处休息的赤练也睁开了眼。不知是因为昨晚吃得好还是因为昨天赶路太累，这一夜她睡得极是安稳，并没有做噩梦。
赤练环顾四周，树林里实在是寂静得有些异常。昨晚入睡之前她在周围布置了蛇阵，如果有人在四周潜伏的话，势必会被毒蛇所伤，可是一夜平静，应该是周围没有异常才对，但作为一个杀手，她的直觉告诉她周围似乎不太平静。
“嗖！”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三支利箭轻啸着飞向赤练直取她的面门，赤练右手抚上腰间链剑，手刚一施力她便感到一阵疼痛。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如风驰电掣般闪过，只听得“叮叮叮”三声，三支利箭应声而落。水青色的背影挡在她的身前，往日执笔和棋子的修长手指握着通体晶银夺目的剑：
空谷临风，逸世凌虚。
张良手腕一翻、将凌虚插回青翠的剑鞘，剑身耀眼的晶光也同时被剑鞘包裹。一十八颗“碧血丹心”在青翠的剑鞘映衬下更加耀眼，显得持剑者飘逸出尘。
这时树林间阴暗的地方身影显现，不一会儿赤练和张良所在的地方已经被人包围，来人身穿统一的夜行衣，共有十八人，显然是有组织的。
清晨的微光勾勒出林间人的身影，其中一个执双匕的人冷冷道：
“我们的目标是流沙，其他人让开。”
张良不为所动。林间的黑影冷哼一声，挥手指挥部下包围、逼近他们，冰冷的武器反射着晨光不时晃到张良和赤练的脸。
赤练抽出腰间的链剑冷哼一声，逐渐加力握紧，手臂上痛意传来，她却仿佛毫无知觉般：别说她还能继续用链剑，就算无法用剑，她的毒也足够他们脱身。
黑衣人向他们发起攻击，赤练妖媚地笑着，同时右手一抖，链蛇软剑便像有生命一般袭向对方，然而链剑并没有击中他们，只因下一个瞬间，水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三具黑衣人的尸体便连同他们的兵器一起掉到了地上。
另一侧的敌人来袭，赤练的链剑还没出手，青色的身影再次闪现，张良抛起手中长剑，右手凌空抽出，仅仅是拔剑的瞬间，便又有一人命丧剑下。
赤练手执链剑立在原地，张良的剑法灵动飘逸，如行云流水一般，更重要的是他仿佛知道赤练要对谁出手，总在赤练出手之前便将对方解决。
赤练低头看向一具离她最近的尸体，那人的颈侧有个熟悉的符号：罗网。罗网这么快就知道流沙和墨家合作的事，所以对他们下手了？
就在这出神的刹那，两枚暗器往赤练的脖子射来。
“铛！”几乎是同时，凌虚的寒光与雪白的羽毛同时将暗器击落，下一个瞬间白凤的身影已到了赤练身侧。而指挥黑衣人进攻的那个执双匕的人，此时胸口插着一支羽毛躺在地上。
“是罗网的人。”白凤淡淡说道。
合作了这么多年，赤练知道白凤刚才定是去解决了另一拨人，她看了眼白凤，见他身上没有血迹，开口道：“真没想到，罗网居然这么快就对流沙下手了。”
白凤的眼睛状似无意地瞄了眼张良和树下的两匹马，依然用傲慢淡漠的语气道：
“看来，我们得加快速度赶到会稽郡了。”

烤鱼
太阳下山的时候，一匹快马映入了站在枝头的白凤的眼里。他已经在枝头等了很久，再等下去他就快没耐心了。不过她赶上来了，很好。
白凤的嘴角微微地往上弯出一个好看的幅度。
赤练骑马靠近大树，这里三面视野开阔，一面石壁挡住风，是绝佳的过夜的地方。骑了一天的马，赤练感到很疲惫，她将马牵到草长得较好的地方放马吃草，自己走到水边洗了把脸。
顶着大太阳赶路，骑马在土路上跑免不了吹得一头一脸的灰尘，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白凤在枝头望着灰头土脸、在溪水边洗脸的赤练，免不了心中暗爽，用带着几分炫耀滋味的语气缓缓道：
“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赤练抬起头，晶莹的水珠挂在她的脸上，为她洗去了几分狼狈：
“我知道你的白凤凰速度一向都很快。”
白凤一挑眉：“确切的说是你骑马速度太慢。”
这两天一直在赶路，赤练疲惫的同时没多少心思跟白凤斗嘴，听白凤一直在强调白凤凰的速度，心里不免有几分不快。她妩媚地扭回头不再看白凤，用她那妖媚的语气反问道：
“所以，你是故意来责怪我的吗？”
见赤练不开窍，白凤的眼神落在赤练身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拖慢了我的行程。”
“哦？”赤练心里不禁有些纳闷，白凤一向对流沙的事情不太积极，怎么这次那么急着赶到会稽郡，还是说，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卫庄没有告诉她、只交待给了白凤？
“你的意思是，你想先走？”
枝头的白凤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冷冰冰地引开了话题：
“赶了一天的路，你身上的味道我都闻见了。”
赤练皱起眉，略带几分薄怒地回头看向白凤，白凤的眼睛一直盯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仿佛在欣赏美丽的晚霞。感受到赤练看自己的眼光，白凤嘴角一弯：
“看在你路途劳累的份上，我就好心为你放风。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好好洗洗吧。”
说完他再也不给赤练说话的机会，足尖迅速在叶片上一点，接连在空中华丽地转了两次身、飞远了。
赤练望了眼白凤飞走的背影，想到能好好洗个澡，她心里很愉悦。赤练伸出手拨了拨清澈的溪水，刚才洗脸的时候她就很想洗个澡了，只是碍于白凤在场……现在白凤这么说正好顺了她的意思，也罢，就让他在嘴上占次便宜好了。
当赤练洗完澡上岸的时候，她顺着风问到一阵香味。她绕到岩壁的另一侧，只见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一堆篝火，火上正烤着两条一尺长的鱼，香味就是从这里飘来的。
高空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赤练抬起头惊讶地望着刚出现的白凤：
“这两条鱼是你烤的？
“不是我烤的，难道是你烤的？”
这家伙不是成天只会装酷耍帅、外加炫耀自己的速度吗，他居然还会烤鱼？
烤鱼的香味不断地散发出来刺激着人的味蕾，这味道虽说跟张良的烤山鸡没法比，但对于赶路只能吃干粮的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天大的诱惑了！
白凤闪身到了篝火边，再一闪，篝火上少了一条鱼。白凤并没有回到树枝上，只有他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不过不小心烤多了一条，就算是你的吧。”
赤练在原地愣了一下，缓步走到篝火边拿起剩下的那一条烤鱼，粗糙的木枝上尤带着篝火的余温，这温暖传入掌心，让她心里升起丝异样的感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凤对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呢？

同乘
天亮前的两个时辰是人一天中防备心最弱的时刻，果然，又一批杀手在天亮时分对白凤和赤练发动了袭击。
赤练握着链剑站在石壁旁边，周围七零八落地躺着其他杀手的尸体，大多数杀手都是白凤杀的，每每她一出手，白凤就把她的对手给抢了。
赤练看着前方的白凤施展出“凤舞六幻”与这次敌方派出的最厉害的两位杀手交战，心里不禁有些担心：白凤身上还带着伤，之前与胜七交手时她的右手受的伤到现在都没复原，更何况他那次伤得比她重得多……
这次罗网派出的杀手比之前那一批更强，万一什么时候罗网派出六剑奴或是阴阳家的人，那么他们两个就危险了。
就在赤练出神的瞬间，白凤的六个幻影合六为一，对面两个罗网杀手齐齐倒地。赤练观察白凤，只见他面不红气不喘，身上也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才安了心。
白凤依旧背对着她，语气不急不缓：
“这次的杀手比上次派来的更强。”
赤练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的确是这样。”
白凤迅速接了她的话，边说边转过身来：“如果我们还是这样的速度，恐怕一路上遭遇的袭击会更多。”
这次，赤练没有再出言反驳，她看了眼白凤的右肩，记得上次他从巨阙下救自己，先是被胜七的剑气所伤，在空中带她逃离时又被巨阙击中，最后下落时再次用后背为她挡住树枝，那根树枝直接穿过了他的肩膀……那样重的伤，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恢复。
“你说的很有道理……”想到白凤身上的伤，赤练在心里下了决定，还是与白凤乘坐白凤凰走比较好，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树下拴着的马。
“咦？”
马不见了？难道是刚才打斗的时候跑的？可是她记得她昨晚明明将马栓牢了的……
白凤顺着赤练的目光看了眼树下，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淡淡地加了一句：“你的马不见了。”
还好马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干粮和水，丢了还能重新置办。
“那，就只能麻烦你了。”赤练扭过头看着白凤，白凤的目光盯着远方，似乎对她的动作并不在意：
“哦，麻烦我什么？”
“自然是麻烦你的白凤凰载我一程。我们得尽快赶到会稽郡，骑你的白凤凰走，我们还能躲过一路上罗网的追杀。”
晨光射入丛林，一阵山风吹来，刮起了白凤蓝紫色的头发和肩上的飘带。
这晨风真令人神清气爽！白凤嘴角一弯：“没问题。”
“不过……我有件事很奇怪。”赤练犹豫着。
“你说。”白凤收起了嘴角的微笑，板起俊脸听着赤练的话。
“你的谍翅鸟数量众多、搜寻的本领也很强，可是为什么你却没有事先查探出有人靠近我们呢？”
白凤脸上的表情瞬间松懈下来，语气里又带上一贯有的傲气：
“鸟类昼伏夜出，谍翅鸟也一样。这是动物的本能，我怎么能控制呢？”
“是吗……”赤练半信半疑。
白凤并没有生气，只是冷冷道：“你不相信的话，又何必问我。”
说完白凤转过身背对着赤练，召唤白凤凰来接他们。在赤练看不到的角度，白凤的唇角微微勾起：要不是有这些杀手来制造混乱，他哪有机会把那匹马放跑？
巨大的黑影扑腾着翅膀降落下来，白凤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赤练缓缓走上白凤凰的身影，他的一只手里攒着一只锦囊，那是张良趁着赤练没注意到的时候交给他的，说是与赤练有关、他会用得到。
儒家的人是不是都那么无聊喜欢玩神秘？
张良的东西，白凤不打算、也不想让赤练知道。他曾想扔了这个锦囊，但想了想，如果真的与赤练有关，那还是暂时带着吧，反正一个锦囊又没多重。
赤练侧身坐在白凤凰的背上，白凤站在她身边。白凤凰扇动双翅腾空而起，乘风翱翔，那一瞬间，白凤有片刻的恍惚：如果他们不是飞往会稽郡、而是走遍天涯海角，那该是件有趣的事情吧！

信件
桑海之城的某处，卫庄正襟危坐认真地在绢布上书写着什么，一旁的桌上已经整整齐齐堆起了一叠同样材质的绢布。
身旁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黑麒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等候差遣。卫庄不慌不忙地等手中的墨迹干透，然后将刚写好的那张放到所有绢布的最下面，一并交给黑麒麟，严肃地嘱咐道：
“务必记得，每半个月定时传一封信到赤练手上。”
黑麒麟点点头，掩藏在黑衣中的一双眼睛在某个瞬间流露出些许疑惑，黑麒麟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接过那一叠信件便退了出去。
卫庄转头望向天边，从进入鬼谷学艺开始，他一直想要成为左右天下局势的强者，事实上他也从未放弃过，铲除挡在他前方路上的每个绊脚石。自从韩国灭亡后，他组织流沙对抗嬴政，他渐渐地明白，这天下没有人能永远站在强者的位置，他所能做的，便是在这乱世之中逆流而上，尽他的力量左右天下大局。
如今，整个大秦帝国内忧外患，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战争，诸子百家绝不会坐以待毙，秦朝的灭亡必将成为现实。不过罗网目前已将墨家和流沙当做首先要除掉的对象，以赵高的行事风格，罗网一定会尽快联合阴阳家的力量来对付他们。
罢了，成王败寇。
如果天真要亡他，那么他便会拼死做最后的反击。交给黑麒麟的那些信，是他唯一能为赤练做的事。如果当初韩国灭亡时他没有私心，又怎么会有赤练多年的陪伴？这些年他将她带在身边，他告诉自己只是为了护她周全，但这其中，却有着他不愿面对的理由。那个理由，他永远也不会承认……
赤练跟随白凤乘着白凤凰，速度自是比骑马快了不少，他们很快便在会稽郡的据点落了脚，等待卫庄的传信。
午后，天上的云压得很低，天色也暗了下来，眼看将会是一场暴雨。不知是否因为天气的关系，赤练觉得心中烦闷、坐立难安。三天了，她一直都不曾接到卫庄的传信，不知桑海之城的情况如何。
“你那么担心，他知道吗？”白凤冷冷的声音从窗外传入，赤练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白凤已站到了她窗外的树枝上，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
赤练本来就心烦，如今白凤出言讽刺，更是激起了她心里的怒意。不过此刻的她并不想和白凤说话，立刻站立起来往门外走。
白凤的身影“嗖”地从窗外闪入，他正好挡住了赤练走出房间的路，嘴角一弯：
“怎么，生气了？”
赤练刚要动怒，却见白凤手指一弹，赤练接下白凤投来的东西一看，那是一只小小的竹节，上面刻着一个微小的流沙暗号，竹节的一侧露出些许白色的绢丝。
赤练眼前一亮：这是卫庄的信！
看见赤练惊喜的表情，白凤眼角一沉、板起了俊脸：
“现在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赤练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毕竟这么多天没有卫庄的消息，此时看到他的信件，难免着急了些。赤练收敛起无意中流露的狂喜，抬眼对白凤道：
“我的确应该谢谢你。”
“不客气。”白凤冷哼一声，闪身退回了窗外的枝头，冷眼看着窗子里的赤练拆信阅读。
尽管秦统一了六国文字，这封信却是用韩国的文字写的，赤练展开信的一瞬间就觉得倍感亲切。
绢布上的字只有几行，三言两语交待了需要部署的事，最后一行毅然写着“安好，勿念”四个字。赤练看到这四个字，只觉得心里欣喜如狂，她知道这四个字是卫庄专门写给她的。这段时间的寝食难安，换来卫庄写的“安好，勿念”这四个字，她已然知足了。
白凤站在枝头随风摇摆不定，他看着赤练的表情，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缓缓掏出张良留下的锦囊，里面是一张只写了两个字的丝帛。白凤再次看了眼房间里因卫庄的信而情绪好转的赤练，纵身一跃消失在空中。
随着天边的一声惊雷，雨水顷刻间便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这场雨下了很久，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深夜。然而这个雨夜，赤练睡得很好。

担忧
这两个月以来，赤练每半个月都能收到一封卫庄的信件，刚开始的时候，得知卫庄平安她就安心了，但是渐渐地，赤练察觉到有那么一丝不对头。
当时卫庄劝她离开的时候跟她说事关重大，然而每次她收到的信件都是交待她些小事，而隐蝠、黑麒麟、以及以前联系的流沙、逆流沙成员等再也联络不上，白凤则是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每次见面的时候白凤会给她带来很多关于诸子百家的消息，但关于流沙的事却是只字不提。
“我想提醒你，我们都是流沙的棋子，他为什么把我们安排到会稽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下棋的人从来都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白凤说完，故意瞟了眼赤练的神色，然后不慌不忙地补上一句：“张良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赤练吃惊道：“张良怎么了？”
白凤的眼睛再次看向远方，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我还以为，你不会关心任何除流沙以外的事情。”
赤练不顾他语气中的嘲讽，定定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齐鲁三杰之一的张良，在三天前已被伏念赶出了小圣贤庄。”
“为什么？”赤练心头一凉，张良离开韩国以后进入了儒家的小圣贤庄，不用想也知道小圣贤庄对于他来说就像家一样，可如今他竟被赶了出来……
“张良与墨家来往过于密切，李斯怀疑小圣贤庄与墨家相互勾结，不但抓走了有间客栈的丁掌柜，更是带人到小圣贤庄兴师问罪。”
看着赤练担心的表情，白凤冷笑一声：
“我倒很想知道，现在的你比较关心卫庄的消息，还是张良的下落？”
无视白凤幸灾乐祸的语气，赤练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白凤的话似乎格外多，而且一句比一句不中听。赤练再也不想和他说话、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赤练心里的不安与日俱增，说不出为什么，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卫庄有危险……然而现在的她已然被变相软禁了，她愈加地觉得很可疑。
终于，她决定回桑海之城看看。
赤练收拾好行李，趁白凤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刚准备上马的时候，她听到了她最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傲娇少年的声音。
“你要去哪儿？”
赤练冷静地转身面对白凤，坦白道：
“我必须回桑海之城去。”
白凤俊秀的眉毛一挑，似乎很感兴趣：“你是在质疑你的卫庄大人？”
赤练微微低下头：“我从来都不曾质疑过卫庄大人。”
“那就好好地留在这。”白凤已经开始不耐烦。
赤练心一横，蓦然甩出腰间链剑。白凤一挑眉：这个女人，她居然对自己出剑！
白凤一个闪身、后退三丈避开了链剑的攻击，看到白凤退开，赤练没有再继续进攻，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白凤。
“你要走很简单，打败我就可以了。”
白凤为什么一定要阻拦她回去呢？白凤和卫庄分明就是有事瞒着她！就在她出神的时刻，一枚羽符击中了赤练右手的麻经，赤练惊呼一声，链剑应声落地。
打败白凤，对她来说是不可能，况且白凤曾经救过她的命，她怎么可能真的对他出手？
“白凤，你放我走吧。”赤练严肃地看着白凤，眼里流露出恳求，甚至已经有泪光在闪烁。
他们一起共事那么久，他从没看到过赤练像这样，那一瞬间，白凤有些心软，只是……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带到千里之外的会稽郡，就这么带她回桑海之城找卫庄？
白凤的眼里流露出一丝犹豫。

英雄末路
血红的夕阳染红了天边，崖体上裸露的石头完完全全被鲜红的血浸泡。山崖上的烈风吹起卫庄的白发，他的身体重重地倒地，手里还紧握着鲨齿。
就这样结束了吗？天下，葛聂，还有他曾许下的承诺。
聚散流沙能被罗网消灭，但逆流沙，将仍然在暗处涌动，在帝国腹背受敌时随时补上一刀，成为帝国永远无法拔除的一根毒刺，见证帝国的灭亡。
想到这，卫庄用最后的力量冷笑。
突然，他感到很疲惫，闭上眼的瞬间，他仿佛明白了：这个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强者，而他自己，也只是这剑雨浮生中的一粒沙子，终将化为尘土。
崖体上除了罗网的残兵外尽是残留的断肢和血迹，染红的崖体在夕阳下见证着这个乱世枭雄穷途末路的悲壮。
无边的黑暗里，卫庄看到无边的黑暗里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红色缓缓盛开，像地狱火焰，又像一朵怒放的红莲。
是她吗？
似乎有人在他身侧耳语，他却始终见不到来人。这歌声音听不出来源，也难辨男女，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周围，仿佛在窥探着他的心事。
“此生，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听到这个问题，卫庄心知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他低低叹了口气，今生最大的遗憾，自己不是死于强者对决中，而是败在秦国走狗的围攻下。还有，他曾许诺还给她一个更好、更强大的韩国，如今也没有机会了。
“那么来生呢？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对于这个问题，卫庄不假思索：来世，我要再次与师兄葛聂争夺天下霸主的地位。
“就这些吗？还有呢？”那个声音不依不饶地追问着，他并没有感到厌烦，相反，他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在韩宫花树下教她练剑时，她一脸娇羞；他从天而降杀了姬无夜时，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她以剑为名、化身为赤练时，她掩饰住内心种种对别人显露出各种妖娆妩媚；他归来时，她眼里明明噙着泪水、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卫庄低低地叹了口气。
来生，但愿永不相见。

小湄的文第一个稳坐沙发，可以@吧主加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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