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餐馆
伟人曾在此聚集—
有政客 作家 学者 间谍 警察
也有家庭主妇 卖报的孩子 马车夫
只要一个土豆的价钱
他们就能帮你把消息 带到世界的角落
可这一代 再无此景
年轻人来到这里 点鸡尾酒和苏打水
他们在暗处玩弄纹身枪
解开白皙背上的搭扣
灯火昏暗 歌声沙哑
风雪间 那位老人走进
明明鬓角只染
点点白霜
他的眼中却早有尘土
染出的岁月的浊黄
— 请给我一份白香肠
烤土豆 沙拉
还有一杯威士忌—
他径直走向一张
围满青春的桌子
—抱歉 先生
这里有人—
如驱逐般
干脆 直了
他淡漠地抬起头
手指在桌上敲打
金属 木
铛铛作响
—可别失礼! 玛利亚
来送菜的男孩伸手将她拦下
他把酒菜置好
金色的发丝下
躲着踌躇的目光
—老先生 谅我失礼
能否让我看看您的右手?
那人默许般地摘下了白手套
橙黄的灯火下
冰冷的光泽
人们低声惊呼起来
俯身端详 推搡
男孩激动起来
—果然是您!
您曾经是不是在城区的研究所里
和那位海—
— 海德里希—
—是的!我父亲和我说起过您
先生,您大概不记得那人了
但他和你曾一起工作
那时他还和我差不多大
只是在打杂
我的家里还有一张
您抛弃了的稿纸
我将它好好珍藏
夹在我最爱的书里
哦!可敬的学者
我渴望有一天能像你一样了不起—
听着男孩的长篇大论
玛利亚站了起来
她的眼目写满惊讶
与愧疚
— 您来拜访过我的母亲
当她还是个小姑娘
您曾住我祖母的楼上
帮她把花儿捆成花束
可您从来没有看到过我
先生 我无数次的听他们
我的祖父 祖母 母亲
他们说起你的名号
谈论你其妙的作为
可我只在照片中见过您
那黑白的年青影像—
— 先生 我听闻您远游
和您那位弟弟 也是科学家
如今归来 只是驻足
还是从今往后 我们都可以
把这张桌子给您用了—
— 我只是回来
如回到所谓的故土
这里并非我出生的地方
却是我重生的场所—
他浊金的眼眸四处望着
仿佛在打量这屋内的灯光
酒瓶 器皿
一列列的木桌
这里曾经聚集的一代人
有的已归尘土
有的 和他一样
将青春镌刻在这里
然后在暮时回来
细细观赏
可他不仅是观众
他永远在创造
他拿出一个相框
摆到桌上
— 这看起来真像
祖母房里的照片!
先生 这是谁呢?
您的弟弟? 还是
祖母所说过的那位
海德里希先生?—
他没有回答
只是拿起了叉子
慢条斯理地 将土豆捣碎
开始了他 沉默的晚餐
人们知趣地散去
让安宁罩住了这张桌子
玛利亚坐到对面的椅子
凝视着这位学者
这位德意志的火箭制作者
和他对面那位
不知姓却知名的
— —。— — — —。
那张黑白的面孔
正亲切而腼腆地
微笑着 寡言着
似乎他很高兴能
在这里 像往常
一样
好像他看得见
那位正在吃饭的
挚友
(说不准在他看来
那人还是年轻的
模样)
好像他听得见
这里的歌声
这里的交谈
这里他引以为傲的
德意志的语言
还有他与他
才懂的 名为沉寂
的交流
好像他也听见对方
喃喃的话语
才知道他们在这一刻
都有着奇妙的感觉
好像他们的心 都
在舒适地 滴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