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雷礼的双手被手铐铐在一起，栓在桌上，他说不出来这副平常被他放在腰间携带著的东西，咬在自己手上时变得多讽刺。
　　询问室的小灯光照著他，让他肿胀的眼睛一阵发热。
　　雷礼本该沉浸在哀伤中默祷的，但他不明白为何，眼前体面的中年男人竟然能厚著脸皮，在他面前痛哭失声。
　　「我和你好好说过了，我甚至哀求过你，要你别动他……但你做了什麼？回想一下，你做了什麼。」
　　灰发的中年男人满脸泪水，他遮著脸，不停啜泣，梳好的油头则是狼狈的落了几丝，和他平常在电视机上那高大体面、威风凛凛的政客形象差距极大。
　　警局里的小讯问室，前刑警和政客在讯问桌对坐著，雷礼说不出来这画面有多荒唐，眼前的中年男人哭得越悲痛，他就越觉得愤怒。
　　「罗伦斯……你明明知道你那私生子都干了什麼好事！我一枪打死他，只是便宜到他，他理应受尽折磨而死！就像他折磨的那些女孩一样！」雷礼一掌拍在桌上面，要不是他被铐在桌上，他铁定会冲上前，狠狠揍对方一顿……不，他会直接拿把枪上膛，一枪轰掉对方脑袋。
　　「闭上你的狗嘴！」罗伦斯起身动手揍了雷礼一拳，因为双手被扣在桌上的关系，他狼狈的摔了一跤，血从鼻腔里流出，但罗伦斯没罢手，他抓住雷礼，一拳又一拳的痛揍他。「那不过就是几个女孩子而已！我们也给了家属丰厚的慰问金……他也有悔意了，你到底凭什麼？凭什麼杀死他？他是个可爱的孩子……」
　　罗伦斯揍到一半停手了，他哭得如此掏心裂肺，雷礼都已经分不清楚溅到脸上的到底是自己的血液还是对方的泪水。
　　雷礼用手臂抹了把脸，然后啧掉口腔里的血水。
　　「他如果有悔意，为什麼要在酒吧里对女孩下药？」雷礼对著罗伦斯说，他很冷静，冷静的过於异常：「你知道当我找到他时，他正在对那些酒吧里的年轻女孩做什麼事吗？他殴打她们，性侵她们，给她们毒品！」
　　「我叫你闭嘴！」罗伦斯又揍了雷礼几拳，但被他的助理拦住。
　　「议员，停手吧？别把事情闹大，等等还要去见记者。」
　　罗伦斯眼底充满怒气，好不容易停手，雷礼却对他继续吼著：「我只是在做执法人员应该要做的事！你的儿子本来就该死！但我的孩子呢？你看看你做了什麼，我的孩子和露茜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为什麼要杀他们？如果要替你的狗杂种报仇，你应该直接冲著我……」
　　

　　雷礼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罗伦斯一脚踹中腹部，罗伦斯连踹了好几脚才肯罢手。
　　雷礼被踢得趴在桌上乾呕，几乎站不起来。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雷礼，他们等於是你杀死的。」罗伦斯深呼吸著，他抹掉脸上的泪水，语气冰冷。
　　雷礼跪在地上，双手被束缚在桌面的他没办法痛快的趴下去，
　　「还有，你也已经不是执法人员了，少露出那副正义凛然的蠢脸。」罗伦斯接过助理给他的手紧擦了擦脸，接著他整整西装和头发，除了那双哭红的眼睛外，他彷佛忽然又恢复成了电视上那形象良好、正直的市议员，什麼刑警开抢杀死性侵累犯的事情全都和他无关……「你现在只是一个杀了自己儿子与前妻，还有她丈夫的可怕疯子。」
　　当然，执法过当射杀一名嫌犯的刑警，因而心理压力过大，找上前妻并且杀死他们一家的可怕消息，自然也和他毫无关系了……
　　「他们……是你杀的！」雷礼咳了几口血，他努力撑住身体，并且不让自己落泪。「你杀的……为什麼要这样？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就好……」
　　「不，雷礼……」罗伦斯注视著雷礼，眼神冷漠：「就如同你说的，有些罪大恶极的人，我们不该让他死的如此轻松，与其一枪打死你，或送你去坐电椅，我认为让你受尽折磨的活著会更令人得到安慰，我相信我的孩子也是这麼认为的——希望你永远活在地狱里，无论生前或死后。」
　　「罗伦斯！你不能这麼做，没人会相信你的！总有人会查出事实，总有人会的！」雷礼激动的吼著，手铐将他的手腕勒出血痕。
　　「一个形象清明的政客，或是一个残忍杀妻的疯子刑警，你认为大众会相信谁的话？」罗伦斯说，他的眼里不再有泪水。「不，雷礼，一辈子，也不会有人相信你，因为你是个疯子。」
　　「我没有疯！露茜他们是你杀的，你嫁祸给我！」
　　「不，我只是一个追求人道精神，帮助精神病患逃离死刑，得到他应有治疗的议员。」罗伦斯整好领带，他垂眼盯著雷礼看：「我们感谢你对市民常年来的奉献，但是……该是退休接受治疗的时机了，雷礼。」
　　「你不行……」
　　罗伦斯没让雷礼把话说完，他说：「我们会安排你到小镇里的私人病院里好好接受治疗，那是我一个老朋友的资助的病院，能保证你不受到外界任何人的打扰。」
　　「罗伦斯！

　　「放心，刑警，这家病院的治疗手段很杰出，我相信他们会好好治疗你的。」在离开讯问室前，罗伦斯这麼说，他脸上甚至露出笑容：「现在，先容我去替你处理外面的媒体记者们，他们会很有兴趣知道一切真相。」
　　「不！罗伦斯！罗伦斯！」雷礼挣扎著，但那付手铐紧紧塑束缚著他，他盯著罗伦斯离去的背影，声嘶力竭的吼著：「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你！」
　　几分钟后，那些被罗伦斯提拔的新警官们冲了进来，他们不顾雷礼的喊叫及解释，把他压制在地上，对待他的方式就像对待一个犯人……或一个神经病。
＊＊＊
　　几个月前，罗伦斯找上了雷礼。
　　雷礼当时正在办一件性侵杀人的案子，有个女孩被强暴、殴打并施打毒品后被人丢在路边，然后就这麼死了。
　　雷礼将嫌犯锁定在这几个月刚出狱的一个年轻人身上，那个年轻人是个累犯，但不知为何，法官的刑期总是判很轻，警局里的其他人也不太爱理这件案子，甚至有长官要求他不要继续追查下去。
　　雷礼一直对这件事十分困惑——直到罗伦斯找上他，他才明白为什麼。
　　那个在政坛上很有名，意气风发而且形象近乎完美的罗伦斯有个很疼爱的私生子，但为了不破坏形象，这件事一直被压著，没有跟外界透露。
　　那名私生子正好就是雷礼在追查的人。
　　罗伦斯带著现金，约在他的办公室会面，用他那张伪善的政客面孔，隐晦的请他不要再继续追查这件案子，甚至连长官也出面施压了。
　　现在想想，雷礼当时要是收下那笔钱，他也许可以提早好几年退休，去过他的好日子了……可惜雷礼在警界的脾气和性子是出了名的硬和臭。

　　那时他看著桌上女孩的尸体照、嫌疑犯的照片，还有罗伦斯的脸，他几乎就确定了什麼，於是当场，他把现金推还给罗伦斯，并且告诉他：「案子要继续追查，无论那个嫌疑犯是你的谁，也无论你是谁。」
　　罗伦斯当时的脸色有多难看，雷礼至今还没能忘记。
　　这件事后，雷礼很快的收到了人事命令，准备把他掉职到别州去，并且禁止他继续追查这件事。警方高层和罗伦斯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只可惜他们没算到，雷礼在最后几次出外勤时，正好碰上了罗伦斯那混蛋的私生子，而对方正在做案——当场让雷礼逮到了现行犯。
　　罗伦斯的私生子打算逃跑，雷礼没多想就追上去了，他们八成很后悔没没收他的枪……因为当罗伦斯的私生子拒捕，打算攻击雷礼时，雷礼开枪了。
　　有足足两秒的时间，雷礼可以选择射击那混蛋的膝盖或肩膀，但最后他的准心偏了，命中了那家伙的脑袋——那不是失误。
　　这件事引发的效应会有多大，雷礼不是没想过，他可能会丢掉他的工作、丢掉他的家产，但这无所谓，反正自从前妻带著他们的小儿子离开他之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没有任何家庭包袱，当流浪汉也能存活……
　　但要再让其他女孩有受害的可能性？这个单纯想法让雷礼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太单纯了，单纯到他没考虑到，这样竟然会害死他的小儿子，以及小儿子所属的幸福家庭。
＊＊＊
　　「醒来，你的新家到了！」

　　有人甩了雷礼几巴掌，雷礼才迷迷糊糊的从昏睡清醒，他深吸了口气，明亮的灯光刺得他张不开眼来。他的脑袋沉重，浑身发软，喉头乾的像是吞了几斤沙一样，那简直与他发现露茜被杀害那天的感受相同——只差在这回他没有从血泊中醒来，他的手里也没有那只冰冷的小手……
　　雷礼甩了甩头，眼前的画面在旋转，那些足以让他昏睡的药剂仍残存在他体内，这让他一阵反胃。
　　雷礼想坐起身子，但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做到，因为他正穿著那种压戒精神有问题的重刑犯囚衣，他的双手被束缚住，无法动弹，嘴里则是塞著口箝，毫无发话权。
　　一阵震动让雷礼意识到自己正在救护车里，两侧有警察及医护人员戒护著。
　　雷礼试图看清楚窗外的景色，但车内的灯光太亮了，那让他眼里积满泪水。
　　「醒来！我说过新家到了！」雷礼的耳边有人吼著，刺的他的耳膜嗡嗡响。
　　车子在一阵晃动后停下，他们打开车门，并且把雷礼从担架上卸下。雷礼被两个警察粗鲁的驾著，他就像刚学步的小鸭，走路摇摇晃晃的，一倒地就会被再度架起。
　　车外头的空气十分冷冽，光线昏暗，四周弥漫著雾气，雷礼分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麼时候，上回他清醒时，人明明还在警局里暗无天日的被拘留著，而这回，人却已经到了精神病院门口。
　　警察们将他一路拖行，他们穿越围篱，围篱上方有个铁铸的门牌，被漂亮的藤蔓攀爬著，上面写著——「晨雾之家」。
　　雷礼抬头，一栋方正的巴洛克式建筑就矗立在前方，埋藏於浓雾之中。
　　雷礼被一路拖行著，直到两个穿著白衣服，属於晨雾之家的医疗人员走来和警察换手为止。
　　医疗人员的个头魁武且高大，怎麼看都比较像维安人员，雷礼被左右两侧架住，一旁还有几个守卫随行。
　　「可怜的家伙，警察干成这样，最后还不是落得这种下场？」护送雷礼来的警察们闲聊著，他们越走越远。
　　雷礼出声，他用尽力气挣扎著，想吸引那些警察的注意，告诉他们自己没疯，但警察们只是转头看了他一眼后，又继续向前走。
　　「所以啦，赶快退休。」他们笑闹著离开，
　　雷礼则是被压住脑袋，继续往前带。
　　晨雾之家的走廊又深又长，像没底的隧道一般，雷礼回头看了一眼外边，守卫们却把门带上了，他被迫迈开步伐继续往里头踏入。
＊＊＊
　　

　　驻院神父的办公桌上放著一份报纸和文件，雷礼的照片在上头，杀妻凶手这字眼就印在旁边。
　　头发花白、身材高瘦的老神父做在办公桌前盯著报纸看，他的神情肃穆而庄严，看起来是如此的正直且光明磊落。
　　桌上的牌子写著晏西这名字。
　　老神父翻著雷礼的档案，频频发出哼声。
　　站在老神父身旁不停提笔写著笔记的，则是晨雾之家的驻院医生，他戴著金框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耳后，看上去比雷礼年轻几岁。
　　年轻的驻院医师名牌上写著莫洛，这是他的名字。
　　「……可能有狂躁或精神分裂以及妄想症的倾向，或许可以采取厌恶疗法或电击疗法。」莫洛那双灰色的眼珠盯著手上的病历表，雷礼的病历表，他向老神父报告著：「需不需要监禁？他杀了他的前妻和儿子，具有重度的危险性。」
　　雷礼的档案似乎让莫洛看得惊奇了，他的眼睛好久才眨一次，那双浅色的大眼让雷礼觉得对方看上去比他还像病患。
　　「我没有疯，那些不是真的！我要怎麼证明你们才会相信？这一切都是罗伦斯的诡计！」雷礼低声的吼著，他试图解释，但身旁的守卫从他后脑勺打了一掌，要他安静。
　　莫洛看了雷礼一眼，他低下头接著继续写他的东西。
　　老神父把报纸丢在桌上，他摇摇头：「不，费雪先生说只需要治疗他，只有在他失控的情况下我们才需要监禁他……不然，要让他融入我们的病患中，把他当成我们普通的病患一样，不要亏待他。」
　　「这样安全吗？把这种人和伊凡放在一起，这似乎……」
　　「不用担心，让他定期服药，他不会有什麼威胁性的……对不对，雷礼先生？」老神父看向雷礼。「费雪先生是这麼告诉我的。」
　　雷礼和老神父的视线交汇的瞬间，原先企图要解释什麼的雷礼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几年的刑警不是干假的，雷礼对於分辨一个人话语里的涵义向来很敏感。
　　费雪先生这个人雷礼并没有听过，但依照推测，很可能指的是晨雾之家的出资者，真正运作这整个机构的人——也就是罗伦斯口中的老朋友。

　　老神父如果和这位费雪先生交谈过了，又能堵信他不会随意伤害人，那麼……老神父或许根本不像他表面看起来这麼正派，他可能也不是真正的神父也说不定。
　　私人建置的精神病院，背后的运作者及执行者有多糟，这个政府不会管，有个可以放置社会上麻烦问题的地方，他们高兴都来不及了，更不可能干涉其合法性。
　　这也表示，晨雾之家里的人员可能里里到外都是这位费雪生生的人，也就是说，都是罗伦斯的人。
　　罗伦斯没有让他进去公立的监狱，那对他来说太好过了，所以他把他放进了他私人监狱里——一个精神病院！
　　「你知道罗伦斯设局陷害我……」雷礼说，他张大眼，第一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质问老神父：「你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老神父看著雷礼，没有说话
　　那种冷漠的眼神让雷礼更肯定了，他不确定老神父究竟知道事情真相的多少……但他明白，最重要的事，老神父一定都知情。
　　两个礼拜前的晚上，雷礼被拔了官，原因是他射杀了一个被当场逮到的现行犯，执法过当——但这不是真正的原因，知情的人都知道，这种惩处太过严重了，所以很明显是冲著雷礼来的。
　　然而这一切都是可以预料的，买通上层让他被革职，罗伦斯为了他的私生子所能做的报复，大概也就仅止於此了。雷礼当初是这麼以为的。
　　没了工作也不要紧，回去乡下雷礼也可以找份粗活做，他没有太多包袱，所以只要养活自己就好，但唯一让雷礼最在意的——是他和前妻露茜的小儿子，兰迪。
　　雷礼并不想离开小儿子，太远的地方会不方便他探视他那正值活泼好动年纪的小儿子，为了小儿子，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
　　所以那晚，雷礼约出前妻，去家里附近的小酒馆谈谈未来的事，等待的过程里，雷礼本来只是想小喝一杯的，但最后的结果却醉得不醒人事……

　　酒馆的老板忽然换了员工时，雷礼就该察觉有异的，但他却大意了——有人对他下了药。
　　而当雷礼醒来时，天色已经转亮，小鸟在鸣叫，而他的人则是已经出现在前妻家，手里握著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儿子的手，那小巧、冰冷又僵硬的手……
　　「你知道我不是疯子，是罗伦斯陷害我的，你明知道……你却和他们同流合污！」雷礼挣扎著要起身，但束衣束缚住了他，守卫从后方紧紧掐住他。
　　老神父先是沉默，接著他看向莫洛：「你现在能看出雷礼先生需要怎样的治疗了，他的妄想症很严重。」
　　莫洛点点头，又在病历表上记了几笔。
　　雷礼的脑袋一阵发麻，罗伦斯的计划很周全，就如同他所说的，现在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就算真有人知道他说的话是事实，也不是会帮助他的人。
　　「请问雷礼先生有其他家人吗？我们需要他们签署入院证明。」莫洛问。
　　「不，没有必要，这是法院批准的……再说了，我们的雷礼先生社交能力似乎很差，唯一的亲友早就被他亲自处决了。」老神父说，他们没有人要理会雷礼的意思：「现在他是晨雾之家的病人了，把他当个病人对待……请送他去病房安置，再让他熟悉环境及所有疗程。」
　　莫洛点头。
　　「去你妈的！你们这群婊……」雷礼激动地朝他们大吼，但话还没说完，莫洛就出手赏了他一巴掌。
　　「不，我的病人不准说脏话。」莫洛说：「你要从现在开始学习。」
　　雷礼舔了舔溢血的嘴角，他看向莫洛，他并不认为这医生知道实情，但他也不认为这医生会对他有所帮助，因为莫洛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药可医的病人。
　　雷礼感到非常愤怒，愤怒到他忍不住笑出来。
　　「真的？像个女人一样赏巴掌？你两腿间真的有东西吗？医生。」他故意激怒他，医生脸上确实也露出了难堪的表情，但他这次没有出手，旁边的守卫替他做了。

　　雷礼被一拳揍倒在地，老神父和莫洛都看著他的糗样，没人出声。
　　「把他带下去，我们要入院了。」莫洛对著守卫说，守卫则是一把拉起了雷礼，把他拽出老神父的办公室。
　　雷礼被拽过长长的走廊，他不知道会被拽去哪里，但他知道他被拖去的地方，没有人会愿意帮助他。
＊＊＊
　　大量的冷水从雷礼的头上淋下，不间断的，强力的水柱刺痛了他被刷红的皮肤。
　　「操！」可以的话，雷礼会骂更多脏话，但水灌进了他的鼻腔、嘴巴和耳朵内。
　　他浑身赤裸的被绑在淋浴间内，他们将他的双手分别绑在两侧的铁架上，花洒就在他的头顶，力道强劲。
　　「病房……安排……哪里？」一个医护人员询问莫洛，雷礼听不清楚他们的交谈声。
　　「离…三号…远一点。」莫洛说。
　　医护人员点点头后离开，一个年轻护士拿著衣物走进来，看到雷礼光裸的身子后，她立刻撇开眼，红著脸仓皇的离开。
　　莫洛则和雷礼身旁的医护人员示意停水，水柱终於停了，但雷礼依然呛得猛咳，眼泪鼻水都流个不停。
　　这个名牌上写著皮杰的医护人员留著一头红色的卷发，蓬松的像云一样，他的身材高壮，甚至比已经有一米八得雷礼高上一个个头。
　　「身体练得不错，刑警先生，那为什麼你前妻为什麼要离开你呢？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吗？」皮杰解著绑住雷礼的绳子时，一边调侃他，他的脸颊上透出恶意的红。
　　「谁知道？也许是因为我跟你女朋友睡了吧？」在这种情况下，雷礼依旧是管不住嘴巴，皮肤的大个儿立刻恼羞成怒双颊，不由分说的揍了雷礼一拳。
　　「操！」雷礼倒在地上，说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揍了。
　　「不，住手，皮杰先生。」莫洛走来，制止了还要再打雷礼的大个儿，他看向雷礼，视线在他身上逡巡著，彷佛凝滞一般，让雷礼觉得十分不自在。「至於你，雷礼先生，我说过，不能说脏话。」
　　「喔，是吗？」雷礼挑衅的笑了下，在皮杰接近他时，他用空出的手揍了对方一拳：「去你妈的！」他对莫洛说。
　　皮杰很快的冲上来压住雷礼，雷礼被压倒在水泥地上，大个头一拳一拳饱实得揍到他脸上，从那种殴打的力道来看，雷礼知道这梁子是结下了。他没什麼特别专长，结梁子的功夫倒是天赋异禀。

　　「起床了，雷雷——该是带你去见见新朋友的时候。」八字胡手里把玩著警棍，敲得病床铿铿响，他在旁边等带著皮杰解开绑著雷礼的皮带。「听说你非常不听话啊，雷雷，第一天来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雷雷——这绰号刺耳的让雷礼皱起眉头来。
　　「别叫我……」雷礼没把话说完，因为皮杰拉著他的头发起来时，他一阵天旋地转。
　　雷礼想打开皮杰的手，但他发现自己办不到。
　　「喔……雷雷又不乖了，需要我帮你教训一顿吗？」八字胡问皮杰。
　　「不，莫洛开给他的剂量很重，他暂时会跟个小男孩一样软弱。」皮杰笑著，他把雷礼拽下床。
　　雷礼的脚软弱无力，他维持同个姿势太久，肌肉僵硬而麻痹。
　　「吁！吁！雷雷，快走啊！你这只老狗。」八字胡在后头用警棍戳著雷礼，逼他前进。
　　雷礼扶著墙面，地在摇晃，他的胃在翻滚，他甚至连生气的余力也没有，现在更不是他找苦头吃的时候。他努力撑著身体前进，直到不耐烦的皮杰拽著他向前走为止。
　　雷礼的病房位置偏僻，在所有病房的最里面，他被皮杰拽出病房走廊时，有些病房是空的，有些病房则是关著人。
　　那些有人的病房不断发出奇怪的噪音，例如咒骂声、诡异的呻吟声还有某种规律的撞击声，那形成了一种共鸣，像一群蚊蚋，嗡嗡地在人耳边响著，令人焦躁。
　　「食物……饿……我很饿。」有些病患的脸就贴在病房门下的送餐口上，在黑暗里露出他们骨碌的双眼或细瘦的手指。
　　「不听话就会被晏西神父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没有饭吃、没有水喝，你最好注意这点，雷雷。」八字胡又拿著警棍戳雷礼，让雷礼踉跄了一下。
　　雷礼没说话，他扶好墙壁，希望能集中涣散的精神，好好观察一下环境。
　　男病患的病房被集中在一条狭长的走道旁，走道阴暗冰冷，连暖气也没有。每个病房上都有门牌号码，雷礼的是最不吉利的十三号，也是最边间。
　　奇怪的是，莫洛提过的三号病房并不在其中，有几间病房跳号了，也许不在同一侧。
　　雷礼惦记著，然后一路走出阴暗的走廊，他们接著穿过一道大门，门上写著——交谊厅。
　　八字胡和皮杰将雷礼拽进交谊厅后，他们交谈了会儿。

　　「放著他乱跑有没有问题？伊凡在里头呢！」八字胡问。
　　「晏西说没有关系，更何况豹子现在只是小鹿，看好他就行了。」皮杰耸肩，他拍拍八字胡的肩：「交给你了，我要去女病房那里一趟，看看她们在做什麼……」
　　八字胡摇摇头，他指著皮杰：「你欠我一次，下次排班帮我安排值夜。」
　　「你想要听小鸟唱歌？」
　　「对。」
　　雷礼没听懂他们在说什麼，皮杰则是打了个响指后带著暧昧的笑容离开，只剩八字胡待在原地留守。
　　「你最好别闹事，我会看著你的，乖乖的去交些新朋友，不然我会打到你叫妈妈为止，雷雷。」八字胡踹了雷礼一脚，看雷礼差点软腿倒地，他笑了笑，大概谅他没办法有什麼大作为，他迳自走开，去和一旁正在发药的一名年轻护士打情骂俏。
　　雷礼靠在墙壁上，反胃感持续著，但他忍耐住了。
　　交谊厅的灯光很亮，亮得他都快睁不开眼了，每个出口都有专职的警卫守著，而以现在的状况，手无寸铁又晕眩的他根本不可能离开。
　　「雷雷！雷雷！雷雷！」一旁忽然有人兴奋的尖叫著，雷礼抬头，一个女病患对他不停拍著手，并且大叫：「雷雷！雷雷！雷雷！」
　　女病患很瘦，皮肤枯黄，她的头发被剃掉，头顶有几道伤口。
　　「雷雷！雷雷！」她持续叫著，像卡住的留声机。
　　雷礼退后了几步，他和很多神经质的凶恶的罪犯打过交道，却从没和精神异常者照过面，前的女病患没做什麼，却让雷礼感到十分不安及焦躁。
　　雷礼没说话，他绕过女病患往前走，幸好对方并没有跟上来，只是看著他不停喊著那该死的绰号。
　　雷礼认为自己需要坐下来休息，交谊厅内摆著几张看上去很贵的沙发，可是全都很旧了，上面沾染著灰尘和古怪的污渍。
　　那是件很奇怪的事，晨雾之家里的设备既新又旧，某些地方被刻意改良了，某些地方却又放任不管。
　　雷礼思索著为什麼，追根究底是他改不掉的职业病。
　　沙发上坐著一个病患正在下棋，就他自己一个人，他不停的下著同一步棋，棋下好后又再度拿起；另外一个病患则是坐在沙发背面的地上，他的手放在内裤里，正在做著什麼苟且的事。
　　一个病患则是面对著墙壁，不知道在说什麼，说得非常激动。其他几个，只是不停的神游著，或是不停做著同样的动作。

　　「你还好吗？」年轻男人依旧注视著他，用他那双看起来纯真无邪的蓝眼睛：「你叫什麼名字？」
　　他看上去对雷礼很有兴趣，太有兴趣了……
　　「走开！」雷礼的头很晕，他还是很想吐，男人的视线让他烦躁，然而当他对男人低吼：「你到底他妈在看什麼？」时，男人却依旧保持著相同的笑容。
　　年轻男人的手放上雷礼的背，向下滑过他的腰椎，他靠近雷礼，在雷礼耳边私语：「不要靠近窗户。」
　　雷礼一阵颤栗，他困惑的皱起眉头，男人的动作不带丝毫恶意，但却带有另一种意味……
　　「你在说什麼鬼东西！」雷礼推开年轻男人。
　　「因为你有双强健的翅膀，如果飞出去，他们会狠狠剪掉的。」男人发出了赞叹的声音，他想再触碰雷礼：「我不想……我不想要你这双翅膀被别人剪掉。」
　　「滚开……」雷礼退后，但男人却又前进了一步，这触怒了雷礼的底线，他抓住男人的衣领，把他往墙上压：「我说滚开！」
　　「你的眼睛……我喜欢你的眼神，像是有火一样。」男人的手指轻轻压在雷礼脸上，就好像是算准了他不会随便攻击他一样，他没有丝毫畏惧。
　　雷礼瞪著男人湛蓝的双眼，他的眼里有著笑意，让雷礼整著身子打起寒颤。
　　「不不不！放开伊凡，老天爷，谁都可以，拜托你就是不要伤害他！」忽然，原本在大厅发药的小护士尖叫了起来。
　　「嘿！放开他！我是怎麼跟你说的？」八字胡一看到雷礼抓著年轻男人的景象，他愤怒的脸都红了。他手里拿著警棍冲来，扬手就要往雷礼头上敲。
　　雷礼放开年轻的男人，他反射性的躲过这一击，接著对八字胡出拳，那是种根深蒂固的职业病。
　　如果有枪会更好，他能很快的拔出来之后上膛，抵住这大老粗吓唬吓唬他，可惜的是他现在只有赤手空拳，还被下过药了。
　　那一拳结实的打在八字胡脸上，但看起来不像平常一样有效。
　　「操！」八字胡咒骂了一声后，几个警卫从后方将他扑倒。
　　雷礼挣扎著，他抬眼，年轻男人的视线依旧放在他身上，他在他脸上看到了笑容，孩子发现自己所珍爱的事物时，那种可爱的笑容。
　　接著警棍直接揍到了雷礼脸上，他一下子失去知觉，走廊上的刺眼灯光终於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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