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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辛苦的子山记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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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乎吾庐. 世上大苦
归乎子山. 不如大哭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楼2015-07-27 13:55回复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2楼2015-07-2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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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叔简喜形于色,“太好了太好了!这位仁兄,烦请引我与他们相会!孙门必当奉君为上宾!”这回,他的眉头也舒展了,眼睛也睁地大大的,情不自禁就把嘴咧开了。
      “上宾?那就不必啦。”黑脸少年懒懒地摆手,“眼下最后一班船也走啦,你要是过河,就等明天吧。”他又拍拍屁股站起来,“不过我爹娘该还没过河,我带你找找他们,找到了,就不妨先和我们睡一晚,明天再说。”
      “那……好吧,在下多谢了。”
      “客气什么?”黑脸少年狡黠地眨眨眼睛,嘿嘿笑了。
      “在下一事不解,为何仁兄过了河,而令尊令慈没过河呢?”
      “这有什么不解的!我惹了我娘,被爹打了。被打了怎么样?就跑呗!我就自己跳上船去了,结果交不出坐船钱,要不是你大哥救我,我早就被人推河里啦。”他说话时,顽皮之色尽显于态。
      “原来如此。”孙叔简点点头,倒也不再多问。
      黑脸少年便引着孙叔简往一僻静处去。此时天已渐渐暗了,四周芦苇高得遮了人头,身边更是暗了。黑脸少年走在前头,拨开密密麻麻的芦苇,一边小心地探路,一边回头招呼孙叔简,叫他踩着他的脚印前行。潮湿的晚风掠过河床,一脚下去,泥土上隐隐的踩出了水。
      并不见什么来路去路。风向凌乱,芦苇乱摆,犹如人心惶惶。
      孙叔简突然感到心慌,问道,“在下…还不知仁兄姓甚名谁?”
      黑脸少年回头笑笑--此时他的面容已是看不清了,而他的笑声却是还清亮:“哈哈,孙老弟,你怎么才想起问我啊?”
      “方才在下着急与家人相会,一时未想这么多。”
      “你知道吗?我爹打小就跟我说,'心眼少,死得早',你这么傻的人,以后要小心呐。”
      孙叔简一听这话,感到脊梁骨都是凉的,竟是不敢再吭一声。
      “怕什么啊!我又不谋你财!想必你一个公子哥,此刻空留了一套好衣服穿着,其实里头啥本事也没有,算是个大穷光蛋了。”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4楼2015-07-27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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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叔简嘿嘿苦笑,不再接话。
        又走了不知多久,孙叔简渐渐耐不住性子了。 “还有多远?”孙叔简的鞋早已被浸湿。
        “我还是抄了近路领你走呢,你可少问几句吧!咱快走, 我都要看不见路了。”
        孙叔简只好不作声,闷着头,跟在黑脸少年后边。芦苇丛晃晃悠悠,如黑夜里飘渺的幽魂,在他身边游荡,使他心里一直不能安宁,便又问,“敢问仁兄大名?”
        黑脸少年晃晃悠悠又走几步,嘟囔一句“拿腔作调,恶心”,回过头来,目光死死的盯住孙叔简,“你他妈的别问了!”黑暗中,那少年负手而立,不可一世,“我问你,你到底是不是孙叔简?”
        孙叔简声音微颤,“我是。”
        “你知道我是谁吗?”黑脸少年冷笑起来,学着孙叔简的语气,长长唱了个喏,“在下越人海方矩,久仰孙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今日萍水相逢,幸甚幸甚。”
        “原来是海兄……”
        海方矩冷笑起来。一把利剑架了在孙叔简的脖子上。一个中年妇人不知何时已立于孙叔简身后。
        “娘,人带到!”海方矩拍拍手,得意地笑了,“喂,姓孙的,我只说不谋你财,可没说不害你命啊!”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就像一个小魔鬼。
        孙叔简颤栗了。剑气阴寒,咄咄逼人。
        “你们是什么人!”
        “越人海氏,你未曾听过吗?”
        “没听过。”
        “真傻。”
        那妇人卸下了架在孙叔简脖子上的剑,将剑尖抵在孙叔简后心,“小子,老实点,跟着我走,你跑不掉的。”
        孙叔简只觉得世界忽然间一片漆黑,被剑尖逼着,只得挪动步子。那妇人将孙叔简逼至一处空地,那里的芦苇已被伐光,中间一块巨大的青石,三尺来高,一丈来宽,一个人给绑在石上。
        辨出了那人的面目后,孙叔简感到自己全身无力,“大哥……”
        从大石背后转出一个汉子,“月月,那是谁?”
        中年妇人莞尔一笑:“夫君,这个是孙叔简呀。”
        月月一把推过孙叔简,他便一头呛在大哥孙宾旁,脸上粘满了臭泥。海方矩取了麻绳,将他一并缚了。绳索勒得孙叔简上不来气,感到浑身都在痛,骨头互相磨折,咯咯作响,眼前天旋地转,漫天星斗奇异地闪烁。
        “期儿,不要怕,不要怕。”孙宾小声安慰着孙叔简。孙宾此时也是鬓发松散,身上几处於青,衣衫已乱,狼狈不堪,嗓子也有些哑了,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安慰着不谙世事的小弟孙期。
        泪水在那个不过十岁的少年的眼眶里打转,孙叔简想忍但是忍不住,孙宾又轻声安慰他几句。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5楼2015-07-27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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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下做了卑贱俘虏的孙宾孙期啊,也曾是临淄城里鲜衣怒马的小少爷。俩人出自齐国乐安孙氏一脉,孙宾小时候听大人说,祖上还是什么陈国的公子,又和而今篡位的田氏是远房亲戚。然而,自己却也被这些远房亲戚赶出了临淄,真是不留情面。其实想想彼时战国,子弑父之事亦有之,也真是不留情面,谁又会怪罪?谁又敢怪罪?历史书写的大多是成王败寇的故事。也只有害怕了吧,也只有叹气了吧。
          亲戚尚且不能放过,仇人更要趁火打劫。 孙宾的爷爷孙武,是他从小崇拜到大的厉害人物, 虽然未曾谋面,但在他心中,孙武就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就是他们家族百年的骄傲。而依旧是未曾谋面,在海方矩心中,孙武却是个十恶不赦的战争狂魔,却是家族满门血债的凶手。
          二十年前,吴国大将军孙武兴师伐越,受阻于海城,便收买门将渠明为内间,并以哀兵自乱之象诱兵出战。守丞海居成中计迎战,孙武诈败而逃,待将其诱至一密林,伏兵四起,海居成大败,死伤无数,率残部仓皇败退归城,却被叛将渠明乱箭射死于城下。其弟海居耳刺杀渠明未遂,反为之所获,渠明将海氏满门连带海城一起,亲自献与孙武。孙武诛杀海氏满门,哂笑渠明,亦杀之。海城遂获。
          在密林重伤昏迷的海居成之子通侯悠悠转醒之时,发现自己在一条破破烂烂的小船上,一位渔家女打扮的姑娘正在一旁专心地熬着汤药。药的味道让人眩晕,眼前的一切,竟是缥缈如梦。
          后来,有一次渔家女对他说:"奴家名为月月。"
          可海通侯的耳边,只回荡着战场厮杀的声音。
          密林里凄厉的风声,战马垂死时的嘶鸣,将士残缺不全的尸体,血洗后触目惊心的城池,一片血污里空旷无人故居,父叔高悬于城门的头颅,和他们依旧喷着怒火大睁的眼睛。无一不是在告诉他------要复仇!复仇!复仇!复仇!
          年少的海通侯在城下伫立良久,面目渐渐狰狞,然后他决然地离去。从此一切苦药,一饮而尽。残阳斜照,城外血色的荒原寂静无声……
          是夜,玄色的世界寂静无声。
          忙活绑缚孙期的海方矩这会儿已大功告成。“老三,这下你可再也跑不了了。”他又望望孙宾,见他被捆在大石上,一脸愤恨地瞪着自己,海方矩就笑起来,自得之意随着他的笑声喷涌而出。
          海方矩又抱了许多芦苇杆来,厚厚地铺在大石上,从包裹里翻出了几块布单,铺在上面。之后,坐在上头,调笑着孙氏二兄弟,“喂,你们两个可就要睡在泥里喽。”他扒下了麻鞋,把鞋丢在孙宾脸上,鞋底的臭泥便糊了他一脸。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7楼2015-07-27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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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海方矩收剑再攻,这回,孙宾拉过月月,挡在自己前面,海方矩心一惊,慌忙收式,却险些将自己晃了个跟头,手腕突然被月月啪地一扣,长剑脱手。
            只见月月脸上柔弱的神色倏地消失了,浮现出与海通侯一般的狠戾样子,夺了海方矩手中的剑,任凭怀中的女婴滑到地上--女婴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含含糊糊,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又是凄凉。
            无辜的哭声响在耳畔,可月月充耳不闻。她挺剑向孙宾刺去,孙宾慌忙招架。月月的剑法,柔若无骨,轻灵翔动,总是巧妙地插入孙宾的破绽,婉转多姿的外表之下,却是招招狠毒逼人。
            孙宾自小习剑,所学却都是些花哨的把式,斗将起来,不怎么管用。月月几招攻入,险象迭起,孙宾自己又怎能不知?急得满头大汗,也只有拼了命躲闪招架了。
            所幸海氏一家只携有三柄剑,一把陷在石里,就连海通侯试了试,也拔不出来,另两把,正在一旁自相残杀。
            海方矩扯过给丢在地上哭个不停的小妹,抛在一边去,省得绊了谁一跟头,或者一脚给踩上去,那她的哭声就会更大,就会更讨厌了。他偷瞄了一眼爹爹,海通侯正镇静地立着,蛮有兴致地观看孙宾与月月相斗,那神情,就像一个好奇的小孩子,玩味着一条翻了盖的甲虫,盯着它瘦弱的足,在空气中绝望的滑动,做最后的垂死的挣扎。
            纵使情况愈加紧急,孙宾的眼眸中,绝望却正在一点点消失,直至一刻,绝望完全不见!他的眼中,竟萌生了生命的希望,他似乎闻到阳光的芳香,他似乎看见远处的山谷中露水折射着光芒,汗水早已湿透衣衫,可他觉得,自己忽然间充满了崭新的力量!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0楼2015-07-27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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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或许便是他从前读到的兵法上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可他早已想不起来什么兵法,连自己从前学的剑法,竟也都在这一刻忽然消失,脑海中空空如也,忘乎天地,只剩下无所顾忌的刺剑。只是刺剑!
              孙宾忽然不再忙于接招,一剑长驱直入,迅猛至极,月月正耍弄着孙宾来劲,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攻入自己胸腹,急忙回剑来救,一边向后退去。不待月月剑至,孙宾再次攻入,竟比方才还要凶险,月月慌忙之中,跃上大石,居高临下,剑尖唰地一甩,直指孙宾眉心,形式又有了逆转。
              孙宾呆呆不动,又像是四下简单打量打量,盯着一处静止的寒光,顷刻后拔腿便跑,月月一见,从大石上一跃而下,没想到此时孙宾回身一刺,月月正值下落,长剑直穿了她的右肩!
              鲜血汩汩流出!
              慌忙间,孙宾从她身上抽出剑来,那可怜女人的血喷洒而出,染红了她半边身子,她颓然倒地,可是另一柄剑,又深深地嵌入了她的腰胯之中!就是那柄陷在石里的剑,剑尖虽没入石中,可侧锋依旧凌厉无比,几乎将她拦腰截断!她偏偏选择倒在那个地方,世上有多少事,前边都要加上偏偏二字,偏偏她中计跃下大石,偏偏那里插着另一柄无情的剑。
              昏暗的夜色下,月月痛苦而微弱地喘息着。鲜血同样喷洒在孙宾身上,喷洒在那片晦暗的土地。
              “月月!月月------”海通侯发狂似的咆哮起来!他冲上前去,扑在月月身上用手竭力地按住她的伤口,不叫那里喷出血来,可是,那些伤口,太长太深,流出的血,太急太多。那个威风无比的海通侯啊,竟扑通跪在月月面前,失声痛哭。
              晚风已止,一朵乌云早已悄然遮住了月亮。纵使月光清澈如水,此刻,也决计无缘与大地亲吻了罢。
              她本是无忧无虑的渔家姑娘,因为他,拿起了陌生的剑,走上了陌生的路。忆昔年,也曾于江南柳荫下,共撑一只乌篷,共望一处青山,在烟波暧嗳处漪洄,彼时微风暖软,春色大好。他看她新媳妇娇羞的脸色,与天边缓缓西落的太阳般绯红。他曾有过那么一段时候,是真心想永远这样下去的。
              只是可惜,他背负着永世能不忘的大仇。仇恨,犹如磐石,时时刻刻压在他的胸口,终一日,他能够翻云覆雨,能够傲然举起磐石,将它丢到汪洋的大泽之中,可磐石入水之时,激起千层巨浪,惊涛拍岸,搅混了曾经清澈的湖水,打翻了岸边停泊着的静静的小船。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1楼2015-07-27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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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小船在风雨飘摇中,被霪水淹没。夜色昏暗,他再也看不清她的面容。曾经平静如水的夜色被海通侯震耳欲聋的哭号所搅混,他似乎已经忘了仇恨,没了理智,只有哭号,疯癫一般的哭号。
                海通侯将月月轻轻地揽入自己的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瘦削的背,轻轻地抚着她凌乱的发。怀中的她气息奄奄,早无说话的力气,甚至在未瞧上海通侯一眼,就垂下了头,就把双目闭了,从此再无声息。
                本来这是杀死海通侯的最佳机会。 可孙宾已吓得呆住了。或许是那温热的鲜血,绝望的哭号,使他莫名的震撼,也或许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就此离去,惊恐又害怕吧。
                尽管脸上写满了恐慌,可他的眼眸中依旧流露出些许懵懂,因为孙宾仍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他还未亲眼见过死亡,更未见过这种比死亡更痛的伤悲。人与人之间的欢乐总是不相同的,可那些断肠摧心的悲痛,那些足以大哭特哭的生离死别,却成为所有人之间相通的感受。
                孙宾心中自小便郁结着无法名状的深沉和与军戎世家极不相称的悲悯,可这些战场上,暗夜里,绝望的,尖利的,沙哑的咆哮哭喊,却又一下子把他那似乎是小孩子气的小想法全都冲淡了。
                “唔!”孙宾的后心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拳,当下喉咙里五味陈杂,简直要呕出来。他回头一望,海方矩攥紧的拳头又一下“咚”地正打在他面门,孙宾眼前一黑,狼狈地后退几步。
                他只得又提起剑来,可这回的剑,却没有方才那样凌厉了。恍然间,他又忆起了家聘剑师教给他的几招,可是一使出来,却又感觉平平无奇。
                他心里发虚。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杀人。他真的害怕月月会死。有时候,生命是那般顽强,百折不挠,有时候,生命却又是那样脆弱,不堪一击。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2楼2015-07-27 1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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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冰凉,潮气沁入骨髓,叫人浑身上下几乎每一个关节都肿胀般疼痛。孙宾再也没有了力气哭出来,这会儿,激烈的打斗带给他筋疲力尽的感觉才渐渐浮现,夜风吹拂着他浑身的大汗,使得他冷飕飕的。胃肠翻滚着,磨擦他疲惫的身躯,胸腔里如火烧般灼痛,像要爆炸一样。他的四肢软弱无力,他倒下了,剑被丢在一旁,大脑昏昏沉沉,他只想睡觉,他把一切都忘记了,永远都不想再睁眼。
                  如果世界真的是这样,还是早早死掉为好。似乎有那么一刻,孙宾的头脑中,一个人这样对他说。
                  他疲惫地入睡,泥土的腥臭味借此机会埋葬了他。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4楼2015-07-27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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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5楼2015-07-27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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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宾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准确地说,是婴儿的哭声。他醒的时候,太阳已微微偏西,已是第二天下午的模样。胃里空空如也,咕咕地叫着,好像有一只大手,伸进他的肚子里,狠狠地搅动着。他第一次尝到了饥饿的疼痛,恨不得先抓来一把泥吃进去,把肚子塞满。
                      他隐隐约约看见了远处一个包得乱七八糟的襁褓,他记起了那个女婴,那个昨夜被所有人忽视和遗忘的生命。
                      他勉强撑起身子来,四肢着地,爬到了孙叔简身旁。孙叔简的胸腔已经严重变形,脸上的血凝结成骇人的黒紫色,孙宾仔细地为他解了绳子,轻抚着孙叔简已经浮肿的双手。睡过一这觉后,孙宾好像也死了一回,所以他不再那么害怕这具冰凉的,微微发臭的死尸。
                      孙宾眉头忽然皱起来,手也有些抖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了他那怨毒的眼神。纵使此刻有阳光为他壮胆,他的心中也升起了莫名的恐惧。孙宾“啊”地惊叫一声,连忙甩开孙叔简,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一下子瘫在地上。他不敢再看孙叔简,怕他会突然睁开眼睛,用那种惊恐的怨毒的眼神盯着自己,他黑白色的眼睛还会流出鲜红的血来。
                      孙宾在大石上坐了一会儿。他并不急着离开,因为他不知道要把孙叔简怎么办,也没有力气跑得远远的,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也不怕海通侯重新回来。“要是他们回来的话,”他想,“就直接死了算了。叔简死了,我也一起死了好了。”孙宾抬头望了望天,天空空荡荡的,四周芦苇晃晃悠悠,哎,河泥的味道那样臭。
                      也或许是死尸的味道。
                      “太臭了。”他暗想,“我不能叫孙叔简这样。”他壮了胆子走上前去,屏住呼吸,抱起了孙叔简,向密密麻麻的芦苇深处走去。他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孙叔简。他好重。孙宾抱着他站都站不稳,只得踉踉跄跄地摸索前行。
                      刚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婴儿啼哭声。孙宾怔了一下,便又折了回去。那女婴正卧在烂泥里,抓了两手泥,正往嘴里塞。“原来她也饿了。”孙宾想。他把孙叔简放了下来,找了绳子把她捆在背后,再把孙叔简抱起来--结果他没抱起来。他没那么多力气。
                      孙宾扯着孙叔简,大喊:“一,二,三!”一用力,却往后一仰,摔了过去。女婴哇哇地哭了。孙宾慌了手脚,忙轻声道:“抱歉抱歉。”就这样扯了好几回,总算是抱起了孙叔简。这下孙宾的负担更重了,他年少的肩上担起了他未曾担过的重量,面前是已经冰冷的死亡,背后是依旧热烈的新生,他就这样,踉跄地踏在烂泥里,走在一片茫茫的芦苇丛中,走上一条茫茫的路途。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6楼2015-07-28 1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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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啊,人生之路,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生与死并不是界碑。人们往往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上了路,回首过去,发现自己似乎一直行走在路上,甚至连孩童时代懵懂的啼哭,也貌似故事下文的伏笔,甚至连祖辈的故事,也牵动着人们手心的纹路。这些故事,代代流传,稍稍改编,又匆匆重演。这些关于爱和痛苦的故事,伴着血液,又被赐予每一个新生的孩儿。于是,每个人的路,交叉重叠,倘若首尾相连,便成了一个匀称的环。原来所有的人们,都在一个巨大的环形道路上奔走不停,或是追寻,或是逃离。
                        当孙宾终于逃离了梦魇般的芦苇丛时,天已微黑,远处有隐隐灯火,他如见了救星般,浑身来劲儿,跑了几步,实在是跑不动,就只好走,边走边想:“那会是些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嫌弃叔简晦气?”
                        他叹了口气,此时的孙叔简,早已不成模样了。“不,叔简是我的好弟弟,他一点也不晦气。”想到这,忽然鼻子一酸。
                        他又想,“会不会是海通侯?”一下停住了脚步。“我背着他女儿呢。”他又缓缓走起来。
                        “万一他不要女儿了呢?就像昨天晚上似的。”他把脚步放缓了,但是依旧走着。
                        “见了人就好。”
                        他腿如灌铅,双臂酸痛,只得把孙叔简扛在肩上,可他的肩头也痛,背后的小孩一点动静也无,绳子勒着他的肩,要陷到肉里一样。他在泥地里走了半天,此刻终于踏上了结实的厚土,还不习惯,眼看着灯火越来越近,他的双腿抖了起来,身子也都抖了起来,肌肉痉挛着,胃肠蠕动着,他真的坚持不住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忽然眼前一片漆黑,近在咫尺的灯火顷刻消失,他想喊一声,可他再无力气。
                        他毫无意识地再次闭上了眼睛,原来睡眠如此诱人。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17楼2015-07-28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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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着孙叔简的坟,孙宾缓缓跪下。“好弟弟!好弟弟!”孙宾在心中大声呼喊,可表面上只是锁紧眉头,一语不发,甚至连眼泪也没有再流出一滴。
                          “你一定还有话说,你一句话也没留下,一句也没有!叔简!前几天你还跟我打趣,说得那么欢,可现在!现在!你一句也说不出来!你化成了一堆永远沉默的黄土,只有一块圆石头丢在上头,连你的名字都没有。”
                          “你还那么小,你什么都不懂,可你却早早尝到了那钻心的痛,早早地死去了!痛苦本来与你无关!为什么痛苦连小孩也不放过!你还小!”
                          “你怨恨谁吗?你恨我吗?是你救了我!你恨我活着可你却死了!先死的人该是我!是我!是我呀!我怎么可以叫你替我受苦!我怎么可以这样毫不羞惭地活着!好弟弟,我没照顾好你!是我害死了你!是我!”
                          “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咱们就像别人案上鱼肉般,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死在哪个角落了,肉都臭掉,苍蝇乱飞,连个坟都没有。那时候你我相隔万里,死了都不能埋在一块。我呢,再也见不到爹了,爹还不知道我们早都死了啊,还成天盼着咱们跟着伯父去卫国去呢,可是咱们都,都变成是一堆腐肉了!他们永远牵挂着咱们,谁知那全是虚无!死了!死了!”
                          “我要上哪里去……等死吗?”孙宾问自己。
                          “你要上哪去?”杨申问道。
                          “我自己走就行。我不必去找那个女孩。”孙宾站起身来。
                          “师妹!快走啦!"禽滑厘背着席子跑过来,一副着急样子。
                          “你身上还有伤呢!瞧瞧你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胸口上还有刀伤呢。我给你再看看。”
                          胸口?孙宾又感到难为情了。
                          “师妹,你就饶了他吧!”禽滑厘哈哈笑着。
                          “我得自己走。多谢二位搭救,孙宾感激不尽,若他日再会……”
                          “我们只是好心问问你。”杨申打断,“你是否碰见了什么麻烦。”她一抿嘴,更显精明干练,她盯着孙宾,仿佛已将他完全洞察。树叶的阴影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白色的衣裙上,如同浅浅的灰色墨痕。
                          孙宾愣了一会儿,他想把那个晚上的一切告诉她,她的眼神是那样让他安心,可他不会大张旗鼓地叙述,也不愿再回想。
                          “是有些麻烦。”孙宾小声说,理了理额前凌乱的鬓发。
                          禽滑厘和杨申都是直来直去的人,两人问了几句,就拉着孙宾一起上路了。“跟着我们到南湾口去,那儿有个小市集,我请你吃东西,她给你添几副药,那时候你要走,谁也不拦你。现在你自己走了,说不定又怎么样了,白瞎昨晚我们救你了。我们吗,帮人帮到底。”禽滑厘一本正经地说道。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青春福利版20楼2015-07-31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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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禽滑厘背着行李,晃晃荡荡走在最前头,杨申跟着,孙宾因为身子差,落在最后面。忽然,禽滑厘哈哈大笑了几声,那开心的笑声在这宁静的黄土路上小鹿一样奔跑起来。
                            “干嘛!吓死我了。”杨申一拍禽滑厘的后背。禽滑厘更笑个不停,“我想起个好玩的事,来来来。”杨申快走几步,禽滑厘趴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不一会,杨申也大笑起来,前仰后合,蹲到地上去了,又站起来,跟禽滑厘并排,两人有说有笑接着走。
                            孙宾一个人在后面晃荡。已是午时,阳光暖洋洋的,照在黄土上,却觉得烫脚,更何况孙宾穿着麻鞋,已磨得脚疼了。可前边禽滑厘,甩起大脚,走得正来劲呢。
                            又走了约摸两个时辰,道上的人多了几个,再往前走,就见了道边摆摊卖东西的,接着走,行人也多了起来,大多是粗布麻衣的百姓,面有菜色,挎着包袱,急急往西赶着逃难。
                            远处一个小粥摊冒着热气,一个中年汉子守在一旁,有人围在旁边,用碗舀着粥喝。“快去吧孙宾!”禽滑厘回过头喊道,“那粥不要钱的!”孙宾依然是慢慢腾腾的。
                            杨申几步跑上前去,挥手大喊:“管黔敖!”那中年人见了,也挥挥手,迎了杨申几步。
                            禽滑厘却不急,回身等了孙宾一会儿,孙宾一见,就快走几步,赶上禽滑厘,被他扯过,往粥摊去了。
                            “饿了就吃,粥是管师弟弄的。”禽滑厘给他盛了一碗,“别客气。”
                            “师弟?”孙宾接过碗来,“他看起来比你大得多呢。”
                            禽滑厘哈哈一笑,信心满满地说:“怎么了?他就是没我厉害。”他放低了声音,“你看着,待会儿他要来找我了。”
                            管黔敖果真走过来了,到了禽滑厘面前,打了个躬,道:“管黔敖见过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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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免礼免礼。”禽滑厘点点头,“这一套省了吧。能省就省,这可是巨子的意思。可别搞得像儒生一样麻烦。”他的神色严肃起来,完全不似一个嘻嘻哈哈的青年人。
                              “大师兄说的是。我要去做点实在的去了。”管黔敖说完,又去道上招呼人来喝粥了。
                              禽滑厘满意地拍拍手,回头一看孙宾,他正端着碗,呆呆地盯着自己。“怎么啦?我不饿,你自己吃好了。”
                              “'巨子'!”孙宾惊道,“你们难不成是墨道中人吗?”
                              禽滑厘有些尴尬地“啊”了一声,点了点头。“你还知道这个?”
                              孙宾流露出朝圣一般的神色:“墨家名满天下,谁人不知!”
                              “名满天下何用?”禽滑厘甚是遗憾地说,“道泽天下方好啊。”他的面孔刚毅潇洒,微微胡须,更有种成熟的味道。他的黑皮肤,破衣服,和一双结满厚茧的大脚,标志着他果真是个为天下灾苦奔走的墨者。
                              “那我可是敬佩得紧了。”孙宾不由自主地道。
                              禽滑厘哑哑地一笑,摆了摆手,向四周望了望:“杨师妹!师妹?跑哪儿去了。”孙宾也望了望,那个清爽干净的白色身影不见了。四周都是灰头土脸的人们,不是墨者,就是路过的饥民。
                              “哎!她又跑没了。她经常失踪,哈,我们都不再麻烦找她了。”禽滑厘转过身来,开始和孙宾聊天。“孙老弟,”他道,“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你肯定比我小,瞧你的小刘海儿,还没梳上去呢。”说着伸手扒扒孙宾乱糟糟的头发,“你多大了呀?”
                              “十七。”孙宾匆匆答道。粥不顶饿,他又舀了一碗,接着喝。
                              又来了几个短褐衣衫的人,见了禽滑厘,都打了招呼,叫他大师兄,禽滑厘也跟他们打趣几句。孙宾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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