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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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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王林去参军那年十六岁。
  那年金兵攻破了他的家乡,他母亲将他藏在井里躲过一劫,后来援军回城,他便义无反顾投军。
  他分到的军帐里,隔壁是一个叫林轩的少年,有着好相貌,好武艺,肩头常常站着一只雏鹰,看上去高贵冷傲。
  林轩不爱说话,常常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又因着学过武,营里没人比他出彩,多得长官夸奖,久而久之,就有人有了不满。
  与之相反,王林为人温和,与人相处谦让和气,肚子里有些笔墨,常帮着大家写信给家中人,人缘倒是颇佳。
  某日比试,林轩又拿魁首,于是一伙儿人便邀约起来狠揍了林轩一顿。一个人对几十个人,饶是武功高强,不免也占不了便宜。恰逢王林撞见,便上前来说了好话,散了众人。然后将林轩背到军医那里,悉心照料。
  一路上,王林背得跌跌撞撞,林轩却一言不发。等处理好了所有伤口,王林又将林轩背回营帐,两人面对面躺在一起时,林轩才开口问他:你为什么救我?
  我家没了,王林闭上眼睛,音调平静,那时候我被我母亲放在井里,她让我先下去,我刚进井里,那些贼人就冲了进来。我在井里听着一切,什么事都做不了。我参军,就是盼着多杀几个贼人。我想你必然比我杀得多些。
  林轩没说话,过了许久,他沙哑着声音开口: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和你一样。
  你和我不一样,王林轻笑起来,林轩,你信我,你这个人,日后必是当世不二的英雄。
  林轩沉默下去,很久很久,王林几乎睡着时,他才听到林轩再次开口:我知道。
 


IP属地:河南1楼2015-08-01 22:54回复
     【2】
      从那以后,林轩便将王林当成了好兄弟。
      他告诉王林那只雏鹰叫八哥,告诉他自己本也是贵公子,年少一心想当一个英雄,于是逃出家中,跑到山中寻了高人习武,结果学成归来,一家人却都葬在了乱葬岗里。
      他教王林练武,喝酒,唱山中民谣。
      王林教他做人,送礼,送了他一支白玉箫,教他吹自己家乡的小调。
      而后战乱又起,他们都上了战场。林轩确非池中物,一上场便连连立功,不过两年,林轩便有了自己的小队,总共不过五百人,王林也成了他的副将。
      十八岁那年,他们被派驻到西北边境驻城,逢敌军围城,主将连夜领兵弃城逃跑。撤军那夜,月明星稀,林轩敲醒了王林房间的门。
      他穿着湛蓝长衫,腰悬白玉箫,肩上站着目光锐利的八哥。他什么都没说,王林却什么都懂。
      我不会走,他开口,我知道,你也不会走。此城若失,再夺回就难了。我陪你守在这里。
      林轩没说话,当时月光如水,他静静看着他,许久却是笑了:我本也没打算让你回去。虽遗憾你我兄弟不能同年同日生,但能同年同地死,也是幸事。
      于是他们留在那里,不过百来士兵加上城中百姓,居然将那座城苦守了一年。
      等朝廷派援兵收复城池,那城门再开时,他们都已十九岁。
      那时城外春光艳丽,草木复苏,一眼望去,青绿色无穷无际连向天际。
      他们满身是血走出城池,呆呆望着这一切。许久,王林开口问他:林轩,你说人一生最可悲的事是什么?是死亡吗?
      我想,不是一同死去,而是生离死别,林轩回头看他,比如你死了,我却活着,抑或是我们活着,却再未相见,那还不如一起葬在这座城里。
     


    IP属地:河南2楼2015-08-01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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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林轩一战成名,成了国内最出名的少年战将。朝廷拨了五万精兵给他统领,赐他豪宅美女,香车金银。而王林一直待在他身边,职位始终是他的副将。他不用上战场,每日就做些自己喜欢的事,看书,写字,下棋。偶尔会拿出古琴来弹奏一下,林轩在院子里听了,也会用那支玉箫遥遥相和,八哥便在他们中间飞来飞去,好似很是欢喜。
        他们常常一起品酒,一喝便是半宿。有时喝醉了,便驾马出城去游玩,两人少年风流,鲜衣怒马,一路过城中,必接得女子香囊手帕无数。
        林轩说他会成为英雄,成为流传千古的将军。他会将金兵彻底打趴下,从此不敢再犯。然后他就走遍天下,他要去大漠,去荒原,去南疆,最后横贯整个中原,去极北之地,看着五彩极光,将自己葬在那里。
        他问王林会跟自己去吗?
        王林便笑,他说:林轩,你必然会成为英雄,我跟着英雄四处游荡天下,不知也能不能混个名字在史书里。
        也不知为何,听着王林的话,林轩便觉着自己理当成为英雄。于是每一场仗他都冲在最前面,每一场仗他都赢下来,终于有了杀神林轩的称号。
        二十四岁那年,王林也终于有了心爱的女子,建了府邸,娶那女子为妻。
        娶亲那天,林轩亲自来为他的妻子抬轿。众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王林却是静静站着,一如年少时那宠辱不惊的模样。
        林轩不由得笑了:大家都怕我,你怎么从未怕过我?
        王林穿着喜袍,目光温和:十九岁那年面对城下堆满的尸体我都没怕过,何况始终在我身边的你?
        林轩大笑起来,弯下腰,抬起了那顶花轿。花轿很重,他抬得满头大汗,却都一言不发。等拜堂前,林轩突然问他:王林,你还会同我去漠北吗?
        王林便笑了,他道:当然。
       


      IP属地:河南3楼2015-08-01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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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二十七岁那年,与金兵最后一战。林轩领战,王林却没跟去,他的妻子即将临盆,于是他同林轩约定,林轩先去,等孩子生出来,他便赶过来。
          林轩看着王林许久,他终于开口:若此刻不来,便再不要来。
          王林面色白了白,却没动分毫。林轩低笑了一声:王林,我知道,你不会同我去漠北。
          说罢,他便驾马离开。
          王林静静站在府邸门口,风扬起他的白衣,他转身回府,立刻便又带了一队人出发。
          那一仗凶险,金兵城池固若金汤,林轩围城三月,却都久攻不下。
          终于有一夜,一位士兵冲进军营,送来了一幅城内军事防布图,并言明日城内线人会给士兵下毒,明日强攻。他本犹豫,结果对方却拿出了一张纸,上面端正地写着两个字,王林。
          第二日,他备足了兵马,团团围住城池。午时,一袭白衣提剑冲上城池,嘶喊出声:攻城!
          那是他唯一一次不复从容,他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刚一喊完,士兵就挥剑刺向了他,眼见他就要被刺中,他不由得大喊了声:别杀他!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内力,响彻了战场。敌军反应很快,剑峰一偏,就架在了王林脖子上。林轩立刻令兵停住,独身驾马上前,站在城楼下,仰着头道:放他回来,我撤军。
          不王林一开口,一口血便涌了出来。他再也撑不住,觉得视线模糊起来。意识模糊间,他只看到林轩驾马在城楼下,一身蓝衣,腰悬白玉箫,肩头站着一只雄鹰。
          他看着他,笑得温柔又坦然。
          他说:你们放了王林,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的兄弟,就是我的命。
          


        IP属地:河南4楼2015-08-01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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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王林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安稳躺在帐中。林轩坐在他旁边,神色温柔。
            他从没如此温和地看过他,从初识开始,林轩一直是那么张扬的存在。王林瞧着他的面容,许久后,慢慢笑了起来,他说:林轩,我还是要同你去漠北的。
            你中了毒,受了伤,能活过来,已经是莫大的福分。这天下你怕是去不了。林轩眼里有了雾气,温和地道,以后你都得在回灵谷养伤,这天下,我用我的眼帮你看吧。
            也好,王林苦笑起来,那我等你回来同我说,也好。
            林轩点头,他一动,眼泪便落了下来。王林转头瞧着帐外,外面充满着喊杀声,他慢慢道:林轩,我知道你是要成为英雄的。这一仗赢了,天下就太平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我们一样失去亲人,你也会名载史册。
            我知道这一仗难打,所以我自己同圣上说,我会以你身边副将的名义,报给他们消息接近他们。其实我去了,就没打算活着。
            你是我兄弟,我终究是要用命护住你的。我要你不只是活着,还要活得意气风发,光鲜亮丽。如英雄一般。
            说着,他转过头来,看着林轩,慢慢道:这一仗,你不去吗?
            我当然是要去的。林轩伸手盖在了王林眼睛上,王林便觉得有些困顿,模糊听见林轩的声音,我去去就来,你到回灵谷等我。好好活着等我,活长一点,我走遍这个天下,我就来见你。
            我会当个英雄,如我年少时所梦,如你一直所想。我会活得光鲜亮丽,死得荣耀从容。
           


          IP属地:河南5楼2015-08-01 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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