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耀】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1。
春光潋滟里的生机灿烂得仿佛能抵消去这世界上一切的孤冷。
小小的黑色燕子又飞回了这片古老的山林，衔着缕柔软的熏风扑了扑翅膀，山里的半片积雪便融成春水渗进土中，竹笋借着这个势头探出了头，像是要冲破这片湛蓝天空一样笔直地伫立着。鹅黄色的小花缀在路的两侧，就着竹林的荫蔽生长，浅笑着探出几点淡绿的新芽。
这片荒无人烟的森林已经存在了太久，树与树之间只剩下极小的缝隙，漏进的斑驳阳光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打出了圆形的光晕，唯一一条与外界沟通的石径边尽是杂草，偶尔还有断裂的树枝横在地面，阻挡住去路。
这样荒凉的地方是不会有人的存在的，倘若非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至少他在这个地方待了这么久，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类的，所以也从没人知道，在这片山林的深处有一幢不甚起眼的房子。
此时薇草灵气最盛，连空气都被浸润得温柔许多。薄雾缭绕着种陌生的时断时续的气息落在本田菊身侧，然后玩乐般地拂过他鬓边的鸦色碎发，细小的弧度被扬起。
本田菊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向着那股气息的来源一路寻了过去，不是妖物的狰狞不详，而是一种极其平和安宁的氛围——也许是仙神罢。
那样的话，还是少接触为好。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拨开艳粉色桃花垂下的花枝，然后看见了险些湮没在一地纷杂里的红裳青年。
2。
“看！那个绝对是妖怪啊！怎么会有从天上掉下来的狐狸！”
“是啊，九条尾巴的也定是狐妖无疑了。”
“还是只白狐狸，别的不论，光这身皮扒了就够我一家老小吃上半年饱饭了。”
“这样……你们当真不怕被狐仙大人报复？”
周围灯火明灭，人说话的声音分外清晰。他睁开了眼睛。
3。
“从菊的身上感觉不到妖物的气息啊…是什么秘法吗？”青年斜倚在本田菊的那张靠窗的竹榻上，之前受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此时他正眯着那双上挑的凤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那个略显瘦削的背影，“不是说是九尾狐的吗？”
本田菊原本正给瓷瓶里插着的薇草添水，不知怎么在听到他这样一个问题时手就颤了一下，深色的水渍在他的衣袖上晕开。然后本田菊转过身，用那双沉静的像是能把人吸进去的黑色眼睛看着他。
“耀君，您喜欢人类吗？”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王耀怔了怔，那些悬浮于记忆表面的碎片已经不甚清晰了，但他的确是记得那些人类何其温暖，又何其薄凉。
人烟阜盛的城镇，绮丽繁华的都城。
“我喜欢人类呢，”王耀终于坐起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隔过空气虚指着窗外那一丛稀疏的青竹“就像爱着它们一样。”
“菊呢？”
“在下…讨厌人类。”
4。
山中不知岁月，所有的春夏秋冬这般的时令也只能依凭花开花落来判断，本田菊站在窗前看着那些早就落了叶的树木轻声叹息。山里的冬天极其严酷，他还记得前几天王耀还在冲他抱怨说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之类的话，纵使只是初冬而已。大概耀君也该走了罢——这本应是早晚的事。
说到底还是仙神之身，那些小伤也是早就好全了的。在这种地方待下去大概也是那人一时兴起。而自己？似乎是孤独的时间久了，以至于连这些微末的温暖也视若珍宝。
从前的自己是绝不会这样的。他开始试图去回想那道海对面的国度和百鬼夜行时道路两边燃起的鬼火，却发现那些都已经模糊成了琐碎的片影，只剩下面前人的笑意。
“耀君？”
“哎呀——被发现了。”王耀脸上浮现出小孩子般的笑意，没有半点恶作剧被发现的窘迫，转而十分自然地接过话“菊在想什么呢？”
“啊……只是些过去的事情。反倒是耀君，您在想什么呢？”
话既至此，王耀也不在避讳，而是更加兴高采烈起来，眉眼间的温润都融成了暖意“我在想啊，如果离开了这里以后，该去哪里呢。”在注意到本田菊的目光时又鬼使神差地添上句“菊也一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把一只妖物带在身边，不怕被人谴责吗，耀君？”
于是王耀又冲他笑了笑“我可是仙人呢，不会的！”
“…耀君，您还想知道，为什么在下身上没有妖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