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蓉看了眼洞外依然瓢泼不休的大雨，往洞里瑟缩了几下，尽量避免雨水浇到头上。
本就是深秋，天气格外的冷，再加上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大雨，登时让温度降了许多。
她也是倒霉，恰好今天出来采药，恰好今天下起了雨，更恰好的是，盖聂恰在这时来寻她，于是两人便一同被困在了这个三尺见方的小洞里。
端木蓉拢了拢衣服，看了看旁边正端坐着的盖聂，他那一身单薄的灰色衣袍已近湿透，仍像没事人一样盘膝坐在洞口偏外一点的地方，凝眸看着大雨中模糊的世界。
风又大了许多，倾斜的雨滴毫不留情地往洞内刮来，促不及防间，端木蓉被这股风带来的水迷了眼，连忙抬袖去抹干脸上的水，心里却发愁着，看这情况，半干着的衣服也要湿透了。
情况却没如她想的那样，风小了，雨水也没再浇到她脸上，甚至，她觉得有点暖和了。
端木蓉抬头一看，刚才就坐在洞口的盖聂已然整个身子挡在了她的前面。
风雨中，那人臂膀宽阔，身子挺直，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她前方，任那雨水拍打在他的发丝和衣服上。
端木蓉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忍不住轻叩了叩那人的背，“盖聂，你往后坐一些吧，一会会湿透的。”
“在下练武之人，无妨。”盖聂微微侧了侧头，“倒是端木姑娘，若再这样淋下去，身体会有恙的。”
“风寒感冒都是小病，况且我就是医生。”
盖聂的身子又往后转了几分，深看了她一眼，复又转回去，半晌才道，“端木姑娘医术是高明，但是……医者不自医。”
他的这句话说得很慢，意味深长，而且若有所思的语气很容易就让她想起了自己昏倒的这几个月。
“我……”端木蓉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盖聂瞬时转头看她，“可是病了？”
鼻子出来的气息慢慢烫了起来，端木蓉仍故作无事地回答，“我没事。”
“端木姑娘，你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说罢，盖聂抬手似想碰她的额头，可是临到跟前却又意识到什么一样收回了手，“端木姑娘就是大夫，自己的身体应该很清楚，若是病了，不要强撑。”
端木蓉心头一跳，强作镇定地抱着双膝取暖，“你也说了，我是大夫，我说没事就没事。”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喷嚏响起。
盖聂眉心皱了皱，也不挑破她，回头又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突然身形一闪，已消失在洞口。
“盖聂，你做什么去？”端木蓉身子往前探了几分，朝雨中喊道。
只听雨中隐约传来咔嚓几声巨响，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然后那个灰衣男子抱着几片木块从远处疾奔过来。
雨水已浇透了他的全身，他却全然不顾，把那几个木块在洞前固定好，上面盖了几片不知名的宽大的叶子，硬生生将整个洞扩大了几尺。
扑入洞内的雨丝也被遮挡于外。

盖聂探身入内，坐在她旁边，“天色已黑，大雨不宜夜行，今晚怕是要在这里呆一晚上。”
端木蓉揉了揉有些发堵的鼻子，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不知是因为他带进来一阵冷风还是其他原因，她突然感觉好冷，情不自禁地抱紧双膝缩成一团，嘴里不清不楚地回了一声，“嗯。”
盖聂的眉心拢得更深，离她又近了几分，“端木姑娘，你怎么样？”
“我……我没事。”端木蓉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起来，身上冷得厉害，她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取暖。
“你在发抖。”
端木蓉才觉身体太冷，已不觉颤抖起来，她试着控制了几下，却发现无济于事，心里的骄傲和自恃令她越发不愿承认，倔强道，“不过淋了点雨，我是大夫，身体还没那么娇弱。”
等了半晌，没见他再回话，端木蓉放心下来，这种场景就算有火石，也找不到干柴可以生火，只能坚持一晚上，不过身体再这样下去，怕是少不了要得一场风寒了。
端木蓉又蜷缩得紧了些，咬着牙苦苦忍受着寒冷的侵袭，就在这时，一片温暖的衣物从她身后拢了过来，包住了她缩成一团的身体。
端木蓉低头一看，见正是盖聂身上穿的那件灰色黑边的外衣，只是现在已经干透了，身上还带着他的温度。
原来这半天他不说话，是在用内力烘干衣服。
鼻腔里涌入的都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干净清爽的男性味道，端木蓉觉得脸热了起来，想起他为了拿到那棵可以让她从昏迷中清醒的药草，受了伤，此时伤还没愈合，刚才淋了雨，现下要是这样吹着冷风，怕是又要恶化了，心里这么想着，可是那样关心体贴的话她自是说不出来，只一把扯下了身上的衣服，凭着感觉往身边一扔，没有半点温度地说道，“我都说了，我是大夫，这点冷算什么，先看好你自己，你的伤才好，要是再犯，到时候辛苦的还是我。”

扯下衣服的那一刻，端木蓉有些不舍，毕竟冷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片刻的温暖。
等了半晌，盖聂没有回话。
端木蓉突然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说的太过了，衣服也不该扔过去的，至少应该转个身好好放到他手上才是啊。
她心里忐忑着，患得患失起来。
身后传来细碎的衣服摩擦声，端木容低着头，也不敢抬头去看，听着那股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最后落到了她的前方。
一双灰色的布靴进入她的眼帘，端木容紧张地攥着双手，本来就有些晕乎的脑袋冒出来许多其他想法，见到盖聂这么久，从来没见过他生气，那张脸永远都是平静无波，不起一点波澜的，没道理会因为她一句话生气吧。
正胡乱思索着，面前的男子似乎半直起了身子，紧接着方才被她扔出去的那件外衣又从头到脚将她包了起来。
“大夫也是会生病的。”盖聂半蹲在她面前，将衣服的边缘从她身体两侧拉了过来，然后细细地拢在她的身前。
他的动作做得仔细而又温柔，搅得端木蓉本就乱了的心房乱上加乱，她愣愣抬起头，正对上盖聂看着她的一双眼眸。
“盖……盖聂。”没来由地，她说起话磕磕绊绊起来。
“嗯。”淡淡地一声回应。
“没……没什么。”端木蓉心跳加速起来，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不自在地错开眼神。
“还冷？”盖聂会错意。
“不……不冷。”端木蓉平日里的从容自苦此时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心里暗暗嘀咕着，这个人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么半天了，还离她这么近，想做什么啊。
“那好，捱过这一晚，雨应该就停了。”
说完这一句，盖聂旋身坐回，紧挨着她的位置坐着。
这一下，端木蓉什么冷的感觉都没了，身上裹着暖和的衣服，身边还有一个人体火炉紧挨着她，端木蓉只觉得温暖安定，晕乎乎的脑袋往旁边一歪，寻到了一个安稳的依靠，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端木蓉似乎又回到了昏迷时的那段时间，她变成了一个游离于众人之外的游魂，只能靠听觉感受着周围人的话语和动作，但每当那人靠近她身边时，就算他不发一语，她都能很清楚地分辨出来，此时她就感觉到他离她很近很近，近得仿佛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但她却知道，无论她离他多么近，都无法缩短他与众人之间的疏远。
他是一个无法靠近的人，不管她昏迷时，还是现在醒来后。
她也从没有奢望其他的东西，就这样继续守好墨家医仙的本份，救世助人，在这中间，能有机会远远地看上他一眼，便好。
“端木姑娘，醒醒。”
朦胧中，那人似乎在唤她的名字，她分不太清那是睡梦还是现实，只是觉得头脑昏沉，睡意一直持续不断地缠绕着她，她缩了缩身子，把身体往那温暖所在的地方又送了几分，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刺眼的白光照到眼皮上时，端木蓉才觉，自己是不是睡过了。
只是现在是在哪里呢？还在那个潮湿又狭隘的山洞？可是不对啊，那里光没这么亮，而且……
而且她躺着的地方像是在动，有东西托住了她的后背和双腿，她侧脸挨着的地方，似乎有东西有力地跳动着。
这是……有人在抱着她走？
端木蓉一惊，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一看，她正躺在盖聂的怀里，咫尺上方，是那张熟悉的脸庞，他正目视前方，稳稳地走着，没发现她醒来。
她心里又慌又乱，艰难地压住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只觉得身子又软又没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他旁若无人般抱着她走入墨家隐居的那个大门。
“啊！！怎么回事，蓉姑娘怎么了？”盗跖咋呼一声，跑了过来。
端木蓉一听，赶紧闭上了眼睛装睡。
盖聂停下了脚步，“昨晚大雨，受了点风寒，现下睡着了。”
盗跖的嘴张得更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盖聂和被他抱着怀里的端木蓉，“睡……睡着了？？？睡着了你就抱……抱她！”
“小声点，不要吵醒她。”
盗跖伸出食指指了指盖聂，“你小子，什么意思？”
盖聂淡淡挑眉，“什么意思，盗跖兄不是看得很明白？”
盗跖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把伸出来的食指又在空中晃了几下，憋了好久，才道，“好啊，你小子……你个小子。”
“若是没别的事，盖某还要送端木姑娘回房休息。”说罢，盖聂很是淡定地绕开盗跖，一派从容地朝端木蓉的房间走去。
盗跖看着盖聂的背影呆站了许久，终于收回了在空中杵了很久的手指，有些失魂落魄地低声道，“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啊。”

《完》
要是有感觉了，还会再写一些小段子

来顶

暖

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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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大叔总算开窍啦！
　　　　　一个谎，伤了回忆，痛了你我，淡了所有。

大叔总算开窍啦！
　　　　要骨气还是现实？要现实咽不下那口气，要骨气又放不下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