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监狱狱长的头疼犯人
一年过去了,明媚的春光又一次普照着石桌,在新冒出的连天的茸茸绿草之上,孤高地耸立着的石桌不再有百年寒冬之时的阴森可怖,更没有白女巫杀死阿斯兰的那个狂欢之夜的鬼魅、疯狂的气息,倒是显出了久违的浑然古朴,平易可亲,像一块未曾经过裱花的奶油蛋糕,处处都凝聚着熟悉的温暖——这是阿斯兰复活的地方,因此,也就是整个纳尼亚重获新生的地方,谁会不爱它呢?历经劫难的纳尼亚人民,从心底里向往这个带有梦幻与传奇色彩的地方,同时却又顺从着千年的传统将它试做不可亵玩的圣地。他们对石桌的敬畏与热爱,就像天平的两端,此消彼长,相互平衡,使得他们始终对石桌保持一个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的距离,在眺望与狎昵之间,保持一个合适的姿态。阳光好的时候他们会在这周围结伴出游,让新生的小兔子撒欢跑,让骏马在草地上尽情地打滚,让昏睡了一冬的懒熊坐在阳光下发发呆;但又不会有人真的走近石桌周围,他们像对待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者那样,尊敬着石桌,又给它保留了足够的空间。正是这空间成就了纳尼亚人民眼中完美无缺的圣地。
善良又单纯的纳尼亚人民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在那镌刻着亘古咒语的断裂的石桌之下,在那生机勃勃的一川春草之下,年轻的土地竟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一座几乎和凯尔帕拉维尔城堡差不多年龄的监狱。在幽深的地下,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它匍匐了那么多年,沉寂了那么多年,被遗忘了那么多年,甚至连曾经一度统治纳尼亚的白女巫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它是远古的法兰克国王在阿斯兰指导下建造的,为了专门关押拥有强大法力的巫师。当一个男巫或女巫的魔法强大到用寻常的办法无法杀死而处置不当又会遗祸无穷时,他们便被关在这里,由石桌的更为强大的魔法控制他们,直到阿斯兰对他们做出进一步的处置——当然,阿斯兰是不会经常来纳尼亚的,所以这一千多年来,人们都是任由里面的巫师自生自灭,久而久之,在没什么邪恶出现的太平时期,大家也就渐渐忘了这座监狱的存在,只有曾经亲手把一个个神神叨叨的巫婆送进去的狱长,还独自守着这个所有人都宁愿遗忘的秘密。
一年前帕卢纳一战,白女巫一败涂地,她手下那些为虎作伥的巫师自然也难逃天谴。有的,直接死在了乱军之中,没死的,就在战后被秘密送往了石桌之下的塞汀监狱。接管他们的,是人马家族的第十三任狱长,而现在这个鬓发灰白的老狱长正垂头丧气地站在他守了一辈子的岗位,对着面前脸色铁青的格兰瑟姆将军,急切地申辩。
“我发誓!我在这里将近五十年了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不光我,我的家族、我的家族、你是知道的,我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我们、都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犯人啊!”
格兰瑟姆将军眉头紧皱,目光如剑紧盯着他。本来,他对同为人马的狱长是很信任也很有好感的,作为纳尼亚最古老最高贵的种族,人头马似乎对国家有着与生俱来的责任感。没有人类领导时,他们是一呼百应的领导者,有了亚当和夏娃后代的领导,他们又总是第一个站起来响应的。预言中提到的“异族女子”,这个棘手的对象,交给他,本是最合适不过的。在灯柱野林抓到了符合预言描述的女孩后,格兰瑟姆将军原本以为,只要把这个妖女关进整个纳尼亚最保险最安全的塞汀监狱,就可以结束自己的使命。谁知道,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狱长竟然来报告了三次犯人不见了!最蹊跷的是,犯人不见了几天之后,又总是自己神乎其技地重新出现在原来的牢房里,好像她一直都在那里,只是看守的人眼花了。严肃的人马将军决不允许发生这样的事,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的国家的女孩,竟然挑战了纳尼亚最强大的魔法,还表现得如此轻松,不得不让他承认,之前自己对她的威胁,明显低估了。
在普通的纳尼亚民众看来,他是在阿斯兰消失的日子里带领同胞反抗白女巫的英雄,是曾与至尊王并肩作战的大将军,是可以与四位国王女王共同讨论国事的权臣,甚至可以说,是他把几位他们从小屁孩锻造成战士和王者的,这是他的自信所在。可是现在,一个看上去最多不过十岁的小女孩竟然能在他眼皮底下公然挑衅阿斯兰的权威,而这个女孩,来历不明身份成谜,关于她自己唯一知道的东西就是她会毁灭纳尼亚!戎马倥偬半生的将军,此刻却有了沉重的无力感。
狱长还在以飞快的语速讲着,那个女孩自从带回来就一直嘀嘀咕咕念古怪的咒语云云,看人的眼神特别奇怪好像在梦游云云,穿着十分异端长得像卡乐门人云云······格兰瑟姆将军越听越烦,终于冷冷地打断了他,说道:“算了,你直接带我去见她。”
“这···?”狱长突然愣住了,犹犹豫豫不敢答应。他在怕万一那女孩又不见了可怎么办?就在这时,一个格兰瑟姆将军的卫兵飞奔了过来,边跑边叫道:“将军!将军!至尊王陛下来了!”
幽深的地道里两只人马同时回头瞪着他,格兰瑟姆将军一声怒喝:“快拦着他!”
“拦?拦不住···”那只年轻的羊怪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他可从没想过忤逆国王,也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将军要防着至尊王了。
预言里只说会有一位国王被异族女子迷惑,谁知道会是谁呢!因此万全之策是不让任何国王知道她的存在!格兰瑟姆将军正在头疼,至尊王彼得却已经大步流星地到了。
走进来的人,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拿剑手都抖的小男孩,也不是加冕典礼上那个空有一身繁文缛节却毫无王者之气的十四岁小男生。一年的学习做国王的生活,已经彻底全面地改变了他,虽然他今年也只有十五岁,但在他身上,真正属于孩子的气质,已经是少之又少了。如果他在英国伦敦的同学此刻看见了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一个和彼得长得很像的青年,而不是佩文西家那个日常训弟弟和宠妹妹的大哥。
彼得亲手举着火把,一个人走下了长长的向下的阶梯,沿着潮湿的地道向愣在原地的格兰瑟姆将军和狱长走来,“我也是昨天才在城堡图书馆的书里看到有这座监狱,惭愧惭愧。”他边走边笑着说。
那是因为我有意叫城堡里那些老学究瞒着你!格兰瑟姆将军心说,无奈,他不得不向至尊王解释自己也在这里的原因:“陛下,我也是正好在这里视察。”
“将军辛苦了,”彼得点头道,“看样子,将军还没开始吧?不如我们一起视察吧。”
格兰瑟姆将军心里一片叫苦,只得自认倒霉,跟了上去。
走到关押那个女孩的牢房门口,格兰瑟姆将军突然瞪了领路的狱长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对至尊王说:“陛下,所有的在押犯人都已经看过了,前面就是空的牢房了,陛下请回吧。”
彼得看着面前的石门和狱长手中的一串钥匙,“可是,你的手上还有一把钥匙没用过。”
狱长一时语塞,他大半辈子都待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确实不太会与人交往的随机应变,他支支吾吾地应了几声,看向格兰瑟姆将军。
彼得平静地看着两位长辈的窘态,他已经学会了从一个国王的视角看待这一切。刚刚他说的并不是事实,早在一年前他就知道了塞汀监狱的存在。格兰瑟姆将军从灯柱野林把那个神秘女孩带走后不久,他就从掌管情报部门的爱德蒙那里听说了这件事,而他是昨天才看到保存在档案室的在押巫师登记表的,两相对照,他立刻发现漏掉了那个女孩,而他,想知道格兰瑟姆将军掩藏的真相。其实他一点也不想关心一个神秘女巫是否被登记的问题,只是···谁叫他是国王?
“···陛下,我不久前,抓住了一个在逃的白女巫余党,关押在这里。”
“嗯。”彼得点点头,“大概你忘记上报了吧?不过没关系,以后可以补,那现在就像刚才一样,打开让我看一眼吧。”
狱长犹豫不决,先看了看脸拉得有两倍长的格兰瑟姆将军,又看了看至尊王,最后轻叹一声,拿起最后一把钥匙插在石门上一个微小得难以察觉的凹槽里,一道狭长的供监视用的窗口被打开了,彼得凑上去,像刚才一样,例行公事似的一瞥,随即他后退一步,直视着脸色铁青的格兰瑟姆将军,正色道:
“里面,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