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一年七月七。
段岭在学堂有些日子了。整日是四书五经轮着读,跟着夫子后面作学问,身旁无人。连郎俊侠也是时在时不在的。每月初一十五也时常不见有人来,于是段岭便只能和拔都窝在藏书阁二楼。
窗纸被吹的作响,零零碎碎看着些雪的碎影。映着昏暗的灯光下,段岭正研读着一本经书,说是前朝大儒做的,不过段岭这看来不过是本字多的,好打发时间罢了。拔都就趴在段岭旁边的褥子上,手里也捧着本,只不过无心于此,一会抓抓头发,一会去寻水喝。
“喂。”拔都出声。“你那童养的相公,怎么不来接你?”
“嗯?”段岭正在书入神,连拔都说话一时也并未听清。
拔都有些不快活。每每同段岭说家中事时他便支支吾吾,捡些无关紧要的搪塞过去。想来自己知道最多的,竟是他的童养相公。拔都以为段岭不想与他说话,撇撇嘴,起身把书放好躺在在被子里,一会便不出声了。段岭不经觉得有些好笑,与拔都相识是因为俩人打了场架,当时郎俊侠也在场的,难免拔都记得这样真切。可拔都老是问他干嘛?
“哪里有!不过是家仆而已。”段岭出声应道。
拔都依旧挺尸。
段岭看拔都半天没个动静,思量片刻说道:“若是不信我便罢了。明日我寻蔡闫玩去…拔都你干嘛?”这无意的话好像突然刺中拔都死穴似的,他猛的起身冲向段岭,像一条豹子,使劲搂住了他的脖子大骂道:“休想跟蔡狗玩去。”
段岭没有反应过来,被拔都勒着出不来气,一张小脸和脖子通红的。
拔都也被段岭的脸色吓到,已经由先前的绯红变为酱紫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连忙放开段岭。
段岭赶忙摸摸脖子,想确认自己是否活着。
“你不许跟那蔡狗玩。”
段岭对上拔都的脸。
拔都长的俊俏,半裸着的上身裹着一层被子。虽年纪不大但也隐有少年人的肌肉,眼睛更是一抹蓝,像两颗宝石般。
段岭小脸一红。半响说声道:“你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拔都一愣。“真好看。要是我也有蓝眼睛就好了。”
突然,拔都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他的笑不同于其他学堂里的汉人,都拿着小手帕捂着嘴强忍着。那是一种很野性放肆地笑。
所以段岭觉得拔都就是拔都,他的笑也一样。不同于自己,总被别人改变着。可眼下段岭是摸不着头脑,显得有些恼火。
拔都笑了好一会,眼泪都要出来了。艰难的挪动起身,想去拍拍段岭的肩膀。段岭显然有些孬,侧身躲过,恨恨地说道:“好笑吗?”拔都依旧止不住笑意。
过了会,拔都意识到段岭可能真生气了,便不笑了。深吸一口气说道:“你不是第一次说这话。”段岭被说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曾经有说过这话?
拔都不为难他。“你家童…家仆哪天也在。”
段岭更觉得云里雾里。
“有吗?”
“是在澡堂。”拔都补充道。
段岭有些诧异为何拔都记得这样清楚。确实,在段岭看来是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小事罢了。那次拔都跑出学堂来找他,郎俊侠便招呼他一起吃饭洗澡了。拔都记得真切,是因为那次之后拔都就天天洗、日日洗澡,自然是记得清楚。
拔都见段岭有些迷糊,咧嘴一笑。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头。抱住了他。“你这一生会经历许多事情。”“段岭身体一颤。“你会在什么时候遇见一个人,你们因一件事有了交集,你又会在不经意爱上他,发自真心,于是他的每一件事在你眼中都会由小变大,由大变得更大。这时你便陷进去了。你会为了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当然,他也会假装一切没有发生,什么也看不见。”段岭有些茫然的抬头望向拔都。黑色的眼珠在昏暗的灯光里显得有些妖艳。像是老人们口中的魅、草原上的魂、亘古不变的星河。拔都想就这样吻上段岭娇嫩的唇,可是他不行。
叹了口气,轻吻怀中人的眼睛。拔都充满少年意味的声音在段岭耳畔响起。
“段岭,你实在是太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