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啸卿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趴在他床头的张立宪,而不是那个梦里招魂的龙文章。张立宪这一夜坚持守着寸步不离,四点多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就靠在虞啸卿的床头睡着了。
虞啸卿咬咬嘴唇,什么也没说,看样子真准备把昨夜当成一场梦。他伸出手从肋下托起坐在地上的张立宪,把他往床上放。张立宪恍然惊醒,吓了一跳:“师座。”虞啸卿的声音柔和低沉:“到床上好好睡。”张立宪嗫喏:“我还是回去……”虞啸卿看了看他比兔子还红的双眼:“就在这吧,省得回去那帮臭小子又闹你,照样睡不好。”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他把床让给张立宪,自己整装走出门来,看到我在外面靠着墙,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这是比着折磨自己?我屋里可睡不下两个人。”我立正:“报告师座,我早上才过来的。”事实上我外面转悠了一宿,翻来覆去想师座跟龙文章的死结,想来想去也没个上策。
虞啸卿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好。那跟我去走走。”又转头吩咐勤务兵:“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勤务兵答应着:“是!”又递过一张纸:“师座,您的家电。昨天没来得及给。”
虞啸卿的脸色一下变了,他接过电报,手微微发抖。我一颗心悬在喉咙处,随时准备上去扶他。可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敢打开看,顺手揣在上衣袋里,向远处走去。
我们来到了平时练刀的山坡上,虞啸卿没拔刀,把那封电报拿出来,盯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电报是虞老爷子发的,称虞夫人听到慎卿的死讯,哭得几度晕厥,醒来后就哆哆嗦嗦一句话:“再也不见那个不孝子的面,就当我养了一只狼。”电报最后写道:“铁血乃吾之家风,慎卿临阵失惊,险些令虞师毁于一旦,理当严惩。然力劈亲弟,实乃太过,无怪乎汝母痛骂禽兽。望汝深自反省,与母相见之事,容日后缓图之。”
字字能碎人的心。虽说日后缓图,但以虞夫人的慈母情怀,恐怕永远不能理解战时的紧迫与军法的严酷,很可能相见无期。
虞啸卿平静得可怕,双膝跪倒,对着家乡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他站起身来的时候,额上已有血痕,转回头看着我:“我是再也回不了湖南的湖南人。以后要死在一起了。”
我明白,家国两端,忠孝难全,他终于只能做忠臣,背了不孝子的恶名,死了也魂归无处。那个温暖的可供痛哭的怀抱,有生之年再也无望。他从此无根无家,无所牵挂,与他的袍泽弟兄生同寝死同穴,血肉混杂共归尘土。
我走上前,给他轻轻擦去额前血迹:“大忠大孝,何计生死。”
祭旗坡上,死啦死啦仍昏睡未醒,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似乎想把自己窒息而死,其实只是为了不让人听见他低声而压抑地抽泣:“师座,师座……”
这一刻的虞啸卿,真的以为他从此就了无牵挂。
虞啸卿咬咬嘴唇,什么也没说,看样子真准备把昨夜当成一场梦。他伸出手从肋下托起坐在地上的张立宪,把他往床上放。张立宪恍然惊醒,吓了一跳:“师座。”虞啸卿的声音柔和低沉:“到床上好好睡。”张立宪嗫喏:“我还是回去……”虞啸卿看了看他比兔子还红的双眼:“就在这吧,省得回去那帮臭小子又闹你,照样睡不好。”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是命令。”
他把床让给张立宪,自己整装走出门来,看到我在外面靠着墙,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这是比着折磨自己?我屋里可睡不下两个人。”我立正:“报告师座,我早上才过来的。”事实上我外面转悠了一宿,翻来覆去想师座跟龙文章的死结,想来想去也没个上策。
虞啸卿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好。那跟我去走走。”又转头吩咐勤务兵:“别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勤务兵答应着:“是!”又递过一张纸:“师座,您的家电。昨天没来得及给。”
虞啸卿的脸色一下变了,他接过电报,手微微发抖。我一颗心悬在喉咙处,随时准备上去扶他。可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敢打开看,顺手揣在上衣袋里,向远处走去。
我们来到了平时练刀的山坡上,虞啸卿没拔刀,把那封电报拿出来,盯了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电报是虞老爷子发的,称虞夫人听到慎卿的死讯,哭得几度晕厥,醒来后就哆哆嗦嗦一句话:“再也不见那个不孝子的面,就当我养了一只狼。”电报最后写道:“铁血乃吾之家风,慎卿临阵失惊,险些令虞师毁于一旦,理当严惩。然力劈亲弟,实乃太过,无怪乎汝母痛骂禽兽。望汝深自反省,与母相见之事,容日后缓图之。”
字字能碎人的心。虽说日后缓图,但以虞夫人的慈母情怀,恐怕永远不能理解战时的紧迫与军法的严酷,很可能相见无期。
虞啸卿平静得可怕,双膝跪倒,对着家乡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他站起身来的时候,额上已有血痕,转回头看着我:“我是再也回不了湖南的湖南人。以后要死在一起了。”
我明白,家国两端,忠孝难全,他终于只能做忠臣,背了不孝子的恶名,死了也魂归无处。那个温暖的可供痛哭的怀抱,有生之年再也无望。他从此无根无家,无所牵挂,与他的袍泽弟兄生同寝死同穴,血肉混杂共归尘土。
我走上前,给他轻轻擦去额前血迹:“大忠大孝,何计生死。”
祭旗坡上,死啦死啦仍昏睡未醒,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似乎想把自己窒息而死,其实只是为了不让人听见他低声而压抑地抽泣:“师座,师座……”
这一刻的虞啸卿,真的以为他从此就了无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