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招魂 (中)
直开到祭旗坡上,看见众人东倒西歪地在地上靠着撂歇。虞啸卿临走前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放进来的日军找出来杀死。禅达的密林堪比缅甸,这群孙子把吃奶的劲拿出来去跋涉追踪,两轮搜寻过后,所有人都累得像一摊烂泥。阿译见我过来,摇摇晃晃爬起来敬礼,一口蹩脚的官话:“邹副官,您似奉师座之命来检查战果的吧?”我狠狠一把推开他,阿译没防备,一屁股坐在地上。孟烦了在旁边幸灾乐祸:“嗨,嗨,谁招您了这是?那别往我们林督导头上撒啊,人家好歹是唐副师座的人。是吧,阿译长官?”阿译脸上一红一白。
死啦死啦从树丛里钻出来,倒是精神抖擞:“孟瘸子,咋呼什么哪?”不辣死气活样地说:“师部的大员发怒了喏。烦啦你个王八盖子滴,当心他铲你哦。”平时我跟这群痞子混得还熟,所以他们仍不知死活地耍嘴皮子。
我不看他们,径直走向死啦死啦。那家伙点头哈腰:“周副官……”还没说完,就被当胸一脚闷了回去。远处趴着的迷龙又惊又喜:“啥玩意儿,砸场子啊?那你别找他呀,他那小身板不禁练。”说着这东北佬儿已经爬起来,带着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兴奋劲儿。他早听说虞啸卿的亲信个个能打,正苦于一直找不到由头。我不说话,咬着牙继续冲死啦死啦拳打脚踢。死啦死啦一边忙于闪躲,一边喊着:“那个驴脸没脑子的,给老子老实呆着啊,没你鸟事!打死了没人给你看孤儿寡妇。”迷龙一愣,嚎叫着冲上来:“我整死你!”
我也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迷龙在后我在前,整个一个夹击之势。跟着虞啸卿以来干过不少架,可都是单挑,从来没干过二打一的事,我下意识地住了手。说实在话,死啦死啦的身手真不是盖的,除了开始一脚出其不意地中了招,后面全被他大呼小叫狼狈不堪地躲过去,只不过故意不还手。可他对迷龙就没这么客气了,东北佬儿坦克一样冲过来,被他一闪身直接伸腿绊倒,然后一屁股坐在那家伙厚实的身板儿上,一只手扭着迷龙的手臂。迷龙的手被反背过来,在底下半带艳羡地挣扎着怒骂:“你个王八犊子,老子早晚把你削成东北血肠!”周围的炮灰们一阵哄笑。死啦死啦嬉皮笑脸地怒喝:“当着周副官你们他妈规矩点。咋地啊,咋就真翻脸啦,周副官?”也是一口的东北腔。
我没心思看他们的闹剧,对着死啦死啦吼:“师座垮了,你满意了?你想成为他,可你成不了,于是就干脆毁了他;你是不是巴不得师座现在死了,好让你领兵?你天天叨叨南天门上那群死鬼,现在去跟他们死在一块啊!”我揪着他领子:“走,跟我过怒江!我亲手把你小子送到竹内手里,成全你的一千座坟!”我完全失去了理智,说的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把想到的最能刺激他的恶毒言语一股脑儿扔出来。
死啦死啦果然愣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喃喃自语:“我没想毁了他,我没想。我只是觉得亏欠。”他双手深深抱住头。下面的迷龙骤得自由,一挺身把他翻下来。死啦死啦就摔在地上,蜷曲着身子,目光中又是那股碎到人心的悲凉。
他抬头看着喘息未平的我,可怜巴巴的说:“周副官,带我去见师座。”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孟瘸子先急了,凑到他身边小声嚷嚷:“疯了吧你,现在正撞人枪口上。内可是连亲弟弟都敢砍的主儿,六亲不认,捻死您保准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小太爷可不管埋人!”死啦死啦苦笑:“我本就不是他的六亲。他不是不认,只是焦虑太过,望着他的人太多。”
我望着他,这个欠揍的龙文章,却实在足以做虞啸卿的知己。他是真真能读懂我的师长的心,只不过有时候宁愿装作不懂。死啦死啦看我站在那犹豫,又加上一句:“周副官,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的不无道理,师座的郁气,少说有一半因为他。事情已经如此,也许这个妖孽真有回天之术。我权衡再三,终于点点头。
死啦死啦上了我的车,孟烦了一瘸一拐地跟过来,他不放心让团长一个人去,哪怕在师部外面干守着。可死啦死啦直接开骂:“没人让你三米之内,滚回林子里追日军去,再过来老子毙了你。”看说着没用,这家伙干脆连驳壳枪都举起来。孟烦了气得脸都白了:“算您有种!今天您要是脸上不顶着五个手指头印回来,小太爷跟你姓!”死啦死啦涎着脸一举钢盔:“那你姓龙啦。”他说着还真就把钢盔往头上一扣,洋洋得意。这样虞啸卿真扇过来他就可以低头拿钢盔挡,脸上估计可保无恙了。迷龙继续艳羡:“你说这瘪犊子咋那么多花花肠子呢。”不辣嘻嘻笑着嘟囔:“龙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