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kin 同族的

夜晚，朦胧的月光倾洒在幻想的土地之上，妖精们都不似白天那般活泼，纷纷隐去了身形。整片森林像是陷入了沉睡，少了喧哗，多了几分宁静悠闲的味道。
几簇萤火虫在小道上闪闪发光，为这片森林多了几分点缀。但它们很快就散开了，似乎有什么东西闯入了这块宁静的地方。
“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散步了呢？”
恶魔将脚边的石子踢开，只见它灰溜溜地滚进了雾之湖里，没有一丝声响，只泛起一丝丝涟漪。
“不是每天都有散步吗？”
从者微笑着看着四周，似乎在欣赏这难得的夜景。
“可是，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呢...？”
蕾米莉亚头也不回地说着，原本有些神气的翅膀也耷拉下来。从者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家主人的感伤，便轻轻地走上前去，抱着她。
“还有很久噢...很久很久...”
蕾米莉亚就势蹲坐下来，主仆二人坐在湖边，夜风在她们身边经过，为闷热的夏日带来一丝清爽。
从者环在主人脖子上的手臂不禁紧了紧，将脸埋在对方的头发里，像是人类沉浸在罂粟花香中一般，她迷恋着蕾米莉亚身上的味道，这幼小的“救世主”就是她世界的全部。
“怎么了？”
恶魔把翅膀往里缩了缩，让从者能靠得更近一些，苍白的小手握着面前的手臂。
“没什么...”
...
她们湖上的倒影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一旁零零星星地有几簇萤火虫游荡着，原本是如此美好的夜景，蕾米莉亚却无暇欣赏。
当美好越积越多，崩溃时的痛楚也只会越来越深。甚至让她现在看向那本该舒适耀眼的倒影，也只能看到一个骷髅趴在自己的背上，微风吹动她的女仆装，将尸体的腐臭传递到自己的鼻腔，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想这样，所以她不去欣赏，也不看任何能见到咲夜投影的东西，她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投影便成为虚拟与真实的利剑，插入她的心脏。
“咲夜...”
蕾米莉亚转过身去，从者并没有让她直视自己的打算，于是便演变成了能让天狗记者以“十六夜咲夜在雾之湖边推倒自家主人”这样的标题写上头条的状况。
“呜...”
蕾米莉亚看着身上的咲夜，在对方离开之前抱住她，对方炽热的体温，胸口呼吸时的起伏，因为紧张而逐步加速的心跳，以及耳边的吐息，都让她十分享受，像是一场不愿醒来的美梦。
“咲夜...”
“怎...怎么了...？”
从者小心翼翼地想要离开恶魔的怀抱，让蕾米莉亚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明明一开始就抱着她，现在让对方贴近自己却害羞得想要逃离，人类的想法真是奇怪...
明明就这样大胆一些不是很好吗？
“呐...为什么要坚持人类的身份呢？”
...
知了在树上吵杂地叫了起来，那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调皮的精灵，好奇地凑到飘到主仆身边，又被她们喘息的颤抖吓得四散而逃。
“是您...承认我作为人类存在的吧...？”
从者轻轻说着，手不自觉地抓紧土里，白净修长的手指染上了泥土的气息。蕾米莉亚有些不适，但又忍不住想要听对方的想法，不愿打断她。
“在所有人都否认的时候。，您认可了我的想法，让我作为人类，陪在您的身边...是这样没错吧...？”
咲夜的眼睛像天边的月亮，淡淡的苍蓝荧光中映射着那对猩红的双瞳。
“那，咲夜是只属于我的人类，没错吧？”
蕾米莉亚问道。
“是，只属于您的人类。”
...
“是因为我承认你作为人的意义，你才会这么坚持作为‘人类’的身份吧...？”
从者似乎发现了什么，神色有些失落而苦恼，眉头也纠缠在一起，好似现在的她们。
“是...”
...
“那...”
蕾米莉亚将从者的耳朵按到嘴边，此刻，她的吐息，她的声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像一名恶魔，引导着，劝诱着，面前这只忠诚于她的人类：
“和我永远的在一起吧...好吗？”
...
“我...一直...”
一根手指拦住了从者的话语，恶魔的脸上满是抱怨的神情，像是猜到了从者接下来的话语，微微皱着眉头苦笑道。
“‘都是会死的人类’，对吧？”
...
从者什么也没说，趁着主人短暂的愣神，从时间的夹缝中溜出了蕾米莉亚的怀抱。
“既然是我给予的意义，为什么不能选择我现在的决定呢...？”
“我...”
从者张开嘴正要说些什么，但又忍住了，懊恼地咬着嘴唇，将视线瞥向一边。
“咲夜也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吧？”
...
似乎人类被恶魔的话语侵扰得思绪混乱，又好像恶魔的表现显得太过急切。从者在眨眼之间消失在了月光之下，留下衣衫凌乱的蕾米莉亚，静静地躺在草坪上。她捂着自己的眼睛，一夜无眠。

...
“咲夜也想一直和我在一起吧？”
...
“既然是我给予的意义，为什么不能选择我现在做的决定呢？”
...
主人...爱人躺在草坪之上，一反常态地让自己骑在她身上，似乎自己终将离开的梦魇侵扰了她太久...太久...让她忍不住纠缠着自己想要放纵一番。
但不得不说，从者确实被恶魔吓到了。不论是言语还是神情，丝毫没有以往的骄傲与神气，只像一个孩子...怕别人抢走她玩具的孩子。
自己只是想作为人类活下去，她给予了自己作为人的权利，作为人的意义，所以，自己为了她活下去，也只为了她活下去...
本应该是这样的...
“咲夜，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
“咲夜，为什么不能选择我现在的决定呢...？”
...
“咲夜...”
...
“走开！”
从者难得的没有理会主人是否已经休息，连已经染上污垢的衣服也没有褪去，径直躺在自己的房间，猛地把被子拉过头顶，似乎这样就能把内心中主人那不断响起的声音阻挡起来。
“醒醒——”
身上猛地一沉，被子也被掀开，从者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短发在脑后微微翘起，两颊旁边绑着两个小辫子，用白色的丝带扎了起来，黑红色的女仆装在月光下闪耀着奇怪的光芒，与主人一样猩红的瞳孔，此刻充满着不屑的笑意——
“胆小的人类。”
...
“你是谁...”
从者不由得发出了疑问，虽然对方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但她给自己的感觉却截然不同。要说的话，就是...
成为恶魔的自己。
...
“我就是你啊，十六夜咲夜。”
“在我生气之前请你离开。”
从者并没有好好沟通的打算，倒不如说她现在十分混乱，即使是狠狠掐自己一下确认是不是梦境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她满脑子都是主人，都是那个叫“蕾米莉亚”的孩子。
...
“火气真是比我还大。”
“现在并不是接待客人的时间。”
...
有着同样脸庞的二人，眼里却容不下对方。
“为什么要这样坚持？”
那身影歪着头问道。
“你在说什么？”
“既然作为她独有的人类，生存的意义由她赋予，那么她赋予你作为吸血鬼活着的意义，又有什么不对呢？”
“这是她给予我的救赎，你怎么可能理解。”
“我就是你啊。”
...
从者猛地将匕首投掷出去，但对方却突然在原地消失，脸颊上传来冰冷的触感，与那孩子触碰自己时一模一样。
“说我不理解，难道你就理解了吗？”
...
咲夜猛地向后踢去，但对方灵活得像蛇一般，在空中闪躲之后，保持这倒立的姿态，嘴唇贴在自己的耳边，传递着恶魔的低语。
“你知道那孩子为你承受的痛苦吗？”
一瞬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从者的心脏，让她不再跳动，痛苦不堪。
“哈啊...”
“怎么了？”那人影愉快地打起了转，女仆装在月光的照耀下愈发明显，那是与蕾米莉亚一样耀眼的鲜红，就连那黑发，也在月光照耀下与蕾米莉亚相重合起来。
原来自己与蕾米莉亚那么相似。
从者趴在地上突然无厘头地想到，但此刻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间。
“是不是觉得这样也不错？”
那身影倒立着浮在半空，抚摸着从者的脸庞，与蕾米莉亚一样漆黑的翅翼猛地张开，包裹了整个房间，将两人笼罩在里面。
“与她同等的生命，时间停止，完美潇洒...”
那人似乎不会烦恼，一直保持着微笑，即使从者一直在反抗她，但她似乎并不受影响，只是自顾自的宣扬她的理论，企图将她与从者融为一体。
“不是挺好的吗？”
...
一柄银刃穿过那层柔软的黑暗，“咚”地一声扎在木门上。
“滚！”
...
“你真的要继续坚持吗？”
“那是她给予我的道路...”
从者的瞳孔变得赤红，甚至比那身影的还要深邃，却满是迷茫与无助。对方揉了揉从者的头，将额头贴了上去，两双赤红的瞳孔相互映射着，都企图从对方眼中获得些什么。
“就算她会因此痛苦不堪？”
“？！”
那身影漂浮着移动到从者身后，强硬地让她抬起头，而她面前已经不是房间那猩红的墙壁，而是蜷缩着身体，纤细的小手正紧紧地揪着胸口，贪婪地吸取空气的主人，她的另一只手挣扎着，努力地向前伸出，似乎要抓住什么。十六夜咲夜伸出手去，却没有办法触碰到那一直以来都在紧紧握着的手臂。那黑影笑了，笑得十分开心，以至于整个房间都是她扭曲的笑声。
“怎么了？为什么要伸出手呢？”
...

“这不是你一直以来坚持的‘正确的道路’吗？”那身影变得虚幻起来，只剩下一双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睛，它微微地眯起来，似乎十分享受从者挣扎的样子，将手比十六夜咲夜更快地递向那痛苦不堪的孩子。
在惊愕的目光中，那身影的手确确实实地被抓住了。她嘲讽地回头，看着向“蕾米莉亚”不断挥舞手臂的身影，像被抢走玩具的孩子，哭喊着想要把玩具拿回来。
“你那谎言一般的真实，真的正确吗？”
“啊...哈啊...”
从者没有理会那宛如梦魇的声音，只是想夺回属于她的东西。
...
那黑影不再出声，只是回过头，向孩子般无助的蕾米莉亚伸出手臂，轻轻地在她身后，将她抱紧。
“没事了，大小姐...没事了...”
“咲夜...？”
“诶...是噢...”
空间如同玻璃一般破碎，渐渐剥离开来。那身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微笑着伸出手，轻轻地拂去蕾米莉亚的泪水，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化作保持微笑的尸骸，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是‘十六夜咲夜’啊。”那尸骸的下颌骨微微颤抖着，几个肉块随之掉落在地上。
从者呆滞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蕾米莉亚的嘶吼，化作腐尸的自己，都像是默剧一般在面前上演。
“蕾米莉亚”的瞳孔不时收缩起来，又突然溃散，看着“十六夜咲夜”在面前消失，再次伸出手，却什么也感受不到。从者一次次想将她的手心紧紧握住，却一次次地穿过她的手臂，让自己的心意钻进空气中。
“啊...啊...”
“蕾米莉亚”每发出一次这样扭曲的声音，从者的心就被揪紧一下，逐渐地让她喘不过气，好像无数粘稠的泥浆灌进她的鼻腔，让她难以呼吸。
“这就是你想要坚持的‘正确’吗？”
...
“咲夜...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选择呢？”
...
“咲夜，陪着我好不好...”
...
两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交错着，轰击着从者的大脑，每一句话都带着大山一般沉重的愧疚压在她的身上，让她直不起身来，只能跪在房间的木地板上，膝盖渗出几抹猩红，但似乎本该让她清醒的血液，也在地板上化作那个身影的模样，嘲笑着她微不足道的坚持。
“我一直都是会死的人类噢...”
腐朽的肉块贴在自己额前，颤抖着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只要还活着...”
...
“滚！”
在从者的嘶吼之中，那散发一边着令人窒息的气味，一边低吟的不可名状物体消失了。
“就会一直陪着您的...”
...
“我只是...我只是...”
自己不断行走在夹缝中的情景不断出现在十六夜咲夜的脑海中，在那孩子面前出现的瞬间，那难以察觉的落寞，在思想之中无限放大，像一根根涂毒的银针，扎在她作为从者的尊严之上。
“你那谎言一般的真实...”
那声音不断回荡着，仿佛在说：“这不负责任的谎言，就是你的忠诚吗？‘十六夜咲夜’啊。”
自己夹缝之中，不属于任何人的时间，自然也不属于“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但却十分讽刺的有这么一个名字，由她自己亲手给予的名字：
「咲夜的世界」。
她相信着自己，认为自己会将所有的时间都给予她。而自己却一次又一次钻进了包括她在内也无法触及的缝隙。
“咲夜...”
恶魔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萦绕，换回了咲夜的思绪，但迎接她的并不是噩梦的破碎，而是漆黑的深渊。
“咲夜...”
“蕾米莉亚”在地面上蜷缩着，翅膀像受热的纸张一样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卷曲起来，甚至能感觉到翼骨断裂的感觉，让从者的肩胛骨一阵刺痛。
“我在这里...大小姐...我还在这...”
从者慌张地伸出手去，苍白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住在她心底的孩子，只是像沙粒从指甲流出一般，那身影在这轻微的接触下，化作细微的尘埃向远离从者的方向飘散而去，像极了在日光下临终受刑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
从者终于倒下了，在无声的讥讽中无力地叫喊着。
...
“女仆长？！”
房门突然被打开，从者下意识地潜入了自己的世界。她已经习惯了将自己完美的模样展现出来，以至于没有人看到她背后的黑影有多么沉重，甚至快要吞噬她的灵魂。
但她看了看四周，没有蕾米莉亚，也没有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地上的血液懒散地四散摊开，看不出任何形状，一切都像是噩梦，只是无比真实。
“怎么了...？”
也许是担心，又或者是被“女仆长”的威严吓得不轻，妖精女仆小声地说出了她在深夜打扰的理由：“好像听到了您不太舒服的声音...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您没事就好...”
从者看向那女仆，半透明的翅膀像是湿了水的纸巾，软趴趴地垂在身后，双腿止不住地打颤，似乎没有门把手的搀扶，她就会全身瘫软坐在地上。
她如果能看一眼镜子，也许就会知道这可怜的妖精为何如此害怕了：宛如月光石一般的苍蓝瞳孔在此刻化作血液一般流动的殷红，蛇一般的竖瞳收缩起来，像是盯着猎物一般看着周围的事物，即使在月光与油灯的照耀下依旧阴沉的脸色。
并没有化作恶魔的分身，也没有痛苦不堪的蕾米莉亚，一切都只是幻想，只是他们像约好了一般，作为“不远之后的真实”在此刻到访。
“没事了。”
似乎知道自己吓得了这个小家伙，从者在下一秒便从原地消失了，房间里似乎从未有人回来过，被褥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地板映射着有些孤寂的月光，原本躺在地上的血液也不见踪迹。
......
扑通——
又一颗石子毫无挣扎地落尽了雾之湖里。
蕾米莉亚一个人走在雾之湖的边上，向着她的洋馆走去。似乎自己太过焦急，将自己的恋人吓得落荒而逃。她迟早都会以人类的身份离开吧，自己说要让她一直陪着自己，她也像以往一样答应下来，并付诸于行动。
但自己无法下定决心去扭曲她的意志，将她变成自己的同类。说到底，这是对她灵魂的诅咒，已经受到诅咒的自己，已经从她身上获得了太多，真的要把她享受阳光、沐浴雨水的权利也剥夺走吗...？
“大小姐！”
突来的声音唤回了恶魔的思绪，但此刻回过神的她已经无法避开近在眼前的仆人了。
“唔诶诶？！”
恶魔被面前的人类扑倒了。那人紧紧地搂着蕾米莉亚，恨不得与她融为一体。
“咲夜？！”
这会，手足无措的反而是蕾米莉亚。前不久她还在为从者的胆怯感到失落，如今突来的主动反而让她慌了神。
“...”
十六夜咲夜紧紧地抱着恶魔，不知是不是夜风让她觉得有些冷，蕾米莉亚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蜷缩，像是雷雨中抱着玩偶的孩子，轻微颤抖着，想从那毫无气息的死物中获得一些安慰。
“怎么了？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我在呢...”
蕾米莉亚轻轻地拍着从者的后背，任由对方趴在自己身上，漆黑的翅翼微微蜷缩起来，将她们裹在一起。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乐得享受从者这难得的软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恶魔愣了一下，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凑到了咲夜的耳边。
“说什么呢，对我不需要说对不起噢。”
咲夜抬起头，湖上的月光射在她苍蓝的眼眸中，泪水在眼中像宝石一般闪闪发光。她是红魔馆中“完美潇洒的从者”，也是一个软弱的人类，那纤细的，作为人类的自尊，也只是靠恶魔的给予得以保留至今。
“不哭了，这可不像你，”蕾米莉亚抬起手，但又停了下来：手中的泥土让她不敢去帮从者擦去眼泪。无奈中她刮了刮对方的鼻子，在对方的鼻梁上留下了不太合群的痕迹。“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好啦，人类也好，恶魔也罢，咲夜就是咲夜呀。”
从者再也忍不住了，似乎蕾米莉亚的哭号仍在耳边萦绕，似乎下一秒主人的笑脸就会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只因为自己的坚持：
“你谎言一般的真实，真的正确吗？”
...
“真好呢。”
...
湖水的流动，游荡的清风，在此刻都停止了流动。那身影重新出现，在十六夜咲夜与蕾米莉亚面前蹲下，不再嘲讽，而是带着好奇与羡慕的目光。
“我的大小姐可没有和我说过这样的话噢。”她苦笑道。“我和她都是死小孩呀，所以就变成这样了...”
“...”
“走想走的路吧，她不是都这么说了吗？”那身影逐渐化为萤火虫般零零星星的光点，声音也慢慢消散了，只在从者的脑海中留下细微的回声。
“咲夜——”
...
“你决定要嘘（选）呜呜？！”
自己脑海中的声音与蕾米莉亚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只是咲夜没有打算回答，将嘴唇贴上了这“死小孩”的嘴唇。
“选什么呢...你应该已经决定了吧...”
...
恶魔的翅膀将两人的身影包裹起来，后悔与满足在其中混合。人类大胆地舔舐着恶魔的脖子，在对方的耳垂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真是没大没小啊...哈...哈啊...”
恶魔紧紧地搂着她，生怕她逃脱似的，将腿缠在她身上，在她的脖子上试探着留下唾液，像吸食毒品一般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味。
“没事噢。”
“咲夜...？”
恶魔反应过来之前，对方轻轻地挑弄了翅膀的根部。蕾米莉亚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蜷缩着把整个人埋在十六夜咲夜怀里。
“呜...”
恶魔像是得到了满足，却又像是失败者，翅膀随意的摊开在草地上，满脸通红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您...会喜欢我这副模样吗..？”
“当然。”
...
恶魔将咲夜拉到面前，令她俯下身贴着自己的额头。
“咲夜，你就是你，没有哪个人比你更像一名人类，如果你对活着有任何迷茫，那就试着把陪在我身边作为你活着的意义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靠在一起，朝阳在此刻沐浴大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漆黑的翅翼仿佛被谁从影子中连根拔起，撕开了那整洁白净的外衣，从苍白的皮肤下猛地张开来，像是新生的蝴蝶张开翅膀。
...
“我爱你。”
恶魔说道。
“我也爱您。”
另一位恶魔回应。

B：beshrew 诅咒

风呼啸着侵袭着这片森林，与春风对应，这位秋天的使者四处游荡，将这金色的气息带向世界。
但人们不一样，就算寒风呼啸，他们仍需要为生活发愁，在秋季更是忙碌不堪。
“你怎么了？”
女仆蹲了下来，看着面前的小孩子。
明明是在大陆的另一边，这孩子的脸却并没有地方人的特征，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只能勉强遮挡住身子，灰尘覆盖了她的头发，与无神的瞳孔相得益彰。
看上去完全不像是西洋人呢...更像是...混血儿？女仆在心里默默想到。
“...”
那孩子抬起头看着女仆，一言不发，但女仆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什么。于是，在对方惊讶的神色中，女仆一把对方抱了起来。
“放开我！”
那孩子挣扎着，勉强能辨析出是女孩子的声音，虽然也不能排除童音混淆的可能性，但远远无法对女仆造成影响的力气，判断为女生可能更附和情况一些。
“安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一个佣人而已噢。”
女仆拿出手帕，给女孩擦了擦脸上的灰。对方像是放弃了似的，任由这位女仆给她整理外貌，并将崭新的衣服套在她身上。
“对嘛，这样多好看呀。”
虽然衣服看上去十分宽松，但总比那身“破布”耐寒啊。女仆在她头上用力地揉了揉，牵着她的手在森林的小路里走着。路上女仆问了她很多事情，比如为什么一个人在森林里，为什么弄得这么狼狈什么的，但都没有得到回复。女仆不在意地笑了笑，她并不着急让对方放下戒备心，因为这样对对方更有好处——
“哈...”
女仆静静地在大厅等待着，脸上依旧挂满了微笑。一声叹息过后，深渊一般的阴影中出现了一双明亮的红瞳，让女仆身后还在东张西望的女孩吓了一跳。
“你还真是喜欢捡东西回来啊。”
“十分抱歉。”女仆微微鞠躬，表达着自己的歉意，手一边紧紧地抓着那孩子的手心，小声说道，“没事的，大小姐很喜欢小孩子的。”
那声音带着些许的俏皮，似乎面前并不是她所侍奉的主人，只是一个需要姐姐照顾的妹妹。但女孩并没有这样而停下颤抖，不过看表情，似乎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其他的原因。
“我听到了噢？”
红瞳的主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那是一位穿着白色长裙的小女孩，有些苍白的小脸正因为生气鼓出两块小包，看起来与“大小姐”的身份不太相符，倒不如说，在女孩心中，这位“大小姐”少了点贵族的优雅气质。
“怎么，这是午餐吗？”那位大小姐瞥了女孩一眼，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恶魔所持有的力量在此时可视化，像红绸一般环绕在她苍白的手臂上。
“大小姐还请住手...我还想在这多一个伴呢...”女仆苦笑着拦下对方伸出的手，那锐利的指甲着实把女孩吓得不轻，但也只是吓到了而已，似乎并不像平常人一样尖叫起来，让“大小姐”冷哼一声，视线在女孩身上停留了一会，便失去兴趣般地转身离去。
“小鬼...我不吸不害怕我的人的血液。”大小姐回神盯着女仆好一会，女仆似乎感觉有视线在瞄着自己，便抬起头，想从那眼神中看出些什么。但被对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便识相地低下头看着地板，耸了耸肩，对女孩露出“她就是这样”的无奈表情。
“算了...你爱做怎么做什么吧，你想有人陪你我也不反对就是了。”
那身影叹了口气，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两人孤零零地站在大厅，四目相对。
女仆尴尬地笑了笑，看着女孩，对方警惕的目光让自己有些无奈，但自己只能将对方放在自己手心里的小手用力握紧，希望能让对方平静下来。

...
不知是不是女仆的“小动作”起了作用，已经过了好几天，女孩并没有离开这住着怪人的洋馆，甚至开始逐渐放下了对她的戒备心。
“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女仆一边修剪着花圃，一边盯着向自己发问的女孩，眼神中相当直白地表达着“难以置信”的信息。
女孩第一次被这么看着，咳嗽了几声后说着：“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啦！”
“抱歉抱歉，只是你这几天都没有说话，这突然搭话觉得就很...所以...”女仆抓了抓头发，手里依旧习惯性地修剪着，一回头才发现，几株嫩枝在交谈中应声阵亡。“啊！剪错了！糟了糟了...笨死了...”
“...回答我的问题。”
女孩苦恼地叹了口气，盯着面前急得原地跺脚，一边做着将分作两截的枝叶困在一起欲盖弥彰的女仆。这样笨手笨脚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地照顾自己，让女孩越想越奇怪。
“诶，是，我是世界另一边的人。”
“另一边？”
“嗯...”女仆思索了一下，指着太阳说道。“就是太阳升起的方向，在这方向的尽头，就是我的家乡。”
女孩思索了一会，似乎并没有在脑中得到答案，便放弃了。
“你呢？”女仆反问道。
“我当然是本地人啦！”
“看起来不像呢？”女仆笑着说道，对方一脸窘相的样子可爱极了，就像那天的“大小姐”一样。
“倒是你，为什么在这‘怪洋馆’里当女仆啊。”
“你的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吧？”女仆苦笑道，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在森林里吧。”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女孩双手抱胸，背对着女仆转过身去。
“吃了我做的饭穿我给你买的衣服就不能和我说一下嘛？”女仆扑上去，从身后抱着这个闹别扭的小女孩，轻轻地摇晃着，像是在撒娇一般。
“你多大啦，还这样，放...放开我啦！”
“不要~告诉我嘛~”
“好啦快放开！”
对方似乎不太会应对女仆这样自来熟的人，有些大声地吼起来。一听语气似乎要生气了，女仆便识相地松开手，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歉意。不过女孩似乎只是苦恼，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让女仆不禁松了口气。
“因为偷东西，镇子里的人都很排挤我，所以我就跑出来啦。”
...
女仆好奇地盯着对方，但女孩一副讲完了的样子，反过来也好奇地盯着自己。
“就...就这样？”
“就这样啊。”
“你的爸爸妈妈呢？”
女孩愣了一下，看向那盛开的花朵，眼中的光芒也暗淡了几分。
“我没有那种东西。”
“抱歉...”
...
空气变得有些僵硬，女仆不好重新搭话，只是用手梳了梳对方散了一地的白发，便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对话。
“大小姐”似乎不太乐意让这位“房客”单独住一个这么大的房间，于是女仆和小女孩便住在一个房间里。
“...晚上好？”
这是女仆回到房间后看到一脸烦闷的女孩，说的第一句话。
“不好。”
女孩缩在被子里给出了回应。
“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在这种地方当女仆啊。”女孩的表情有些难看，似乎刚做完噩梦，恐惧仍未散去的样子。
“什么叫这种地方啊...”女仆苦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吗？又宽敞又舒适，还有床和被子。”
“你在哄小孩吗？！”女孩有些生气地吼道。
女仆苦笑着，女孩似乎想起自己本来就是小孩子，这句话听起来也有些不对劲，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将长发弄得一团糟以后，又重新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在给恶魔做佣人？”
“你看到了什么？”女仆微笑着看向窗外，这个房间的位置对她来说相当好，早晨可以看到初升的太阳，晚上能不受树木的阻拦看到璀璨的星空。
“那家伙有黝黑的翅膀和獠牙，这根本不是正常人！是不是她欺负你？！我要去找她！”
女孩躁动的呼吸声让女仆知道，她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知她什么时候把餐刀藏了起来，在这个时候成了她手中的武器。女仆并不意外她有这种反应，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害怕大小姐，只好搂着她，轻轻拍她的后背。
“她是我的天使呀，所以我...”
“开什么...”
女仆并没有因为被打断而生气，只是将食指拦在女孩的嘴唇上，脸上仍是她从未消失的微笑，仿佛没有事情会让她苦恼一般。
“你知道吗，虽然我也是人类，但是我又不是‘人类’噢。”
“什么意思？”女孩一愣，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位照顾自己的女仆。
“你见过尸体吗？”女仆苦笑道。“我就是因为这个，被人称作你口中一直复述的东西，他们向我丢石块，吐口水，却不知道是他们先对我动的手。”

女孩渐渐放下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对她的故事充满好奇。女仆意识到已经停不下来了，只好继续回忆下去。
“人总喜欢欺负一切比他们弱小的生物，我终于忍不下去了。”女仆从柜子里拿起匕首，锐利的刀刃避开了她的手指，在女孩有些惊讶的目光中，于女仆的手心里开出了花。“于是我杀了他们。”
“...”
“他们称呼我为‘白色恶魔’，因为有一个好运的家伙坚持到有人发现他，但他看不清我的样子，只看到了我的头发。”女仆不知是不屑，还是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所以我真的把自己当做恶魔，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沐浴过无数人的生命，直到我遇见大小姐。”
“那你应该把她教训了一顿吧？”女孩突然说道。“你这么小的时候就这么厉害了。”
“噗嗤...”
“她把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大小姐的恢复能力相当强，普通的划伤一下就好了。”女仆轻笑一声，将匕首重新放回柜子里。“她嘲笑我自称为‘恶魔’，并说她自己才是恶魔，我反问她有什么证据证明，就一边把翅膀露给我看，一边得意地叉腰大笑。”
“骄傲的地方真奇怪呢。”
“不是很好吗，可以为自己的种族发自内心的骄傲。”女仆看着自己的手心，她来到洋馆已经有好几年了，劳作给她的手留下了深刻的痕迹，恶魔大小姐也经常任性发脾气，给她的工作添了不少麻烦，但她眼中，依旧充满了，曾几何时不曾出现在她身上的，名为幸福的光芒。
————
“一个小屁孩也知道什么是恶魔吗？”
女孩笑着，身后的蝠翼舒展开来，像是在炫耀着她非人种族的身份。
“我杀了人...很多很多人...”少女跪坐在地上，看上去相当疲惫，眼中没有一丝神采，像是蒙上了乌云的天空，只是呆呆地盯着满是血污的手臂。“我甚至记得他们的什么内脏，在哪个位置的伤口流露出来，甚至觉得...十分的满足...蹂躏尸体...沐浴鲜血...留下挑衅一般的签名。”
“签名...嗯...我怎么没有想到过...你签了什么？”幼小的身影蹲在少女面前，乖巧得像在听睡前故事的孩子。
“白色恶魔...”
“不错嘛，为什么签这个？”
“因为有个人死前看到了我的白发。”少女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这股负面情绪可视化，估计这一片草地都会被这股感情覆盖吧。“之后他们就这么称呼我，又或者...‘开膛手’。”
但女孩却捂着肚子大笑起来，如果没有翅膀拦住甚至可能会在草地上打滚。
“挺不错的不是嘛！可惜还是不够格自称恶魔~”
“...”
“恶魔是不会流泪的，眼泪是上帝给予人类的礼物。”女孩擦掉少女眼角的泪滴，朝阳的光芒顺着房屋间的缝隙，照亮了少女的眼睛。
“顺带一提，我被称作‘绯红恶魔’，因为我的胃口很小，血老是染红我的衣服，而且我的名字也有‘绯红’的意思。”女孩笑着说，身后的蝠翼也俏皮地缩起来，似乎是在躲避阳光，小心翼翼地蒲扇几下。
“我杀了这么多人...也不是恶魔吗...”
“当然咯，光杀人也能叫恶魔吗？说出去真给恶魔丢人。”女孩笑着，手背在身后，凑到少女面前。“再说，你这眼神也不像恶魔啊。”
“什么...？”
少女有些呆滞地看向女孩，女孩用她的小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样吧，正好我缺个佣人，你给我当女仆吧，怎么样？恶魔手底下的女仆，听起来不赖吧？还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恶魔。”
“...”
“不说话就当默认咯？”
女孩贴着少女的额头，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不知对方是不是被这有些劣质的安慰打动了，脸色愈发红润起来，让恶魔不禁笑出了声。
“那以后你就是我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专属的人类了。”

————
“什么啊...这是告白吗？”女孩笑着说道。
“对吧，听起来就像告白一样呢。”女仆笑了笑，但似乎想到什么，笑容似乎并没有那么开朗，倒是有些苦涩的味道。
“怎么了？”
“没事，快睡吧，天快亮了。”女仆揉了揉女孩的头，催促着说道。
“可是天亮不是该起床了吗？”
“恶魔的作息可是白天睡觉噢。”
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躺了下去。女仆轻轻揉了揉她的头，眼中是那殷红的朝阳。
...
新的凌晨很快就来临了，女仆在安排好主人休息之后回到了房间，发现女孩正坐在床上，似乎在等着自己回来。
“怎么了？又有什么事吗？”
“我想听你讲故事。”女孩拍了拍被子，或许是因为女仆一天都没有陪她的缘故，像是在闹脾气。
“我不会讲故事呀...”女仆揉了揉女孩的头，替她盖上被子。“早点休息吧。”
“就说你和她发生的事嘛！”女孩似乎并不死心，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寒风“呼”的一声钻进她的领口，于是她又老实地缩了回去。“快点快点。”
“好好...”女仆苦笑着，将抱着自己大腿摇晃的小手拿开，思索了一会，从才换下的女仆装里掏出一枚精致的银怀表。
怀表的外壳十分精致，有着玫瑰样式的镂空花纹，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依旧运作的指针与齿轮。
“这是...？”女孩似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好奇地问道。
“这个是大小姐送给我的怀表。”女仆笑了笑。“因为我工作总是慢慢吞吞的...”
“为什么呀？”
“嗯...”
————
“大小姐，茶点给您送来啦！”
女孩整了整身上崭新的女仆装，敲了敲主人的房门。
“迟了一个小时，兴致都要被拖没了噢。”恶魔猩红的眼眸出现在女仆的视线中，因为不满而鼓起的脸颊给她平添了几分可爱，少了些恶魔该有的威严。
“抱歉抱歉...整理房间花太多时间了...”
“真是的，来了一年了还没有记住时间吗？”恶魔拿起茶，皱着眉头望了一眼。
“我会尽量加快速度的...”
看着女仆有些苦涩的笑容，恶魔叹了口气，将什么东西拍在女仆手中。
“给。”
女仆好奇地看着手里有些耀眼的东西：那是一枚带着玫瑰镂空雕花的银怀表。
“记着时间，真是的...”恶魔皱着眉头，脸上却挂着笑容，带着无奈而宠溺的眼神看向女仆。“明明抹去生命就这么干净利索，几件小事就不能做快一点嘛？”
“生命可是很脆弱的东西啊...桌子和地板哪里脆弱了...”女仆将怀表收进口袋，嘴里不太服气地碎碎念，但嘴角的弧度出卖了她此刻的内心。“不过...我会成为您优秀的从者的。”
“恶魔可是言出必行的噢？”
“我是人类啦！”
女仆无奈地反驳道，但恶魔并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只是做出一副恶狠狠地样子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
“呼...唔...”
直到女孩平稳均匀的呼吸声悄悄地溜进她的耳朵里，女仆才从回忆中反应过来，对方不知何时躺在被窝里睡着了，只是手仍旧抱着自己，仿佛把自己当成了毛绒玩具。
就这样，女孩每天都要求女仆给她讲与恶魔发生的故事，每天都在故事之中沉沉睡去。女仆有些无奈，觉得这只因与幼时自己眼神与样貌神奇地相似便捡来的这个孩子，现在开始依赖起自己来了。但她只侍奉过恶魔，可没有照顾过小孩子呀，于是便叹息着，任由对方粘着自己。
——————

当女孩从午睡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室外的温度像是回到了夏天，阳光炙烤着大地，似乎要将一切蒸发殆尽。但窗外闪烁的身影告诉女孩，仍有人在忙碌着。
女孩打开窗户，女仆的身影正推着推车，上面装满了茶点，阳光紧追在她身后，汗水从对方身上滴落下来，像是抱怨着主人将它们暴露在高温之下，而主人只能尽力地加快脚步。
“呐！”
女孩大喊着，女仆回过头，满是微笑地看着她。
“嗯？怎么了？”
“不热吗？快点回来啦。”女孩抓起房间里的手帕，将女仆的汗水都擦干净。
“得拿茶叶去了呀，现在可是大小姐的下午茶时间呢。”女仆苦笑道，
“恶魔不都是白天睡觉的嘛！”
“凡事总有例外呀。”女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什么反驳的话，便随口搪塞了过去，将其中一杯茶放在女孩面前。
“那就慢慢做嘛...我去拿遮阳伞给你？”
“如果分心的话，就做不好啦。”女仆苦笑着挠了挠头，“这种心情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嘛！”
...
女孩的倔强让女仆有些无奈，不知为何，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只能当做对方将自己看做被人疏远的同类了吧。
“呐，你知道，狼与犬的差别吗？”
女仆看着女孩的眼睛问道。
“只是有没有要守护的东西...仅此而已。”女仆揉了揉她的头，推着推车离开了。
“我才不管...”女孩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她自己，也听不到了...
————
“魔女——”
“再来就打断你的手！”
“滚出去！”
强光之下，无数黑影包围着女孩，他们的脸都被浓浓的阴影覆盖，只留下一张满是尖牙的嘴。
“...”
“呐...”
“孩子...就当是为了妈妈...”
女孩抬起头，曾经熟悉的身影跪在自己面前，那年迈的女人握着匕首，刀刃泛着光亮，似乎在炫耀自己有多么锋利。
“死吧——”
“啊！！”
...
“你怎么了？”
阳光中，那银色刘海下的笑容，格外的耀眼。
————
“又迟到了噢？”恶魔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红茶随着摇晃的茶杯一起摇荡，恶魔的面容映射其中，与“绯红恶魔”相呼应。“明明都有怀表可以计时了，还是没有变呢。”
“诶...”女仆微笑着站在一旁，将糕点摆到主人面前的桌上。“至少要说‘比以前准时了一点’来安慰我嘛...”
“算了，你很喜欢那孩子吗？”
“为什么突然说到这个...？”女仆苦笑着，但主人的眼神并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拖着下巴想了想，无奈地笑道。“毕竟这里的人类只有我嘛。”
恶魔看着天空，抿了一口茶水。
“记得我之前都不曾出过洋馆呢。”
“大小姐很害怕天空嘛。”女仆笑着说。“明明是恶魔呢。”
“谁知道天空是这种样子的嘛...倒是你？好好的人不当做什么恶魔。”幼女身形的恶魔在女仆面前依旧有些保持不住威严，鼓气地往女仆的方向瞥了一眼，重新看向了，与女仆的瞳色一致的天空。
“我现在可是恶魔专属的人类呢。”女仆耸耸肩，并不吃恶魔的这一套。“怎么说呢...忠犬吧？”
“忠犬就要有忠犬的样子。”
女仆只是笑笑。恶魔放下茶杯，向女仆伸出手。于是对方便单膝跪下，在恶魔的手背上留下吻痕。
“这种生活与人类毫无关联噢，倒不如你已经更接近恶魔了。”恶魔说道。“人们不会询问你是不是人类，只会在讨伐我的时候，连同你一起消灭。”
“那就如此吧。”女仆无所谓地说着，脸上的笑容愈发浓烈。“谁让我是蕾米莉亚•斯卡雷特专属的人类呢？”

“咲夜姐！你在哪...？”女孩走遍了洋馆，都没有发现一点人影，窗外火光不断地闪烁着，照进满是黑暗的洋馆里。阴影下仿佛住着梦魇，在此刻张牙舞爪地向女孩袭来。她终于忍受不住恐惧，打破窗户跳了出去。
玻璃碎裂的声响吓到了众人，恶魔与女仆也退出来，回头看向洋馆，那少了一块玻璃的窗户下，草堆正在不断地颤抖。
作为优秀的清扫者，女仆的行动速度十分迅捷，只是眨眼便来到了草丛来到旁边，发现女孩的瞳孔收缩着，紧咬着嘴唇缩成一团。
————
寒冷的冬夜，女孩蹲坐在街边的巷子里，身上的衬衣已经破烂不堪，完全起不到御寒的作用。女孩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一旁的报纸抓过来，挡住衬衣的破洞，在冷风的侵袭下，沉沉地睡去了。
————
“不对...我在干什么...”女仆摇摇头，松开怀中的女孩，将围巾在对方脖子上粗糙的堆在一起。
“嘁...”
之前所处的位置爆发了巨大的魔力波动，女仆不由得回头，关注她所重视的那个身影。
“大小姐！”
蕾米莉亚高举着双手，红色的魔力凝聚成一柄长枪，从她的手中投掷出去。
“来啊！一群**！”
魔力再一次凝结，但只有女仆知道，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只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女仆不由得因为自己的失神让主人独自陷入窘境感到自责。于是重新奔向她挚爱之人的身边。
女孩在女仆的怀抱下回过神来，但她能看到的，只有对方奔向火光的背影。那光芒扭曲着，散发着奇怪而扭曲的黑烟，那地狱一般的景色，只需要一个钉子，就能狠狠地扎根在她的脑海里。
砰——
女仆未曾料想过的事情发生了。蕾米莉亚脚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在此刻无限地膨胀开来，那散发着猩红光亮的纹路，让她下意识地停止了时间...也来不及了。
“大小姐！”
女仆几乎嘶吼着，向恶魔伸出手去。
女孩的瞳孔收缩起来，又像烟雾般溃散，近乎挣扎着爬起身，向女仆、向倒飞而去的十六夜咲夜的身边奔去。
不是真的——
她可是连魔法师都处理掉的人啊——
这种程度——
...
面前的女仆终于不再是“白色恶魔”，只可惜她脱离这个称号，成为正常人的时候，却是临死的最后一刻。
“啊咧...又...没赶上吗...”女仆伸出手，嘴里呢喃着。“大小姐...大小姐...您怎么样...”
“咲夜！”
被甩到一旁的蕾米莉亚在此刻回过神来，但她比女孩清楚，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你们这群家伙...还说什么驱魔...拿尸体做这种事...和恶魔有什么分别！”
女孩握着女仆的手，体温下降的速度在此刻格外明显，但对方似乎感觉不到生命的流逝，依旧保持着微笑，仿佛死神也不能让她生起名为“恐惧”的感情。
“真漂亮...”
女仆看着天空中巨大而鲜红的十字，闭上了眼睛。
“咲夜姐！”
女孩呼唤着，女仆似乎放不下心，又颤抖着，将内袋的怀表拿了出来，银白的怀表上占满了血液，却依旧在嘀嗒嘀嗒地行进着。
咲夜将怀表塞到女孩的手中，将女孩拥进怀里，即使她的怀抱沾满鲜血。
“是你啊...抱歉...”女仆苦笑着，看向她的大小姐。“虽然很过分...不过...能请你...替我陪在她的身边吗...”
女孩握紧怀表，慢慢地从女仆满是鲜血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连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女仆笑着，游丝般的声音，说出了蕾米莉亚不可能再次听到她亲口说的内心。
“我爱您...大小姐...”
...

“啊——”
女孩嘶吼着，但女仆不会再替她整理仪表了，不会替她擦掉眼泪了。
一滴，两滴，雨水降落在大地上，女仆的衣服由鲜红慢慢褪去，人群依旧像蚂蚁一般蜂拥而至，不论蕾米莉亚如何地宣泄魔力，他们仍旧不断地拥过来，在蕾米莉亚身上留下细小的伤痕。
“**！”
蕾米莉亚喘着气，将手中的“神枪”横扫一圈后再次投掷出去，但教会的人员补给相当迅速，这一次受伤的人甚至不到先前的十分之一。
“啊！”
“是谁！？”
“呜呃——”
不知为何，人群里突然多了几声尖锐的惨叫，后排的人群像是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身上的刀伤多得可怕，却不知道是谁做的好事。
“别慌，聚在——”
其中一个穿着铠甲的老男人说着，但落在地上的头颅告诉人们，他再也说不完下半句了。
“还有！她还有帮手！快让人回去派支援过来！”其中一个村民把所谓的“圣水”淋在身上，向着森林的另一头跑去，但没走出几步，后脑勺上就多了一截银制刀把。
这点距离当然挡不住蕾米莉亚的眼睛，她回头看向女孩的方向，但在那呆着的并不是等待女仆归来的小孩，而是微笑着躺在地上的爱人。
这让蕾米莉亚觉得不可思议，她努力榨干身上最后一点魔力，识图看清降临在人群中的“死神”究竟是谁。
但这一次，就连她也慢了一步：面前的人群早已变成密密麻麻的尸体倒在地上，最后一人的生命，随着突然出现在他头顶的身影而画上了句号。那女孩抽出刀，呆呆地看着天空，银发早已化作绯红，无力地垂在地上。
“你是...”
蕾米莉亚伸出手，识图向对方搭话。但她抬起手，将“红发”尽数割去，留下杂乱的灰银与干净到不可思议的白裙。
“我是十六夜咲夜...‘白色恶魔’...蕾米莉亚•斯卡雷特的女仆...”
对方的声音细细地传入蕾米莉亚的耳朵里。她惊讶于女仆捡回来的孩子的变化，又好奇她为何以自己恋人的身份自称。
夜晚已经过去，才脱去水份的云彩也识相地给天空让了道，蕾米莉亚在朝阳的照耀下，带着震惊与刺痛看向自称为“十六夜咲夜”的孩子。
她这才记起来，这是她与咲夜相遇的，名为“希望”的夜晚。
————
“为什么不出去呢？”
“天上老是转着漩涡...像是会被吸进去似的...”
恶魔趴在桌上，透着窗户对女仆说道。
“毕竟大小姐这总是天气不好嘛，放晴以后的天空可是非常漂亮的。”
“真的吗？”
女仆思索了一下，凑到恶魔的面前，两双眼睛相互映射着对方的面容——
“那时的天空就会像我的眼睛一样噢。”女仆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您不是一直觉得我的眼睛很漂亮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稍微期待一下吧...”
————
“你...”
蕾米莉亚回过神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来到了女孩的面前，她像极了那时向自己描述天空的女仆，只是现在的她与咲夜一样，眼中少了些神采，像被黑云覆盖的天空，又像是一道深不见底的深渊，几乎要将她吸进去了。
“没事了...大小姐。”
女孩伸出手，抱着蕾米莉亚。
“‘咲夜’把‘垃圾’打扫干净了。”
“是吗...”
恶魔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殷红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蕾米莉亚抱着面前的女孩，大声地哭号着。
“是吗...来迟一步啊...”
“只是这么点时间...就能有这种程度的精神暗示吗...”屋中走出一个淡紫色的人影，视线停留在蕾米莉亚与她面前的女孩身上。“倒不如说，像诅咒一样...”
......
此后，蕾米莉亚的日常依旧没有改变，等待女仆为自己安排好每一天的行程，为自己穿衣做饭，整理房间，随着一个晚安吻结束每一天。仅有的一处不同的话，就是这名女仆，是被抹杀之后替换而来的，同样名为“十六夜咲夜”的人吧。
不知不觉地，她们已经换了居所，这充满幻想的地方不再会有教会与猎人的追杀，甚至蕾米莉亚也说不清道不明地开始对这位女仆与当时的咲夜一样抱有奇怪的想法。
起初，她仍告诫自己，对方并不是咲夜，但不论是她与恋人曾做过的哪一件事，这位替代者似乎都能完成，甚至言行举止都与十六夜咲夜如出一辙。
于是她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咲夜留给她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