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你突然惊醒过来。
房间的窗帘只拉了一半,从床上望出去窗外,天早已黑透,然而远远的建筑物中还寄宿着明亮的灯火。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替房间里那些你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具摆设又铺上了一层几近透明的淡蓝色幕布。你的视线短暂停留在上面,又在眼睛适应了周遭的黑暗后毫不留恋地移开。
你摸索着手机想要确认此刻的时间,却在按下解锁键之前首先注意到了屏幕右上角一闪一闪着的蓝色指示光。
你记得入睡前并没有收到邮件,所以这么晚了会是哪个不注意时间的冒失鬼发来的邮件?你兴味索然地解锁了手机,点进收件箱。
该说是意料之内,当你率先看到发信人的名字之后就明白了又是邀约的请求。
该是这个月的第八次了,你耐着性子回复:『抱歉,这阵子很忙,您还是邀请别人吧。』结尾的句号仿佛是在为你的回绝强调着不耐。
按下发送键的半秒之后,你才意识到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过后。
这么晚了,对方应该早就睡了。判断对方至少要第二天,不,白天才能回复自己的邮件,你关上手机打算重新入睡。
刚将手机锁屏,屏幕又亮了起来。静音的手机并没有发出通知声,还未来得及震动就被你按下电源键被迫平静下来。
你点进去邮件,看到对方言辞恳切的语句:『周末也不行吗?我是真的很想跟白井小姐你单独见一面』
你莫名地烦躁起来,对方就算被拒绝多次还是锲而不舍的追求让你无可避免地回想起某些早已被你试图遗忘的过往。
像是迁怒般的,你态度极其强硬地再次拒绝了对方:『是的,周末也不行,请不要再纠缠我了』
邮件发送,在显示对方接收成功后你直接将其拖入了黑名单。
长按电源键,关机。
你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重新进入睡眠。
三分钟后,你重新睁开了眼睛。
你翻了个身,发现自己毫无睡意。
明天是周末,所以睡不着熬夜也没有多大关系。迅速得出这样的结论的你最后还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睁着眼睛凝视着黑暗中显出隐隐轮廓的天花板,开始发起呆来。
你似乎想到了很多事情却又无法准确地说出其中任何一件具体的情况。无数的画面就像是电影里的跑马灯,一幕一幕光怪陆离地在你的眼里逃窜而过。明明身处黑暗,却像是被色彩浓烈的图像刺伤眼睛,你闭上了眼睛,稍微急促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愈发清晰。
你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焦躁到底从何而来,也终于知道为何自己再也不想跟那位追求自己的先生继续对话。
无非是对方像极了当年年少的自己。
因为当年的自己得不到喜欢的人,就坏心眼地也不准别人追求。
真是过分啊,白井黑子。
你的喉咙里逸出一声像是笑声又像是哽咽的古怪声音,打从心底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厌恶。
却又无法阻止自己脑袋里面逐渐清晰的记忆。
“开什么玩笑!”突然喊出声来的你被自己吓了一跳。
你下意识地捂住嘴,亡羊补牢般地将早已泄露的音节牢牢堵住。
迅速环顾了一下周围,你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自己的房间,不可能会吵到别人。
你颓然地放下手,手背落到被单上时候发出了沉闷的一声。
你垂着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发什么疯。
你明明早已忘却了那人的模样。
却还是能无比清晰地回忆起自己曾经对那人的迷恋,回忆起她唤出自己名字时候自己的欣喜。
你抬手环抱住自己,这才发现身体在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再糟糕不过了。”
于是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白井黑子和御坂美琴的故事。
或者更准确一点,关于白井黑子对御坂美琴的单恋。
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白井黑子喜欢上了御坂美琴,而御坂美琴喜欢上条当麻这种司空见惯的桥段。唯一可提及的,大概是御坂美琴追随着那位先生离去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浑然不知的自己了吧。可是这也很正常啊,毕竟白井黑子对于御坂美琴来说只是一个学妹。
毕竟,御坂美琴不喜欢白井黑子。
而就是这样普通的过往,每每令白井黑子在安静的夜里窒息而挣扎着醒来。心脏的凝滞感仿佛在提醒着她,无数次地告诉她白井黑子是个懦弱到只会抛弃与御坂美琴有关的一切过往的,无比弱小的败者。
红色。
指尖粘腻的触感令人发寒,眼前的暗红渐渐褪色成单调的灰色,萦绕鼻间的铁锈味让她开始反胃,干呕了许久。
“在那种情况下也没有办法”、“不是你的错”、“你救了很多人,没有人会责怪你”……诸如此类的话语苍白地堵住她的双眼,可是她仍能从缝隙间窥见那铺天盖地的红色。
想象会将你最想逃避的场景无限放大开始循环,而你再也无法逃开。
白井黑子不想找任何的借口来开脱自己失手将惯用的武器钢矢移到绑匪身体里的错误。即使那个星期她确实因为御坂美琴的不告而别而辗转反侧到天明才能勉强睡上那么一两个小时,在人前则是一直逞强着强打起精神去上课、巡逻、执行风纪委员的任务。
说到底,还是她的错。
是她无法放下御坂美琴,自顾自地放任曾经无比骄傲的白井黑子坠入自我厌恶的无底深渊中。
如果御坂美琴看到了这样的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一定是,厌恶到不想再看见自己的表情吧。
但是啊,姐姐大人,黑子就算被您用怎样令人绝望的目光看待都好,只要您能够再次出现在黑子的面前。
然后,白井黑子离开了学园都市。
并没有失去能力,却再也无法使用能力的她无法继续担任风纪委员的职务。于是她抛下了曾经的友人,抛下了学业、抛下了过往的一切,开始将自己以平凡人的厚厚外壳层层包裹起来。
她开始不去想关于学园都市的一切,却无**制自己不去想起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路过玩具店从橱窗里看到里面的绿色玩具时候会想到她;买衣服看到孩子气的服饰时候会想到她;在用自动贩卖机买饮料的时候会想到她。
甚至就连翻杂志时候偶然瞥见的茶发模特都会勾起她的回忆。
白井黑子有时会想,大概她会就一辈子都这样下去,自欺欺人着说要忘记一切,却始终无法舍弃关于御坂美琴的一切回忆,余生只能在令人窒息的可悲记忆中,以这副麻木到无法再去感知任何情感的身躯苟延残喘着。
明明她已经快想不起她的模样。
齐肩的茶色短发,同色的眼眸,时常勾起的温暖笑容……都只是指向不明的暧昧语句,已经完全想不起对方的模样。
什么啊,原来我连你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那为什么你还死皮赖脸地占据我的脑海不肯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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