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艾利斯背影远去的时候,海伦娜没有做丝毫挽留。她在黄昏中听见雨打落在芭蕉上,自己的丝绸睡衣贴着冰凉的肌肤,数着这是第几个魂不守舍的夜晚,她冰冷的双眼究竟还是不能阖上。
“瞧,那是亚当斯家的女孩。”
那是他们十八岁的时候,威廉的同学将海伦娜指给他看。也是从那时候,血气方刚的男孩被情网缠得无处逃脱。海伦娜穿着安哥拉羊毛衫,一条保守的呢格子裙,让他想起了苏格兰的牧羊姑娘。她的盲杖规规矩矩地挨着桌子放,不偏不倚,正低头做着笔记,除了她被厚镜片掩盖住的无神的眼球,她几乎和其他求学女孩无异。
夜里的鲸鱼随着潮水飘上沙滩,在一个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剧烈地收缩着肺部,喘它炽热急躁的气息。海伦娜家就在野茉莉掩映的深处,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威廉趁着夜色蜷缩在她家墙角,哦,老天,我是怎么了,真该死。海伦娜的剪影透过窗帘,她的手臂穿过窗户伸向他的心脏,那个跳动着的小东西,爱神轻易看穿了他。
再一会儿,再一会儿,别让我醒来。
门扉的门铃清脆地响了一下,接着老亚当斯将他的外套递送到侍女手上,带着一天的疲惫。
“海伦娜,快下来,我借到了你爱的王尔德,顺便让我给你的脸颊一吻。”
威廉看到二楼的影子雀跃了一下,披上了一层纱巾,她噗地一声吹灭了蜡烛,让威廉的观影时间到此为止。
“谢谢爸爸!”海伦娜尽管下楼梯的时候摔了一跤,但还是扑到了老亚当斯的怀里。有着八字胡的男人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那是最温馨的一家场面了。尽管主母的遗像被悬挂在二楼楼梯的中央,她也是用温和的眼神看着这对父女,就像用她人间所有的存在守护着他们。
“愿我们的女儿能够找到一个爱她一生的男人,凯伦。”
老亚当斯跪在地上,看着上方的遗像。时钟敲响了十二点,他的祈求穿过了整个沉睡的马帕萨斯小镇,传到了海边,伴随着搁浅的鲸鱼死去。
“我回来了。”
没有修葺的大门发出嘎吱的声音,让整个房间又冷了几分。海伦娜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病又严重了,于是她穿着那双黑天鹅绒的拖鞋(威廉曾经夸赞它将她的脚衬得像莲藕一样),披上纱巾,急匆匆地下楼迎接她的丈夫。
“你回来啦。”海伦娜一路摩挲着旁边的高脚柜,笨拙但不失风范地跌撞到威廉·艾利斯的怀里,后者轻轻地将她揽住,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
“孩子们呢?”
“在教母家玩呢,并且在那儿吃晚饭。”
“哦,很好。”
“威廉……”海伦娜凭借她敏锐的触觉扯去他袖口上的线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晚餐了。”
“你知道,亲爱的,我没有办法舍弃我的球队。”
总是那套说辞,总是一样的冷漠。威廉·艾利斯的肩膀何时变得那么自私?自私到容不下海伦娜靠在上面睡一个午觉。她感觉到他经过的风,那么难以捕捉,完全不像那个圣灰星期三的时候,是一股湿热的酸亚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