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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授权转载】《毒》系列番外二:孟婆汤 by夜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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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还是祭百度~~= =


IP属地:辽宁1楼2009-07-16 15:25回复
    瓶子视角。
    该系列主旨,为分析一个笨蛋如何从自以为是的舍命护卫
    直到惊觉自身情感的后知后觉,一段不太缓慢但有点麻烦的心路转折(殴)
    黄泉路,十殿,孟婆典故均来自网络数据,加进部份个人曲解(续殴)
    由于本文没有明确的剧情走向,偏重意象主轴
    (简明来说,就是一个人关在一个特地的地方想东想西 冏)
    比较米办法像跑剧情文那么顺,每一章每一章之间,都必须累积一些想法
    所以从半个月前就在鲜窝上苦苦纠结,直到好容易飙到个转折处,再一起搬过来
    亲们可能刚开始看,会觉得瓶子冷淡,没有<毒>结尾延伸的那种激烈感
    若本篇还是邪视角,便能这样写,但因为是瓶子,他的情感抛物线就得往回拉更远
    就像一本很厚的书,你得花很多时间才能消化完页数
    盖在最后一页的戳记,它深刻的程度,要反溯时才能渐渐渗透出来
    结论一句话就是:老人家真难搞 =  =||| 别小看某邪带来的后劲啊瓶子!


    IP属地:辽宁2楼2009-07-16 1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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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川河奈何桥旁。
      为何你不饮下这碗汤?
      因为,我讨厌遗忘。
      01
      黄泉路的风貌我曾经见过一回。
      那是,透着爬满锈的青铜门缝望出去,它其实不似世人想象中那样恐怖,而像夹在山崖之间的一线天,像一缕穿过夜晚的轻烟;人们一个挨着一个,朝向看不见的途末前进,形同枯槁,晃晃悠悠,却没尝试过要后退,也无法退。
      印象如斯一闪即逝,但我知道,有朝一日,那也是我要踏上的境地。
      所以,当那一天如我计算的到来时,行走在焦土之上,我并没有太多不知所措的新鲜感;混着黄沙的水流,不时从两旁拍打礁岸,彷佛在催促人群拖慢的脚步,已逝的生命,在这条路上只是一长排行进中的队伍,除此之外不再有剩余价值。
      走在我前头和后方的人,看似贴我贴的很近,其实我们互相碰触不到彼此;尽管如此,从他们身上,依然不断传来颤抖和茫然,晃动着周遭磁场,让已经混浊的空气更加混浊。我感到有点好笑,莫非这些人以为,死途,仅仅是这一条貌似走也走不完的小径么?
      黄泉之后,尚有十殿,生前功过,各自赏罚。现在就开始发抖未免嫌早了。捱到轮转殿之前这一大段过程,或轻或重,或缓顺或艰辛——用我习惯的语言来说,行经九泉之路,有如入斗之前所见的最后一丝晨暮,不管你再来的遭遇是什么,这都将会是你最怀念的光景。
      死亡并非生命的终途,我一向清楚。
      充其量它只称得上是个驿站,一道将生界就此横隔开来的护栏;外头呜笛响起,犹如引人下地的丧魂钟,车门关上,老旧的轮轴扯动,运走一批又一批的魂魄,虽然隔着玻璃窗,仍然看得见外界骚动的模样,你明白你只能默默看着,任由车厢径直驶前,束手无策。
      你明白窗外还有人沿着铁轨,一路拼命狂奔,却再不能追来。


      IP属地:辽宁3楼2009-07-16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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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放出来了……
        还要等下回分晓啊?
        清明大人,下回是什么时候?


        IP属地:广东12楼2009-07-16 2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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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上刀山、下油锅,那些实际上起不了半点恫吓的惩戒法,早落伍了,” 这女人犹如学过读心术似的,直接响应了我的想法,”顶多是犯过诈欺案的人,跟扯谎段数同样很高的人们,活在同样的空间里,整天互相算计;又或者一个杀人狂,被关在都是亡命之徒的岛屿上,不是追捕人就是被追捕,被捅了刀子或吃上子弹也不会死,只有相同的戏码,一直重复上演。”
          她的茶杯这时空了,自己又倒上一杯,”在那样戒慎恐惧的环境下,人们当然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胡思乱想,只可惜啊,待在这里的人,除了犯下一个不小心让自己死了,但还有人想他活着——这项错误,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更别说想到十殿和人家挤,你想进,人家还不给收呢。”
          话听到这里,女人接着喝第二杯茶,而我的头已开始痛了,当然,这只是一种非形式上的感受而已;
          打从刚才到现在,我就不知道这女人找上我,凭空说了一堆,到底有什么用意,她所说的话听上去不着边际,却又貌似意有所指,指向的矛头在我看来,至少到目前为止,这些已不是单纯的闲话,更不是吐苦水,而是冲着我来的。
          我眯起了眼,我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可以确定的是,她和在这里的我们这些人,不是同一类的,”你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她也不讳言承认,这让我有点讶异,”我还知道刚才我说的那些人,困住他们的烦恼一个也碍不到你,而我也只是正好闲得发慌,想找人讲讲话罢了,茶都凉了,我走啦。”
          她起身捞了茶杯,就要离开,倘若前面一番话只是隐晦的指责,那么最后这一句,就是明显的轻蔑了,我握起指节在桌面上重敲一下,压低了嗓音,”我并非没有挂心的事。”
          这几个字很成功把那团人影,从余光里招回,只听见椅子被推开的声音,女人再度坐下,位置比刚才又近了两个座椅。
          “那,说来听听” 我一抬眼,她正饶富兴味的看着我,”至少给我个名字。”
          名字?听见这问句,”张起灵。”我直觉脱口而出的反应。
          她立刻翻了个白眼,”老天,我何必跟你要一个我已经知道的答案?我问的是——唉,你很清楚我问什么。”
          见她那刻意夸大的手势,这会儿我的确清楚了,而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她那么笃定,一个人选择留在这里,一定就是要为了守住某件回忆,这回忆还一定要有名有姓,而不能只是单纯不想失忆而已。
          可我,我的嘴唇还是动了下,我甚至可以确定,它已经形成某个 ”U” 的形状,只是接下来的发音,卡在了喉咙,说不出去。
          女人盯视着我的无言好一会儿,接着,开始摇头,”我就晓得,我就晓得,” 她一副早就料到的口吻,”果然我想的没错,你这人眼里看到的只有你自己,不过是承认个名字,有这么困难吗?”
          这无关乎困难与否的问题。
          而是,对着不是属于那个名字的人承认,有用么?


          IP属地:辽宁13楼2009-07-17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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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跳跃的簇火前,我轻轻告诉他,你不该坐在这里,面对这团动向不明的火焰,天晓得它何时会突然变了样,把在场所有人全部吞噬;我叫着他的名字,尝试提醒他想起,平平淡淡的流水,围绕过的城池,才是他归属的地方;
            然而他一昩固执,只想抓住我,逼出躁动音符背后的真相;为了彰显自己的决心,他的音量还越拔越大声,远远超出了两个平声应该承载的重量,我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答他,而是不想再听他讲,讲着这些,和他一点都不搭调的音律——
            所以我吻了他。在那个吻当中,他的气焰和我的退让,瞬间又变得融和了,当我离开他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不解和一点点的陌生,那是他第一个吻;
            接下来发生的很多事,都是第一次,至少在我跟他之间是;他被我压着的手掌,从一开始的柔和变成粗糙,又从粗糙变回柔和,从我们贴合的嘴唇之间泄露出来的嗓音,断断续续,忽强忽弱,再也没有高低之分。
            对于这样的融合,我不是没有过挣扎,就像硬是闯进热水中的一块冰,不是前者的温度被冷却,就是后者全数融解;就像我闯进他的身体,而他叫了我的名字,虽然只是名字,而不是连名带姓,起灵起灵,两个平仄之音的落差,在他口中竟变得如此柔软,彷佛晴天和海啸生来就没有差别一样。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撞进他身体里面,就为了想贪图,那份中和的温度,就为了想听见,那个我以为永远不可能兼容的曲调,在那瞬间,多么契合。
            我很想再多拥抱一下这样的冲突感,很想在被现实阻断之前,再把那层不可能的连结,催化的真实一点;可是一个推进我视线的茶杯,它把一切都破坏了,杯里还冒着热腾腾的蒸气,一个雌雄莫辩的嗓音,越过它,对我说着:
            ”年轻人,你该睡醒了,我本来不想打断你,可是再不叫你,上好的茶叶又要浪费掉了。”
            从杯里不断冲出的热气,我看着它,不知道蒸馏出它的是多珍品的叶香,只知道里头晃现的尽是他的模样,一下子皱眉一下笑,一会儿踌躇一会儿咆哮;思索着有关它变化的一切,我还以为这中间,已经横跨过好几个昼夜: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一直在这里,阿姜——也可能是阿庸,又还没送饭来,这沏茶也还没泡完。”
            “…我们在这坐了多久?”
            “一刻钟都还不到呢。刚才,我看到你在笑,真是稀罕的表情,你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我曾经抱着一个人,躺在悬崖的边缘,而现在,那个人已经离崖边很远很远,不再有任何危险;
            所以我不用再担心,所以我笑了。
            所以我笑了?
            第一次我在那个人面前笑,是他啐了几口口水,抹在另一副满目疮痍的背,他用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想佯装成一切都无所谓;
            所以我笑了,当我看着他努力张扬这一切,而我也模仿他——只是玩笑的规模大了一点,就像他把唾液涂满在某人的背上,我也只是把自己的骨肉,散化在一整片雨林里。
            如果这样作同样能化解一场灾劫,那么,他也该学我,在危机解除的最后,笑个开怀;可是他并没有在笑,在我最后一眼望他的时候,他扯开了喉咙,看上去还想说点什么,但那时我什么也听不见了,就像被隔起布幕的哑剧,就像再也不能被改变的曲目——
            他在笑吗,我在哭吗?我有这么一度想流泪的冲动,但当我回过神时,我的眼前,再也没有他的存在,只剩下一个傲慢无礼的女人。
            这女人,她端起一杯热腾腾的茶,背后升起无数张控诉的脸,她问:”你在想什么,你后悔了什么?”她又问:”你感觉支撑不住么,还是比起这里,你更想下到十殿去?”
            “你是个骗徒,待在这里的人,其实哪里也不用去;”我说,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笃定,但我还是这么说了:”他们不需要下到十殿,因为这里就是第十一殿。”
            “这里就是第十一殿。”她重复着我的话;
            “思念是最停止不了的刑罚,我以为,你该有这层觉悟才对。


            IP属地:辽宁15楼2009-07-17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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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这是待在孟婆庄的第一天。
              孟婆庄——是这个聚落的名称,阿姜带我来时这么告诉过我。不过在我看来,它叫什么名字都是伪装,在我看来,它依然是黄泉路的延伸,一样是个循环,一样是在生死的扭转带中央无尽旋转,没有终点;
              一如重复在十殿里的永劫,只是这里的劫数,层次又再更高一点:人们没有形而上的痛苦,可以拿来麻醉感官,人们只有赤luo luo把自己的心交出来,摊在砧板上,任刀俎凌虐。
              我坐在一片芦苇编成的屋檐下,呆呆望着天空,细碎的阴影落在眼角,像极了我习以为常的举动;
              其实,通常我这么作,并非当真在思考什么,它只是一种宣示,宣示在外界和我之间围起一道沟,好让它们以它们的速度行进,我则在我的范畴里,持续放空。
              如今,我终于得偿夙愿,终于和我刻意排拒的那个世界,永远划清了界线;就像这里的天色,我抬望它整整一个下午,却始终不见它变亮变暗,甚至连云的位置都没有多大变化,它不会再用恼人的雷雨或烈阳,来干扰下方的人了;
              天空是天空,我是我,生归生,死归死,横在两者之间的冷漠,再也不需要费心打造,就算此刻存放在内心的想望已更改,那片几乎要被我盯穿一个洞的浮云,也不可能响应这份要求,再为我下一场雨。
              女人不知何时已带着她的茶杯离开,我感觉她应该不会再回来。她的使命,貌似就是泡上一沏上好的茶,坐在一名初来者面前,揭露他的愚蠢,然后扬长而去,再换下一位;
              我的目光从静止不变的天边拉回前方,人们一样像游魂,在寥落的街前飘来飘去,每个人身旁都围着一条沟,旁人接近不了,也不用想跨进去,撇开这一份冷漠,这里的景致,其实还满像兰错小村。
              兰错小村,对于还清楚记得这一项称谓,我感到十分讶异,毕竟,它就和孟婆庄一样,是个形而上的名字;
              只是它对我的意义,也许有别于其它地点,任何一个在地图或行车交错间,飞逝而过的地名:兰错小村,具备村落的形象,在生命驿站的终点,它是最后一个。
              人的想象力是会害死自己的东西,当这样的联想一浮起,眼前晃现的人影,瞬间就从挂着无名氏的面具,一个个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他们行进的速度从迟缓变得敏捷,周遭从死寂变得喧闹,人们忙着停好车辆,从车上搬下器材,择地扎营,堆柴生火——
              我从原本坐着的地方站起来,向外走出去,加入游魂的行列 (他们现在是忙碌的人群);我一路往前走,过程中甚至意识到旁边有人想和我交谈,但我并没有停下脚步,原本以为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天色,也随着我跨前的每一步,一阶阶黯淡下来。


              IP属地:辽宁16楼2009-07-27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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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走到一片空旷的荒地,那里没有茅草搭建的房屋,没有车辆,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人坐在那儿,在他脚边有一团营火,周围的其它光源,已全部收了线,火光跳跃中他抬起脸来,面具上写着吴邪两个字,脸旁则有我熟悉的,被汤水烧融出来的那个破洞;
                我走到营火边坐下,坐在他身旁,听他用着那副毫不适合的音量,对我上演一场控诉,然后我吻了他,为了让他噤声,为了阻止他再让我作出更多,跨出那道鸿沟之外,我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发生的任何事。
                过程中,我不停用手摸他的脸,虽然我知道那不能抚平我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害,而这伤害还正在发生;揉成了一团咽进我口腔里的,有他的嘶吼、有他的哽咽,有一句一句破碎却又清晰的,站在黄泉最尾端,让我频频回头察看的,那个叫着我名字的声音;
                排开上述的一切,还有一项更不适合融合在里头的因子,是一种尼古丁的味道,它来自他习惯吸吮的那种烟草,它在我跟他的嘴里发酵,就像挥舞一把镰刀。
                我知道,如果在接下来的路途,我想保护这个人不再受任何伤害,不管有没有用,这把刀,都是我第一个要斩断的物品;
                所以我把那根叼上他嘴边的烟拿走,但他不受教,更不信邪,很快又衔了回去,这令我加倍恼怒,于是抢过烟扔掉,又吻了他;于是我们就在这样的争夺之间,不停的冲突,冲突之后却又是更激烈的交合。
                我就这么看着,我一次次把毒素从他嘴边拍掉,而他一次次叨回;
                我就这么看着,我们一次次的接吻,每一个吻里尽是有毒的气味;
                就这么过了在兰错小村……不,孟婆庄的一整夜。


                IP属地:辽宁17楼2009-07-27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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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生命该要像打在黑暗中的光线,朝直线前进,才不至让人迷失方向。
                  至少在此之前,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我所作的许多事,看上去都与这想法相违背;因为我的生命漏失了好几个环节,于是只能停留在某些特定的范围,不停绕行,想望衔接上中断的部份,为自己寻一条完整出路。
                  我在自己画起的圆圈里打转,在看似偌大的墓室打转,在被谜团围绕的所有据点打转,一边转着,还要一边前进,因此绝大多数的时候,我感到晕眩;
                  当我从开在世界边缘的一道门前,绕了一大圈再回来,回到最初的起点,有个人抓着我问,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他始终有种错觉,把我也当成了世界的圆心,绕着不停打转,所以我不能告诉他,更不打算带着他走,我接下来所要前往的路。
                  于是我拉过他的手,领他小心翼翼跨过那道沟,到我身边来,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我让他陪我在虚无的空间里旋转,心说这块地即将永久荒芜,日后他再也不用迷惘,我也不会再迷路;
                  但我没有料到的是,在这样的过程里,不仅仅是他,竟连我都晕得过份,不清楚是冲突过了头,还是拔下镰刀后保住的体温,导致我陷入前所未有的疲惫,却也有满足,进而睡得过度安稳,安稳到当他悄悄离开我身边,我都没有发现。
                  这就是今早一醒过来,我所面对的震憾,尽管铺在我手边的,不是凌乱的睡袋,而是那张破旧的木桌,上面已摆好了饭菜,象征另一个日出的到来,盘面上仍冒着白烟,我的怀里却空空如也;
                  我应该要感到庆幸,应该要提醒自己记得,这里是什么地方,而这个地方不该有他的存在;然而我记得的只有睁开眼看不到他的慌乱,一种被刀刮一口子的疼痛感,从早已不存在的心跳上划过去——


                  IP属地:辽宁18楼2009-07-2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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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耳的引擎声突然在身后响起,我转过头,看见的是一辆路马,朝阳正面打在它的玻璃窗上,映照出窗中他的脸;
                    油门催动,它就这么从我正前方开过去,车轮后卷起滚滚沙尘;我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随即想到,那天早晨,我不也是像现在这样,和他搭上不同的车,任由两片冰冷的无机质,隔绝身前余温,尽管他还紧紧贴在窗前,看着我。
                    当下肯定有一长串好理由,驱使我说服自己相信,他在那里很安全,不会有任何危险;但现在,属于那些理由中的任何一个,我完全想不起来!当我回神时我已站起身,撞翻了桌上的饭碗,没作多想的,拔腿就冲出去——
                    过程中数十道光影刮过我身边,不知是人,还是与我逆行的车辆,我无暇看清;我以为自己已经跑的够快,我向来引以为傲的脚程,却让那片装载着他的光亮跳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没进一大片晨间的浓雾中,再也看不见。
                    就像消失在桥尾的那个小男孩,还有渐行渐远的鸣笛声,只是这回,沿着轨道奋力奔跑的,换了个人;双膝一软,我颓然坐落在原地,从肩膀呼啸而过的凉意,同样一道道直线前进,不曾停止;
                    我知道,人们只是在作他们该作的事,一如我曾经笃信的那样,所以没有谁可能停下脚步,跳离自己的舒适圈,只为让我抓问他,那辆车去到了什么地方。
                    换作以往,我至少还可以挥动一把坚固的兵器,划开这些风阻,径自向前;如今,身前手里都没了依着,以我为圆心,往外张开的防卫线,已渐渐失去它的效力,就地瓦解;
                    坐在被冷漠攻陷的中心点,望着那团雾,头一遭我得以深深明白,无力追赶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IP属地:辽宁19楼2009-07-27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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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阅文小解说 (文写到要发说明书才能让人看懂真是汗颜 冏)
                      06章说的是某瓶在地府经历的第一天,其实在人间已经过了一年
                      07章接续上述设定
                      以此对照小邪在人间整整三年中的心路历程


                      IP属地:辽宁20楼2009-07-27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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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向的声波一旦得到共鸣,男子被打开的话匣子就跟他的眼泪一样,越发不可收拾,我却不能再质疑它们的正当性。当我听他说,其实那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他的未婚妻,也难怪,他还那么年轻;
                        他说,他们很不容易;他说,他是工人而她是学医的,她环境优渥而他身家困顿,但两个不同的人,跟他们想要结合,这两码子事之间没有任何的对立关系。只是很显然地,不赞成这项想法的,除了他们的家人,还有上帝。
                        ——她总是跟我说,工作要小心。男子伸手去抹眼睛,我不知道身为一个亡灵,还有那么多眼泪可以流,偏偏他甩一甩手,甩了好几滴在地上,橙色的泥沙因而转变成深褐色,强调它们的真实;
                        ——结果她忘记把小心留给自己。男子又说,有天,他站在悬吊钢筋的鹰架旁,下方的同事将手掌合成筒状,对他大喊:你女友出了车祸,人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他脚底一滑,连滚带爬的沿鹰架到地面,完全忘记还有升降梯可以用。
                        打从男子开始吐诉自己的事,我跟他就像立在河里的两颗石头,人群一直从旁边流过,彷佛脆弱的磁场把我们关进同一节车厢,不属于这里的伤怀,全数被隔离在外;
                        然而,在听到这一段时,就连捆住我们的有限空气,也瞬间凝固了;我暗自咋舌,如他所言,眼前和我坐在车厢里的,应该是她,而不是他。
                        强烈的撞击造成她脑死,因而使用叶克膜,替代心肺的给血功能,但这种急救措施只是暂时的;男子解释,和女友认识以来,自己也充实了不少医学常识,深知在一定期间内等不到合适的捐赠者,她还是要回天乏术;
                        “再过几个月,她一毕业,我们就要成婚了,我跟她的血型一样,我还来不及买结婚礼物给她,我——” 男子下意识举起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把自己的心脏给她了。” 我这句几乎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
                        虽然我竭尽所能,把话中的谴责意味压到最低,我有什么资格这么作?但他还是露出了苦笑,笑声里满是自责,其实,在作出这项决定同时,他就知道自己不会有机会见证结果,不是吗?
                        在麻醉针打下去那一秒,世界变成一片漆黑之前,他能够作的,就只有一厢情愿的相信这场手术会成功;如同我无条件的认为,潘子和胖子有足够的能耐,带他撤出雨林,回到最近的医院治疗伤口,那些蛇真的被消灭了吗?那阵爆破的余波有没有伤到他们,我无从得知,自己闭上眼再把眼睛打开,他会安然无恙,还是和我一起出现在桥的这一端。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讲…你呢?你发生了什么事?” 他揉了揉鼻子,看向我。
                        我愣了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低头思忖一阵,”和你差不多吧。”
                        这是很糟糕的答案。相较之下,男子和我的遭遇是有极大落差的——我已经预见自己的结局,正准备往它走,却有人半路截胡,我不想把他卷进来,所以拿死亡当作最安全的屏幕,把他跟我分隔在两端;
                        可是这个男人,这个力有未逮、却不甘示弱的年轻人,他和她,原本有着重迭的未来;她看起来很不开心,男子说,刚才他看见她时,她站在雾里,脸色苍白的要命,就跟当初躺在病床上一样。倘若一个人发现,属于两人份的路程,将要由一双脚走完,我想,我不难揣测她的表情。
                        “你…后悔了吗?” 我问他。
                        还是同样的选择题,单单闭起眼睛,和走向没有她的未来,你要选哪一个?男子迟疑了一阵,我看得出来,他很认真在思考我的问句,这个当初他也许没有考虑的余裕,如今只有我和他,在这个狭小的包厢里,再一次面对相同的选项,而他能心无旁骛的回答,就算答案无法对现实的轨迹,再产生任何变更:
                        “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他惨然一笑,”如果老天爷可以阻止那个司机,在他上路前多喝了一两杯,如果她再世故一点,或干脆不要让我跟她认识——不然,如果事情的成因都没有改变,她还是被那辆车撞了,而我还是她的未婚夫…”
                        如果那天在塔里木病房外,我硬是不让他跟来;如果在阴兵队伍中回过头,我连再见也没说;如果我没接下南海行的邀约,如果张起灵三个字,一开始就没介入吴邪的生命里——
                        如果如果,好多的如果;『如果』总是建立在未来式的基础上,一旦木已成舟,所有的假设,都是空谈。
                        她 (他) 看上去好沮丧,明明有自主能力,却只能非自愿的被遗留在原地,无法作任何事;我 (我们) 事实上也不快活,在自作主张的决定了所有事,以为彼此能就此解脱,殊不知正是磨难的开始——
                        你后悔了吗?你不后悔。我也不后悔。不管一模一样的组成因子,再次聚合,摊在我和他的面前几千几百次,最终我们所作出的选择,都只会有一个。
                        “我还是要救她。” 我还是要救他。
                        这世上为什么就有这样的情感,能让欣慰和责备,悲伤和快乐,同时并存;不管它有多矛盾,不管她或他可能丢出的反驳,有多大声;
                        因为我爱她。
                        因为我爱他。


                        IP属地:辽宁22楼2009-07-27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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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9
                          我曾经对他说,谎言,有时也是一种保护人的方法。
                          就像拿谜团当盾牌,我叫他别来,其实是我知道他一定会跟来:我不想他走,这才是真相;就像拿抚慰当护卫,我把他抱紧,就只是因为我的身体渴望他:我很需要他,这才是真相;
                          用破解不了的危机挡在中央,我边回头看他,边顺理成章的走向终点;当两边的喧嚣都收声,”保护” 被真正的合理化,而所有掩盖在 “保护” 一词下的真实,也不再有昭然的一天。
                          如果当时这么作,我正在微笑,我想,这场巨大的谎话是把他跟我都骗过了;
                          今天,当阿姜手提空篮,一脸凝重的站在我面前,无论她还是我,都笑不出来了。
                          ——通常她或者阿庸都不会正面现身,她们总能抓准你恍神的时间点,轻巧的放下食物,再轻巧离开,在这片停滞的空间里来去自如,不干预也不介入,只是用这项重复的规律,替时流打上一个新结;
                          所以当她们停下脚步,看着你,那表示有什么不得不的讯息,必须传达给你。
                          我只消抬头,瞥了阿姜一眼,立马领悟过来是怎么回事!椅子往后一倒,阿姜欲言又止的脸晃过一秒,我已在向外狂奔的路上。从庄内到白石桥的路只有一条,我很快便到了桥墩下,只见一抹抹魂魄的侧影,循常例往桥面滑动,我紧紧盯住每一张脸,不确定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
                          我拔开脚步,正准备奔上桥,一把力道从后方拖住我,”站住!你以为你在干么?你忘了自己在此地的身份吗?!”
                          回头,不知什么时候跟上来的阿姜,正一手扣在我腕间,严厉瞪视我,我亦毫不保留的回睨她,”放手。” 我说,她摇摇头,”你不能逾矩的,亡魂有亡魂的意志,不是你可以左右,你能作的,就只有待在下头静静看着。”
                          她再一次把手指向河床,就像她第一次指示我那样;我望向河,人们的发顶一样浮在水面,像一片片枯叶,叶脉下每一双眼都投向同个方位:那是阿庸的背影,她背向我们的脸,想必还笑盈盈的在分送汤水,她这时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丝责备,和更多怜悯。
                          三天,才不过三天而己呐——这样的苛责,跟玻璃片一样扎进脑袋,像停不下来的雨声;在人间也不过四季三趟轮转,如此短暂的光景,你信誓旦旦说要守住的那个人,怎么就要尾随到这儿来了?你当真为他设下万无一失的屏障了么。
                          “到河里去吧,” 阿姜不带起伏的声音响起,像关掉杂音的擎钮,”在没见到你想见的人之前,潜得越深越好。”
                          我凝视她的指尖,知道自己没有多余的选择,她轻推我一把,把我无意识推向河边,脚一点进冰凉的水温,整个人就沉了下去,在我周遭的人头,自动退了开来,为这新加入的伙伴让出位置——
                          傻子,在我泼掉汤水的时候,阿姜说的话,像河水一样涌进耳洞里,而此时此刻的我,不能再赞同她的话更多。


                          IP属地:辽宁23楼2009-07-27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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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出乎意料的深,我双脚尝试着撩拨,根本踩不到地面,我以为自己会一路沉向河底,因为我的脚踝很重,彷佛被铐了镣炼铁球,可偏偏有股力量,从我的腋间往上托,硬是让头部浮出水面;
                            于是桥上进行的事物,我被迫看得一清二楚,而脚下同样有项重力,在作对等的拉扯,那感觉形同站在绞首台上,目睹你要他活命的人正走上死路,你想喝止却开不了口,因为脖子被绳环紧紧栓着。
                            游魂依然不间断涌现在桥头,从我仰视的角度看,它们就像飘向空中的天灯,蓦地我惊觉,白桥,游人,横亘在下方的流水,合并这综观景象,其实像极了西子河畔——虽然我不曾留心过那里的样貌,我只是突然有这种感觉;
                            我这才发现我有多想见他,尽管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他在的杭州只是谎言,我很清楚,但我一点也不想他真的加入,把这场虚假实现。
                            沉到河底。
                            这样的耳语,和着砥骨的河水一起渗进骨头,在体内搅拌,失去肉体后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实的疼痛感,几乎能将假想中的肺腑扯成稀烂;
                            沉到河底。
                            分辩了许久才发觉,这句话,竟是和我同样漂浮在湍流之中的人在说;不知是否听懂了我的处境,他们的脸孔一齐面向我,嘴唇在动,如此强大的意念伴随水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灌进我的耳我的鼻我的嘴里。
                            潜得越深越好。在眼睛被河水掩没以前,我还没看见他的脸,却看见阿姜从桥上偏着头,唇间对我重述这句话;她带笑的眼神还是看前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在那碗汤还没正式送到他手上前,这是她冒险泄露的天机;
                            我把梗在肺部的一口气松掉,水波迅速包围上来,我连同头顶全数没入了水中,悬在顶端的天空仍是那么白,一片稀松的云絮飘过,我的身体像船锚一路下坠,越沉越深——
                            河底,在忘川河的最底端,是冥与阳的交迭,是距离人间最近的地点;
                            他还在那里徘徊,尚未一头栽进,你说的话,或许他还来得及听见。


                            IP属地:辽宁24楼2009-07-27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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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试着对他说,要他好歹包扎一下伤口,他却塞了两只耳机到耳洞里,按下手中的MP3启动键,接着把头转向窗边;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成这种习惯,窗景像子弹在车外并射,传进耳里的嘈杂音乐,则尽是不成调的曲子,或许他发现了这是比单纯睡着或凝视天花板,更好与外界隔绝的方式;
                              坐在他对面两三张陌生面孔,嘴唇正无声开合,他们所作的事,就和我一样徒劳无功——我关在他体内呐喊,他却径自撇过脸,开始打瞌睡,张开眼后又是另一场凶险;我不知道这场循环何时才会停止,就像睡梦中还在鼓噪的意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潜得多深,直到头顶再灌下一场大水。
                              那不是河水,而是雨水,它们像镖一样从天空射下来,砸在他上抬的脸庞,雨里挟带着树叶和土味,吴邪在树林里,而他正笔直仰躺在原地,动也不动,因为雨始终盘踞在上方,视野不断被细线切割,乌云却是静止的;
                              他为什么在这里,面对暴雨如此为什么不逃离,我通通无法得知,我只知道有种事物不断在流失——原本以为是压在我胸腔的最后一抹空气,直到我领悟过来,氧气对一个亡魂来说,是不具任何意义的,直到我惊觉正在流失的是他的体温而不是我的。
                              吴邪,你在干什么?我由内往外嘶吼,嘶吼却全被雨声盖过,腕间这时传来毫不陌生的刺痛感,我随着他的脖子一摆,视线落在插在一旁的黑金古刀,而他的手正从刀刃前离开;
                              那把刀的现出,提醒了我这是什么所在,上方的视野被他举高的手腕掩盖,血像雨一滴滴垂直落下来,我震惊的说不出话,而他,竟然在笑。
                              吴邪!我尝试更大声的喊,他笑的声音,却也相对的越提越高;吴邪!!我又一次叫他,尽管我不愿意,这样温和的发音在咆哮中变得扭曲,但我没有办法,他的笑就和下坠的血滴一样停不下来——
                              吴邪!!!最后一个拖长的尾音,和他接近失控的笑声,同时拔到最高点,充斥在整座林间,然后骤地中止。
                              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干扰皆不存在。包括雨声,包括咆哮,包括笑声;
                              我的呼喊在此时得到响应,我终于见到了吴邪;正确一点的说,是我剥离了他的身前,而他从原地坐起来,和我面对面。


                              IP属地:辽宁26楼2009-07-27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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