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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壶◆私人】—◆萃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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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9-10-06 22:17回复
    从江头渡船而来,在这萃一楼前,店内的忙碌同路上赶着早市急冲冲的人们一样散发着人间烟火味,抬脚跨入店内,唤来小二寻了掌柜,这个茶楼的掌柜看起来年纪不小,花白的胡须,戴着一副黑框小眼镜,跟老一辈一样还留着一条大辫子,一身藏青长袍马褂,干干净净的,乍一看,就一精神抖擞的小老头,开口前面带笑容,他问:“姑娘,为何事来?”
    “老先生,我为萃一楼二当家来。”笑着放下行李箱子,从随身小包袋中拿出师父给的那份举荐信递了过去
    “关爷的举荐信,小老儿没这个资格瞧,姑娘随来福去喝口茶,尝尝我们萃一楼的招牌黄山毛峰茶。”见他招呼了小二来低语一声,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那个小二带路,二楼窗前是个不错的位置,抬眼望去整条街几乎都在视野中,喝了三盏茶后,小老儿便笑着来,开口便改口道:“二当家,咱们家这黄山毛峰,味正不正。”说完将之前递给他的举荐信放在桌上推了回来,继续说:“大当家说了,关爷举荐的人,他放心。”
    “请问二当家姓?”
    “沈。”
    “沈二当家,落脚处找好了吗,若没有,黄巷那边有个二进的小院,二当家可在那安家,院内有一株老槐树,在巷子深处,还算的上清净。”
    ——————————
    “侯掌柜留你在萃一楼,可不是当家贼的。”
    “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手持沉木长烟枪,缓缓吐一口白雾,想起刚进萃一楼的情景,侯掌柜前年冬天因年事已高,先去了,留一侄儿在萃一楼做个小管事,可惜跟了那么多年,还改不掉手贱的毛病,想是留不得了,便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倚着雕花窗前,望着窗外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街上小贩卖力的喊着,侯掌柜侄儿哭着求饶声渐行渐远,低语一声:
    “拂了老侯的面了。”
    端起茶壶满上一盏茶,传来轻叩门声,门外人道:
    “二当家,丁爷来了。”
    “进。”
    门开启,开口前,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丁爷,昨儿你派人来口信说今日来萃一楼一趟。”待门再度关上,“所谓何事?”


    2楼2019-10-15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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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即为客,丁爷,客气了。”满上一杯茶盏推到他面前,回手时拿起拿一扎洋火,道:“这玩意比火折子好使多了。”
      说罢,听他道明来意后,笑着将它往茶桌一旁放着,“丁爷的消息来的真快,这陈公要来江宁府我也才昨儿才知道。”
      单手轻放在太师椅扶手上,腕间一只祖母绿无杂色的玉镯轻叩一声,轻拂过垂落在颊边碎发撩至耳后,露出同玉镯同色系的耳坠:“不知丁爷用什么来换这一机遇?”
      早听闻这个丁爷,丁鸿飞,可是个厉害的人物,今儿瞧他,怕不止是厉害二字可以说,想想也是,丁家那么老牌的名门世家,大房掌着家族营生来源,一个丁家三房的私生子也能顶出一个面来,哪只是厉害,是不得了,是个人物呢。
      端起茶盏抿一口茶润了喉,微侧身用随身带的手绢拭去嘴角茶渍,门外一声咚,一出折子戏落幕,折子戏无头无尾仅截一出好戏,眼前的人带着笑,却疏离又亲近,若师父在这定会哼一句,小狐狸,毛没长齐就这么世故,真真毁了一个苗子。虽在师父的徒儿里我是愚笨的那个,但师父也说心无城府,也是难得。
      瞅他这样,笑言:“我记得,丁家老宅的规矩里有,不得与江湖草莽相交,不得毁丁家百年清誉,毁者除族。”
      “丁爷似乎刚认祖归宗不过一两年吧。”


      5楼2019-11-25 1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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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街六姑的侄女睡过去了……,以前在戏班子唱大戏,为了个有家室的男人要死要活,留下俩拖油瓶。折腾这几年一病不起,也不见那男人来过一次,估摸孩子也不是他的。男人女人哩,啧啧啧。”姨母扯着我和妹妹的手经过小巷,晒太阳的姑婆子自以为小声地交流着道听途说。
        回屋后,姨母竖着根食指,点着我们的脑门,“听见了没,像你们这样的小野种,就不应该来到这世上,害人害己”。
        娘死的那年,我自认失恃失怙,拼着命赚钱,卖报送信走街串巷,赚来三三两两铜板再换成一块块银元,娇着纵着供唯一的小妹妹上学府,尽可能的保护她,不要她为琐事烦心。饶是把她养成现在这般天天气我,也是我惯的,我自作自受我乐意。
        若非丁家俩嫡子不成器,丁老太爷也不会想着让我这个私生子认祖归宗,一边管着控着一边又希望我学会所有苦差事,护着丁家这艘腐朽破旧的大船继续航行,给他们这些坐享其成的人带去源源不断的财与富。
        “先生错信,至袁贼尔敢帝制自为,叛反民国,吾愿以血荐轩辕,若能为民国立一大功,吾虽死无憾。鸿飞老弟,助我。”
        死不畏死,生不偷生。
        人间四月天,芳菲未尽,指节露在外头尚有凉意。一杯带着暖意的茶盏虚拢在手心,那些不能同任何人说的事百转千回,转到口中化作一声舒服的喟叹。
        “二当家许是不知,我与丁家实有些恩怨。丁家大爷甘当汉奸,巡捕房不日便要上门拿人,等消息传出去,丁大爷就要过上人人喊打的日子了。老太爷年迈,这掌家到我手中已不过是早晚。丁家虽已败了个大半,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世道只剩钱可傍身,今日之事成,他日我定当倾囊,与二当家共享富贵。”
        收起笑意,表情严肃,一派诚恳。
        萃一楼窗外是繁华街市人声沸沸,沿江侧却寂寥无声,偶有寒鸦三两只吵闹又难听得嘶叫。
        两方天地。


        IP属地:福建6楼2019-12-12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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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家大爷退位的话,还有个二房丁家大姑娘极有可能接任家主位,她可是在丁老太爷跟前长大的,听闻她的性格跟丁老太爷极为相似,最得老太爷赏识,坊间曾言道,若大清未亡,或许这位丁家大姑娘极可能入宫为妃。”
          轻抚着搁置在茶桌上的长烟枪,这千年沉香木,若大清未亡这等好东西怕只是权贵富贵人才拥有的,思至此,抬眸笑看着他一脸严肃诚恳,道出一句意料之外的话:
          “你觉得瘦死的骆驼丁家能比的过一个在这乱世还能稳住一族兴旺的顾家?”
          看着他未接话,继续笑着说:
          “在你接任丁家之前,不如丁爷给奴家牵下顾家这条线,权当利息?”
          “毕竟顾二爷可是顾家的宠儿。”
          不再言语,看着他,虽不知这顾家二爷怎么跟丁家三房私生子同进同出,但怕不是一般交情,早在昨日,关于此人的一切可查的都已到手,至于过于隐秘的事,同一屋檐下的都不知,更何况外人,他不言不语,笑言道:
          “不过一句话的事,丁爷一脸深沉的像是要把奴家这项上人头拧掉,让奴家这小心肝吓的砰砰直跳。”
          执起茶壶为他添茶:
          “丁爷,各取所得?”


          7楼2019-12-16 1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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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帮原是打着顾家的主意。”
            听到此,不自觉锁起眉头,心中思量万千。取下腕上佛珠一颗一颗捻动,片刻后方才开口,语气隐隐带着凉意。
            “沈姑娘倒是好消息。某便给你牵这条线,他日二位若结了善缘,可莫忘了我这个接引佛”。
            笑不及心底。
            “告辞”。
            回到丁府,自门房处取了今日的时报,托在胳膊上,给丁老太爷送去。老爷子恰踱到厅里,他架着老花镜接了报纸坐到自己惯常的位置上,随手抖开报纸开始评论,
            “凤仪理家着实不错,凡事都叫人顺心如意,你到底年轻,多跟你大姐学学”。
            “京城来的李大老板今晚设宴,他同陈英士要作何买卖你打听得没,老大可是下了好大功夫才拿到赴宴邀请。”
            不但什么都没打听到,还赔了我的顾二爷。
            “打听得了,李老板公司需要资金,意欲抵押一块矿场贷款,想请陈公居中周旋一二。陈公近日在上海法租界等他过去签约。”
            “听闻李老板可是冯司令侍卫长官张宗昌的人。你可得紧要着。做生意就得卖得脸皮,硬凑上去。”
            “是”。
            老太爷把报纸合起来搁在桌子上,摘下老花镜,嫌弃得哼了一声“去叫你大伯和两个哥哥过来。一个两个不成器,我哪敢老”。
            料理完一大家子闲事,回到书房给顾府去了一个电话,没说两句便再说不下去。
            白昼太过耀眼,我只嫌光太强。
            不一日,江淮商场上传开一个机密,青帮陈英士秘密前往上海法租界,欢迎各界名流共商南北大事。萃一楼沈当家给的消息,贼准。
            同年五月十八日,上海法租界,陈英士遇刺身亡。


            IP属地:福建8楼2020-03-17 0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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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姨太,老爷说今晚不来,他让您早点歇息。”
              “好。”
              应和完屋外人的传话,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起身,推开门窗半倚着窗棱,屋外的荷花在深秋只余枯枝不复夏日的娇嫩,人呐,新鲜感一过,不就跟着枯荷一样,等着来年春来雨夏来暖滋润着再开出花
              谁能想到现在这个有些悲秋的女子是曾经在萃一楼那个沈当家,圈养在深宅里,人不复当初的凌厉,多了些忧愁
              自以为那日的一眼万年是长长久久,后才知,这长长久久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亏了自个儿丢了面子死活的在丁爷那刮了一层皮,来这个人家中,嫁与他,哦不对,是小轿子一抬就进了这个小房子里,当起了顾家的三姨太
              “真真的可笑。”
              “哪来的长久,只是利益而已。”
              自陈英仕遇刺身亡,老东家就准备撤出上海,往南走,而自己放不下所谓的的心肝宝贝儿,就带着那支千年沉香木长烟枪来了这个地方,轻抚着这个来历不明却喜爱多年的玩意
              “也许是这也是命。”
              “若有来生啊……来生……”
              “定不再来人间了,人间太苦。”
              低头喃喃自语,似与自己诉说,真有来生的话。


              9楼2020-07-29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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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6年4月末,拜访过萃一楼后,我给顾府去过电话。
                -请接顾公馆。
                -丁鸿飞!真的是你的电话呀丁鸿飞!我正想你呢,你的电话就来了,你也想我啦?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有期待、有委屈、有惶恐,尖尖软软的化作绵里的针,一头扎进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跟活了似的,再转上两转,像心绞痛。
                顾南宾是顾家二公子,自小在长辈与大哥掌心护着长大,像一颗出尘明珠。他天真简单善良,喜欢的就要到手,认准的驷马难追。
                -等哪日你要成亲了,递个帖子给我,我一定去观礼。
                -好啊,不过你收到帖子就得了,人别来。万一你来了,我怕我忍不住要跟你跑了,你不许来。
                -嗯。
                -嗯什么嗯,你还想甩开我,你做梦。
                -不说了。
                我还是要去一趟的,不进门,就在门口远远的瞧上一眼。
                还要备个大礼。
                送钱太俗气,送什么好呢。
                思来想去想了一夜,竟觉得,世上没什么珍宝,可以衬得上他这个人。
                后来大礼终是送了出去,只不过收的人是顾长风。青帮确是想借我之手攀上顾家,但沈二当家另起了心思,看上了顾家掌家大少爷。
                小时候,姨母常常点着我的脑袋教我说,底层人就只能有底层人的欲望和活法,否则只会让自己活成一个笑话。世上生来就光芒万丈的人是极少的,大多数人如漫天的微末星辰,都需借来三分春光,方可五光十色。
                从踏进丁家大门开始,我心里就只想着要将丁家牢牢踩到土里去。三年前,借陈英士遇刺之事除去丁家大房,老太爷中风不治。萃一楼受累歇业,青帮关爷撤走上海去了广州,沈姑娘一抬小轿进了顾府做了顾长风的三姨太,而顾家借着她的消息与关系网,结交黄金荣,将生意做到了上海乃至海外。我似乎活成了底层人不敢想的样子,却未有一日脚下有实感。及至近日,听闻沈姑娘日子越发难过,我恍然大悟,借来的春光,是要还的。
                借顾二之手,我给她送去一盒银匣子装的香烟,与她常使的那支千年沉香木长烟枪不同,卷烟细长,架在指尖轻便趁手。一银元五十支,上海重庆都不生产,得装门托人从英国带。
                顾家的水这么深,火这么热,她是我殃及的池鱼。


                IP属地:福建10楼2020-07-30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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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鸿飞认祖归宗那年十七岁,同年,生命里突然挤进了顾家二少爷顾南宾。
                  古庙。大雨。
                  雨水浇透油纸伞,他披着雨夹着风冲进来,湿淋淋像只落了毛的秃孔雀。他笑着说,丁先生,借个火。不容置喙,强硬得闯入我的一方天地。
                  年少入情,用一生来渡。
                  他说丁先生,你喜欢喜欢我嘛。
                  他说丁先生,早些时候我天天跟着你,偷偷的不叫你发觉,那天雨实在太大,我只好跑到你面前。
                  丁先生,我生病了我真的生病了,你哄哄我我就好了。
                  多少年过去我依然记得他说这些话时候,眼眸的水色和嘴角弯起的弧度,我舔了舔干燥的唇,本能拒绝了。
                  若我真有一天成为丁家掌家,再拥有眼前这个天真干净的顾二爷……
                  这已经不是野心了,这是贪心。
                  ——————————————————
                  顾南宾是连夜被顾家送走的,这战就要打起来了。
                  一无所知也挺好,他永远不用跟这些痛苦纠缠。
                  我这半生撒过很多谎,骗过很多人,连那日说,顾南宾,我一定早早忘了你。
                  其实,也是骗你的。
                  顾南宾,我骗你的。
                  1927年初秋,丁鸿飞化名洪念兵,在沈姑娘帮助下,赶赴沪上。
                  这辈子就这么长,用过两个名字,一个用去爱人,一个用去爱这个国家。只有来路,没有归途。
                  道相同,拿命来珍惜。
                  人间荒诞戏,俱为一场残局,无悲亦无喜。
                  (完)


                  IP属地:福建11楼2021-03-06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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