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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世卿欢》作者:冷处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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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世卿欢》作者:冷处偏佳
文案:
七夕灯会上,一妙龄女子手执画卷,问曰:“‘卿欢’何解?”
答曰:“前尘故梦,往事如烟。夙世已矣,惟愿卿欢。”
第一章乞巧
“乞手巧,乞貌巧;乞心通,乞颜容;乞我爹娘千百岁;乞我姊妹千万年。”颜欢一边打着五彩线,一边心中默念。先前吃过了巧果,这会也不觉得饿,又想起昨日作罢的亲事,心中难免不悦。青梅竹马,历来佳话,她虽无心做那颗小小的清梅,奈何偏遇上多情的竹马,可惜那竹马钟情自己也钟情别人,最后实在瞒不住,婚约遂作罢。不论人前如何,人后颜欢半是委屈半是惆怅,只觉得当了回傻子让人耍。正想着,一只素手伸到眼前。
“回魂啦!”
“做什么吓我。”颜欢打掉那只手。
“啧啧,我说颜欢,你好歹也是长安城里有名的才女和美女,做什么悲春伤秋,何况那负心人又不在,你做给谁看?”颜思嫌弃道。
“嘴巴这样坏,我可是你妹妹,就不能说两句好话安慰安慰我。”颜欢愤愤然。
“好啊,我来安慰你。”颜思想了想,凑到颜欢耳边:“今天是乞巧节,那我请天上的七姐保佑我妹妹在灯会上遇一佳公子,两人一见钟情,你侬我侬,结为连理,从此红袖添香,只羡鸳鸯不羡仙。”
颜欢听罢,红着脸去拧颜思,“说什么佳公子,还你侬我侬,红袖添香,真不知羞!”
颜思一边躲着一边笑:“你也说了,哈哈,哈哈哈!”
两人玩闹了一阵,都有些气喘,索性坐下来继续打五彩线。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颜思熬不住,将手里的丝线一抛:“哎呀,不打了,不打了,咱们去看灯会。”颜欢深以为然。
七夕灯会历来是女儿家的盛会。这一天,女孩们早早起来梳洗,储水,还要穿针乞巧,打五彩线,吃巧果,拜织女,夜间灯会上放花灯进行祈愿祝福。除女子外,年轻男子也会在灯会上题诗作赋,猜灯谜以博取佳人好感。
各色花灯迷人眼,灯上提着诗句“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看了一阵,颜思提议道:“咱们也去放灯吧。”姐妹俩各执一盏莲花灯,朝河边走去。忽然,不远处爆发一阵喝彩。灯会上才子佳作本是平常,然而颜欢一时心血来潮,拽着颜思: “咱们去那边看看。”
两人挤进人群,只见一青衣公子背对众人,手持画轴,对周围的赞叹充耳不闻。
颜家如悦斋专收书画,颜欢从小就对书画颇为喜爱,见众人对这公子如此推崇,不禁好奇。
她上前接过画卷,只见画上瀑布雄浑壮阔,瀑布之水恍若天上来,瀑布下一女子遗世独立,舞步翩跹。整幅画笔墨苍劲,高风峻骨,意境悠远,落款处提着“卿欢”二字。
颜欢不解,问曰:“‘卿欢’何解?”
答曰:“前尘故梦,往事如烟。夙世已矣,惟愿卿欢。”那公子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颜欢。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古人诚不欺我也。
颜欢自觉失礼,将手中的画还给那公子,故作镇定道:“公子雅作,若是公子不嫌弃,改日可到城东如悦斋一叙。”说完不等答话,拉着颜思快步走出人群。
“够了,够远了,快停下。”颜思拂开颜欢的手,整了整衣襟:“话说得好好的,你跑什么?那么好看的公子可不多见,比那负心人强多了。”
颜欢大囧,无奈地看着颜思,觉着她姐姐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呢,闷然道:“人家画看得好好的,我一把抢过来,问这问那,人家又不认识我,指不定怎么想我呢。”
“怎么想,还能怎么想,不就一副画吗,人家才没你那么多事呢。”颜思不以为然。
颜欢不想跟她多说,提着花灯要走。颜思却一把抓住她:“我觉得你刚才说得不错,‘改日可到城东如悦斋一叙’,就是这句,看来你俩还有再见之缘哪,不错,真是不错。”
颜欢看着颜思和颜悦色道:“小妹刚才未免失礼,行的是是权宜之计,如果姐姐对那位公子念念不忘,那小妹愿将‘如悦斋一叙’的机会让给姐姐。”说完,迤迤然而去。
颜思跺脚道:“这死丫头,好心当作驴肝肺!”
不远处,两个青年并肩而立。
“陵钧,没想到你这皮囊够唬人的,引得两个小姑娘春心大动。”蓝衣青年调侃道。
“蓝旭,你真无聊。”说话的青衣人赫然便是刚才作画的公子。
“无聊?那你在这儿看什么,你不会是看上刚才那俩小姑娘了吧?还是其中的一个?”蓝旭不依不饶。
陵钧一脸漠然地看着他。
“算了,当我没说。”蓝旭改口道:“天色已晚,我们回去罢,莫要耽误正事。”说完,俩人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
夜色渐浓,颜欢回到家,倚着窗台看月亮。看着看着,她又想起灯会上的公子,那惊鸿一瞥,着实令人难望。又想到“如悦斋一叙”的戏言,暗暗摇头,觉着那公子应是不会去的,然而心里却升起一丝隐秘的渴望。她关上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想到青衣公子,一时又想到她之前的未婚夫。想着想着,自己哑然失笑,她这样胡思乱想,他们又不知道,而且,她不应该失了未婚夫,就去随意肖想别的公子,那不是好姑娘该做的事。就当作是一场梦吧,睡一觉,什么公子,什么未婚夫,全忘了罢。
翌日一早,颜欢起来,果然感觉神清气爽。她心情大好,也有了梳妆的兴致,对镜绾了垂鬟分肖髻,又擦了水粉胭脂,细细画了柳眉。镜中的人盈盈秋水,潋滟清波,细簪头挑一点口脂,晕染出一片艳色。少女光洁剔透,这样的好颜色,颜欢自己也十分满意。孤芳自赏了一会儿,颜欢决定去如悦斋走一趟。然而不等出门,丫鬟婵娟传话,陆公子来了。
陆公子正是颜欢之前的未婚夫。颜欢听说他来,满是不解,婚约都解除了,还来干什么?不过想到来者是客,颜欢还是决定见一见。
第二章不情之请
却说陆谦侯在大厅,见颜欢出来,立马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想要像从前一样亲昵,又想到今时不同往事,有些讪讪地收手。对于他的尴尬,颜欢看见也只作看不见。
因着天气热,颜欢穿了一袭碧绿色齐胸襦裙,越发显得婀娜多姿,陆谦看在眼里,只觉心头一荡。
颜欢不知道这须臾片刻陆谦的微妙感受,她只想知道他今日来的目的。
两人对坐着饮茶,其实心思都不在茶上。颜欢想着,再这么坐下去也只是徒增尴尬,索性看门见山道:“不知陆公子今日有何贵干?”
陆谦愣了一下,才知道是问他,不由苦笑,原来他们已经疏离至此。当下敛了心绪,一本正经道:“不瞒颜小姐,陆某今日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颜欢倒没料到他会这样说,顺着他的话问道:“是什么事?”
“此事,说来惭愧。想必颜小姐也知道,‘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的道理,家父前不久惹上了一桩官司。”
颜欢更是惊讶:“陆伯父那样左右逢源的人也会惹官司?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谦无奈道:“再是人情练达也难免有疏忽的时候,何况这次对方不依不饶,只怕难以善了。”
“这样的事情,连陆伯父都没有办法,你找我也是无用。你还不知道,我不过认识几个小官小吏,再往上,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陆谦摆摆手道:“阿欢,不,颜小姐,我不是请你帮忙疏通,而是,我听说家父得罪的那人,平时喜书画,尤好王羲之,我想到如悦斋里有一件《快雪时晴帖》,正是王羲之的真迹,因此想请颜小姐割爱,看在两家世交的份上,救家父一命。”
颜欢听了心里并不好受,果然是商贾出身,人情练达。他若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颜欢没准会泼他一脸茶,可是他说看在世交份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颜欢再不待见他,父辈的交情还在,何况是救命的大事,于情于理也不该袖手旁观。罢了罢了,颜欢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其余的多说也无益。
“既是这样,那好吧。明天你到如悦斋等我。”
陆谦大喜过望,忙起身朝颜欢恭敬行礼:“小姐高义,陆某没齿难忘,以后但凡小姐有差遣,陆某莫不从命。”
颜欢听了这话没什么感觉,只是淡淡道:“陆伯父年事已高,怕是受不住牢狱之苦,早一日救出来,也是尽孝了。”
陆谦连连点头称是。
送走了陆谦,颜欢也没了出门的心思。她去了书房,想找一卷书看。
书房还是老样子,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颜欢父亲一手置办的。虽说父亲母亲都不在了,但在颜欢心里,还是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每逢过节,桌上还是摆四副碗筷,祈福的时候,也是将父母那份一并算上 。有时,连颜思都说她是个死心眼。可不是嘛,然而颜欢觉得自己还长了个榆木脑袋。
颜欢在书房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外面天都黑透了,隐约听见门外有动静。
颜思推门进来,看着颜欢抱怨:“这黑灯瞎火的,你看得见?一点声音都不出,我还以为遭了贼了。”
颜欢听她絮叨,等差不多了,才把今天陆谦来的事,跟她说了。
“这个杀千刀的负心人,他还有脸来!说什么看在世交的面上让救命,那他退亲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世交了?!”颜思提起他简直是深恶痛绝,怒道:“还真是块做生意的料,这算盘都打到咱们家来了,知道颜家人重情心软,开口就要镇店之宝,我看他拿什么还!”
“你也是,怎么着也该给他个下马威,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将来指不定两家还得成对手呢。”
颜欢没有反驳她,细想也觉得颜思说得有道理。颜陆两家在生意上没什么竞争,可前不久陆谦退亲,与他新结亲的是李家小姐。李家也是经营书画生意,虽说不及颜家,但也小有名气。以后两家姻亲难免相互扶持,虽说不一定是正面起冲突,暗地里多少也会有些龃龉。颜欢虽然不想把人都往坏处想,但这些事都是人之常情,易地而处,自己也不敢拍着胸脯说绝对公正。
颜思发泄完,终于将此事揭过,又说了些如悦斋里的事情。末了她说道:“既然陆谦明天去如悦斋,那我就不去了,省的看见他来气,忍不住把他轰出去。”
  颜欢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颜思这脾气,大庭广众下打起来,谁都不好看。
  又是一天,颜欢躺在床上,想着父母俱在时,有一天,陆伯父带个小男孩来颜家,母亲告诉她,这是陆伯父的儿子,叫做陆谦。小小的男孩笑得腼腆,她感到很稀奇,从桌上拿一个苹果给他,他接了苹果,更加腼腆,颜欢看他这样,大笑起来,旁边父亲和陆伯父看着他俩若有所思。她哪里知道,这是寻思订亲呢。如果他俩没订过亲,该多好哇,颜欢会把他当成亲哥哥,颜思他们三个关系会很好,不像现在这样。至于情呀爱的,颜欢自己也不知道。话本子上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离她是那么遥远,她也没觉得离了陆谦就不能活,大概陆谦也是这样想的,他们都是相信实打实的东西。真金白银,比无望的爱情更能靠得住,谁说不是呢。
  翌日醒来,颜欢觉得头有些痛,大概昨天睡前想太多,将那些杂七杂八都带到梦里,扰得自己不安生。唤婵娟来倒茶,一杯茶下肚,终于精神了些。她照例梳了垂鬟分肖髻,又擦了水粉胭脂,细细画了柳眉,点上口脂,选一件红色的齐胸襦裙穿上。她端着镜子看了又看,感觉没什么遗漏,才迤迤然出门。


IP属地:河北1楼2019-11-16 14:44回复
    第三章如悦斋一叙
    如悦斋坐落在长安东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街上人声鼎沸,各路客商云集于此。颜欢的车停在如悦斋门前,早有伙计从店里迎出来。颜欢下车,端的是“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这娇颜,看呆一干众人。
    与街上的热闹相比,如悦斋内很是安静,里头布置得匠心独运,带着淡淡的墨香,既典雅又有一股书卷气息。
    陆谦早来了一步,此时正随意地看着斋内的一幅画,见颜欢来了,忙道:“颜小姐这里真是不得了,一幅无名氏的作品竟也不比丹青圣手来得差。”
    颜欢颌首,谦虚道:“陆公子过奖了。”简单寒暄过后,二人直奔正题。
    “这便是《快雪时晴帖》,我将它交给你了。”颜欢郑重道。
    陆谦点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还是那句话,以后有用得着陆某的地方,颜小姐尽管开口。”
    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陆谦转身,刚走两步又折回来。
    “妹妹。”他叫道。
    颜欢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陆谦笑得有些勉强:“这一世咱们虽然做不成夫妻,但我心里还是把你当亲人,小姐公子的,听着心酸,我还是叫你妹妹吧,好歹父辈交情摆在那呢。”
    “好。”颜欢眼眶泛红。他其实不是坏人,只是造化弄人。说开了也好,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颜欢将陆谦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终于轻松起来。
    “少东家,有人找。”门口伙计来报。
    “谁呀?”颜欢不记得今天约了别人。
    “唔,他没说,就说是您请他来的。”
    “我?”什么时候?若是公子不嫌弃,改日可到城东如悦斋一叙。颜欢忽然想起灯会上偶遇的那位公子。难道是......
    “快请进来。”
    “颜小姐别来无恙。”青衣公子含笑道。
    “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颜欢福了福身。“说来惭愧,当日走得匆忙,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在下陵钧。”
    “可是‘灵秀’之‘灵’,‘平均’之‘均’?”
    “非也。‘陵者,从阜从夌’,‘钧’乃雷霆万钧之‘钧’。”
    果然好名字!颜欢心想。
    “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颜欢不解地看他,知道她姓颜,不知道名字吗?
    “我叫颜欢,‘欢颜’的‘欢’。”
    和这么一位赏心悦目的公子坐在一起真是一件幸事,况且还是位才貌俱佳的公子。书法四体信手拈来,成语典故也不在话下,颜欢越看越觉得此人绝非凡夫俗子。大夏天别人汗涔涔的,他呢?一身清凉,跟他坐在一起都觉得凉快许多。难道这人是神仙托生的?颜欢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
    “颜小姐笑什么?”
    “啊?不,没有。”颜欢窘,忘了人家就坐在边上,自己傻子似的闹笑话。
    “咳咳,那个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虽是如悦斋少东家,可从没在店里宿过。
    “既然如此,那我送小姐一程。”
    “不敢劳烦公子。”
    “小姐何必客气,我将小姐引为知己,莫非小姐信不过我?”
    好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颜欢再推辞就显得忒小气了。
    如悦斋距离颜家并不远,两人一路上又说了些闲话,一转眼便到了。
    “小姐进去吧。”陵钧看着她,面上一片温润。
    “公子一路送我,不如进来喝杯凉茶,去去暑气。”颜欢有些过意不去。
    “今日就不必了,改日一定叨扰。”
    颜欢有些失落,但又想起另一件事,说道:“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颜欢即可。”
    陵钧点头:“好,那颜欢就叫我陵钧。”
    “好,陵钧。”
    夕阳西下,二人在落日余晖中相视一笑。
    “快点,给我从实招来!”颜思粗鲁地抓住颜欢的胳膊。“这才几天,你跟那位公子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颜欢面无表情道:“放手!”
    颜思放手,但仍然不依不饶:“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颜欢将这一天的事原原本本都跟颜思说了一遍,末了颜思拊掌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他早不来晚不来,今天你一去店里他就来了,不是缘分是什么?”她抓着颜欢的手说道:“你看,陵钧有才有貌,看穿着,估计家境也不差,这么好的一个人,你可要抓紧了,虽说女子要矜持,但咱们还是可以稍稍主动一点,不能因小失大,是不是?”
    颜欢无语,她要说两人只是知己,颜思肯定会劈头盖脸训她一顿,于是想了想问道:“就算你前面说的都对,你怎么知道他是否婚配?”
    这个,颜思倒没想过。
    颜欢见她不说话,知道这回问到点子上了,继续道:“姐姐,姻缘天注定,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咱们也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别回头吓着人家,到时候连朋友都没法做。”
    想想也是,陆谦还有婚约呢,不照样移情别恋?颜思承认自己操之过急了,这么一想,觉得还是应该先探探陵钧的底,免得弄巧成拙。
    颜欢见颜思安静下来,心里松了一口气。其实,自己也对陵钧挺有好感,但那是对朋友的好感,真要像颜思说的那样,自己也没脸再见他了。
    这一夜,姐妹二人各怀心事。
    “出来!”陵钧面冷如霜,对着角落里喝道。
    “啧啧,真不可爱,要是颜小姐看见你这样,会不会吓得花容失色?”蓝旭笑嘻嘻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的事我可以不管,但咱们和她们不一样,时间久了,瞧出端倪来,可就糟了。”
    “这个我自有分寸,这件事在下面不要提起。”
    “我省的。”
    “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蓝旭难得正经一回。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对颜小姐这么上心?”他和陵钧的身份注定与才子佳人的戏码无缘,若是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可眼下,明明是不可能的事,蓝旭很是费解。
    陵钧默然,其实有些事他也说不清楚,他知道颜欢与别人不同,她这一世只能活三十年,命簿上写的清清楚楚,无可更改,他只希望她能快乐,哪怕这快乐并不长久。
    第四章鬼节七月半
    “凡人七十古来稀,颜欢她这一世只有三十年。”陵钧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蓝旭。
    “听起来这姑娘是个福薄短寿的,难怪人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蓝旭凑到陵钧跟前,低声问道:“哎,你同这姑娘前世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你跟我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陵钧睥睨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无聊。”
    “切,爱说不说,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跟那姑娘没关系,鬼都不信。”蓝旭在一旁叫嚣。
    陵钧不欲与他争辩,身形一晃便没了踪迹。蓝旭见他走了,急忙追上去,“哎,等等我。”
    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便到了中元。
    中元节,俗称鬼节,七月半,佛教称为盂兰盆节。相传这一天鬼门关大开,阴间的鬼魂会放禁出来。有子孙、后人祭祀的鬼魂回家去接受香火供养;无主孤魂就到处游荡,徘徊于任何人迹可至的地方找东西吃。所以人们纷纷在七月,举行设食祭祀、诵经作法等“普渡”、“施孤”布施活动,以普遍超度孤魂野鬼,防止它们为祸人间,又或祈求鬼魂帮助去除疫病和保佑家宅平安。
     这一日,颜欢照例去了如悦斋,和管事一起核对了账簿。由于中元节的缘故,伙计们都早早地回家去了。
     管事看了看外面,对颜欢说道:“少东家,你看这天色不早了,今儿个又是中元,咱们回去吧。”
     颜欢抬头望天,见天色渐渐暗下来,点头道:“回去。”
     两人出了店门,管事不放心颜欢一个人,颜欢道:“无妨,这条路我熟得很,街上还有人,不会有事的。”
     管事见状,也不再多话,作了个揖,一个人走了。
     颜欢慢慢走着,开始还不觉的,渐渐便听见若有若无的铃声,铃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隐隐约约,听不真切。颜欢正纳闷这铃声从何而来,忽然想起鬼魂喜欢听铃声,今天恰好是七月半,只怕自己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正想着,颜欢便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着她,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小姑娘,别白费力气了。”一个阴恻恻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反正你也是个短命的,不如帮帮姐姐,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颜欢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毛骨悚然。她遇上的是个女鬼,还可能是个厉鬼!她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是那女鬼早有防备,怕她叫出来,节外生枝,索性不让她说话。
     救命!颜欢在心里呐喊,哪怕没人会来救她。
    “别不甘心,你死了,还可以再投胎,姐姐我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罢了,多说无益,你且忍忍…”话音未落,一阵劲风扫过,颜欢只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稳住,看见一青衣男子与女鬼对峙。
    “哎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陵钧大人。不知大人在此,红苑失礼了。”女鬼朝陵钧福了福身,又看了看颜欢,婉媚一笑:“想来大人事忙,那红苑就不打搅了。”
     女鬼周身卷起一阵风,像是要遁逃。陵钧一挥衣袖,将风打散,又用一根绳索傅住女鬼。女鬼大惊:“大人这是干什么,快放了我!”
     陵钧不为所动,转头问颜欢:“可有事?”
     颜欢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有些懵了,听见陵钧问她,下意识回道:“没事。”
     陵钧将她上下打量一番,也觉得她只是受惊过度,便对女鬼说道:“红苑你可知罪?”
     女鬼道:“红苑知错,求大人开恩。”
     陵钧斟酌片刻,冷声道:“念你是初犯,且饶你一次,倘若再犯,决不轻饶!”
    “是是是,谢大人恩典。”
     陵钧解开绳索,那女鬼又千恩万谢了一番,才离去。
     颜欢回过神来,问道:“就这么放她走了,要是她再祸害别人怎么办?”
    “她不敢。”
     见陵钧这么笃定,颜欢一时接不上话。
    “你是天师?”颜欢一直以为他是富家公子,可今天这一手,怎么样都不会是普通人,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身份说得过去。
    “你怎么会这么想?”陵钧有些意外。
    颜欢却觉得理所当然:“不然呢,你总不能是妖怪吧。”
    陵钧有些哭笑不得,试图跟她解释:“不是妖怪,也未必就是天师。我之前跟高人学过一些驱鬼的符术,今天恰好用上。”
    “哦,原来是世外高人的徒弟,那就难怪了。”颜欢觉得这样也解释的通。
    陵钧见她神色如常,放下心来,“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罢。”
    颜欢也觉得应该回去,嘴上却说道:“先不急,你陪我走两步,前面不远有家店,我请你吃馄饨。”
    陵钧见她还有心情吃馄饨,暗道这姑娘果然不是寻常人。
    颜欢是个诚实的好姑娘,两人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家小店。颜欢伸手指指,“看,我没骗你吧。”
    陵钧…
    两人进了店,店里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见有客人来,忙迎上去:“二位快请坐,想用什么跟我王婆婆说,不是我吹,我王婆婆的手艺在东城那是一绝。”
    颜欢想了想还是要了两碗馄饨,又偏头问陵钧:“你还要别的吗?”
    “不了。”
    大夏天吃馄饨,听起来不算太美妙,可是颜欢喜欢。
    她边吃边看陵钧,简直是拿美男下饭。
    “想不到你这么有本事!”颜欢吃馄饨的空当还不忘感叹一下。
    陵钧失笑,绕来绕去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颜欢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会武吗?我听说很多读书人也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
    “会一些。”陵钧从善如流。
    颜欢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又觉得自己今天话太多,索性不再出声,埋头吃馄饨,一会儿,一碗馄饨便见了底。看看陵钧也吃得差不多,准备结账走人。最后,是陵钧付的账,颜欢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几个铜板的钱也没法还他,只能听之任之了。


    IP属地:河北2楼2019-11-17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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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妻与妾
      出了馄饨店,两人又到了街上,颜欢还在为几个铜板耿耿于怀,抬头看见卖风铃的小贩,眼前一亮。
      平心而论,这处的风铃做得真不错,颜欢挑挑拣拣,终于选中一个。
      “这个送你。”颜欢提着风铃,言笑晏晏。
      灯下的美人笑靥如花,铜风铃铃声清越,一切都美得不像话。陵钧自问见多识广,但此情此景,也不由深陷其中。他接过风铃,温柔地将一缕碎发撩到颜欢耳后。颜欢后知后觉,面红耳赤,少女的娇羞也是别样的风采。
      两人慢慢走着,各怀心事,转眼到了颜家。
      陵钧打算像上次一样目送她进门,颜欢却道:“天晚了,进来喝杯茶吧。上次你送我回来,还有这次救我,我姐姐是一定要谢谢你的。”颜欢觉得自己舌头有些打结,连颜思都搬出来了,完全忘了若是颜思见了他会有怎样惊人的反应。
      陵钧斟酌片刻,终是答应了。
      未免尴尬,颜欢先一步找到颜思,把今晚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然后才让两人见面。颜思是上得台面的人,虽然对着陵钧赞不绝口,但好在都在正常范围之内,而陵钧进退有度,一派从容,两人相谈甚欢。颜欢看到这种情况总算松了口气。
      见天色实在是不早了,陵钧提出告辞,这回颜思倒没再留人。
      “我姐姐一向不拘小节,若有失礼的地方,请多包涵。” 时下女子多温婉恭顺,颜思却是张扬大胆,她怕陵钧误会颜思是轻浮放荡的女子,少不得解释一番。
      陵钧微微一笑,“我倒觉得颜思是真性情,这样的女子,不多见。”
      颜欢笑笑不说话。
      送走了陵钧,颜欢又回到厅里,她知道颜思一定在等她。
      果不其然,陵钧一走,颜思就暴露本性,急忙把她拽过来,“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快快从实招来。”
      颜欢被她缠得实在受不了,举手投降道:“好姐姐放过我吧。”
      颜思不吃她这套,在一旁自说自话:“他救了你一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啊,弄了半天还真成戏文里说的了。”
      以身相许吗?颜欢在心里默默想着,虽然她承认陵钧品貌俱佳,是不可多得的翩翩公子,自己也对他有好感,可是终身大事,岂能儿戏?况且陵钧为人正派,说不定只当自己是知己,若是贸然表露爱慕之心,恐怕会引起他的反感,还是先放下这种心思,等探明陵钧的态度,再做决定不迟。
      翌日,颜欢卯时便起身,一番梳妆后,来到城外的龙泉寺参加祈福法会。龙泉寺历史悠久,在长安颇负盛名,富人们喜欢在这样的节日布施,以彰显自己扶危济困的美德,久而久之,攀比之风盛行。颜欢年轻,还没有久经世故,因此也没多少功利之心,她捐了香油钱,便来到后山躲清静。龙泉寺后山清幽,人烟稀少,与前殿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这个时节,暑气尚未消散,白日出行的人们难免汗流浃背。富人们有冰盆,冰碗,但在这样的天气里也只是聊胜于无。颜欢坐在观景亭内感受阵阵清凉,她一手打着拍子,嘴里哼着首小曲,心里好不惬意。
      “高山流水遇知音,想不到在这竟能遇到如此超凡脱俗之人,真是妙哉妙哉,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颜欢听见身后有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站在她跟前三尺有余的地方。颜欢看他不过二十多岁,中等身材,五官还算周正,唯一出挑的是一身打扮非富即贵,这种人不是平日里颜欢能接触到的。
      那青年见颜欢看过来,眼里闪过惊艳之色,纵然他悦美无数,这个女子还是叫他眼前一亮,此处风景甚好,正适合坐下来好好畅谈一番。
      “敝姓曹,单名一个庆字,表字庆之,长安人士,方才一时不察,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不要见怪。”他陪着笑脸,将礼数做足。
      颜欢颌首。这里是寺庙,大家都是香客,谈不上谁怪罪谁。
      曹庆之见状,又高兴了几分,循着话头,跟颜欢说话。
      颜欢无可无不可,见时辰尚早,没什么事,就附和着和他聊了几句。
      曹庆之见颜欢落落大方,又颇有见识,心下爱慕,寻思着转了话口:“**家世代官宦,家风清正,在下今年二十有五,尚未娶妻,家里催得厉害,我心中郁结,打算来后山躲躲清净,没想到遇上小姐,看来咱们也算是有缘人了。”
      颜欢没理会他话的意思,而是问道:“你家里逼你娶妻?”
      “实不相瞒,我欲寻一情投意合之人,奈何,奈何家里有些薄产,遭人觊觎。”
      他说得委婉,不过颜欢明白了。他家身份高,别人总想着跟他结亲,以图便宜,但是这样的人家又岂是一般人可以攀附的,所以一来二去,亲事总不成,眼看自己老大不小,估计有些着急了。
      颜欢本着为他考虑,语重心长道:“你看,你也不小了,想要情投意合没错,可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家门第又高,温柔贤惠家境差的,估计你家看不上;高门大户的小姐总会有几分脾气,所以,你不如两害相权取其轻,找一个可以忍受的,共度余生罢。”
      曹庆之听了连连点头:“小姐所言甚是,然因缘由天定,我今日在此处遇见小姐,想是上天的安排。”
      颜欢听这话不对劲,忙道:“你什么意思?”
      “在下对小姐一见钟情,愿与小姐缔结两姓之好。”
      “你等等!”颜欢有些急了。已婚女子与未婚女子发式不同,他能看出她未婚不稀奇,可是只跟见过一次的人缔结婚约未免太草率了吧,何况既无父母之命,也无媒妁之言,当她是什么了!
      “你这人,我好心好意开解你,你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生出这种龌龊心思,真该天打雷劈!”颜欢气得不行。
      曹庆之不慌不忙道:“小姐息怒,我并非轻薄之人,只是情之所至。我至今未娶妻,房里只有一名侍妾,再无旁人,有一庶子,倘若小姐过门,当以小姐为嫡母,养在小姐膝下,府里一切内务单凭小姐做主。”
      颜欢本来想骂他一顿了事,但听了这话,只觉得骂他都是多余。她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喜欢将妾生的孩子交给妻子抚养,但试问有几个妻子真能大度到任由丈夫去爱别的女人?看清他的为人,颜欢反到冷静下来,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那庶子多大了。”
      “今年有七岁了。”他见颜欢脸上不太好,有些心虚地辩解道:“官宦之家,十五六岁收房纳妾是常有的事。”言下他十八岁养儿子,还是晚的。
      颜欢冷冷地看着他,心里希望他这辈子都娶不上妻,娶了也是祸害别人。他若娶妻,长子嫡母之间约莫差个十来岁,他就不怕儿子长大了与他妻子有个什么?


      IP属地:河北3楼2019-11-19 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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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强娶
        颜欢不想再看他这副恶心的嘴脸,拂袖而去。
        曹庆之见佳人离开,忙吹了声口哨,暗处走出一个人来。
        “跟上,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给我查清楚了。”曹庆之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看上这么个美人,自然不肯放手。
        颜欢顶着一肚子气,回家直奔书房。
        她将姓曹的骂了千百遍尤不解恨。可是这事她不敢告诉颜思。颜思脾气大,可对方明显不是她们姐妹能惹得起的。只怪她嘴欠,非要搭话,这下被人口头上占了便宜还得忍气吞声,真是没道理可讲!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谁,过两天就会忘了。颜欢安慰自己。
        颜欢心大,可那曹庆之却不肯善罢甘休。他着人将颜欢的底细打听清楚,又用了三日的时间准备聘礼。三日后,媒人带着聘礼登了颜家的门。
        颜家姐妹见了这阵势,都有些傻眼,那媒人却眯着眼笑道:“大喜,大喜呀!”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颜思问道:“喜从何来?”
        媒人捏着手帕,冲颜思一摆手,“大小姐还不知道吧,曹大人家的独子在法会上相中了二小姐,这不,叫我张媒婆来下聘礼。诶哟呦,瞧瞧这都是些什么好东西,整整七十二抬呦!”
        “曹大人?哪个曹大人?”
        “就是京兆府尹曹大人呐。”张媒婆怕她不知道,又补充道:“还记得前些日子陆谦公子退亲的事不?这些话我原是不该说,但你也知道,李家小姐论家世,论才华,论长相哪能跟咱们二小姐比呢,可是陆公子宁愿选她,这里头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张媒婆这么说,颜家姐妹都纳闷,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张媒婆不等问,又说道:“李家虽然在做生意上不行,架不住会养女儿。李小姐的姑姑是曹大人的爱妾,那份宠爱连曹夫人也无可奈何,听说侄女爱慕陆公子,哪有不成全的。”
        连下来,不用张媒婆说,颜欢自己也能猜到,定是曹大人爱妾枕边风吹得勤,曹大人耐不住,寻个由头,找陆家麻烦,逼得陆家认下这门亲事。李家借着曹家的势,跟陆家成亲家,生意上诸多便宜,这可比没日没夜的奔波强太多了。不得不说,李家的算盘打得真好,连寻常人家视为赔钱货的女儿,也用得恰到好处。
        张媒婆看着颜家两姐妹脸色不善,知道自己多嘴,在一旁陪笑脸:“瞧我这张嘴,说得什么话,该打,该打!”
        颜家姐妹知道跟一个媒婆计较没用,弄得太僵反倒不美,于是颜欢故作害羞道:“我跟曹公子只有一面之缘,没想到曹公子竟然…这件事情容我姐妹想想,七天以后再做决定不迟。”
        张媒婆一听,想了想,笑着应下了。
        打发了张媒婆,颜思颜欢对坐着发愁。颜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去趟法会能引出这么多的事来。又想到曹家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忙着宠妾灭妻,小的忙着给庶子找嫡母。又想到曹家妾的厉害之处,心说别说自己不愿意嫁,就算愿意嫁,将来也铁定没有好日子过。缓兵之计只有七天,多了令人怀疑,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把这件事应付过去。
        颜思没有再责怪妹妹,这种事,想躲也躲不了。嫁是不能嫁的,至于怎么拒绝,颜思心里也没谱。曹公子是个无法无天的,曹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惹怒了曹家,她们姐妹也不用在这儿混了。
        两人从天亮坐到天黑,最后颜思实在无法,“要不咱们问问陵钧,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颜欢沉思片刻,无奈道:“我不知道他住哪。”
        颜思无语地看着她,心说,完了,这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了。
        因着曹家的事,颜欢连日来郁郁寡欢。她每天都静静地坐在如悦斋中,不知想些什么。管事见状,也识趣地不打扰她,背过身,默默叹息。
        第五日,陵钧来了。
        “这是怎么了?”陵钧见她没精打采,很是诧异。
        颜欢勉强笑笑,眼里是遮不住的愁苦。她想告诉他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想让他知道她有一点喜欢他,可是这话该怎么说?
        管事见了在一旁干着急,他央求着:“少东家,你千盼万盼终于将陵钧公子盼来,有什么话快说啊!”
        陵钧疑惑,不过短短几日,怎么人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颜欢叹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略略说了一遍,末了,半开玩笑道:“你说我是该从了他,还是找人私奔?”
        陵钧没有同她玩笑,而是想到,这家人死后判官会给他们定多少条罪名,下辈子是不是得投胎做**。
        “不用担心,你不用嫁给不喜欢的人。” 陵钧说的笃定,仿佛他才是掌控一切的人。
        管事听他这么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而颜欢却显得没那么高兴。她从始至终都对陵钧一无所知。她不知道他的身份,来历,府邸,以至于都不知道应该去哪儿才能找到他。这样神秘的一个人,连京兆府尹都不放在眼里,他凭借的又是什么呢?
        陵钧以为她还在担心,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以示安抚,“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管事在后面感叹:“这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颜思见是陵钧送颜欢回来,心下大定,三人又将这事分析了一番。末了,陵钧还是那句话:“这件事交给我,颜欢不会嫁入曹家。”
        颜思是想找陵钧想想办法,但陵钧这么痛快就包揽了此事,还是大大出乎了颜思的预料。
        “你究竟是什么人?”颜欢脱口而出,长久的疑虑,就这么不假思索地问出来。说完之后,又觉不妥,解释道:“我是想问你真这么有把握?”
        陵钧只当颜欢惧怕会出事,温声道:“你放心我有分寸,这门亲事不会再有人提起。”
        陵钧又说了两句便告辞了,留颜家姐妹在那里面面相觑。


        IP属地:河北4楼2019-11-28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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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报恩
          颜思用手肘碰碰颜欢:“妹,你说这男人太有本事是不是件好事?”
          颜欢摇摇头,梦游似的回一句:“不知道。”
          颜思看看颜欢,再看看门口,有些犯嘀咕。原本她见陵钧一表人才,温文尔雅,配自己妹妹那是再合适不过,她想当然就以为陵钧家境不错,具体是做什么的,倒没细想过,直到通过今天这件事,她才发现,她对陵钧一无所知。一个连正四品的京官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他的身份难不成是皇亲国戚?了不得!
          颜欢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又想到如果这次陵钧真能帮她推掉这门婚事,那她就欠他两条命,她决定,这次一定要好好报答他。
          陵钧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张媒婆很快便再次登门拜访,不过这次不是下聘而是退亲。
          “二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曹公子他…已经有意中人了,这都是误会,误会。”张媒婆说这话时,心虚不已,她小心翼翼地观察颜家两位小姐的变化,发现她们还算淡定时,悄悄松了口气。这种事情,再说得冠冕堂皇也无济于事,说退亲,谁的心情也不会好,何况这位还是在短短一个月内退过两回的。饶是张媒婆这种靠嘴吃饭的,也觉得有些挂不住。不过想到曹公子和她说退亲时,面容枯槁,身形委顿,不像是有了意中人,倒像是大病了一场,具体的也不肯说,明显就是搪塞之词。她哪里敢细究,只能人家说什么,她回什么,也是一桩怪事。她只当曹公子是有什么隐疾,不方便。看着如花似玉的颜小姐,张媒婆也觉得可惜,又说了些会为她留意好婆家之类的话,悻悻离开了。
          张媒婆一走,姐妹俩也松一口气。都觉得陵钧办事果然靠谱,比她俩瞎琢磨强太多了。这事一了,两人又高兴起来。
          陵钧这次没有很快出现,颜思无法,只能耐心等待,而颜欢,却并不着急。她心大,想着左右他总是会来的,这两天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她正好绣个香囊,聊表谢意。
          颜欢的针线不错,而且虽然生活富足,但什么都会一些,并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很快,她的香囊便绣完了,像是说好的一样,第二天,陵钧果然来了。
          颜欢见了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见到情郎一般。陵钧被她的笑颜感染,唇角上扬,一扫连日来阴郁。
          “你来啦,这个送给你。”颜欢将新绣好的的香囊递给他,眼里含着一丝羞怯和无限期待。
          陵钧接过香囊,放入怀中,温声道:“谢谢。”
          颜欢有一瞬的错愕,这人反应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她不要他道谢,只想让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收了香囊,却是这种语调,他究竟是明白还是不明白?
          颜欢有些纠结,但这事又没法明说,只能在心里暗暗跟自己较劲,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颜思是个直肠子,她见陵钧来了,立刻叫人准备酒菜,自己则借口有事,让颜欢好好招待客人,明眼人一看就有猫腻,颜思却还不自知。
          颜思能走,颜欢却不能,她只能硬着头皮留下。不得不说,傻大姐也有歪打正着的时候。
          两人入座,须臾,婵娟端上茶来,是上好的碧螺春。碧绿的茶汤,芳香四溢,袅袅的水雾升起,平添几分朦胧之色。两人对坐着,手执茶杯,仿若神仙眷侣。
          颜欢定了定神,开口道:“这次的事多亏有你,不然凭我和颜思,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
          “无妨,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陵钧淡淡的,仿佛在他那里从来就没有难办的事。
          颜欢看着他。
          “说起来,你救了我两次,我还没报答你呢。”颜欢笑盈盈道。
          “你的谢礼我收到了。”陵钧指指胸口。
          “那怎么成?不过一个小玩意儿,你留着就好了。我是同你说正事,莫要再开玩笑。”颜欢有些急。
          陵钧想说他没有开玩笑,但看颜欢这般执着,决定顺了她的意,改口道:“那好吧,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颜欢本以为还要再周旋几次,才能把话说到点上,突然听见陵钧这样问,当即决定表明心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何况还救了两次。女子与男子不同,男子可以发下重誓,来日以富贵,功勋相报;而女子只有一段余生。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认定的人,我愿以身相许,不离不弃。”颜欢说完,心跳如雷,这是她说过的最大胆的话了,若是不成,就只好永不相见了。她不知道陵钧对她的心意了解几分,而她更是连他的来历都不清楚。她是个商人,一厘一毫都应当计算清楚,这样盲目的投入,是要折本的。可是她顾不得这些了,她就是喜欢他,或许是第一次的惊鸿一瞥,抑或是两次救命之恩都太过深刻,这十八年来,为数不多的惊心动魄,都是和他一起,他那样好,她怎能不动心?
          陵钧将她的话细细品味,渐渐地,竟也明白了几分,不过他并不表态,而是说道:“你的意思我大约是明白的,我这里也有二三问题。”
          “你问吧。”颜欢爽快道。她想着陵钧既然肯主动问问题,那说明这事还有点希望,她最怕的是他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样子,那样的他,她永远也触不到。
          “你说要报恩可是真心话?”这是陵钧的第一个问题。
          “当然是真的。”不然我刚才说了半天是为什么,后半句颜欢是在心里说的。
          “我与你们是不同的,我从未对你们说过我的来历,你也从来没见过我为生计奔波,或是交过什么朋友,是否会觉得怪异?”
          这个嘛,颜欢实话实说:“是有些 奇怪,但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同的,我也认识几个脾气古怪的丹青圣手,有的终日关在房里,连门都不出;有的作画之前须得纵酒高歌。所以,你不大喜欢和别人来往是可以理解的。”
          陵钧听了想了想,觉得这么理解也可以,“既然如此,我接受你的报恩。”
          颜欢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终于相信这是真的,有这样一个神仙似的夫君,她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善人。
          陵钧见她如此激动,好心提醒道:“将来莫要后悔。”
          颜欢心想,这样的夫君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傻子才会后悔。


          IP属地:河北5楼2019-11-28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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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卧船听雨声
            接下来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颜思带着家仆忙着筹备嫁娶事宜,而颜欢则窝在房里专心绣嫁衣。两人的婚事定在九月初十,据说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许是婚事将近,陵钧也一改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作风,在城外置办了一处宅院,作为二人婚后的居所。期间,蓝旭来过一次,将宅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末了,摸着下巴道:“我说,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陵钧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蓝旭耸耸肩,承认自己说了蠢话,都眼见为实了,还能有假?不过,蓝旭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继续道:“以前那些小打小闹也就罢了,这回可是成亲,你这样,秘密还能守得住吗?到时候你让颜姑娘怎么想,自己夫君每天三更半夜地外出,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吓都吓死了。”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只是受人之托,她这一世,我总是要照顾的。”
            “受人之托?谁能令堂堂…我是说,有人托你照顾她?一届凡女,有什么过人之处,莫非她是天上哪位神仙的转世?”蓝旭大胆推测道。
            陵钧摇摇头,“这个我也不知,关于颜欢的来历,他没有多说。”
            “看来这姑娘有点意思。”蓝旭纳罕,陵钧与她扯上关系,不知是福是祸。
            “你大婚,我总不能空手。这样,过几日,我送你一份大礼,也算是做兄弟的一点心意。”蓝旭说得豪气。
            陵钧笑笑:“礼物还在其次,你莫要吓到她。”
            “切,我又不是妖怪,再说那姑娘也不是纸糊的,你这偏袒的太过了。”蓝旭不满道。“好啦,你要娶便娶,不过我还是那句话,点到为止,我们跟她毕竟不同道,别到最后犯了禁忌,小心跟那位一个下场。”
            蓝旭的告诫犹在耳边,陵钧想的却是,他对颜欢的照顾是受人之托,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至于其他,但求问心无愧就是了。至于那位犯了禁忌的前辈,私自修改命簿,大闹地府,惹得人神共愤,下场自然不会好。他倒不觉得蓝旭是在危言耸听,只是这根本是两回事。他照顾颜欢一世,十几年后,桥归桥,路归路,一碗孟婆汤,相逢不相识,擦肩而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有什么可忧虑呢?
            颜欢不知道陵钧的想法,她想在成婚前再见他一次。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长安的天气渐渐转凉。颜欢见到陵钧时很开心,因为这将是婚前最后一次见面。
            “今天想做什么?”陵钧温声问道。他大约也知道,这是颜欢为数不多的闺阁时光了,所以由着她,不想她有遗憾。
            颜欢想了想,“我们去坐船。”
            “好。”
            他们乘着马车去渡口,马车行得不快,他们也不急。颜欢在车内煮茶,陵钧在一旁看她,仿佛是在欣赏一幅仕女图。颜欢将煮好的茶递过去,又说到“八水绕长安”的胜景。八水即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它们在西安城四周穿流。八水之中,渭河汇入黄河,而其他七水各自直接汇入渭河。他们登船的地方就在渭河上的咸阳古渡。
            渡口上,风乍起,陵钧站在那里,一身青衣,温润如玉。他的身后是浩荡的渭河,一叶扁舟轻浮于上。颜欢一阵恍惚,此情此景似在哪里见过。
            弃岸登船,周围视野渐渐开阔。渭河浩渺,两岸青山缓缓向后移动,四周静谧,只闻水声。颜欢和陵钧依偎在一起,尽情享受着这份安宁。
            颜欢知道陵钧是个爱静的性子,这样的人往往不喜欢被打扰。她想自己虽然有时候喜欢热闹,但做事时也能沉得下心来,况且还有如悦斋,这样应该不会给他造成困扰。
            婚后继续经营如悦斋是早就说定的。陵钧是个开明的人,不似有些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认为有伤风化,陵钧总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她想她将会是长安最幸福的妻子。
            陵钧告诉颜欢,婚后他须得每天夜里外出,天亮之前回来,让她不用等他。对此颜欢虽有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她相信陵钧是正人君子,即使夜里外出,也断不会做偷鸡盗狗的勾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陵钧的人品,她信的过。
            陵钧看着颜欢,有些明白,凡人为什么总是对娶妻格外期待。纵然他不是凡人,也没有爱上她,却也希望这一刻能再久一些,这种感觉犹如饮鸩止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或许,他真的应该克制下。
            两人依偎在一起,各怀心事,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雨并不大,两人坐在船头,任由雨水打湿衣衫,打湿头发。
            颜欢伸手去接雨水,只觉得沁凉。回望陵钧,淡淡的水雾将他包围,周身似有仙气缭绕。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初时只觉有趣,渐渐地便有一种雾里看花之感,虽美,却看不真切,让人没来由的心慌。她伸手去摸他的眉眼,半路被他的手截住,顺势握在手心里。她虽窘迫,却也心安。
            看得久了,两人都有些累了,小小的船舱,成了最坚实的依靠。颜欢侧卧在陵钧膝上,耳边是渭河秋雨,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陵钧的触碰,情愿沉醉在这一刻,不再醒来。
            陵钧伸手抚摸着颜欢的发顶,发髻上的步摇折射出炫目的光彩,舱外的景物隔着雨幕显得越发迷离,只有身旁的人儿触感真实且温软。
            “温香软玉”,这大约便是世人难以抵挡的诱惑。他想,如果时间足够,他也终会沉溺于此。可惜,没有如果。
            雨夜行船,别有一番滋味。此时暮雨初歇,月光将河面照得格外清亮。颜欢爬出船舱,欣赏江中夜景。水中偶尔泛起涟漪,那是鱼儿游过的痕迹。颜欢想,此情此景,她一生都不会忘记。
             撑一支长蒿,慢慢地向岸边划去,颜欢回头对陵钧婉然一笑。月光在她身上镀一层淡淡的霜白,令人心神荡漾。


            IP属地:河北6楼2019-11-28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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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最是人间留不住
              “二小姐,这儿有您一封信。”婵娟将信递给颜欢。
              颜欢接过信有些纳闷,“可知道送信的是何人?”
              婵娟摇摇头,“不知。这事说来也怪,我是在门口发现有信的,定是有人趁咱们不注意,偷偷塞进来的。真是,一封信罢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颜欢没理会婵娟的抱怨,拆开信,只见信上只有一句话:“城外五里坡见,切切!”落款竟然是红苑。这女鬼还真是阴魂不散,上次被陵钧教训,竟然还不死心,这是缠上她了?不过她大概没想到,自己就要嫁给陵钧了,她让去五里坡,自己偏不去,傻子才去呢。颜欢将信丢在一边,没当回事。
              “啊!二小姐,救命呀!”婵娟一边尖叫,一边朝颜欢跑来。
              颜欢无奈,一大早的,能消停点儿吗?
              颜欢被婵娟鬼哭狼嚎地拉到后院。只见一棵老槐树根部渗出血来,血已经将周围的石板染得通红,乍一见,诡异又骇人。
              颜欢半是心惊半是气愤,她知道这一定是红苑的手段,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见她。忽然,一阵阴风呼啸而过,夹杂着幽怨的女声:“颜小姐,一个时辰内城外五里坡见,否则后果自负!”
              颜欢感觉到透骨的阴冷,她战战兢兢道:“你我无冤无仇,你究竟想怎么样?有话直说就是,何必装神弄鬼。”
              “我也是受到胁迫,颜小姐,莫怪。你我都只有一个时辰,时间一过,所有人都要死!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不想魂飞魄散!”红苑的声音满是凄厉,令听者毛骨悚然。
              颜欢怕她突然爆发,忙服软道:“好,你等着,我这就去,莫要伤及无辜。”话音刚落,阴风散去,院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颜欢惊魂未定,她想着红苑还算手下留情,至少没有大开杀戒,为了众人安危,这一趟她必须去。只是她也不想有去无回,伸手拔下一只步摇,交给婵娟,让她去找陵钧救自己,希望一切都能赶得上。
              婵娟被吓得不轻,她拿了步摇,慌慌张张就往外跑,活像见鬼了一样。颜欢自身难保,也没心情再叮嘱她什么。事已至此,她只能赌一把。
              城外五里坡,虽然临近正午,天色却暗沉沉的,四周阴风阵阵,好不吓人。颜欢心里怕得厉害,却也无法,只能祈求陵钧快点出现。突然,前方森林里影影绰绰,好像有无数人影在晃动,颜欢吃了一惊,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颜小姐果然言而有信,这样很好,也免得我再造杀孽。”红苑幽幽的声音响起,一道红影幻化出人形。平心而论,人形的红苑看起来一点也不吓人,甚至可以说是美丽,只是周身泛着挥之不去的阴气。
              颜欢见她现身,略带警惕地问她:“我来了,你想怎样?”
              红苑看着她,笑声尖锐:“我不想怎样,可碰上惹不起的人物,我也没办法,再者你本就是个短命的,既然没福分,不如早死早投胎,也省得再受罪。”
              颜欢觉得这话实在不中听,有劝人好的,哪有劝人死的?没听过“好死不如赖活”吗?再说她活得好好的,怎么就福薄命短了?咒人也不是这么咒的。
              “我跟你说不清楚,还是请正主出来,要打要杀也好说个明白。”颜欢憋着一口气,这时候也顾不得怕了。
              话音刚落,一阵笑声传来:“哈哈哈,颜姑娘有点意思,贫道佩服,佩服!”只见一个身穿道袍,手持拂尘的道士走了出来。那道士年纪不大,约是三十来岁,面目普通,一双眼睛倒是炯炯有神,令人不敢直视。他走到颜欢跟前,行了个拱手礼,口中道:“道祖慈悲,贫道出尘子,有不敬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颜欢见出来的是个道士不是什么邪祟,心下稍安,但疑惑不减,福了福身:“见过道长,不知道长找我何事?”
              出尘子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颜姑娘莫怕,贫道不是坏人,只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贫道听闻颜姑娘快要成亲了,是也不是?”
              “是。”颜欢大方承认。
              “这亲成不得。”
              “为何?”
              “唉,不瞒姑娘,贫道早就将颜家的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姑娘嫁他是为了报恩,只是这次怕是所托非人了。”
              “这是什么话,我嫁什么人与道长何干?”颜欢气恼道,这阵真是走了霉运,遇到的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出尘子见她执迷不悟,语气不由强硬了几分:“贫道好心劝你,既然你不信,那就眼见为实吧。”话音未落,出尘子忽然后退了几步,像是受到了什么攻击。
              “你来啦。” 颜欢看着凭空出现的陵钧,又是欢喜又是惊奇。
              陵钧看了看她,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把目光转向出尘子。
              红苑不知什么时候遁走了,想来她之前定是受了出尘子的威胁。整个五里坡就剩颜欢,陵钧和出尘子,两厢对峙,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陵钧不着痕迹地将颜欢护在身后,出尘子见了,冷笑道:“你既然来了,就自己跟那姑娘说清楚,人鬼殊途,强行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颜欢愣了一下,什么人鬼殊途,这听着像是话本子里说的。听出尘子的意思,陵钧竟不是人是鬼?
              陵钧神色平静,他不去看颜欢,而是对出尘子道:“这事跟你想的不一样。我接近颜欢的原因不便相告,但绝不是要害她,而是护她。”
              “你以为贫道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男鬼接近人间女子,除了采食阳气,还能是什么?你同她非亲非故又凭什么护她?”
              “我说过不便相告。”
              “是说不出来吧,原本贫道念你尚未铸成大错,只要肯悔改,贫道定会从轻发落,谁知你执迷不悟,那贫道只好为民除害了。”说着拂尘一甩,一副凛然的样子。
              “我问心无愧,不悔,一诺千金,又岂能随意更改。”陵钧声音坚定,无惧亦无怒。
              “你以为你还能继续留在人间兴风作浪?”
              陵钧不语,伸手接出尘子的招式。


              IP属地:河北7楼2019-11-28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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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黄泉共为友
                出尘子知道陵钧的厉害,不敢托大,他左手虚晃一招,右手拂尘直攻陵钧面门。陵钧动作极快,只见他后退两步,身形一晃躲过拂尘,反手擒住出尘子手腕。出尘子捏出一张符篆,口中念念有词,那符篆似活了一般朝陵钧飞去。陵钧不得已放开出尘子,仰面躲过符篆。趁这空档,出尘子重获自由。他自知拳脚功夫比不过陵钧,也就不再贸然近身,只见他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手执拂尘,面目严肃,道袍随风而动,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颜欢在两人交手时,躲到一棵树后面。她从小到大过的都是普通人的生活,这样的阵势对她来讲无异于神仙打架,她一下便看呆了,见两人分开,这才从树后探出身来。若是平时她断没有这样的冷静和胆量,但她刚见识了两人的身手,心知双方都还没尽全力,再打下去恐怕两败俱伤,这不是颜欢所乐见的。她并不是悲天悯人的性子,而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出尘子是个嫉恶如仇的道士,虽然他利用红苑将自己骗来,又利用自己引陵钧前来,这一行径不够光明磊落,但若是真能制服陵钧,别人只会佩服他智勇双全,这就是所谓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而且他独自一人,淡定从容,想来斩妖除魔的事没少干,这样一个有头脑又有经验的道士着实不好对付。而陵钧,颜欢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她还记得红苑对他是何等惧怕,还称他“大人”,再加上出尘子的话还有以前的种种,料想他应是鬼魅无疑。她想通此节,却并无惧怕,只感叹造化弄人,为鬼尚且是如玉公子,不知为人时该是何等风采!若是平日里她还可能纠结陵钧的真实身份,理智分析一番,说不定还真会桥归桥,路归路,可是现在却没时间计较那些,她担心陵钧是真,爱陵钧也是真,她整颗心都扑在陵钧身上,再不作他想。
                “道长且住手,容小女子说两句。”颜欢从树后走出来,站在两人之间,见两人都没有表示,继续道:“道长嫉恶如仇,小女子佩服,只是不知道长如何知晓这里的事?”
                “我鲜少遇见女子遇到这种事还能冷静询问事情来龙去脉的,既然如此,也罢,贫道就说与你听。前段时间,贫道途经落霞镇,那里有一女鬼作祟,贫道欲将她收服,谁料她竟逃到长安,贫道追至此处,得知曹家公子梦魇之事,顺藤摸瓜,便知道了这许多事情。”
                “那女鬼莫不是红苑?”
                “不错,贫道见她已化为厉鬼,唯恐她祸乱人间,便设法擒住她。”说到这里,出尘子看着颜欢:“我知道你必定气恼我利用红苑将你引来,但此事关系到长安城内所有百姓的安危,我不能掉以轻心。不过你放心,贫道知你无辜,定会护你周全。”
                颜欢实在说不出感谢他的话,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一定能赢陵钧。她相信陵钧性善,但出尘子可不这么认为,但他仍拿自己当诱饵,这本身就是在赌,赌陵钧不会杀她。一条无辜生命和全城无辜生命相比,显然后者更为重要,颜欢没法责备他,但想到自己是被牺牲的那个,怎么也不会高兴。
                “道长大仁大义,颜欢无话可说,只是陵钧不论是人是鬼都与人为善,从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道长实在不必大动干戈。”
                “你不懂,人鬼殊途,岂能以常理度之,有些鬼骤然失控,防不胜防,何况是鬼就应该呆在阴间,哪有常住阳间的道理?”说着从袖里掏出一把符篆,口中念念有词。 颜欢不妨他骤然出手,惊觉不妙,忽然感到一股力量将自己向后拉扯。
                陵钧将颜欢护在身后,温声道:“待会儿再跟你解释。”话音刚落,对面的符篆爆发出一阵金光,一张张符篆漂浮在半空,连接成网,气势汹汹地扑向陵钧,看起来威力惊人。
                陵钧镇定自若,伸手捏诀,出手快若闪电,颜欢还未看清,金网已碎,只余零星的光点浮在空中,转瞬即逝。出尘子见陵钧不费吹灰之力便破了他的符阵,心下骇然,知道自己看走了眼,少不得要丢了性命, 但他一心除魔卫道,自有一股凛然之气,是断不肯退缩的,当下又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符篆。这符篆据说是祖师爷留下的,威力自不用说,如今拿来对付陵钧,乃是不成功,便成仁。
                颜欢见二人实力相差悬殊,终于放下心来,她站在一旁观战,心想等打发了出尘子,她得听听陵钧的解释,至于以后怎么办,她还没想清楚。分神之际,忽然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推出去,她来不及呼救,便看到符篆已到眼前。两种力量在颜欢的身体上交汇,当她倒下时,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感到痛苦。她能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却无法开口,意识渐渐消散,她想,这回不用纠结陵钧是人是鬼的问题了,她很快就能再见到他,既然生时不能结为夫妻,黄泉下相伴也是好的。
                陵钧见颜欢闭着眼气息全无,知道她大限已至,自己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逆转生死,他将她抱在怀中,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竟有些不知所措。
                出尘子也没想到没伤到陵钧,却白白搭上颜欢一条性命,虽说自己利用她在先,但见她香消玉殒,心里也多有不忍。
                陵钧抱起颜欢,冲出尘子道:“颜欢之死,罪不在你,然修道讲究清静无为,你自诩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却不知天道轮回,自有法度,强行干涉只会扰乱既定命数,于自己修行也无益,好自为之吧。”说完,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出尘子张张嘴,却没有说话。往日都是他讲大道理,今天被一只男鬼教训,按理说是荒谬,但听他言辞玄奥,想是道行高深,亦或是得了机缘,又想到自己行事的确鲁莽了些,颇有悔意,然于事无补,只得悻悻而去。


                IP属地:河北8楼2019-11-28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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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幽幽地府情
                  颜欢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有姐姐,青梅竹马,纨绔子弟,女鬼,道士,还有未婚夫婿。哦,对了,未婚夫好像也是鬼来着,真是有趣。
                  奈河水平静无波,颜欢顺手摸一块石头投进河里,“噗通”一声,溅起些许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真是无聊啊,颜欢心想,她入地府已经多时了,和她差不多一起来的,早都投胎去了,偏她留在这里,连前世都记不清了,想找人问问,都不知该找谁。阎王不是想见就能见的,鬼差们一问三不知,无常只管锁魂,其他无可奉告,害得她孤孤单单到处飘,没个着落。陵钧倒是隔三岔五能见着,但他好像也有自己的差事,只教自己再等一等。
                  等一等,等什么呢?等投胎吗?颜欢没个主意,就这么浑浑噩噩地飘着。
                  “怎么,还没决定吗?那姑娘无聊的都快化成三生石了。”崔判左手生死簿,右手判官笔,百忙之中还不忘调侃陵钧。
                  陵钧蹙眉,显然一副苦恼的样子。颜欢意外身亡是他始料不及的,出尘子伤不了他,却不妨别人暗中做手脚,趁二者相斗,朝颜欢下手,想来出尘子也是被利用了,他不杀他,也是这个缘故。可他到底疏忽了,竟托大,没做个结界罩住颜欢,害她死于非命,如今到了地府,也没脸见她。
                  崔判看着他,叹道:“你不能这样,那姑娘本来就福薄命浅,三十岁的寿元,放在凡人里也是个短命的,原本她行善积德,再添几年也是可以的,谁知遇见你经历了这些事,又生生耗掉了十多年,不到二十岁又得重新回来走一遭,如今徘徊在奈何边,进退不得,是何道理?”
                  陵钧听崔判一席话更觉对不住颜欢,“是我的不是,我不该擅自介入凡人的命理,本想着同她成一次亲,叫她高兴一回,日后入了地府也觉圆满,谁知竟扰乱了她的命数。”
                  “你能想通此节,甚好。有件事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那姑娘命数与常人不同,既不是寻常人,当是为历劫而来,所以…”
                  陵钧何等通透,崔判的后半句话虽未明说,他也是知道的,无非是叫他管住自己,若是颜欢真是天上哪位仙子历劫,日后见了难免尴尬。当下也不多言,只把话记下。
                  却说颜欢整日在奈河畔游荡,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找不到,实在无法,只得蹲在三生石旁自说自话,来往投胎的鬼魂见了她,都当她是积年的老鬼,实在熬不住,疯癫了。
                  颜欢知道那些鬼对着她指指点点,没个好话,起初还愤愤不平,久了也就麻木了。众鬼见她不理不睬,也就失了兴致,只赶着投胎。
                  孟婆沉着脸,将熬好的汤一碗接一碗地递给要投胎的鬼魂。鬼魂们在她跟前都很乖觉,喝了汤放下碗,一点不给她添麻烦。
                  “哎,那个谁,过来给我端汤!”孟婆开口,她的声音和她的脸一样阴沉。
                  颜欢开始也没当回事,直到察觉无数道目光朝自己射来,才激灵一下反应过来。她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到孟婆跟前,接了汤,乖巧地叫了声:“婆婆。”
                  孟婆没理她,做着手里的活计,她也识趣地闭嘴,只管端汤。
                  陵钧看到颜欢给孟婆帮忙,识趣地没有上前打扰,只站在三生石畔等候。孟婆余光瞥见陵钧,状似无意地对颜欢说道:“你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颜欢端汤端得正起劲,忽然听到这话,只当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正要开口询问,忽然看见陵钧,当下明白过来,放下碗,对孟婆甜甜一笑:“那婆婆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说完冲孟婆可爱地摆摆手,极力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做什么对孟婆这样殷勤?”陵钧笑着问道。
                  颜欢眨眨眼睛,无辜道:“我看孟婆面善,每日工作甚是辛苦,心中不忍,所以帮衬一二。”这话说得委实可笑。孟婆千百来阴沉着一张脸,那颜色只怕比奈河水还要深,面善?亏她想得出来!
                  陵钧笑着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下,“你这丫头倒是越发古灵精怪了。”
                  颜欢揉揉额头,笑得有些没心没肺:“做鬼嘛,当然要开心一点,反正也投不了胎,不找点事做,迟早郁闷死。”
                  陵钧闻言收敛了笑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很想投胎吗?”
                  颜欢有些不明所以,鬼要投胎,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只有十八层地狱的恶鬼才不投胎呢!她上辈子又没做什么坏事,不然早就抓去受刑了。既然如此,不投胎还等什么?
                  陵钧明白了颜欢的意思,当下也不再多言,只说她过两日就可以去投胎了。
                  颜欢呆了一下,只觉得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她默默消化了一下,抬头看着陵钧,有些莫名伤感:“这样快呀,那真是…太好了。你,我走了你多保重。”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她却不自知。
                  陵钧抬手摸着她的侧脸,温声道:“莫哭。”
                  颜欢听了这两个字,内心更是酸楚,一时间竟生出一种想要留在这里的念头。“陵钧,陵钧。”她无助地喊着他的名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陵钧低头不语,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袖。说来可笑,他在凡间与颜欢相处月余也能泰然处之,虽处处关心她,凭的却是一句承诺,真正的男女之情并无多少,即使是成亲,多半也是为了成全她不留遗憾,颇有怜悯之意。可是在地府的这些时日,他竟渐渐有些放不下,明知她对前尘往事已经记忆模糊,却执意不许她去投胎,行事着实荒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就是在说他,崔判想必也是察觉了他的变化,才暗中提醒。
                  抬手擦去颜欢的眼泪,将她带入怀中,慢慢地安抚道:“别难过,一切都会好的。”他在心里和自己说着同样的话,只是,真的会好吗?


                  IP属地:河北9楼2019-11-29 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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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相逢不相识
                    陵钧说话算话,两天之后,颜欢被告知可以去投胎了。她又一次站在三生石旁,这一次她将手轻轻按在上面。三生石里记录着人的前世今生,将手放在上面往日的种种便会浮现而出。石壁上渐渐有画面映出,颜欢一瞬不舜地盯着石壁,生怕遗漏。那些模糊甚至遗忘了的记忆伴随着画面的移动逐渐复苏。颜欢眨眨眼,这一刻她才确信,自己是真正地活过,她也曾有过喜怒哀乐,也曾是有血有肉鲜活的人,而不只是地府里飘荡的孤魂。
                    颜欢收回手,石壁上的画面立即消失,她倚坐在奈河畔,心中五味杂陈。陵钧,原来是她前世的未婚夫婿,他们差一点就成了亲,她还记得那种待嫁时的的喜悦,羞涩和甜蜜。还有颜思,她的姐姐,泼辣美丽,嘴上不饶人,心地却不坏,也不知她后来怎么样了。欢欢喜喜地为妹妹筹备婚礼,却得知妹妹的死讯,大喜大悲间没有一点预兆,叫她情何以堪?她又想了很多,凌乱且毫无章法,好似要用这些记忆的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生。
                    蓦然回首,她看见陵钧站在那里看她。他永远是这样,不远不近,若即若离,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秘密被他仔细掩藏,偶尔也会有小小的试探,还不等人明白,就又变回原来的模样。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患得患失?颜欢忽然想要当面问问他。
                    她果然起身朝他走去,站在他一尺外的地方,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亲密。她仰头看着他,他的眼里映出她的模样,背后是亘古不变的奈河,阴沉且毫无波澜。
                    没有任何铺垫,颜欢问出了前世一直想问的问题:“那时,你为何答应娶我?”
                    陵钧看着眼前这一缕芳魂,她既不像前世的颜欢紧张羞涩,也不像往日里的自由散漫,倒像是将两者融合在一起,却又截然不同的样子。陵钧了然,这只是她的一部分特质,尚不完整,所以显得有些古怪,正如他上一世和她接触时的感觉一样。
                    “回答我的问题。”颜欢微微变了语调,声音不大却含着一丝强迫,与之前更是不同。
                    如果陵钧能做到和颜欢一样直白,那答案无论是什么都会有个结果。然而,在这方面,陵钧是被高估的那个。
                    颜欢转身走上奈何桥,她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然而时辰已到。孟婆仍是沉着一张脸,将汤碗递给颜欢,颜欢笑了笑,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尚未品出是何滋味,已是下一个轮回。
                    持盈蹲在一棵树下,把头埋得低低的,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毫无修仙者的风范,然而,并没有什么办法。她只身一人在妖魔的地盘,这里妖怪众多,万一被发觉,肯定被啃得连渣都不剩,再说那倒霉的小师妹,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持盈只能在心中默念,师妹啊,你可千万保重,师姐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呢,等我去救你,你可得撑住了。
                    光这么坐着也不是事,持盈抬头望天,见天色渐渐暗下来,心道一声不妙。若说妖魔们白天还有些顾忌,那晚上正是它们放肆逞凶的时候,何况是在它们自己的地盘,自己这样的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美味,不吃下去都对不住“妖魔”这两个字。持盈握紧手中的剑,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清除出去,屏息凝神,在树林里穿梭。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声响,持盈心中一凛提剑追上去。那声响似是什么东西在地面上摩擦,听久了叫人头皮发麻,持盈不敢大意,抽出长剑,直刺过去,强大的剑气将周围的树叶纷纷斩落,而她刺中的部分,不论是妖是魔绝对必死无疑。
                    持盈走近一看,地上躺着的是只蛇妖,看样子刚化形不久,蛇尾仍在,却一动不动,周围一滩血,显然已经毙命。持盈不敢耽搁,将剑上的污血拭去,继续向前走。
                    天已经黑了,可这片树林像是没有尽头,持盈疲惫不堪,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忽然,头上传来一阵“扑棱”声。抬头看去,一只乌鸦站在梢头,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持盈,嘴里发出“哇——哇——”的怪叫。持盈起初并没有当回事,可是随着头顶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心里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乌鸦是在招引同伴。
                    持盈闭了闭眼,心里骂一句呜呼哀哉,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虽然她连蛇妖都能对付,但那毕竟是一只,成群结队的乌鸦更加难缠,何况那不是普通的乌鸦,而是最凶猛的血鸦。血鸦性灵且凶残,被一群血鸦围攻,不亚于遇到厉害的妖魔。
                    持盈拼命地奔跑,只觉胸口胀痛,眼前发黑,一群血鸦仍紧追不舍,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持盈身体透支得厉害,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成为血鸦的美餐,当下咬牙,迎上去,将最近的几只斩杀。其他血鸦见同伴被杀,终于放慢了攻势,它们将持盈团团围住,似乎在寻找她的破绽。
                    僵持中,有利刃破空的声音。持盈下意识去抵挡,却听得“哇”的一声,一只血鸦被钉死在树上,接着是更多的利刃和更多被钉死的血鸦。持盈见是友非敌,重燃了斗志,一柄宝剑在她手中翻飞,转眼间十数只血鸦纷纷落下,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之气。
                    眼见同伴们被斩杀,其余血鸦终于萌生退意,怪叫着朝远处飞去,不一会就没了踪影,树林里恢复了安静。持盈掏出手帕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见不远处有人影晃动 ,当即朝那边行礼:“在下碧游山持盈,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月亮从乌云中钻出来,月光照在树林中,投下斑驳的阴影。一个青色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身长玉立,手执利刃,脸上罩一块黑色面具,只有嘴唇露在外面,半是君子,半是修罗。持盈怔在那里,只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IP属地:河北10楼2019-11-30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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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画眉鸟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道友不必客气。”那人开口,声音温润,若不是出现在这种地方,只会被认为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
                      “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持盈又问了一遍,救命之恩何等重要,总不能连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陵钧。”那人含笑道:“怎么,道友要以身相许?”
                      持盈想不到他竟会说这种话,只觉得此人怪异,外表是谦谦君子,说出的话却如此轻浮,难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见他看着自己,持盈脸色涨红:“你既称我为‘道友’,那便也是修士了,你师从何门何派,怎得如此无礼!”
                      “我是散修,无门无派,若有冒犯之处,请见谅。”
                      持盈本来还做着同他唇枪舌战一番的准备,谁知他话锋一转,主动认错,倒叫她不好发作。持盈心中气闷,面上倒还算过得去,想了想说道:“实不相瞒,我原本同师姐妹一起出来,半路上小师妹走散,我们只好分头寻找,我不巧走到这片迷路,幸得道友相助。持盈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麻烦道友一同寻寻小师妹的踪迹,她年纪小,道行浅,这处又是妖魔横行之地,我怕她会有危险。”
                      陵钧沉吟片刻:“此处确有妖魔出没,但像这样毫无头绪地乱走也不是办法。这样,我们先离开这片树林再作打算。”
                      持盈心中担忧,但单凭自己的本事确实无法找到小师妹,只得听从陵钧的建议。月朗星稀,两人在黑暗的树林中穿梭,借着月光,持盈看着前面颀长的身影,只觉得似曾相识,是在哪里见过他呢?
                      陵钧是个靠谱的人,在他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出了树林。持盈眼前豁然开朗起来,长长吐出一口气,劫后余生之感油然而生。两人原地站了一会儿,都需要缓口气,趁这空档,持盈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陵钧看着她有些犹豫,持盈莫名其妙,茫然道:“怎么了?”
                      “是这样,你看那片树林里有不少妖怪,且它们中大多凶残,但是这附近其实还有许多修为不高,却愿意与人为善的小精怪。你小师妹的事,咱们只需找到其中一两个,一问便知。”
                      持盈了然,他原是打的这个主意。这确实是比自己找方便得多,但修仙门派和妖魔从来势不两立,更不用说相互帮忙了,陵钧犹豫应当是怕自己不同意。其实她倒还好,心里相信妖怪也有好坏之分,不似那些掌门长老,对妖怪深恶痛绝,欲除之而后快。
                      持盈笑道:“既是如此,那陵钧你问吧,虽然人妖有别,但我还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乱开杀戒,何况这次是找人要紧,旁的倒在其次。”
                      陵钧见她说得真诚,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个竹哨。他将哨子放入口中,吹出一串古怪的调子,不一会儿,耳边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树叶摩擦发出的声响。持盈见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动静,她眼看着一只画眉鸟化出人形,朝这边走来,不由大为惊奇。
                      那画眉鸟一身绿衣,是个少年模样,他扫了持盈一眼,漫不经心道:“呦,修仙的。”态度十分轻慢,对着陵钧倒是多了几分恭敬。持盈见他如此区别对待十分不痛快,陵钧将两人态度看在眼里,心想这两人怕是难以和平相处,当下也不多言,只将所求之事说了一遍。画眉鸟听了,从鬓边抽出一缕头发捏在手里,想了想道:“你说的这姑娘我倒有些印象,白日里见过一次,后来就不知道了。”
                      持盈一听,激动起来,也不管他是妖是人,上前紧紧抓住画眉鸟的袖子:“你说你见过她,在哪儿?她有没有受伤?”
                      画眉鸟见她突然冲过来吓了一跳,又见她抓着自己不放,顿时满脸黑线:“你那个,给我撒手。”
                      持盈现在哪里还管那些细枝末节,只一个劲儿追问:“她怎么样了?她去哪儿了?”
                      “我说,你没听见我刚才说话是不是?我就见了她一次,之后上哪儿我怎么知道。”画眉鸟皱眉,和修仙派打交道就是麻烦,和修仙派的女人打交道更麻烦。
                      “那怎么办…”持璃啊持璃,你到底去哪儿了?一点线索都没有,叫师姐怎么办?
                      陵钧见持盈六神无主,不由开口:“我记得有一种追踪术,只要是见过的人拿一样失踪者的东西,就能凭借这种联系找到她所在的位置。”
                      “有这样的法术?”持盈惊喜道,她连忙从身上取下一个香囊:“这是持璃上个月送我的,用这个成吗?”
                      画眉鸟接过香囊,嘟囔一声,抬手在香囊上施了一个法术。
                      “怎样?”持盈紧张问道。
                      “放心,人还活着,就是被抓起来了。”
                      “那她在哪儿?”
                      “过了这片森林,就到了虎狼山口,她就在那里。”
                      虎狼山口?持盈记得师父说过,那里是妖魔的洞穴,持璃落在那帮妖怪的手上,只怕凶多吉少。
                      “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画眉鸟一旁道:“你师妹要有事早就有了,它们不杀她,应是有别的打算,现在去救还来得及。”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吧。”
                      “等等,”画眉鸟看着持盈:“我可以帮这个忙,只是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持盈看着他,总觉得他有点不怀好意,想了想道:“报答是肯定的,但是先救人再说。”她对这只鸟是有戒心的,不敢随便应承他什么,到时万一自己做不到,可不仅是丢面子的问题,师父第一个饶不了她。
                      画眉鸟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倒是陵钧提醒道:“不要太过分。”
                      “走吧,逗你的丫头。”画眉鸟撇撇嘴,负手走在前面。
                      持盈看不惯他这副大爷样,分辩道:“我叫持盈,不叫丫头。”
                      “持盈吗?我叫沉羽。”少年朗声道。
                      “留神,跟紧,前面的路不好走。”陵钧在一旁道。


                      IP属地:河北11楼2019-12-02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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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神仙洞
                        有了陵钧和沉羽的帮助,这段路走起来顺畅多了,当他们到达虎狼山口的时候,正值子夜时分,这个时辰正是妖魔最猖獗的时刻。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持盈心中半是恐惧半是忧虑,她紧紧攥着宝剑,为自己寻一个慰藉。山里的夜晚凉极了,持盈却有一种汗流浃背之感,被风一吹,生生打了个寒颤。
                        “丫头,放宽心,咱们是来寻人的,不是来送死的。”沉羽抱着胳膊轻松道。
                        听他这么一说,持盈也觉得自己紧张过头了,她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慢慢放松下来。这时,她注意到,四周寂静无声,偌大的山口只有寒风呼啸,却连半个鬼影都没有。她想了想开口道:“是不是咱们还没到地方,你们看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陵钧和沉羽都不接话。他们俩与持盈不同,能感应到人察觉不到的气息。沉羽的法术没问题,地方是找对了,至于为什么是这个样子——陵钧捏了个剑诀,朝着前方直刺过去,只听“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持盈正纳闷,忽然见被陵钧刺过的地方,慢慢发生变化:一条石板路由窄渐宽地显现出来。“这是通往虎狼山洞府的路。先前这条路被结界和隐形术挡住,寻常人看不出端倪,即使有心寻找,也不得其法,往往无功而返,而被捉去的人就此消失,从此了无音讯,生死不知。”陵钧解释道。
                        持盈点点头,陵钧的话绝不是危言耸听,自己若不是遇上他二人,就算侥幸能找到这里,也断不会发现这个玄机。
                        陵钧又道:“这条路并不好走,待会儿我走在前,持盈居中,沉羽殿后,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慌,跟紧,以免被趁虚而入。”持盈现在已经非常佩服陵钧,对于他的安排,毫无异议,沉羽也点头同意,三人不再耽搁,沿着石板路走去。
                        对于持盈而言,这是一条未知的路,这条路有多长,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她一概不知。她见一前一后都有人护着,心里踏实了不少。她知道眼前这两位不仅修为比她高,见识也比她广得多,有这两位相助,救出持璃还是很有希望的,这么想着,连脚步都轻快起来,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走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前面忽然下起雾来,三人立刻心生戒备,知道这雾起得不同寻常,定是妖怪发现了他们设的陷阱。果然,随着雾气越来越浓,持盈感到头痛胸闷,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迷迷糊糊地想,这雾有毒。她一手紧握着剑,另一只手掩住口鼻,以阻止毒气地吸入。忽然眼前出现一只手,沉羽拿着一粒药丸示意她。持盈赶紧接过药丸,一口吞下,立刻感觉神清气爽。
                        “这是清心丸,有避毒解毒之效。”沉羽见持盈恢复过来,对她说道:“这雾不仅有毒,更能迷惑心智,若是没有这药丸,等咱们去了也只能做人家的傀儡,听之任之了。”
                        持盈听了,一阵后怕,她拍拍胸口,庆幸道:“幸好你有防备,不然咱们肯定吃大亏。”
                        沉羽听了这话,非但不高兴,还冷哼道:“没有‘咱们’,是你会吃大亏,我是看在陵钧的份上才救你一命。”
                        持盈呆了一下,心说这鸟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明明是夸他厉害,他还拿话噎自己,这是个什么道理。
                        陵钧走在前面,知道后面的两个有点小状况,可是他不敢分神,唯恐被钻了空子。若是堂堂正正打一架,他并不惧怕那些妖魔,只是难免会被一些小伎俩缠住,费些功夫。他是怕沉羽持盈二人着了人家的道,阴沟里翻船,不值得。
                        自从他们服下清心丸,雾便渐渐散了。这雾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很有些古怪,仿佛是有人在暗处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又走了约半个时辰,陵钧指着前面开口道:“看,那便是它们的洞府。”
                        持盈一听,来了精神,她快走两步,看着眼前的建筑确是山洞的模样,只是洞口有两扇大铜门,两侧燃着火把,火光明明灭灭,在漆黑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她围着洞口来回走动,用眼神询问陵钧和沉羽,这情况是直接闯进去还是先敲门?
                        沉羽被她晃得眼晕,嫌弃地撇撇嘴,只见他一撸袖子,扯着嗓子大喊:“喂,开门!”
                        一声大笑从门内传出:“阁下好气魄,既然来了,请进来吧。”说完大门缓缓地打开。
                        “会不会有诈?”持盈小声询问。
                        “管他有没有,先进去再说。”沉羽说完抬脚便走,持盈紧随其后。
                        洞中和想象的大不一样,里面虽然暗了些,两侧都燃了火把,一路走过去一个妖怪也没碰上,让人怀疑此处是否有大批妖魔聚集。当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时,终于遇见一个侍从,将他们带去见这里的主人。
                        “你们来了。”那人说话听不出喜怒,坐在那里自斟自饮,旁边有三两侍从垂手而立,一派安静有序的样子,与常人想象的群魔乱舞大相径庭。
                        “是你抓了我师妹?为什么要抓她?”持盈忍不住问道。
                        “人是我抓的,没有为什么,想抓就抓了。”那人一边饮酒,一边很配合地回答问题。
                        “你!”持盈没想到他蛮不讲理,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沉羽翻了个白眼,责怪持盈问了个傻问题。人家占山为王,抓个人算什么,要不这丫头运气好遇上他们俩,只怕把自己也搭进去了。他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什么洞主,看在咱们同为妖的份上,你说吧,究竟怎样才肯放人?”
                        那洞主果然停顿了下,看了沉羽一眼:“哦,原来是只鸟。你们来我神仙洞是为了那个小姑娘,能毫发无伤地进来,也算有些本事。”
                        “我们进来地这般容易,多亏洞主手下留情。”陵钧在一旁道。
                        “你是个明白人,既然你们能破解结界和毒雾阵,那我索性把其他的都撤了,咱们面对面讲话岂不是容易些?”神仙洞主看着陵钧:“我这洞里该有的都有了,不该有的,也有一些,当真是快活赛神仙,我本无意与你们为难,不过既然问到这里,那我就明说了。”


                        IP属地:河北12楼2019-12-02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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