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约莫半柱香后,侍女进来禀告,说杨戬来了。
女子此时已重新坐起,寸心替她披上外衣,身上盖好被子。她的精神好了一些,已经能说简单的话。寸心刚从她口中得知她名唤狸德,是只猫妖。
杨戬从外间走入,在离床稍远的桌子后停了下来。
寸心走到他的身边轻声提醒道,“狸德姑娘刚醒不久,身体还很虚弱,只简单说些情况就好。”
杨戬低头看她,眼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道声“辛苦”。
狸德远远见到杨戬,只觉得他身姿高大英挺,面容冷峻,棱角分明,确如天神降临一般,不由得低下眼睛,不敢直视。她勉强从床上坐起,俯身微微一拜,口中言道,“狸德听夫人说起,才知此番得以脱险,全拜真君出手相救。此等大恩大德,狸德万死难报。”
杨戬面色淡然,只说了句“姑娘客气。”
他如今身居高位,举止间自有一派庄重自矜,加之他素来奉循君子之道,对这卧床的女子并不直视,对她那惊人的美貌也不露分毫在意,态度就越发显得冷淡。
寸心在一旁看着,不由得替那满面羞红、娇弱不堪的女子叫屈起来。这男人还真是面冷心硬,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在他面前做出此等羞怯之态,他竟也能全然无动于衷。
她走上前去扶起狸德,帮着她重新靠回到软枕上。
狸德柔柔地对她说了声,“谢谢夫人。”
寸心莞尔一笑,转身在一旁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等着听他二人谈话。
方一落座,她就听到杨戬在问,“姑娘可还记得当日遇险情形?又是遭何人所害?”
听到这个问题,狸德却是沉默良久。
寸心抬头望去,只见她腮边挂着两行清泪,许久才颤着声道,“我是被我姐姐所害。”
原来狸德本是亶爰山的少主。亶爰山历来为猫族的聚居之地,山内建有一座城邦,名唤亶爰城。狸德的父亲是亶爰城的原城主,只可惜早些年他和狸德的母亲相继去世,留下两个女儿守护这座城邦。若按旧例,狸德的姐姐静河将在成人礼后正式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为新一任的城主。只是亶爰城亦有规定,凡是城主者不得与外族通婚。可偏偏静河却与盘瓠的少主覃炎两情相悦,如此这城主之位便只能由狸德接任。
原本静河与狸德早已约好,在静河大婚当日她会将亶爰城世代守护的宝物,也是亶爰城主的身份象征——九灵移交给狸德。可事到临头,静河却突然反悔,拒绝交出九灵。狸德无奈之下只得到她的新房中与她交涉,可更让狸德意想不到的是,静河竟联合覃炎对她发难,想要杀了她以保住亶爰城主之位。
狸德被他二人打致重伤,幸得身边护卫以命相救,才从城中奋力逃出。她逃了一天一夜,到得泰山之时到底体力不支,昏厥过去,幸为杨戬等人所救。
杨戬听罢,沉吟片刻,问她,“你说你逃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说你姐姐一路都在追杀你?”
狸德眼睛黯淡下去,轻轻点了点头。
寸心忍不住道,“赶尽杀绝,好狠的心。”
杨戬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看着狸德,分析道,“若按你的说法,静河此举实为不智。她既决定与覃炎成亲,城主之位便是拱手相让于你,亶爰城想必也是上下皆知。她在新婚之夜谋害于你,于事无补,事后更是赶尽杀绝,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如此一来,城中群臣百姓难道会对她放任不管,不会对她群起而攻之吗?”
狸德抬手揩去脸上泪珠,点头道,“真君所言极是。但我只怕姐姐也是身不由己。”
杨戬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狸德眼中现出愤恨,噙着泪对他们道,“定是那覃炎蛊惑我姐姐的。我与姐姐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她平日里虽是少言寡语,又有些争强好胜,可对我却是关怀备至,爱护有加,我无论如何不相信她竟会真的对我痛下杀手。”她终是克制不住,双手掩面失声哭泣起来。
寸心怕她体力虚弱,会哭得气竭,忙在床边坐下,替她抚背安慰。
杨戬绕着桌子走了两步,抬头问她,“你说覃炎蛊惑静河,可有证据?”
狸德闻言止住哭声,放下双手,笃定地点了点头,“有。”她摊开一只手掌,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一道白光闪过,在她的手掌之上出现一样东西,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通身圆润,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狸德道,“这是九灵。”
寸心有些讶异,“可你说,静河不肯交出九灵?”
狸德点头,“是。可姐姐在婚礼的前几日已悄悄告知我驱动九灵的咒语,当日打斗之时,我便趁乱将九灵唤醒,将之藏在袖中,带了出来。”
杨戬恍然,“所以,你是怀疑静河在那日之后才被覃炎说服,与你反目?”
狸德点了点头,将九灵收入手中,看着它良久泣声说道,“姐姐表面上看老成持重,可其实最是耳根子软,经不住哄。当日姐姐既肯将咒语告知我,又怎会是早有预谋?我只道覃炎风趣健谈,对姐姐又是呵护有加,当能给她幸福。却不料他竟暗藏祸心,蓄谋已久,想将亶爰城据为己有。我现在只怕他为达目的,会对姐姐下毒手。”她突然挣开寸心的手趴在床上对着杨戬跪拜,磕头道,“真君,我知您神通广大,只求您帮帮我,别让亶爰城落入那宵小之辈手中。覃炎若当真只是为了亶爰城而来,只怕我姐姐如今的情势也是万分危急,求求您救救我姐姐,救救亶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