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沟通,不要针锋相对,把人一横,像划掉一个写错的字那样横过去,这个字写出来只有纯感性无理性的文盲才能读取。赵崇彦是聪明人,他不必要明白,我怕他太明白,他收的那些旧作没一封不出卖我。冬末春初,半凉不冷的空气与半冷不凉的药味弥漫在鼻息间,窗外有只黑羽红嘴橘赤足的小雀,抖落几下翅膀,停在方证死的槐木之上,这死树被人连根拔起,又怀疑连根不够,牵连许多不必要的泥腥,于是连相依为命的那几株藤,受荫蔽的几簇花草业一并唇亡齿寒,树横在地上,划一个硕大,畸形的“一”,划掉写错了的一笔,划掉那棵方才还站着的树。)
(像所有睡着的人那样,新的梦又升起来。枕头软被子也软,是我骨头太硬才被床硌得有些发痛。那只手还没来,于是梦中徐疾的书可以一直不间断地背下去,我能记多久他就会记多久,我记得有多清楚他就记得有多清楚。——幼时因病卧床,某处很痛,说不清哪里在痛,于是我开始背书,背到底气十足,口吻便愈发坚硬,每个字念出来都像念咒也像念经。所幸十年宦海,功课稀疏,这些仁义礼智我还没忘,我只是偶尔偶尔偶尔偶尔,没力气再面对它。)
(我睡着了,今天能不能就这样?外头震了一声,是槐与棘正被拖走,汴京的花朝节无风无雨无日无晴,就这么干巴巴挂着一轮太阳,不咸不淡地在云后闪。向右扭转脸,左边有一束深沉且背光的影子,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右边会好些吗。)
(我不知道。我是个不高明的演员。柔软就会哄人做梦,梦在棉花、丝帛和鸟鸣中开始变色,喉间发痒,忍不住要咳嗽,咳嗽声闷在被子里简直真欲盖弥彰。铁锈赶来开头,闷热与窒息就配合做结尾,这也叫有头有尾,有始有终。)
(未免失礼,我把自己更深地转过去了,对着墙的角落,面壁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