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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碧血志》重开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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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奋力挣扎着,甚至想去要咬大师姐的手指。可她实在太虚弱了,只挣了不到两下,便又瘫倒回怀中,她瞪着这个曾经比她还勇敢三分、骄傲十分的大师姐,想用自己目光告诉她:
“欺负我可以,但污蔑我不行!我沈千寻行得正,坐得端,没说过对师门不敬的话,就是没说过!二师兄一定会回来主持公道的!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个微渺的念头正是支撑着她顽抗到底的东西!
可当她的目光与席千越相接时,却突然愣住了——师姐哭了!这是她印象里自师父离世后大师姐第一次哭!即便那次被贾文昭潜入腹中折腾得死去活来她也只是呜咽,未曾流下过一滴泪。只见席千越嘴巴微微开阖了几次,时间极短,但沈千寻却一下子就读懂了这句唇语。
这句话在八年前的一个春夜,也有一个人对她说过。那晚玉兔东升,星野低垂,冰冷的月光洒在柳树下的青石阶上,也洒在青石阶前坐观洛阳夜景的一对师兄妹身上。
满月清辉之下,那个师兄实在禁不住自家小师妹的纠缠,便给她讲了一个从城中说书人嘴里听来的故事,一个小皇帝和他的三个辅佐大臣的故事。许多年后,那个故事的许多情节女孩都已经记不清了,但这三个大臣中一个叫傅亮的在被小皇帝处死前,说的一句话却让那个小师妹记忆犹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多么可怕的一句话!八年前沈千寻听自二师兄葛初墨之口,现如今又在大师姐口中重读了一遍,这其中的变故着实令人啼笑皆非啊。
怪不得她刚回山就被传令到师父灵前用茶;怪不得贾文昭会藏身茶中;怪不得她会被强迫承认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沈千寻倚在大师姐不断颤抖的肩头,喃喃苦笑起来。
她好傻,千思万想也料不到“江湖险恶”竟也会适用于兄弟阋墙。
忽感一道冷冷的眼泪滑过鼻梁,灌进了耳朵里,濡湿了自己的头发,和师姐肩头的红衣,是那么的冰冷。
“禀掌门师兄,小师姐说她知罪了。”声音是从门外一个俊秀少年口中传出,沈千寻的目光似是被声音一点,瞬间一亮。可当她认清说话之人,听明白他所说出的话时,她的目光又一次熄灭了,但随之点燃的却是她满腔的怒火。虽然明知对方是为了自己化险才这样说的,可她还是忍不住的愤怒难过,只因这一切都不是她本意。
这个少年正是邙山七子中最小的“参星玉面郎”徐若愚,今年才刚满十七岁,比排行第六的沈千寻还要小上半岁,但已颇显少侠英姿,风头丝毫不比当年赢得“中原四少侠”的二师兄葛初墨差,门中更是不知有多少师姊师妹暗中喜欢。只可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小师兄所喜欢的,是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师姐。
喉中那人怎不知他是在为沈千寻辩解,不由冷笑一声,可这话不仅是说给他听,同时更是说给门外众弟子听的!邙山剑派只能有一个老大,从前那个人是师父,而现在……所以二师弟啊!死了就死了吧!千万不要再从别人嘴里蹦出来了啊!
想毕,也便顺阶而下。
“好,即是如此,那就请小师妹,开口吧!”
不甘,还是不甘!沈千寻死死咬着牙,似乎在跟什么较着劲。可贾文昭的目的已经是无法阻挡的了,只要现在出喉砍下她的一根小指,他威慑邙山众师弟妹、巩固自己掌门之位的目的就达到了。
“唔呕——”
贾文昭只是拨动了几下手指,去摇荡沈千寻喉顶的粉嫩小舌,便使虚弱到极点的沈千寻没命地呕吐起来。
随着第一口血污的喷出,贾文昭也终于从沈千寻腹中跃了出来。他摇身一变,身子已恢复原来大小,依旧是精光赤裸,露出一身结实匀称的肌肉,虽沾满腥酸血污,却丝毫掩饰不住他拼命想掩饰在嘴角的那抹得意狞笑。
他抽出梁柯木趁机呈上来的行刑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到沈千寻跟前,蹲了下来。此时的沈千寻已经虚弱到听不进任何声音了,刚才那阵要命的呕吐几乎令她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现在还是双耳轰鸣。
她看着贾文昭一张一开的血口利齿,可这次却读不懂了,她只感到那是豺狼的磨牙吮血声,令她心头一片冰凉。
——“丫头,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想把你搞得这般惨的!可你偏偏提了一个不该提的人,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真要怪就怪自己嘴太硬、脑筋太死罢!”
狞笑间,慢慢将沈千寻左手的白绸手套用剑挑开,那下面的是少女一直苦苦死守、无论春夏秋冬从不在外人面前摘下示人的小秘密——她的左手上其实生着六根手指!
突然,左手小指指根一凉,一道新月似的血弧溅射了出去,沈千寻的左手小指掉落在地上那滩血污之中,十指连心,她只感到眼前一黑,便向席千越怀里倒去。
意识消失前,她只听见大师姐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和门外那三百六十二个邙山派弟子的一句响彻群山的“拜见掌门师兄”!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2楼2024-04-02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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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正逢春时,清明刚过。
    翠微亭旁的细柳在沐过一场春雨后,娇嫩的枝条上吐出新翠,挂着粒粒明露,显出一副勃勃生机的样子。
    和风灌入小亭,撩起乌亮的发丝,豆蔻之年的少女一手玩捻着发梢,一手抱着本《阎章通俗演义》,轻咬着红唇,正看着卷十的《云帝师威服囚龙岭,西宁王火烧鄱阳湖》那一节入迷。
    忽然,亭外传来一阵静悄悄的脚步,还不等她抬头,一只精练的右手忽地袭来,劈手便将书夺了去,速度之快,令少女只来得及看见那只小手的虎口上生着的一颗微褐色的小痣。
    “又不好好练功,净看些闲书,小心师父知道了又要罚你呢!”那人身穿一袭墨色长衫,容貌甚是英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个头更是高了少女一头不止,他高举着书,佯作观状。
    “唉——谁说我没专心练功的!你给我,你给我嘛,我看完了再借你!”
    女孩正看得入迷呢,突然被人打断,如何能忍?急得跳起三尺高,伸手去够那人手里的书。
    “那好,你抢到了我就还你!”
    “哼——无聊!”
    少女嘴上说着无聊,可拉着墨衣少年衣襟的小手却半点也不肯放松,她一边踮脚,一边伸手去够,无奈与对方差了一头不止,如何能够到?
    墨衣少年笑了笑,仗着身高之便,右手交左手,左手交右手,把女孩逗得左扑右跳,便如头扑蝶的小猫一般。
    这位少年侠客便是邙山派的首席二弟子、沈千寻的二师兄、年纪轻轻便名动中原武林、前些日子连败一十六员各方少年菁英跻身“少英榜前六”的“铁笔墨客”葛初墨了。
    三年前,太行山上小五台山顶,由东平王府主导、每十年一届的少英会上。当时年仅十四的邙山派首席二弟子在对战山海庄少庄主黄天赐时,凭一招邙山绝学“或跃在渊”险胜,夺得少英榜第六,成为历代争夺“中州五少侠”之名的少年英侠中年龄最小的一位,一时风头极盛,连排在他之前高居“探花”的大师兄贾文昭也不及,也不知叫多少江湖少女害了相思病。
    那一年的沈千寻也才九岁,站在人群中有些怕生地牵着自家大师姐的手,踮着脚痴痴地仰望着少英台上意气风发的二师兄,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实是盈满了仰慕。
    然而时过境迁,转眼三年已过。除了“少英会”六进五的最后之战将近,那个曾经整天跟在师兄师姐屁股后面,张口师哥长、闭口师哥短的沈家小师妹也摇身一变,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虽然依旧与葛初墨亲近得不得了,但架也没少吵,固然是凭添了几分女孩的矜持与傲娇,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天天黏着葛初墨,甜甜地叫他爱师哥、爱师哥(其实是“二师哥”,沈千寻幼时说话咬舌,后被席千越强行改正),并以那种痴痴的目光望着他了。
    是啊,小师妹是长大了。
    葛初墨心里没来由一酸。但见自家小师妹奋力夺书,围着自己滴溜溜直转而不得、又气得咬唇眯眼的模样,实在可爱至极。心中顿生颇多感慨,不由想起曾经一段往事,出言提醒:“你怎么不用师父前些日子教你的那几手擒拿?”
    ——是啊,师父不是前些天才教了我“邙山内七路擒拿”里的“密罗式”么,怎么就忘了学以致用了!
    沈千寻心里虽这样想,但嘴上却恨恨嗔道:
    “哼!要你提醒!看招!”
    一语甫毕,凝神反手朝葛初墨右臂探去,快如闪电,可这“密罗式”葛初墨像她那么大时就已烂熟于心,怎会不知拆解之法,当即微侧身子,左手前臂斜推轻送,立时将这一招化解。沈千寻哪里肯服,一招不中又揉身扑去,这一接上手,顷刻间便拆了十来,可葛初墨却始终笑吟吟地应对,一手将书负在身后,只用一只手跟她拆解,端的是从容不迫。
    沈千寻对他的能耐了然于心,知他处处让着自己,益发恼羞,杏眼圆睁:“谁要你卖好了?你使力啊,你使力啊!”葛初墨心虚已极,嚅嗫道:“没……没卖好……使力了使力了……唉唷,师妹好厉害,打不过打不过呀。”沈千寻瞪着他,忽然“噗哧”一声,生生咬住笑意,唯恐被他看出,提声叫道:
    “当心,看好这一招!”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24-04-02 1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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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初墨正悠然自得,忽闻少女一声娇叱,一回神但见对面小人玉雪可爱的小脸上,一对似蹙非蹙的笼眼眉颦颦而起,姣美的唇瓣随着“噗哧”一声,抿起一抹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弧度,倔强而又专注无比的神情虽一般天真烂漫,可是食中二指却斜刺而来,直取自己双眼,大有“叫你瞧不起人”之意!
      不对!“密罗式”可没有这么阴狠的招式!
      眼见两根白绸包裹的玉指越来越近,不禁暗呼糟糕,不及细思,下意识还了一招“红豆玲珑”,险险避开。沈千寻不由一怔,俏脸立时染上了一抹酡红,只因对面这家伙使得这招根本不是本门的武功,而是两天前,他二人去后山看桃花时,在一间幽僻的小轩中发现的一本秘笈里的武功路数。
      就在两天前,她在下清宫练习师父刚刚传授的“密罗式”之际,忽地嗅到山下吹来的山风中飘着一阵馥郁暗香,心中暗感好奇,问了挑水上山的师弟后,方知是后山的桃花开了。不由得动了想去后山看桃花的心思,但又不想一个人去,恰逢二师兄下山采购归来,便拉了他同去。
      二人一路越溪穿林,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两盏茶的功夫才终于下到后山腰。环顾四方,触目皆是一片粉红。一阵风吹过,吹得桃林哗哗作响,一株株桃树纷纷落下花瓣,真像传说中的桃花雨呢!正攀枝拈花之际,忽然发现林子深处不知何时盖起了一间玲珑小轩,轩顶覆雪般铺满落英,风光旖旎。
      进了轩内,才觉其间方圆不过两丈,床几妆台却一应俱有,布置得井井有序,竟然丝毫不觉狭挤。正当俩人纳闷是谁盖了这间小轩时,忽然发现茶几上摆着一部纸书,一只茶盏,一笔一砚。茶已放冷,笔砚上的墨迹已干,书页随风翻动,上面还落着几瓣从窗外飘进来的桃花,可见其间主人有事走得匆忙,来不及关窗收书、清洗盏砚,便匆匆离去了。
      俩人随手翻阅,却见书中所载的尽是些奇奇怪怪武功路数的图画,二人觉得有趣,便偷偷按图画上的武功路数拆解来玩,说来也怪,秘笈中所载的武功路数竟不在伤人,相互拆解时也是好玩的成分多,凶杀的成分少,拆解到后来有些招式更是像情侣打闹一般,男人压在女人身上,暧昧不清。沈千寻年纪虽幼,但男女之事倒也略知一二,待查觉俩人太过亲热时,小脸一红,推开葛初墨掉头便跑掉了,后来几天更是对二师兄一不搭、二不理的。这件事委实太过离奇暧昧,二人俱都深埋在心间,再没对第三人说起。
      沈千寻当时虽然害羞,但女人心海底针,豆蔻年华的少女遇上束发少年,二人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我们的小师妹又怎会没有意中人呢,当年少年台上惊鸿一瞥深烙心间,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这两天每当她躺在床上时,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个桃花遮映的小轩,回想起二人怎样在一起拆解那套离奇而又暧昧的武功,每每想起那日场景,便会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入心间,令她即是害怕,又是欢喜。有时想得痴了,还会不自觉得出手演练上两招,惹得跟她同房的大师姐总是跟身边人打趣:“小师妹最近练武可用功啦,你是没瞧见,躺床上还不忘温习两手呢!”这事后来传到了师父的耳朵里,就在昨个,那位向来以“教徒极严”而闻名的剑客还特赏了她一枚从翠云峰上清宫门前的大桃树上摘得三年一结果的大红桃呢。
      想到此些,沈千寻面潮不禁微微泛红,仿佛心事被人窥破,满腔羞赧无处遮掩,只是这羞赧之中却又隐隐带着一丝欣喜,似乎她也正希望有人能窥见她的心事一般。此时旧情新景交融再现,禁不住也顺手还了一招,所用的正是那秘笈的下一式“青梅初嗅”。葛初墨一愣,也无甚么言语,遂接了下去,之前还为这件事怄气的二人(主要还是千寻磨不开面子),此刻却心照不宣,一招一式的按着书中路数对拆起来,心结一解,一瞬间反倒一切都变得极温柔。
      风在衫衣中缓缓流动,一片柳叶停在空中,叶脉上晶莹的露珠折射出一缕邙山晨照的初芒,抖落在半空中。在这一片清净迟滞之中,唯有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师兄妹随着林间的清风翩翩起舞。
      良久,二人双掌一交,在半空中相互借力,各自轻身飘开,俱是嘴角含笑,神情姿态,便似裹在一团何煦的春风之中。
      “好奇妙的功夫!”
      对招过后,葛初墨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沈千寻却又是动情又是羞恼,俏脸一板,扭过身去,又要不理人,葛初墨一看情况不妙,赶忙咳嗽两声,将话岔开:
      “咳咳……师妹,这本……《阎章通俗演义》,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哼!要你管!还我——”
      “还你可以,但你得先告诉我书是从哪儿来的,这本书有些古怪……写的似乎本朝和前朝的事儿。”
      “这有什么好古怪的,还不跟别的小说一样?”沈千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老是怄气,淡淡道:“书么,是我……从那个小轩里发现的。”
      “你昨天又去那儿了?”
      “是……是又怎样?!”
      “那,那本秘笈还在哪儿吗?我觉得其中……”
      “你……你还敢再提!哼!我真的生气了!”沈千寻羞得一跺脚,又背过身去。
      “啊啊啊,好师妹,我错了,”葛初墨赶忙上去去哄。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4楼2024-04-02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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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那天做的确实不对,此次来找她本来就是来道歉的,但刚拉住她的手,又被无情地甩开,无奈只好改拉她缠裹在雪白藕臂上的软烟轻罗,一节一节地攥在手中,“寻儿师妹,师兄真的知道错啦,原谅师兄好不好——”
        这种低声下气几近撒娇似的口吻,要搁众师兄弟面前,葛初墨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可此间曲径深幽,后山暗香浮动,宛若又置身于那间只有他们俩人的小小轩阁之中。我们的堂堂邙山派二师兄葛初墨为讨得自家小师妹的原谅,也只好拉下面子软语央求了。
        噗哧——
        终于,伴着一声轻笑,春心萌动的少女再也板不起脸儿,忍不住笑了出来。顿如冰消瓦解、春风拂过,葛初墨心头一动,顿时觉得整个天地仿佛都因这一笑而明亮起来。
        “以后不准你再提这件事了!听明白没有?”
        沈千寻转过身来,一手收书,一手捏着葛初墨的脸蛋,一字一句地笑着说道。
        “嗯嗯,一定一定!”葛初墨讨好似的陪着笑,为了迁就她,更是把脑袋低下来,好使矮他一头不止的小师妹抬抬手就能够得着。
        的确,那天他是错了,却又实在不能全怪他:谁让那日阁外飘下的落英太美,谁让那张桃花丛中的笑脸委实太甜……
        这么盈盈一笑,两人重归于好,经此变故,情意却又转而深了一层。
        咳咳——
        嬉笑间,一阵疾厉的咳嗽声忽地响起,明明还不见其人,可其威严的声音却已经响起在耳边。但见青石阶上,一个形相清癯、湛然若神的白衣剑者正缓步而来,轻袍缓带,颔下五柳细髯,浓眉压眼,一脸正气,不怒自威。二人大吃一惊,赶忙各自退后一步,躬身道:“师父。”
        来者正是邙山派的当代掌门人,正值盛年便担起“东平武林六大剑”之一的“天行雷裂”何至深。中年剑者点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沈千寻刚刚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上。
        “寻儿,手里拿的什么?”
        白袍剑客目光如虹,直瞧得少女心里一阵发毛,师父教徒之严厉在整个中原都是有名的,虽说从不见对自己发脾气,但上次大师兄贾文昭撒谎被揭穿时,师父脸上的阴沉她能记上一辈子。
        “是……是书。”
        “什么书?”
        “闲……闲书。”
        “拿来。”
        “是。”
        沈千寻毕恭毕敬地将书呈了上去,她垂着脑袋,目光却悄悄往上瞟,在她的印象里看闲书也算不上什么大错,师父顶多说上她两句,反正自己是大师姐口中不无醋味的师父的“掌中宝”,只要她适当的撒撒娇、认认错什么的,准能“萌混过关”的。
        可当她刚一抬眼,却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只见师父拿着书的那只手正颤巍巍发着哆嗦,脸上更是泛起紫青,阴沉得厉害,简直比上次大师兄说谎被拆穿时更甚!莫名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扼住了她的喉咙,恐惧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把她的肠胃都粗暴地揉成了一团,令她不由得想呕吐,也说不上话来。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5楼2024-04-02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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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儿,这书从何而来?”
          “……”
          “回师父,这书是我的!”就在这时,一旁的葛初墨突然接口道。“刚才师妹来找我练功,看见我在这儿看闲书,所以才夺了去……”
          “我问这书是从哪儿来的!”
          瘦削的邙山派掌门目中精光一湛,明明声音没有提高,可传在俩人耳朵里却仿佛天鼓雷音,沈千寻吓得“啊——”一声捂住双耳,何至深两道目光咄咄逼人,宛如冷电般,却是转射向葛初墨而去的。
          “是……是弟子两天前下山采购时,一位老人家找不开弟子银钱,拿来作抵的。”
          葛初墨实实在在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加解释。他心思缜密,方才与沈千寻拆招时只瞄了几眼,便知此书是部野史,其中文章丹青录史、朱砂注释,字体俊秀,均是经人手写,不是原稿便是章王室严禁刷印的禁书,非同寻常,书摊上是决计不可能买到的,因此临时起意,撒谎是陌生老人抵钱所赠,师父要深究也无法深究了。
          “跪——下。”
          “是。”
          “扑通”一声,在何至深严厉的语令,和沈千寻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葛初墨双膝下跪,俯首面地道:
          “弟子有错,请师尊降责!”
          何至深攥紧书不为所动,凤目微闭,长叹了口气,脸面却缓和了许多。
          “你错在哪里?”
          “弟子不该偷看闲书,此乃罪一;被师妹发现后,还拉扯师妹的衣带,求她帮我欺瞒,此乃罪二……”
          “不!不是这样的!师父,是我在……”
          终于回过神来的沈千寻,刚要着急解释,却立即被葛初墨生硬的打断:“师妹!你不必为我解释了,是师兄做的不好,罔顾门规、偷看闲书,愧为师兄表率、更愧对师父平日教诲,此乃罪三……师父,今日之错全在弟子一人,请师父重重责罚!”
          “知错就好!”何至深攥紧书,片刻睁开眼睛,淡淡说道。
          剑客的声音已恢复如常,就在沈千寻以为师尊将要化事于无之际,却突然听到一声喝斥——“本门弟子葛初墨听了!”
          何至深神情一冷,厉声缓缓道:“你立心不正,于操课时段偷看闲书,我罚你受鞕百记,抄《六藏经纶》十遍、罚扫下清宫青石津!如此,你可心服?”
          “多谢师父,弟子恭领责罚。”
          何至深微微颔首,随手折下一根细细的柳枝,“嗖”的一记破空声响,柳条在葛初墨伏地的背颈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如此狠辣的一鞭,葛初墨竟然还能直挺挺的跪伏在地上,甚至没有发出一丝颤抖。
          “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做事如此,做人亦如此,明白吗?!”
          “弟子明白。”
          “祖师遗训——邙山派弟子无论如何也不能低头,把头抬起来,大声回我!”
          “弟子明白!”
          “很好!”何至深赞了一声,手上又是重重一鞭。
          接着随手将书丢在了沈千寻的手里,命她拿去火工房烧掉,沈千寻下意识地答应,背身离去,身后是不断落下的柳条破风声,一下一下抽打在葛初墨的身上。鞭声中,她走得摇摇晃晃,活像一个被拙劣艺人操纵的皮影,仿佛那个正在遭受鞭笞的人不是葛初墨而是她自己,也的确应该是她自己。
          在刚才的某个时刻,沈千寻真的觉得自己会扑上去,抱住正替她受罚的二师兄,哭着告诉师父,二师兄其实是在说谎,他是被冤枉的,不好好练功的是她,看闲书的是她,那个没胆量、有错不敢认的家伙也是她,可那一记记凶狠的鞭挞落下时,她却被吓呆了,什么也没有做,也没来得及去做。一离开师父的视线,她便拼命跑了出去,越跑越急,直到摔了个趔趄,再也听不到鞭笞声才停下,大口喘息。过往的师兄弟无不用好奇又关心的目光看着她,还有些师姐妹过来安慰她,可她却摇摇头什么也不说,拨开众人一转头便奔去了火工房。她不要人安慰,不是因为她生来好强,而是某个人正在承受她该承受的惩罚。她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小声抽泣,后来却发现那个人是她自己,她的眼里流泪,心在滴血。
          当她擦干眼泪,再回小亭时,在那儿的师徒二人早已没了踪影。向挑水上山的师弟打听了才知道——师父已经去了上清宫闭关,命人不得打扰;而二师兄已受完了百记鞕,又领了罚扫下清宫青石津的罚恶令,刚刚才下山去了。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24-04-02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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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已近黄昏,沈千寻无法追去,只能茕茕一人坐在小亭旁最高的那层石阶上,抱膝等二师兄回来。垂眸眺望时,蓦然睹见西山上一轮红日西坠,暮色茫茫,洛阳城中万盏华灯初上,万户炊烟袅袅,雄浑的晚钟声回荡在群山中,惊起群群飞鸟,久久不绝。
            正是洛阳八大景之一的邙山晚眺。
            触景生情,她不由得想起了那本刚被她烧掉的《阎章通俗演义》里的一个情节,讲的是:本朝太祖皇帝定都长安,下诏三位大帅征南扫北定中原后,关中皇畿空虚,刚刚统一西北的柔然趁机大破嘉峪关攻入河西走廊。
            恰逢扫北大帅水明峥轻敌战死,定中大帅萧天昂会战岭北囚龙三祖无暇脱身,关中危急存亡之际,刚刚赢得鄱阳湖水战,被册封为雍王的征南大帅褚巡庭临危受命,出征柔然。临行前他告别表妹虞归晚,借蜀道出奇兵,本以为半年便可凯旋,岂料与柔然的鏖战竟硬生生打了十年!十年间,虞归晚日日思夜夜盼,最终忧郁成疾,直到离世也没能等到情郎归来。
            也是那一年,大章与柔然合议:柔然向大章王朝称藩,每年缴纳白银十万两、布绢万匹、牛羊千头,章与柔然以嘉峪关为界。
            退兵那一日,喋血十年的初老雍王不顾二十万平西军、匹马万里,自嘉峪关风火赶往荆州,佳人香消玉殒之时,他的飞电乌骓马距离虞府的大门只有短短十里路。
            这件事儿本来只是文中那场波澜壮阔的换朝乱世中的一处闲笔,可妙就妙在这本应发生在那场惊天动地的鄱阳湖决战后的情节,却被作者倒插一笔写在了大战之前,便如楚霸王逐鹿一战封神之际,突然告诉你那位顶天立地的西楚霸王在未来会有垓下之败的忐忑,会有四面楚歌的悲凉!乌骓嘶鸣、美人自刎,鲜红鲜红的血流过雪白雪白的颈,乌江那岸是他至死也没能回去的故乡,这就是他的下场!一节节读来,仿佛悲剧从开始就已经被注定,作为读者的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步一步走向毁灭,饱受无能为力的折磨,不可谓不是奇笔纵横。
            ——果然笔是杀人刀啊!
            如果我是文中的那个虞姑娘,师兄是那个雍王,也就是后来的西平王,如果此番下山便是出征柔然,一去便再等不回来,如果……不、不会的,他离开了邙山能去哪儿?他会舍得离开大家,舍得离开……我么?
            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沈千寻都认为自己是讨厌二师兄的,最起码不喜欢,并将自己对他的莫名感觉都斥之为胡思乱想,但自从那日他突然将自己扑倒在身下,这些胡思乱想便更加猖獗了,像惊蛰后的百虫悄无声息地从泥土中钻出来,搔首弄姿地扭动着。
            其实我还蛮喜欢二师兄的对吧?
            她这般想着,也不知坐了多久,竟抱着双膝睡着了。待她再次醒来时,肩上不知何时被人披上了一件她很久以前就丢了的翠绿披风,想来应是大师姐吧,可为什么她没有叫醒自己呢?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7楼2024-04-02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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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下山的石阶已经变得和天空一样漆黑了,没有一点亮光,黑黝黝的道路通往未知的远方,两边奇林怪石,说不出的瘆人。她不知自己已经睡了多久,也不知二师兄还会不会再回来,夜凉如冰,书中的感应仿佛已经得到了应验,她的等待就是一场空梦——
              或许师兄真的不会回来了!
              就像小孩子第一次知道人会死亡一样,她害怕得直哆嗦,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
              就在她要大喊、大叫、大哭出来时,忽然听到阶下传来一阵微弱却很有规律的唰唰声,沈千寻踮脚望去,但见婆娑树影之间,一个身影扫阶而上。她从未一个人在外面待过那么久,她本就是极怕黑又怕鬼的一个人,那天不想一个人去看桃花,便是怕埋在后山的帝王将相枯冢里的鬼魂,大师姐就曾用在夜里哭闹不肯睡觉的弟子被扫陵小太监捉去的鬼故事唬她夜里不许哭闹。但现在她不再害怕了,因为有件比世上所有鬼怪加起来都要可怕的事情笼罩了她胆怯的心。
              师兄——她叫了一声,那人没有回应,她以为那人没听见,于是又更大声地叫了一遍,还是没有回答,唰唰的扫阶声仿佛只是风过树梢给她开的一个玩笑,她不甘心,最后一次带着哭腔喊出:“师兄——”
              这次那人给出了回应:“是小师妹吗?”
              ——不是扫陵小太监,是二师兄!
              这个声音她一辈子都不会听错,呜咽一声,沈千寻终于哭了出来,来不及找准台阶就飞奔下去,露出一对玉足的缠带低跟凉鞋在青石阶上摩擦发出急促的“嚓嚓”声。少女迫切想要见到心上人的心意有多急切,怕是自己也未必全知。
              “你、你慢些,小心阶子。”
              少年的声音也带着将信将疑,其实之前的那两声呼唤他也是听到了的,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向来极怕黑怕鬼的小师妹竟然能等他等到那么晚——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听罢了!
              ——真是的,喝了点酒就出现幻觉,别是最近进步飞速,走火入魔了!
              他一开始的确这样想,直到最后那声带着哭腔的“师兄——”传来,他才开始相信也许小师妹真的在呼唤他,但一切又不真实的像场梦,她究竟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啊!
              啪啪——
              细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沈千寻纵身投入他的怀中,哽咽哭道:“呜呜呜——师兄,我、我等了你好久,我只怕你再也不回来了,呜呜呜……”
              她这几句话哭着说得断断续续,但话中充满关怀喜悦之意,葛初墨一听便知怀里的少女对自己不胜关怀,心中一动,问道:“你怎么一个人等我?你师姐呢?”
              本来上山时,他还在为小师妹之前对自己的态度时冷时热而感到奇怪,但此时——嗐,看来确实是自己多想了!
              “师姐?不知道呀,我也快一天没见她了!”
              沈千寻慢慢抬起小脸,忽然想起自己是伏在二师兄的怀中,脸上一红,来不及擦干眼泪赶忙后退两步,脚后跟却磕到了后面的台阶上,哎呦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青石阶上,好在屁股上已经长了不少肉不至于震得太痛。
              葛初墨忍住笑,拉她起来,又道:“怎么还穿的这么少,也不怕着了凉。”一面说着,一面解除外衣,替她披在肩上。
              衣服上……有酒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脂香?
              泪眼婆娑的少女心中微微起疑,凝望片刻,此时月亮拨开云雾,正照清了那人醉醺醺的面容,果然是熟悉的模样,一时心中的万语千言,竟不知从何处说起。
              “我……对了!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暖衣披肩,沈千寻温柔垂眸,忽然想起为他带着的糕点还落在了顶层的石阶上,刚想回头去取,却见上去的路阴森森的怕人,不由得起了个哆嗦,实在难以想象刚才不顾一切一路跑下来的人是竟自己。回看葛初墨一路扫来的石阶,更是深不见底,心中更痛,他一路扫来,又是何等的勇敢孤独啊。
              “你要是害怕,就跟着我一块儿上去,好不好?”葛初墨带着醉意温柔地看着她笑。
              沈千寻点点头,伸手便要抢扫帚,却被葛初墨轻手推开,她不解地抬头发问,只见葛初墨淡淡一笑,说道:“就最后几阶了,还是让我扫完吧。”
              “不要,你去休息,让我来,让我来。”
              “寻儿,这也是一种修行啊。”葛初墨一步一阶扫了上去,只留给沈千寻一个永生难以磨灭的背影,多年以后,这个身影还将一直出现在她的记忆里、梦里,直到那一日被已经死心的她再度认出……
              唰唰声了尽,葛初墨终于扫尽了全部的石阶,和沈千寻并肩坐在最高的那层青石阶上。地上湿凉,沈千寻不能久坐,便跪在二师兄身后,一面替他除去内衫,一面看他吃得狼吞虎咽。
              “你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篮子里还有水呢,别呛到了,啊——”
              正说着,忽然一惊,葛初墨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事,回头看去,却见少女已将他上身剩下的衣物一一撕开,心痛惊惧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是我自己来吧,师妹。”
              葛初墨努力咽下嘴里的糕点,挠了挠脑袋嗫嚅道。伤痕被凝脂般的柔荑轻抚,脸上不觉有点烧,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被女孩看见了上身有些害羞——其实后背的伤哪儿有自己擦药的道理?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8楼2024-04-02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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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开始删楼了du娘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9楼2024-04-02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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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哪到哪儿啊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0楼2024-04-02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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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链接:网页链接提取码:kb4e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1楼2024-04-02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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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2章,外加一篇六万字的番外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2楼2024-04-02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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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章我印象中楼主打磨了很多遍,光老论坛估计至少发过三次,分享的最新版本加了很多细节,人物更加丰富了,挺期待后续五师兄的加入,还有小师弟的最后能否活下去,最后这个断章真难受😣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3楼2024-04-03 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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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楼主分享的百度云里面只有十二章没有番外,建议楼主加密压缩然后改文件尾缀名再分享,这样避免在线解压被和谐。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54楼2024-04-03 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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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24-04-03 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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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7楼2024-04-04 0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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