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晃动了一下，我的手一颤，导线被切线钳划出了一个大口子，然后慌乱中又不小心又把插头拔了下来。即使是隔音的墙壁也挡不住远处的爆炸声，看来这座基地也马上要落入“捍卫者”手中了。
他们应该不会把我这么个弱女子怎么样，但其他的同事就很危险了……
所以在刚才，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都拿起了武器，冲出了房门，为保卫自己的生命而战。
大家……不会再回来了。
我茫然地调试着设备，连接各种导线，设定初始数据，努力不去想外面的战斗。至少要把工作完成，这是我们所有人的心血。
我是刚刚被派驻到南方防卫镇守府第七分署的一名电子工程师，关于高科技的知识是不允许基因改造人学习的，所以这类的科研工作都由纯正的人类进行。
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科研人员是在三天前来到危险的前线的——其实照最近的战事来看，也没有什么危险，何况我们还处在比较后方的一座基地。
只是，我们的工作内容其实与战争本身无关，上面发现了捍卫者有不稳的动向，却又怕贸然调查影响军心，很伤脑筋。于是，我们研究所的所长向军方推荐了正在实验中的神经脉冲分析仪。
这套仪器能够捕捉大脑中的神经结构并分析具象化，可以知道实验对象的脑中所想，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连记忆都可以复制出来。事实上，它原本的用途应该是将信息和资料复制进人类的大脑中，成功了的话，学习知识的时间就会大大地缩短了，人类会更快的进步。可惜，大脑实在太过复杂了，项目已经进行了十年，我们刚刚能够将神经系统的脉冲和结构翻译成电子信号，上面似乎对这个无底洞已经不耐烦了，拒绝批准下一阶段的经费。
所长在跑经费的时候偶尔从老同学那里得知了军方的难题，就灵机一动地把我们的研究成果推销了出去。
一个月后，我们便浩浩荡荡地跑到前线来检查捍卫者的大脑是否忠于人类。可惜，机器还没有调制好，叛乱就爆发了。
也许我们的计划就是导火索吧。我有些心虚地想到。
终于，所有的零件和参数都已到位，我转身去找试验品，却发现装长尾猴的笼子空空如也……大概是在刚才的忙乱中逃走了。
不远处的柜子后面传来吱吱的叫声，它们似乎被不停的震动吓坏了，努力地往黑暗的角落中钻去。
我也懒得去妨碍小家伙们的自由，爱去哪里去哪里吧。
设定好了自动运行，我把自己绑在了实验椅上，圆柱形的布满了节点的半透明“帽子”开始缓缓下降，直到压在我的肩膀上才停下来。
对面的屏幕开始闪烁，虽然没有任何感觉，但知道无数的射线扫过大脑的感觉还真是糟糕。
又一阵晃动，几只小猴子蹿了出来。看在我早上把省下来的苹果喂你们的份上，千万不要碰到什么，否则我今天的工作就白干了。
屏幕上开始出现了闪动的图像，看来仪器运转正常。我隐约地辨认出了昨天想要请我喝咖啡的那个捍卫者帅哥，他拥有一种从战场上得来的凌厉气势，却能够露出那么温柔的微笑。我必须承认，他看起来比纯正的人类更有吸引力。
可是，几分钟后他就会拿枪指着我了，命运还真是无常。
早知道就把从所长电脑里Copy出来的小说看完了，那些东西，真的很有趣……人类，原来可以生活的那么轻松，那么丰富多彩……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突然，屏幕变幻的速度加快了，各种指示灯也疯狂的开始闪动，还有灯光，忽明忽暗的。
见鬼，那些暴力分子破坏了动力设施了吗？
不对，我记得预报说这几天有电磁风暴，因为战斗的缘故，保护屏障失效了吧。
一连串的电火花从扫描仪中冒了出来，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一章
“佳佳！你没事吧！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受伤！”
女人的哭喊声使得我恢复了意识，眨了眨眼睛，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渐渐清晰。
本能地，我扑向那温暖的怀抱，口中发出了不太顺畅的濡濡奶音：“妈……妈——”
这个人……是我的妈妈？
怎么回事？
她……好高大……不对，是我变小了。
我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迅速地打量着周围，这是我们的实验室，我失去意识之前所在的地方，墙上的应急灯慢悠悠地闪动着，表明基地的日常系统在正常工作，神经脉冲分析仪有气无力地闪动着，几缕断掉的导线上冒着蓝色的电火花，塑胶材料的绝缘层已经碎裂，露出了锈迹斑斑的导线。其他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金属的工具和零件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锈蚀，纸张呈现不自然的黄色……我的目光移动到了墙上，忠实工作着的电子时钟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3.21.3971。
表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公元3971年，已经，过去千年了吗？
“孩子找到了吗？”
几个同样穿着白色军服的人从扭曲的房门处闯进了房间，原本就不甚宽大又摆满了桌台和仪器的实验室显得更加的局促了。
“找到了。”从刚才起就陪在“妈妈”身边的温文男子对其他人点点头，说，“没有什么事。手脚有些擦伤，还受了点惊吓，轻微的电击。那台……机器似乎还能运作。”
“没事就好。”另一个女性安慰着母亲。
一个严肃的中年人问道：“她是怎么进来的，林立？”
“从那个洞钻进来的，上校。”林立指了指墙角，那里有一个通风口，不过盖子几乎已经完全变成铁锈了，呈现了一种古怪的扭曲形状，摇摇晃晃地挂在一颗螺丝钉上。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了一番，我也由此得到了不少情报。
我现在是一个叫林秀佳的女孩——女婴？我的母亲叫林雪云，父亲应该不在身边，旁边的那个人叫林立。
这些人似乎属于某个科研团体，队长是那个严肃的看起来很可靠的中年人，被叫做林松岭上校——他们都姓林？——听他们的意思，这座基地已经被废弃很久了，久得已经没有人知道基地的来历，有人发现了这里，所以“家族”就派了这支队伍来探索这座——“神宫”？
好诡异的称呼。
我安安静静地缩在母亲怀中，心头却笼罩着不祥的预感。
这些人，应该也算是科研人员吧，为什么会用词如此不专业？连最基本的一些名词都叫不出，已经一千年后了，难道来的是考古队？
当我们离开了凌乱的实验室后，林松岭单独叫住了母亲，严肃地说：“雪云！有一件事……呃……秀佳……”他的眼神游移开来，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了。”母亲紧紧地把我搂在怀中，认真地说道，“我不会再带佳佳来神宫了。”
林松岭松了口气，有些尴尬地解释说：“我们也很喜欢这孩子，她又这么小，应该在母亲身边，可是这里的存在是家族最重大的秘密，而且也不适合小孩子住……”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哀伤地说：“我明白的，可是，三哥……能不能不要把佳佳送回家族去，留在村子里就好，至少，我隔几天就可以去看看她。”
林松岭犹豫了一下，点头说：“也好，反正这孩子什么也不知道，话都不会说。”


我是谁？
这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我到底是继承了我的记忆的我，还是重新拥有了生命的我呢？
作为一个前电子工程师，我对于太过感性化的东西实在不太擅长。如果不是那次处理计算机病毒的时候，意外地从所长的电脑中搞到了灾变之前的一些……特别的资料，如同机器一般工作的我大概很难理解目前的处境吧。
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的话，自己现在的情况很有研究价值。
在那一天的实验中，我的思想和记忆被完全复制进了神经脉冲分析仪，不过因为电磁干扰和几只被吓坏了的猴子，本人十有八九挂掉了，或是出了什么意外必须离开，否则我不会把重要仪器扔下不管的。随后，因为某种原因，基地被废弃，但没有被关闭。聚变反应堆提供了足够的能量，使得基地的系统仍然在运行。
与此同时，可能是因为捍卫者叛乱的缘故，外界的文明出现了断层，历史和科技都失传了。
一千年后，一群捍卫者的后裔重新发现了基地。并试图从他们所谓的“神迹”中得到好处，就此驻扎了下来。因为有人使用，动力系统和安全系统恢复了运作，可使用者根本搞不清楚这其中的原理，对于这些连电流的正负极都搞不明白的人来说，就算是电灯也可以被称为是神迹了吧，更别提安全系统的语音提示了。他们现在只能勉强拆卸一些机械性武器，却还兴奋地要命。
这座基地中驻扎的是总参谋部第17直属分队，与其说是军队不如说是科研人员。进入基地的有十二人，都姓林，应该都是林系捍卫者的后代，因为捍卫者的基因中藏有识别码，在没有通行证的情况下，也只有他们的基因识别码能够通过安全系统的检验。
我的“妈妈”林雪云少校便是林家的研究者之一，她不放心年幼的女儿，将孩子带到了基地之内。结果，刚会爬的小女婴歪打正着地进入了实验室，触动了恢复能量供应的神经脉冲分析仪，于是，我的记忆信息就全部复制到了女婴的大脑中。由于她本人还没有形成自我意识，重新形成的“我”的意识占了主导地位。
在某种意义上说，我就是她，一个叫林秀佳的一岁女孩。


就因为这样，在母亲睡午觉的时候，我例行的基地开发计划中多了一条小尾巴。还好因为安全系统的问题，阿秀并没有进入基地内部，不过通风口的存在也很难解释，如果另一条通往“神迹”的道路真的被大人们发现了，我今后的日子大概会令人绝望的无聊。
“佳佳！这是波莉太太给我的饼干，很好吃的哦！”
阿秀捧着一袋香甜的饼干，像小狗一样在我周围打着转，大眼睛眨呀眨呀的。如果是以前，看到这么可爱的阿秀，我大概会忍不住抱住他吧，不过现在我很生气，一直以来保存的重要秘密被人知道了，还是这么一个小孩子，而且居然还被他要挟……真是……耻辱！太伤自尊了。
进入通道之前，我特地又检查了一番四周，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才拨开草丛，搬开石块，从山石的缝隙中挤了进去。
因为整个基地都建在地下，通风系统也十分的发达，以我们的身材来看，实在是很宽敞的通道。
阿秀的手拉住了我的衣角，我犹豫了一下，没有理他，继续向前走去。
壁上的涂料带着少许荧光，使得通道里不致黑暗，但也不明亮，只是刚刚能看到的程度，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对哦，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吓人，如果是第一次来到话……仔细想想，昨天阿秀只是待在离通风口不远的地方，并没有向里面走……是不敢走了吧，再怎么聪明早熟，他也才四岁，面对未知和黑暗都是会害怕的吧。所以，他一直孤单的等在入口处，等着我这个把他扔下不管的姐姐。
昨天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很差，可因为吃惊和光线问题，我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想到这里，无名之火也消失了。好歹我也活了差不多三十年，怎么和一个四岁的小孩子生上气了，何况，他还是我的弟弟。真是的，大概因为装小孩装久了，变得退化了吧。
扭头看向阿秀，他朝我讨好地笑了笑，睁大的眼睛中却隐藏着一丝惊惶。
我揉乱了他的头发，拉住他的小手，沿着通道向前走去。
现在是白天，基地里面还有人，如果是我自己倒没关系，但带上阿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发现了，我犹豫了一下，转向了另一条通道。
在路上的时候，我模糊地向阿秀解释了一番，诸如这里是很久以前为了抗击魔族建造的工事——严格来说这也不算错——现在魔族已经被赶走了，工事没有人用了，所以就被遗忘了，现在，这里就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阿秀的惊惶逐渐褪去，恢复了平日的活泼和好奇，叽叽喳喳地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也尽量给他合理的解释，不过……小孩子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啊！？
通风系统是一个复杂的网络，除了我们家花园后面的那个开口，自然也有别的，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后，前方隐约地出现了一点亮光，阿秀兴奋地说道：“到了到了！”同时用力地拉着我向前跑去。
这个出口连接着一个幽静的山谷，让阿秀换个地方玩玩也好。
钻出被树丛遮掩的通风口，阴森森的暗道一下子变成了阳光绿树，脚下不远处，一条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淌，迎着点点波光。
这美丽的景色连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我都恍惚了一会，更别提阿秀了，他愣了一下，随后便欢呼着冲下斜坡。
“喂，阿秀，慢点跑，不要跌倒了！” 我连忙追了下去，一边跑一边喊着，但对于阿秀似乎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母亲的谨慎，这个孩子的活动范围从来没有超出花园，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过外面的世界，令他无比好奇和向往的自由的世界。现在，他终于离开了家，来到了外面，又怎能不欣喜呢？
可是……“喂！阿秀，你给我从水里出来！”
山溪的源头是冰川融雪，异常冰冷，感冒了怎么办？在这种原始的时代，说不定会死掉的！
不过阿秀却完全没有在意，跌跌撞撞的正追着一条银色的小鱼。
天哪！我看着浑身湿透的阿秀欲哭无泪，回去之后要怎么交代啊！
“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下次不带你来了！”我声色俱厉的威胁道。
阿秀吓了一跳，停了下来。
“对，快点回来，不对，慢点走，别跌倒了。”我一边说着，一边脱下鞋袜，准备把他抓回来。
阿秀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嘻嘻地说：“我已经知道路了，佳佳，下次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个死小鬼！智商高很了不起吗？等我抓住你！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冰冷的水中，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不觉得冷吗？
见我也下了水，阿秀咯咯地笑着，向后跑去。
溪水很清澈，所以比看起来要深，阿秀已经很接近水深的地方了。我仔细地看着脚底，慢慢地移了过去。
“哗！”
一蓬凉水劈头盖脸地浇了过来。
“哈哈！”
“可恶，你给我站住。”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伸手回扬了他一蓬水，可他躲得倒快，嘻嘻哈哈地又回敬了我一把，我火冒三丈地朝他跑去。
大概是兴奋和运动促进了血液循环吧，我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只想把这个该死的小鬼抓回去，突然，脚下一痛，大概是踩到了什么吧，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跌倒在水中。
“佳佳！”阿秀惊慌的脸孔从我面前晃过，然后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我。
笨蛋！你这么小的一个人能做什么，还不是把自己搭进来？
可是正在水中回忆游泳要领的我实在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只能任由旁边多了另一个挣扎的躯体。
“咳咳！不要乱动！”我勉强说道，“闭住气，不要喝水……咕噜……把衣服脱下来，用力踩水。没关系的，游泳很简单！”
阿秀的智商终于用到了正地方，勉勉强强地，我们挣扎着浮在了水中，没有沉下去，可是，冰冷的溪水似乎冻结了我的血液，手脚的知觉逐渐消失，阿秀的手变得无力起来。只有咫尺之遥的小溪边缘变得有如天堑……
讨厌！我才不要死，死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划着水。
阿秀的身体向下沉去，我紧紧地拉住他的手，不可以，不可以沉下去……
空气……没有了，冰冷的水注入我的身体……
周围一片黑暗……
腰部传来了强大的拉力，我觉得身体一轻，阳光重新出现了，冰冷的水正在离我远去……
得救了？
阿秀呢？
我用力地拉紧阿秀的手，然后，我们飞翔在了空中。
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我们又遵从万有引力定律落了下去，恍惚间，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我们。


“哎呀呀！怎么会钓上了这么两个小东西。”一个男人不满地说道，“我的晚饭报销了。”
虽然话的内容很恶劣，但我却觉得安下了心……我仍然握着阿秀的手。
背上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仿佛有某种“力量”进入了身体中。
“咳咳……”
很难比较没有空气和水呛出来哪一个比较痛苦，不过后果倒是截然不同的，死与生的不同。很快，我感觉身体又是自己的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眼前的景物逐渐清晰了起来。
阿秀微弱的咳嗽着，脸色发青，身上冰凉，但是，他还活着。
救下我们的是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很有魅力的大叔，斗笠下瘦削的脸庞可以说是一种很沧桑的英俊，嗯……有些过于沧桑了，那双眼睛，像是我只在父亲哪里看到过的让人看不透的眼睛，但这个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什么都看透了吧，古稀老人一般的看破红尘的沧桑感。无法确定他的年龄，仿佛很老，又仿佛很年轻。
斑白的半长头发随意地散着，胡子拉碴，半旧的外套和披风，似乎有些邋遢的外观，但细节上却很整洁，举手投足很随意，却透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
一只修长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
“喂！怎么？吓傻了吗？小丫头。”
“我没事。”我连忙站了起来，手脚仍然很僵硬，几乎把自己绊倒，只好跪坐在地上草草地施了一礼，“谢谢您救了我们。请问，阿秀……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我突然意识到，阿秀没有和我一样清醒过来。紧握的小手依旧冰冷，呈现一种失去活力的淡淡青色，脉搏断断续续的，仿佛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跳下去。
肺中的水已经吐出来了……是体温过低！阿秀实在是太小了，虽然健康，但也绝对算不上强壮，接下去……会心脏衰竭！死亡！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办？
野外生存课的内容都忘的差不多了，应该让他暖和过来吧，烧堆篝火？烈酒？让我上哪里找啊？我下意识地扑向阿秀，呃，需要心脏起搏吗？急救手册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就是看不清楚上面的字迹。
“请救救阿秀！”我慌张想要抓住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男人的袖子。
布料从手指的缝隙间滑走，他看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随意地搭在阿秀身上。
“你们姓林？”他突兀地问了一句。
“是的。”我脱口而出，然后就后悔了，他不会和姓林的有仇吧。
男人的神情颇为复杂，但并不是仇恨和憎恶，令我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应该是做了什么吧，虽然我看不出来——阿秀的脉搏稳定了下来，皮肤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红晕，慢慢地回复了温度。
终于，他轻轻地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佳佳！”微弱的呼唤声响起。
太好了，阿秀没事了！
好冷……我再一次进入了黑暗中。


老师是绝对不会承认他对小孩子没辙的，事实上，在很久时间以后，他宣称是看在阿秀的资质不错的份上才留下我们的。不过，现在他的理由是我们可以干活。
于是，我们的年龄被无视了，开始了悲惨的童工生涯。
阿秀的工作是劈柴，看到他挥舞着和自己一样高的柴刀时，我颇有些荒谬的感觉。不过在练习过那个所谓的“内功”后，我们的确感觉到了身体中增加的力量，动作也越来越灵活，从家里到老师这边只用十分钟就跑到了，当然因为母亲的原因，我们不能离开太久，有时几天才能出来一次，学习的实在称不上勤奋，似乎除了内功也没有学到什么。
“小丫头，今天的午饭！”
一只血淋淋的野鸡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吓了我一大跳：“啊——什么？哦，午饭？老师，现在是下午吧？”
老师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的午饭还没有吃！谁像你们这两个少爷小姐，家里还有厨师。”
我又不是厨师！你怎么能让一个七岁的孩子给你做饭？
可惜抱怨是没有用的，貌似我们也没有付学费的样子。所以被理所当然地当作童工压榨。
说实话，如果不是老师，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当厨师的才能。其实我的做饭水平也不算多好，又没什么机会练习，只是能把食物做熟了而已。不过，既然做出来的东西第一个吃的就是我，自然要想办法让自己舒服一些。
于是我便想到了在基地中找到的“野营罐头”——小型智能食物处理机，8T的闪存中储存着几乎所有的食材和菜谱的资料，虽然不好直接拿来做菜，不过制作些鸡精鱼露之类的调料还是很轻松的，老师这里的调料只有盐，所谓的天然风味，吃久了也是很郁闷的，再加上从家里“拿”的其他东西，在我们到来后，老师的伙食水准有了大幅的提高。


不知不觉，我们的学武生涯已经经过了一年多，武功不知道学得怎样，但的确是很自由快乐的日子。
可是，伴随着我们的成长，母亲却愈发地凋零了，她的身体一直不见好，在一次风寒后，彻底卧床不起了。
“……帝国历五五三年，光明帝国最强的皇家军团在蓝河战场惨败于入侵的魔族军团，帝国最后的皇帝和元帅战死，五百多年的光明皇朝宣告覆灭，各地诸侯纷起，争夺天下……”
我一边回答着历史问题，一边偷眼看向床铺，母亲微闭着眼睛，连唇上都没有什么血色，皮肤呈现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白，如天鹅般优美的脖颈倾斜着，仿佛一碰就会折断。
“这个冬天……夫人很危险……恐怕熬不过去了……”昨天医生对林松岭说的话一直萦绕在我的耳边，开玩笑吧，母亲那么年轻，只是感冒而已，打一针就好了……这里，没有注射剂……可恶，我讨厌原始社会。
阿秀听到那几句话后一下子呆住了，然后也不管会不会被发现，径直跑去找老师。
在我们的软磨硬泡下，老师在夜里过来了，然后，他沉默地拍了拍我们的头，告诉我们，这段时间不用去他那里了，尽量在家待着。
怎么连老师都这个样子？什么意思啊？
母亲只是身体弱一些，要是在以前，进行全方面治疗，恢复仪，营养剂……如果，基地能够恢复运作就好了……维生设备是紧急系统中最重要的部分，也许，还没有损坏……
我又回到了基地，撬开了文件柜，找到ZC-LZ5020智脑系统的维护手册，开始一点点地试探。启动休眠的操作台，进入系统。
一个甜美的女声说道：“你即将进入的是南方防卫镇守府第七分署的管理系统，低于A级权限者无法操作，请进行身份确认。”
我掂起脚，将手放在扫描仪上。
“对不起，你的权限不足！” 原本可人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变得冰冷而机械。
我咬了咬牙，都一千年了，有权限使用的人大概早都被清洁机器人当成垃圾销毁了，你让我上哪里去找他？
备用操作台——“对不起，你的权限不足！”
通信系统——“请输入用户名……请输入密码……对不起，你的密码已经过期，请向上级管理部门重新申请……”
安全系统……
我颓然地坐到了光滑的地板上，怎么办呢？这不是民用系统，军用系统的复杂保密设置连自己人都会搞晕，而且每年都要重新设定，现在……什么东西都过期了……
要是他们还在就好了，我想起了在研究所时，和我同期的同事中有人的计算机水平很好，因故被所长训斥了一通后，自己修改了一个程序入侵所长的电脑，偷出了所有的资料，足足有上千个T，里面还有很多大灾变之前的东西，令我们大开眼界……
为什么我学的不是计算机呢？我茫然地翻着操作手册，一个应急处理方案跃入了眼帘，也许……可以试一试。我跳了起来，越走，心跳得越快，当走到操作台时，手都开始颤抖了。
我深吸一口气，抱元守一，暖流在经脉中流过，令心神镇定了下来。
试一试吧，也许会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警告！基地主系统遭到非法侵入，将在十分钟后关闭，请全体人员按照第2102号方案撤离。警告！基地主系统遭到非法侵入，将在九分三十秒后关闭，请全体人员按照第2102号方案撤离……”
事实证明，我得到的是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失望。


基地的关闭令家族的人大惊失色，上上下下乱作一团，频繁的通信差点引起了远东军的注意。最后，上面下达了命令，我的那个便宜堂叔林松岭带领一部分人回河丘述职，剩下的人继续对“神宫”进行严密监视，而我们便被安排在了撤回的人员中。
半个月后，村里组织了一支小小的队伍，一辆辆马车拉着村民和山村的特产离开，去城里置办年货。远东最重要的城市——瓦伦要塞就在群山的另一边，以马车原始的速度，大概要走一个多星期的样子。
在车队中有我们一家——当然，是母亲，我，还有阿秀，父亲依然不见踪影，只来了一封短信，让我们回去河丘，母亲这次没有理由拒绝离开了，而且，她病弱的身体的确需要更好的照顾。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我趴在后窗边上，回望着这片生养我们的山峦，虽然整日里盼望回归文明社会，但当真正离开的时候，心中却沉甸甸的，原本平平常常的一草一木都那么令人不舍。
阿秀还太小，没心没肺地期待着新鲜的旅行，嫌车里气闷，早跑了出去，兴奋地拉着驾车的蒙塔大叔问东问西。
母亲喝了半碗宁神的药剂，静静地躺着特别准备的软榻上，已然睡下了。
山路本就弯折，不一会，小小的山村已尽数掩在了青山之后，连炊烟也杳杳地汇入了山间的云雾中，渐渐的，只余下村前的那座山峰还有些熟悉的印象，山顶上长着一棵老树，前年母亲身体好时还领我们爬上去过……毫无先兆的，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了树下，戴着斗笠，高高瘦瘦地身形，明明站在那里，却恍恍惚惚地让人看不清楚。
是老师。
说来也怪，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老师，老师”地叫了一年多，莫名地，他已经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再见了，老师。以后没有人再吵你的午觉了，也没人给你做饭了，自己想办法吧，其实你烤的鱼还是很好吃的……不知道他能不能发现我藏在房顶上的鱼片和肉干……算了，反正那些东西也不怕放，等他饿了自然就闻到了。
乱七八糟地想着，那座小小的山峰也消失在了视野中，胸中突然一阵空荡荡地，那里……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家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另外两个刺客也在处于劣势的时候自杀了，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不过松岭堂叔应该是知道什么吧，满脸凝重地收拾着后续，还好因为周围人家都在庆祝元旦，我们遭到的袭击并没有引起邻居的注意。
阿秀伤的很重，小脸煞白，外伤还好，血勉强是止住了，但内伤不轻，肋骨断了几根，内腑似乎也受伤了，不停地吐着血沫。如果不是老师教我们的内功，大概会真的……
给他喂了些伤药，大半都被吐了出来，但还是起了点作用，伤情有所缓和，不过仍然不容乐观。
原本站都站不稳的母亲没有忧心忡忡的哭泣，而是一下子恢复了精神，脊背挺直，神色沉静地和松岭堂叔说着什么，
我趴在床边，不知所措地抓着阿秀的手，冰冷的体温，若有若无的脉搏，令我想到了许久以前的那个下午……阿秀快要死了，可这次我们的身边没有老师了……怎么办？
明明只是震伤而已，用治疗仪的话，两个小时就搞定了。
浓浓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我知道怎么能够救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无法让母亲恢复健康，无法治好阿秀的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死亡。
“……不行！不能这么做！”一旁的松岭堂叔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语调却慌乱起来了，用力摇着头，“我已经派人去送信了，帝都有我们的人，阿秀不会有事的。”说着说着，他的声调降了下来，似乎有些心虚的感觉。
母亲静静地看着他，坚定地说道：“阿秀的伤我知道，而且，就算这次没事，下一次呢？到河丘还要走多远？我们能躲到几时？而且……我能撑到什么时候？”
松岭堂叔擦了擦额上的汗，急切地说：“我们，我们无论如何都会……”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别人。”母亲凄然地摇了摇头，“林家已经烂了，没有一处地方是安全的，回到河丘又能怎样？我不能冒这个险，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阿秀，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母亲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斩钉截铁的决断。我突然有了不祥的感觉。
争辩了几句后，松岭堂叔勉强被母亲说服了，悻悻地走出去安排着什么。
母亲退了两步，无力地坐到床边，看了看阿秀，又看了看我，一下子把我抱在怀里，身体颤抖着说道：“佳佳，对不起，佳佳，可是阿秀这个样子，我只能先救他了。”
“阿秀有救了吗？太好了。”我的心一下子放下了。
“佳佳，”母亲松开手，看着我，轻轻地给我整理着头发和衣服，喃喃地说着，“佳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要小心。回到河丘后，爷爷会好好安排你的，不要害怕，好好和其他的兄弟姐妹们相处。不要逞强，但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你爸爸……你爸爸他在做很重要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他的事，也不要说阿秀的事，任何时候都不能说，知道吗？”她悲伤的神情转为异常地郑重。
我茫然地听着，心渐渐地沉了下去，母亲的口气……怎么这么像是……交代遗言？而面前母亲的神情是如此的认真，我只好顺着她的意，点点头，轻轻地说：“我知道了，我没有见过爸爸，只有妈妈一个，可是妈妈离开了。”不知不觉的，脸上湿漉漉的。
“对不起，佳佳。”母亲再一次抱住我，哭泣着说，“你只要说不知道就好了，他们不会公然难为你一个小女孩的……我必须带阿秀去找一个人，只有他才能救阿秀……可能，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我明白了，妈妈，请你也保重。”
我认真地点点头，新的童年……还真是短暂啊！不管怎样，只要阿秀能够活下来……可是，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了吧……
“妈妈！”
我感受着这最后的温暖和安心，尽管很脆弱，但我就是在这对手臂的守护之下度过七年的时光的。


人生最孩屁的事就是上线就看到准精品贴并抢占沙发然后下班走人。嘎嘎

好长~    板凳个    饭后看~

地板~`````````````

好文章啊！

正太版的阿秀……偶比较期待帝林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