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不在乎，即使要把他的指头都割去，即使要把他的双手都砍掉，他也绝不允许他一个人埋在地下被咬得体无完肤！
渐渐的，不再痛了，原来人的痛感，真的是可以麻木的．
可是心里的痛，却要把他撕开一样．
“哥哥．．．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虚弱得像差点断掉的弦线，听到的，只是破碎的几个音节而已．

雨越下越大，狂乱的雨，凌迟着伤痕累累的心．
雨水顺着发梢落下，模糊了泪眼，脑里一阵阵天旋地转，全身余下的丁点力量也被抽走了，整个人顿时失去了支持，狠狠的摔倒在水潭里．
“哥哥．．．”身体泡浸在冷冷的水里，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咬紧牙关想爬起来，却再无力的摔倒．
更紧紧的咬着牙，手用力抓紧泥土，再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双手撑着身体的重量，他急促喘着粗气，颤抖旳双手艰难把他的身体轻轻抱上来，生怕会弄痛他似的．
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揭开裹尸布，手上的斑斑血渍染红了雪白，眼里的泪水又再倾泻．
为什幺，他们连一副棺木也买不起？
怎能忍心，让他这样躺在泥土里，怎能忍心？
在已沾满泥泞的裹尸布下，是一具被雨水浸得湿淋淋的身体，蓝色的发丝凌乱的覆盖在脸上，唇上，脸上的血色已全部退去．
他轻轻替他梳理头发，把他的身体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自小便粗心大意的他，从没试过如此温柔．
那只因为，那是他的兄长，从起便一直保护着自己的兄长．

“因为我是哥哥．．．”他总是微笑着说．
“别忘了你只比我大几分钟！”不是不屑，更不是不服气，只是，只是．．．
哥哥，你知道吗，即使很享受彼此依偎着的温暖，喜欢你好听的声音哄我入睡，身为弟弟的我，心底里只有一个愿望，我，也希望能保护你．．．
因为我们是兄弟，不！是比兄弟还要亲的孪生兄弟！
可是你却从不给我机会．．．
而且，以后，也再不会有机会了．．．

那张跟自己一的容颜，只过了一天时间，已憔悴得自己无法相信．
“脸色很差啊！哥哥，是睡得不好吧，也是的，在这种鬼地方，哪能睡得好呢．．．”他凝视着他的脸，喃喃说道．“你就是这样，为了别人可以拼命，却偏偏跟自己过不去，大笨蛋！你早晚会害死自己的．．．”
“你到底还要睡多久？你该知道你弟弟耐性不好，你要不立刻给我醒来！要不我走算了！”
“我说我要走了！你连我走也不在乎吗？混蛋！你连弟弟也不要吗！撒加！你这个混蛋！！！”
“我叫你起来啊！你听到没有！撒加！起来！！！”
“你听到没有．．．哥哥．．．你不要不理我．．．哥哥．．．”他把头埋在他的发丝里．“是我错怪了你．．．是我不好．．．你骂我啊！你打我啊！别这样．．．”
他紧紧抱着他，就像小时候受伤后互相依靠着对方一样．．．
小时候的两人．．．
勾着手指立下的誓言．．．
他们是至死不分的兄弟．．．
只属于两人的，遥远，封尘却永不磨灭的回忆．．．

Repentance （１）

下雪了，今年的平安夜特别冷，黄昏的温度便更低了，我把冻僵了的手放在口边吹几口暖气揉了揉，却始终暖不起来．
没有他在身边，又怎会暖呢？
“妈妈，我要那个．．．”
“爸爸，今年有什么礼物？”
一个个孩子穿著暖暖的衣服，有的拖着父母的手撒娇，有的高高兴兴地捧着五光十色的礼物，嘻嘻哈哈的，脸上都是满足灿烂的笑意．
然而无论那笑声再响亮，我们也无法感受得到．
眼前的东西多美好有何用？自己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再美好也只是碍眼而已．
就算街道再热闹，周围的店子布置得再漂亮，店子橱窗摆放着的蛋糕再诱人又跟我何干？
那些孩子，只跟我和哥哥差不多大．．．
差不多大？
不，天壤之别，他们所拥有的，对我们来说是穷奢极侈．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一股怒气涌上心头，我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们．
“妈妈，看！那个孩子多脏啊！他妈妈为什么不给他买件新衣服？”一个路过的孩子看着我，怜悯的目光直刺进我心中．


脸颊一阵炽热，拳头格格作响．
“你说什么？”混蛋！你以为这是同情吗？这叫侮辱！！！
“妈妈．．．”他立刻吓得瑟缩在女人身后．
哼！没出息的家伙！
“你对我儿子凶什么凶？”那女人指着我的鼻子尖声痛骂，那声音之大，足以响遍整条街道，街上的行人都纷纷看了过来．“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德性！野孩子！”
“你．．．你．．．”
脸红耳赤，想极力争辩什么却哑口无言，还有反驳的余地吗？我的确是个野孩子，连父母也讨厌了不再要了的野孩子！
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我逃一般的头也不回飞奔而去．
我不会让他们看到我哭！死也不会！
我不会哭！加隆，你永远也不可以哭！

跑了良久，我才筋疲力竭停了下来．
没有父母又怎样？没有家又怎样？我有哥哥！我有撒加！
呼吸渐渐平伏起来，拳头不再抖震了．
没错，只要还有他，只要还有他，没有了一切又有什么所谓？
没有了委屈，没有了不忿．
心里是暖暖的，甜甜的．
即使失去了所有，至少，我们还有着彼此．．．
掏了掏袋子，我舒了口气，还好，那几颗糖果还在．
那是我用辛辛苦苦储下的几块钱，买给他一份小小的圣诞礼物．
他并不是特别喜欢糖果，我只是想给他，一点点甜蜜而已．
虽然，我知道，那一点点，对他来说，根本是远远不够．
可是，我还是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
因为，他是这世上唯一会疼我爱我的人了，是的，唯一一个，可是我已心满意足．

繁华似锦，其实只是假象而已．
如果这里是天堂，就在这天堂的不远处，就是令人沦于万劫不复的地狱．
那个鬼地方，是地狱！从出生起便一直折磨着我们的地狱！
没有温情，没有希望，甚至连人最基本的自尊也没有！
在了无生气的街道上，瘦骨如柴的人们，低垂着头，像行尸走肉般走着，散乱的头发都遮盖着脸，让别人看不到表情．
街道两旁，是一间间简陋的小屋，砖瓦都已残破脱落，像个垂死边缘的老人，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天空看不见蔚蓝，阳光十年如一日的昏暗，有人曾说过，在这儿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会失去光泽，就是连放在这儿的一盆小花，也只有不过三天的寿命．
人们住的，人们穿的，人们吃的，只能说比动物好一点点而已．
这儿，就是我和哥哥的“故乡”．
我和哥哥从不承认这儿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不在这里，我们的父母亲人也不在这里，我们只是两个被卖到这儿的孩子罢了．
拐进不见天日的暗巷里，空气中挤压着各式各样的浓重恶臭，连一个呼吸的立足点也没有，而在这里生活的，不仅仅是蚊虫鼠蚁，还有我和哥哥，还有一大群跟我们同一命运的孩子．
看着巷子尽头的那间破屋，双腿无论如何也不愿再提起来．
我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可是，纵使我们真的能逃出来又怎样？我们根本无法生活，更不可能逃过他们的掌心，被捉回来后只会九死一生．
那些面目狰狞，从不把我们当人看待，从不给我们温饱，只把我们剥削谋利和当作发泄工具，毁掉我们一切的刽子手！
我紧捏着拳头．
总有一天，我们要离开这里，去找寻我们自己的天地！

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爬上围墙，比上次利落纯熟多了．
我也知道被发现的后果，其实我并不怕被他们抓到，只是不想连累哥哥．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偷跑出来．
上一次，在我们生日前几天，我在晚上偷跑到海边拾了几个漂亮贝壳给他作生日礼物．
再上一次，我溜出去偷走了糕饼店的一块蛋糕，只想和他庆祝圣诞，但却换来他一整天不理睬我．
他说我不该偷东西，他说这是不对的，但那些连一块面包也不肯给我们的混蛋便很应该吗？
但我还是听从他的话，他是唯一爱我的哥哥，我不能令他不开心，更不该和他吵架，所以我答应了他，以后决不再偷东西．
为了他，我什么也可以做．
是真的，什么也可以．．．
只要和他一起，去哪里也没所谓，所以我忍受了，忍受了那连猪狗也不如的非人生活．
他给我支持，我送他安慰；他替我拭泪，我逗他微笑．
没有了对方，我们绝不能熬过这八年渡日如年的痛苦岁月．


无论跌倒了多少次，我们总会手牵着牵手，再次勇敢的站起来．
我们不会再需要别人怜悯，连父母也丢弃不管的孩子，会有谁来爱？
我们在他们心中，或许比蝼蚁更卑贱，可以肆意践踏，但我们却有比钢铁更坚强，可以引以为傲的志气和自尊！
没有人爱我们，我们更应该珍惜对方．

这屋子简陋得很，天花板补了又补，地上也是一个个小坑，屋里一点点烛光也没有，我们便在这种恶劣环境下工作，不听话的做错事的难逃一番毒打，更有些因为疲累过度工作时被机械砸死．
我们都只是他们的生财工具，他们只为遵守法律，勉强给了我们几个钱作为工资，经过一天的辛劳后，我们只能换来一碗稀饭，然后又被关进狭小阴暗的地牢里去．
地牢的门锁上了，可那却难不到我，只需一根细小的铁丝便可畅通无阻．
其实要逃出去真的不难，可是离开了这里，我们真的能生存下去吗？
我们都只是小小的孩子而已，即便多渴望离开这里，也没这种勇气．

轻轻关上了门，牢里的同伴都瞪大眼睛看着我，一脸惊讶．
“加隆，你跑到哪里去了？”
“嘘．．．”这么大声会被发现的，笨蛋！
“你的胆子真大，万一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啊．．．”
“你这小子自己任性算了，别连累我们．．．”
他们七嘴八舌的，烦死了！
我不耐烦的推开了他们，这些烦人挡着我干吗？
在人群中，我极力试着找寻他的身影．
黑暗中，混乱中，一双手抱着了我，紧紧的，但绝不会把我弄痛．
能这样抱着我的，只有他．
他没有说话，幽蓝的眼眸里充满担忧，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就像害怕一眨眼我会跑掉似的．
他前所未有的牢牢抱着我，双手冰冷颤抖，脸色苍白如纸．
我的心被狠狠的揪了几下．
“哥哥，对不起．．．”
“加隆，你怎么又偷跑出去了，你忘了上次吗．．．”
记得，当然记得，上次被他们抓到后，我被狠狠毒打了一顿，还被关了足足一个星期．
“幸好，他们今次没有发现．．．”他正色的看着我，沉重的声线根本不像八岁的孩子．“答应我，不要再偷跑了，无论什么原因也好．”
“如果．．．是为了我最重要的人呢？”我也紧紧的抱住了他．“我只有一个哥哥，他是唯一一个爱我的亲人，只要是为了他，被他们打死，我也没所谓的．”
“加隆．．．”
“从前只有哥哥保护我，但我也希望能为你做点事．”
失去了双亲，自小到大，身为哥哥的他，便担起了父母的责任照顾我．我冷的时候他会把自己同样单薄的衣服披在我身上，尽管自己冷得瑟瑟发抖；我饿的时候，他会把自己仅有的一小片面包也让给我，宁愿自己饿得全身乏力；我想起爸爸妈妈哭时，他会柔声安慰我逗我破涕为笑，虽然他心里的难过一点也不比我少；当我做错了事的时候，他会不顾一切替我承担错误，哪管之后会被打得遍体鳞伤．
“因为我是哥哥啊．”他总是微笑着说．“加隆，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也是我最爱的弟弟，你比一切都重要．”
可是，他始终还是个只比我大几分钟的孩子而已，无论他再坚强再成熟，也根本不能担下这样的重担！
我们渐渐长大，虽然都是得不到温饱，我比他强壮多了，可是，他还是那个处处拼了命保护着我的哥哥．
哥哥，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我只想你快乐而已．
你在我面前，总是温和的笑着，那像天使般纯真幸福温暖的微笑，差点让我产生了错觉，以为你真是快乐的．
你在我面前，无论遇到了什么也不会落泪，你把血水泪水都吞进肚子里，因为在需要你照顾的弟弟跟前，你必须坚强起来，成为可以依赖的哥哥．
但我，的确曾看过你哭，在我背后一个没人留意到的角落落泪．
但我，还是捕捉到你在坚毅的咬着唇时，眼里那一即逝的哀伤目光．
我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难道你忘了我们是心意相通的双生子吗？
你笑亦是我的欢乐，你哭也会令我难过．
你瞒不了我的，哥哥．．．
我知道你紧抱着我的因由，你是想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你疼着我爱着我吧！
你把我的悲伤都承担下来，负担两个人的哀痛，太重了．．．


“混蛋！住手！！！”
前所未有的暴怒！我可以忍受他们侮辱，可以忍受种种不公平．
但我绝不会让你们伤害我哥哥！
“我杀了你！！！”
我像疯了的野兽一样扑上去，你们伤害了我哥哥，我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挥出的拳头被牢牢捉住，双手被反辗按了在地上．
“混蛋！！！”
“臭小子！你吃了豹子胆子！想偷走？你把我们当作是白痴吗？”他咬牙切齿骂道．“看来你是忘了上次的下场了，不给你点利害尝尝，你也不会学乖！”
坚韧的藤条如风扫到我头上，我无处可逃，本能举起手去挡．
“加隆！！”他惊呼一声，想竭力爬起来，却再次被他踢开．
“哥哥．．．啊．．．”稍一分心，腿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我踉跄的摔了在地上．
藤条如雨落下，我用尽气力滚动身体躲避，引来他们更肆意的狞笑声．
膝盖好痛，我的腿已不能动弹，只能闭上眼睛忍受他们的折辱，没有流泪，更没有求饶，我宁愿死，也要保留我仅有的尊严！
“哥哥，加隆要先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人们常说，一个人在临死前会再忆起种种深刻的片段．
我的眼里全都是他，温柔的他，从小开始便从没跟我分开的他，永远照顾我的他．．．
哥哥．．．
我只想在临死前，再看你一眼，一眼而已．
睁开眼睛时，我彻底吓呆了．
他用身体紧紧包裹着我，就像母亲保护孩子一样．
疯狂的藤条抽打在他单薄的身体上，他猛烈的抽搐了几下，双眉因疼痛紧蹙着，紧紧咬着惨白的唇，他急促的喘息着，却始终牢牢的抱紧我没哼一声．
“哥哥．．．”我的声音嘶哑哽咽了．“不要．．．”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肯放开我．
“住手！你们住手啊！你们会打死他的！”我歇斯底里的喊着，声音却微弱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
“求求你们．．．”
．．．

疯狂的狞笑渐渐远去，地牢里的孩子都躲得远远的，深怕会被牵连．
“他们两个真可怜啊．．．”
“谁让他这么大胆偷走？活该！”
我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他们都怯怯垂下头来．
哥哥，不怕！还有我呢！还有我！
“哥哥．．．”我抱着伤痕累累的他，眼泪禁不住流下．
加隆，你这没用的混蛋！还说什么要保护他？
哥哥，我保护不了你，我只会连累你．．．
“对不起．．．是我不好．．．”
“不．．．”他挤出了虚弱的微笑，艰难的举起仍在淌血的手，颤抖的指尖轻轻替我拭泪．“加隆．．．没有错．．．没有．．．哥哥．．．很好．．．哥哥．．．不痛．．．不要哭．．．不要哭．．．”
“不，你别骗我！”看着他身上纵横交错的血痕，我差点忍不住别过脸去．“你忘了我们是双生子吗？你痛我也痛，你骗不了我！”
手忙脚乱的想替他包扎止血，手上的血已住了，血又从背上涌出来；想减轻他的痛楚，却反而把他弄痛；想说些让他好过的话，却要他反过来安慰我．
为什么我什么也不会做？
没用的混蛋！！！
“加隆．．．你的腿．．．”他微弱的问道．
“我的腿没事，你别动，会弄伤伤口的！”
“不．．．你的腿．．．”他死心不息的追问着．
“真的没事，哥，你不用担心．”
“让我看看．．．加隆．．．”他挣扎着要起来，背上的伤口再渗出血来，身体摇摇欲坠．
“不！不要起来！”我惊惶失措把他扶着．“我给你看了，你快躺下来．”
“还在流血呢．．．”他的手轻抚着我的腿．
“一点点血罢了，又要不了命的．．．”
“加隆．．．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我愣然了，他．．．在说什么？
“加隆．．．很喜欢海吧．．．我们去找寻．．．属于我们的那片海．．．”
离开这里，是我一直渴望的，多少次逃了出去，也要不甘不愿的回来，只是．．．
心里还是害怕的，怕踏出了这里无处可去，我们只是小孩而已，离开了这里，我们该怎样生存？万一被他们抓了回来，我们的下场只会比死更痛苦．
“我们．．．大不了．．．死在一起．．．总比在这里．．．被凌辱折磨好．．．”他温和的笑着．“哥哥说过．．．不会再让你受苦．．．我会信守承诺的．．．”


“我也说过，不会再让哥哥难过．”
“待我们的伤好后．．．我们一同离开这里．．．好不好？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哥哥会照顾你的，加隆．．．不用害怕．．．”
“好！”我用力的点点头．“只要我们在一起，没什么可怕的！若真的给他们捉到了，我们大不了死在一块好了．”
明天的事，从来没有人知道．
我只清楚，我们永不会分开．
我们会努力活下去．
而且比现在活得更好！

（３）
渡日如年，每天的日子还是那么难过，因为偷走我和哥哥被关了起来不准吃饭，等他们气消了才把我们放出来．
这段日子我都听哥哥的话，乖乖的循规蹈矩没有闹事，也没有再招惹他们．
“待我们的伤好后，我们便离开这里．”
“为了我们的海，要忍耐啊，加隆．”
“相信哥哥，加隆．”
我当然相信你，哥哥，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哥哥啊！
虽然不过比我大几分钟，他却远远比我坚忍成熟可以依靠，尽管他还只是个小孩，却在各方面都无时无刻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呵护我，而我，也不期然的处处依赖着他．即使心里一直渴望能反过来保护他，我还是享受在他身边的温暖和安全感．
他做事一直比我心思熟虑，只是我从不知道，他这几年都在辛辛苦苦把丁点的工资节省下来，计划在将来离开这个地方．
“本来想再多储一点才走的，这才能确保以后的生活．”他数着小布袋里的几个钱币．“可现在没法子了，我不能再忍受看到你这样．”他轻轻摸了摸我受伤的腿．“还痛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伤到了骨头，又怎可能不痛呢？可是我不想让他难过，再说，我根本没想过自己．
“哥哥的伤也好了吗？”
“好了．”他用力点点头．
哥哥，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不想让我难过呢？
“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的，加隆．”他自信的笑了笑．“只要我们兄弟同心，什么也难不到我们的！”
我点了点头，只要在他身旁，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并不是个安分的孩子，从小开始我便是出了名的反叛，遇了不公平的事也不怕眼前吃亏，总会忍受不住硬要逞强，但是这段日子我还是忍了，全因为那温和的微笑和那个承诺．

我和他的伤都已差不多痊愈，我们知道，离开这儿的梦想不远了．
每年除夕晚上，那些混蛋总会纵酒达旦，整夜也不回来，那是我们逃走的最好机会．
这一天，我们都乖乖的做工，跟平日没有两样，经过一天的劳累，夜幕降临时，我和他躲在一角，收拾好少得可怜的衣服和行装，准备在他们出去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们要去哪里啊？”同伴们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们．
我们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收拾东西．
“加隆，你不是打算和撒加一起逃走吧？”他们尖声叫了起来．
“嘘！你别大声嚷嚷！”我狠狠瞪着他们．“再叫的话，信不信我捏断你的脖子．．．”
“加隆，不要这样．”他柔声打断了我．“对不起，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我们没法忍受了，我们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几个人爆出了一阵笑声．“你在开玩笑啊！离开这儿你们能去哪里？你们能独自生活下去吗？别说住的地方，就是连吃的东西也没有！简直是自寻死路！”
“哼！你们上次还受不够教训吗？被他们捉到了，不打死你们才怪呢！”
“是啊，撒加，你们还是不要去了．”
“是啊是啊，留在这儿总比被打死的好．”
“无论如何，我们会离开这里的．”他沉声答道，眼里没有一丝动摇．“我们会自力更生，会勇敢的活下去！不管环境怎样恶劣，我们也一定活下去！”
“我们会活得更好！我们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我拖着他的手，前所未有的自信坚定．“你们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连累你们的．”
“你们真的要走吗？”
“没错！”
“你们真的不怕吗？”
“不怕！”
“撒加，加隆．．．”
“我们要走了．”我们手牵着手．“再见了，大家．．．”
“再见！”
“再见．．．”
“一切要小心啊！”
“要好好活下去！”
“谢谢你们．”我们向他们笑笑，大步向前，再没有回头．

我带着他，熟练地打开了门锁，放轻脚步走上不知走了多少遍的地牢楼梯，走到出口时，他把我拦住了，自己把头探出看了看，确定那些混蛋不在后，我们深呼吸了一口气，出尽全力一个劲儿拼命地走．


“哥哥，你先上去．”不容他半点犹疑，我扶着他爬上围墙．
“可是，加隆．．．”
“放心吧！你先上去，我一会儿跟着来，我又不是第一次逃走，那难不到我的．”
他点点头，吃力的爬了过去，接着我也爬了上去．
腿上突然一痛，混帐！在这时才触动了旧伤，没有法子，我只好忍着痛爬了过去．
翻过了围墙，我们终于成功的逃了出去．
贪婪的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我们看着对方，久久没有说话．
多年来祈盼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我们真的不是做梦吗？
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我们都笑了．
“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激动的拥抱着对方，喜极而泣．
十二下钟声响起，新年来了！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我们将在属于自己的新天地，过着新的生活！
“加隆，我们走吧！”他先从狂喜中恢复过来．
“好！”我们笑着，拖着对方的手，告别了这个我们渡过了八年的地方．
“哥哥，我们该去哪里？”
“只要和你一起，去哪里也没所谓．”他灿烂的笑着．“不过得先找个地方睡觉．”
漫无目的走在空荡荡的街道，屋子都关上了门，那也不要紧，反正即使是在白天，也没人愿意收留我们这种脏兮兮的孩子的．

幸好，这一晚没有下雪，可是天气还是很冷，在寒风中我们还是禁不住微微颤抖．
腿又开始痛了，我差点站不稳．
“加隆！”他紧张的看着我．“怎么了？”
“没．．．没什么．．．”想极力掩饰，可抖震的声音还是出卖了我．
“是不是刚才又弄伤了？”他焦急问道．
“真的没什么．．．哥．．．你别担心．．．”我的话还没说完，他已把我背了起来．
“加隆，哥哥背你走．”他咬了咬牙，急促的呼吸，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
他也只是孩子罢了，又怎能承受另一个跟他一样大的孩子的重量？
“哥，放我下来，我能走的，放我下来．”
“不．．．”他额上渗满豆大的汗珠．“我能支持着的．”
他背着我，一直走着走着，直到走到一条小巷里，他终于筋疲力尽把我放了下来．
“哥哥．．．”
“没事的，睡一觉就会好的．”他撕下了衣服上的布，轻轻的替我包扎．
“是伤到骨头了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眼里闪过一丝责备．
“你的伤也没完全好，是吧？”我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痕．
我们都只是不想对方难过而已．
“睡吧！加隆，睡醒了会好一点的．”
我们把瑟缩着的身体依靠在一起，互相拥抱着慢慢入睡．

寒风吹过，我们打了个冷颤，黎明时份，我们便醒了过来．
他取出了我们准备好的面包，分成了两片，把大的分了给我．
“你受了伤，要多吃点的．”也许是预计到我会说什么，他拿起较小的一片，飞快的放进了口里．“还有，这几天要好好休息，别再触动旧伤了．我们先在这儿住吧！哥哥想办法去赚钱，到时我们便可以买些面包和衣服了．”
赚钱？我们什么也没有，能怎样去赚钱呢？
“相信哥哥，你只要在这儿休息便可以了．”他让我舒适的靠了在墙上，临走前还忘不了叮嘱．“记着别乱动．”
到了黄昏，他终于回来了，脸上有点倦意，却遮掩不了快乐．
“加隆再过几天，我们便可以再买些面包了．”他掏出了两个钱币，欢天喜地的．
这天晚上，我们每人能吃一个面包．

接下来的几天，他也是很早便出了去，中午会赶回来看我，然后又匆匆的出了去．
他实践了承诺，我们有钱买面包了，可是我并不快乐．
他总是笑着跟我说：“加隆，今天我们不用挨饿了．”，“等储够钱后我再给你买件衣服．”
他总是笑着的，笑得很灿烂，只是在我眼中，他笑得好累．
他每天回来，全身也像散了架似的靠在墙上，很快便沉沉的睡着．
你忘了吗？我们是双生子，你暪不了我的，哥哥．
你的微笑根本冲洗不去倦意．
我曾问过他，那些钱是怎样赚回来的，他总是避而不答．
好几次想跟着他去看看，他白天到底是怎么过的，是那条不听话的腿，却让我寸步难行．
一天复一天，赚到的钱越多，他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这一天，他还是很晚才回来．
他低垂着头，发丝遮盖着他的脸，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把一件衣服加在我身上．
“加隆，这样便不怕冷了，早点睡吧！”他的声音有点嘶哑．
“哥哥．．．”
“早点睡吧！”
“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抓着他的肩膀，逼他正视着我，他却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告诉我，哥．．．”我伸手想拨开他凌乱的头发．
“不！”他像触电似的后退了几步．“真的没什么．．．”
他怎么也不肯说吗？
他还是那样，总是喜欢自己承担一切！
难道我这个弟弟，真的那么没用吗？
只能眼白白看着他难过，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吗？
疲累的他，躺在我身边不久便睡着了．
我拨开了他的头发．
我几乎没法呼吸！
他苍白的脸上，是几片青瘀，眼角是一道没干的泪痕！
哥哥，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在隐瞒着我什么？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我加隆绝不会放过那个混蛋！！！

第二天，他趁着我还没起来，匆匆替我准备好早餐后，逃一般的跑掉．
我忍着痛，撑着墙壁站起来，随着他的身影跟上去．
他跑得很快，我根本追不了他，腿上的痛越发利害，我倒抽一口凉气，撑着身体，一条一条街道的找．
终于我在一条繁忙的大街上，看到了他．
看着不远处的他，我像石像一样，彻底的呆了．



（４）
我终于知道，他不肯让我知道的因由．
试问有谁能忍受得到，亲眼看着最亲的人为了自己，即使自尊像泥泞般被践踏也在所不计？
一个高大男人昂然站在他的跟前，冰冷的目光审视着低着头跪在地上的他．
“小子，给我擦干净点．”
“是．”他仍然垂着头，专注地擦着男人的皮鞋．
“小心点，弄污了你可赔不起．”
“是．”他放轻了力度，小心翼翼．
“你没吃饭是不是？”他不耐烦的怒喝．“快一点，我可没时间跟你磨蹭！”
“对不起．．．”他咬着唇，始终没抬起头来．
“多少钱？”
“两块钱．”
他把一块钱抛在地上，没多说一句便转身离去．
他呆呆看着那远去的背影，良久才俯身用颤抖的手拾起地上的钱币．
我的泪，不知不觉的流下．
哥哥．．．

不一会，一个贵妇走到他跟前，不发一言，也不看他一眼．
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她．
“小子，你在看什么？”
他怯怯垂下头来，继续干活．
她始终没看他一眼，临走前只抛下了三块钱．
“太太．．．”他想追上去，她却走远了．
再没有人来，他向着红肿的手吹了几口暖气，把手收在怀里，痛苦的皱了皱眉，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了几个钱币，小心的放在手心里数了数，微微的笑了．
你不是说过，自尊是我们仅仅剩余的东西吗？
你知道吗？我宁愿饿死，也不要看见你这样！看见你为了我把唯一一点点尊严也牺牲掉！
心猛然的抽痛着，我绝不能忍受！绝不能够忍受！
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是硬来也要把把拉回去！

在我想冲出去之际，又有人来了，这次来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英俊男人，他身边是一个跟我们差不多大的小孩．
“孩子，你的脸色很苍白啊！是不是不舒服？”他俯身凝视着他，声音温柔而慈祥．
“没．．．没有．．．”他惊愣的看着他，有点受宠若惊．
“你的父母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他脸上闪过一丝凄然．“我从没见过他们．”
“就只你一个人？”
“不，我还有一个弟弟．”凄然在瞬间转为陶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那男人笑了笑，眼里充满怜爱．“孩子，拿去买件衣服吧！这样子会冷病的．”他把一些钱塞进了他的手里．“虽然不多，但应该足够你和弟弟买些衣服了．”
“不，先生，这怎么可以呢？”他连忙钱塞回给他．“我不能白白要你的钱．”
“你不要钱，也要点吃的吧！”他身旁的孩门把一袋面包递了给他．“你也不想你弟弟挨饿吧！而且你饿坏了，有谁去照顾他呢？”那孩子亲切和煦的笑着．
“谢谢你们．．．”他用微笑表示答谢．
“孩子，回去吧！你的脸色真的很差，需要好好休息的．”
“是啊！你弟弟在等着你回去的．”
他点了点头．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彷佛看到了天使．
我们一起回去吧，哥哥．
以后的一切，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担．
是你教懂了我即使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还有尊严，我们还有志气！
而且，即使面对什么困难，我们也有对方去分担．

他收拾好东西，站起来准备离开，却被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拦住了去路．
“小子，想不到你今天还敢来．”
“你把我们的生意都抢走了．”
“滚！否则别怪我们不容气．”
“这里也不属于你们的！”面对着比他高大强壮的孩子，他没有半点屈服．“你们凭什么要我走？”
“凭什么？”那个最大的孩子，干笑了一声，手一挥一个耳光把他打倒了在地上．“就凭这样．”
我紧捏着拳头，就是那些混蛋！就是那些混蛋打伤他的！
任何一个伤害他的人，我都不会放过他！
“别碰我哥哥！！！”没理会腿上的伤处，我像疯了的野兽一般向他们扑过去，把其中两个推了在地上．
他倒了在他们中间，痛苦的抽搐着．
“混蛋！！！”我怒瞪着他们，他们几个颤抖的后退了几步．
“这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才碰了他一下，他就这样了．．．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喃喃说着，落荒而逃．

我连忙他轻轻抱了起来，心紧紧抽了一下．
他的身体像被关在冰窖几天似的，冰冷，虚弱，体温彷佛被一丝丝抽走．


“哥．．．”我把他紧紧的抱着，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加．．．隆．．．”他的双唇没半点血色，可却仍努力泛起一抹安慰的微笑．
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还只想着安慰我？
我不要看到他为我受伤！我不要看到他为我受侮辱！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令我更难过！
“加隆．．．你是不是．．．生气．．．”他在我的怀里，冷得剧烈颤抖．“隐瞒着你．．．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你老是这样？”我按奈不住大吼起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一直连累你的是我！”我的声音渐渐嘶哑．“我不是个好弟弟，我不是．．．”
“不．．．加隆．．．好温暖．．．”他温柔的笑了笑．“加隆是个．．．可爱的．．．弟弟．．．”
“哥，我和你回去．”
“不行．．．会弄伤你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已筋疲力尽昏睡过去．

自小便只有你爱护着我，你真的是个好哥哥，可是，我并不想这样．
一直渴望着，也能好好照顾你．
我没有父母，你也没有；我没有别人疼，你也没有，不该只有我得到疼爱．
这样根本不公平！
没有钱看医生，但你还有我！我不会让你死去！
我学着以前我生病时他照顾我的，把破布渗了些雪水，敷在他火烫的额上，抹了抹他被烧得灼热如火的身体，把他扶了起来，一口一口的喂他喝水，滋润他被烧得干涸撕裂的双唇，可他连喝水的气力也没有．
他紧紧的皱着眉咬着唇，忍受烈火焚身一样的煎熬，无论如何也不肯哼一声．
一直以来，只有我才知道，我温柔的哥哥，也是个倔强的孩子．
他从不会在人前示弱，他曾说过，他不会向那些人摇尾乞怜，自小开始，他从没为自己向他们乞求过半句，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也没有．
他和我一样，都有着自己的梦想．
他并不甘心留在那里，我们曾有一个约定，他要成为一个画家，我要做一个船长，等我们拥有自己的船后，我们要一起环游世界，把各国的风景都画下来．
可是如今他却为了我甘心舍弃自尊，做那种低三下四看人脸色的工作．
轻抚着他脸庞上的伤痕，我的眼眶热了．
我一夜没睡，不眠不休的在他身旁守护着他，就像以前无数次他照顾生病的我一样．
他也只是个孩子而已，而且只是个瘦弱的孩子．
可是，经历的沧桑却令他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成熟，坚毅．
在我面前，他从不流泪，从不喊痛，因为他怕会令我难过．
他是个好哥哥，我却不是个好弟弟．
我不是．．．

天亮的时候，他的身体不再烫了．
“加隆．．．”他悠悠醒转过来，送我一个温暖的微笑．
“哥，你觉得怎样了？”我焦急的问道．
“好多了，原来加隆是个很好的小护士呢！”
“太好了！”我激动的抱着他．“我还怕．．．”
“不会的．”他柔声说．“我不会死的，因为我还要和加隆一起．”
“哥，我们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好不好？”
“好．”他点点头．“我们一起．．．”
是的，是两个人一起，去找寻我们的那片海洋．

过了一两天，他的烧完全退了，我也能勉强走动．
我们的食物和金钱都已差不多用尽了，他提议先让他再去赚点钱，等我的腿伤完全康复后才一起去找工作，可是我坚决反对．
我不会让他再受那些人侮辱！
快乐，我们要一起分享；痛苦，我们也要一起承担．
用他的痛苦换来的食物，我宁可活活饿死也不会吃！
“真拿你没办法．”他笑了笑．“加隆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呢！”
“我就是别扭！但这怪不了我，是我哥把我宠坏的！”我理直气壮的嚷着．“我郑重的再说一次，你不要想着抛下我一个自己去挨苦，我绝不会答应的！”
“知道了知道了．”他笑得更开怀．“我还得靠加隆船长带我去环游世界呢！”
我们依靠着看着夜空，有他在身边，星星也会更光更亮．
“不知道外边的世界是怎样的．”他茫茫的出神．“真的好想去看看啊！”
“一定可以的！等我们长大了赚了钱，我们要一起去看，记着，是一起，你不要失约啊！”
“当然啊！什么时候也要一起！”他笑着，和我勾了勾手指．


“他被一群凶悍的人带走了．”也许被我吓着了，他战战兢兢答道．“我看见他们向那边走去，你快去救他吧！”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我抛下一句，便向他指着的方向奔去．

这个城镇很大，我又不熟悉路，只好胡乱的找，腿上的伤处又传来了阵阵疼痛．
我没有理会，继续拼命的找下去，可越是找下去，我越是心寒．
一定要快点找到他！抹了抹额上豆大的汗珠，我坚持着不断的找．
最后我在一条阴暗的巷口停了下来，我清楚听到自己的每一下心跳声，还有，那些肆意像恶魔一样的笑声．
我倒抽一口凉气，阵阵寒意袭遍全身，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进去．
我看着眼前那一幕，血彻底的凝固了．
虽然相隔有一段距离，我仍清楚看到那些狰狞的脸，即使化了灰我也认得的脸！
他们在狞笑着，围着倒在地上的他，拳和脚狠狠的落在他的身体上！
“哥哥！！！”我用尽气力跑过去．

“停下来．”那混蛋沉声命令道，上前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说！那个臭小子在哪里？”
“不知道．．．”
“还口硬吗？”他齿缝间透出几个字，在我还没能反应之前，只听到“咯”的一声，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随即我的左手传来一阵巨痛，痛得差点令我昏厥．
“怎么样？想清楚了吗？”他脸上是阴晴不定的笑．“还是想我把你的右手也废掉？”
他顽强的抬起了头，没有半点屈服．
“住手！”我声嘶力竭的大喊．“放开他！！！”
他冷哼一声，手上加重了力度．
“呃．．．”微弱的呻吟过后，他低低的垂下头来．
“小子，你终于肯来了吗？”他冷冷的手着我，一手把他摔了在墙上．
“哥哥！”
“臭小子！”那混蛋把我提了起来，摔了在他身边．
“哥．．．哥．．．”我呜咽着，抱着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他．
“加．．．隆．．．走．．．走．．．”他气若游丝的低喊着，每一声都在撕割我的心．
“笨蛋！你以为可以抛下我一个吗？大笨蛋！”我抱着他，泪水不争气的涌出来．“为什么要这样做？笨蛋！笨蛋！笨死了！笨死了！”
“只要你．．．活下去．．．”他用力的笑着，即使每说一句话，都在一分分的耗尽他的生命．
“没有你，我一个人活下去又怎样？你为什么老是不明白？”我轻轻掩注他的口．“什么也不要说！大不了我们兄弟俩死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
“死在一起？恐怕没这么容易！你们是我们买来的，没帮我们赚够钱便死了，我们岂不是赔了本？”他捏着我的下巴．“这个也值几块钱的，那一个半死不活的，拿去喂狗也还可以．”他抓着我的胳膊，把我从他身边拉了开来．“艾尔，这个交给我吧！那一个由你处置．”
“好！”他说着抓着他要把他拖走．
“不．．．”他虚弱的喊着，眼里只有绝望．“加．．．隆．．．”
“放开他！别碰他！”我拼命伸出手想抓着他，却如何也再触不到他的手．
“走！”那混蛋怒喝一声，硬生生把他拉走．
“放开他！”狠狠的咬着捉住我的那个混蛋的手臂，我摔了在地上．
“小子，宰了你！”那混蛋气的七孔生烟，手上亮出了一把闪闪生光的刀．
我紧闭着眼睛，千钧一发间，刀竟停了下来！
我睁开双眼，只见一个男人挡了在我身前，手抓住了那混蛋的手腕．
在微弱的光线里，我隐约看到了他的脸．
他，就是那天帮助过我们的那个男人．
“孩子是没有罪的．”他如光的目光盯着那个混蛋，那种高贵无惧的气质，把在场的人都震慑了．“连孩子都不放过，禽兽！”
“这里没有你的事！”不一会那些混蛋回过神来．“想要命的就别多管闲事，给我滚远一点！”
“不行！”他字字坚定铿锵．“我要带他们走！”
“他们是我们真金白银买来的，我们喜欢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
他一言不发，把一些钱塞了在他手中．
“就这么一点点钱？”
“我就只有这么多，他们只是个孩子，你们也卖不了多少钱．”
“也好，反正我也省得找买家．”他把我推给了他．“这小子就归你了．”
“不，还有那个．”他指着那混蛋手上的撒加．


“那个只有半条人命的也要吗？”他大笑着．“好，就给你点好处，买一送一吧！”
“以后这两个孩子的事跟你们再无关系．”他说完把我和他抱了起来，转身离去．

我不知道他为何要买下我们，但直觉告诉我，他没有恶意，所以他问我们的来历和名字时，我也如实告诉了他．
“你的腿受伤了，但并不算严重，只是他．．．”他抱着已昏过去的他，做了点初步的包扎．“他受的伤很重．”
“求求你，救救他．．．”我哽咽了，这是我第一次求人，而且还是个陌生人．
“我是医生，我会尽力救他的．”他看着我，目光还是如当日的慈祥．“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你们愿意跟我回去吗？”
“为什么．．．你会对我们这么好？”在这互相践踏才能生存的社会里，也有这么好的人吗？
“在这个时代，受伤害的孩子已太多了．”他轻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经济发达了，工业也进步了，可是爱和温情，都没有了，这到底是人类的进步还是悲哀？这到底该是福还是祸？”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孩子是最纯真的，他们的生命是最宝贵的，他们脸上的应该是笑容而不是伤痕．”
我怔怔的凝视着他，从来没有人，会用那种眼光看我们这种人们都视之低贱不堪的孩子．

他把我们带到海边，浪花一下下的拍打上来，岸边是一间很简陋的小屋，屋里透出了一点点淡黄的烛光，里面传出一阵阵欢乐的笑声．
“艾俄洛斯，艾欧利亚，我回来了．”
“史昂叔叔！”两个孩子欢天喜地的跑出来，其中一个我是见过的，至今我还没忘记过他温暖的笑容．
“童虎先生寄来的钱．．．”他们看到了他怀里的我们，脸上的欢乐突然降至冰点．
“是他．．．”那孩子看向他手里满身鲜血的他，吓得脸色惨白．“他怎么了．．．”
“他受了伤，要立刻治疗．”他冷静答道．“艾俄洛斯，你去替我准备一下纱布，艾欧利亚，替我去烧些水．”
他们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按他的吩咐做了．
“你腿上的伤上点药再休息一下会好的．”他柔声道，把我放了在椅子上．“你哥哥的伤很重，我会先救他．”
腿伤我根本没放在心上，若可以的话，我宁愿用一双腿换他痊愈．
他抱着他轻放在床上，艾俄洛斯很熟练的替他递上了各种工具，纱布和药水．
我却只能坐在一边，看着一块块渗满血的棉花散满一地．
双生子有独有的感应，一阵阵锥心的剧痛蔓延全身，我闭上眼，清晰感受到他的痛苦，是的，我能够为他做的，就只有替他分担痛苦罢了．
只希望为他承受更多的痛苦，减轻他所受的折磨．
忙了整整几个小时，史昂医生放下了手里的工具，疲累的脸却始终没松弛下来．
“他怎样了？”我和艾俄洛斯同声紧张问道．
“双手的腕骨都断了，右手的情况特别严重，几根筋骨也断了，内脏有出血迹象．”他替他盖上被子，眼里充满怜惜．“他们怎可向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
“那些混蛋，根本就不是人！他们根本没把我们当作人看待！”我紧捏着颤抖的拳头．“万一他．．．他．．．我纪不会放过他们的！大不了跟他们同归于尽！”
“加隆，别乱来．”他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声音清晰冷静．“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一定能熬过来的，他现在最需要的人是你，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能支持他活下去的人，你要好好守在他身边，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我知道你很爱哥哥，你愿意为他忍耐吗？”
我默默的看着他，良久点了点头．
“可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便只有靠他，还有你．好好的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他需要你．”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艾俄洛斯跟着他离去．

门关上了，室内只剩下我和他．
我坐在他身边，眼里就只有他．
他原本温文带着笑容的脸，现在只写满失血过多后，彷佛差点可以穿透的苍白和跟痛苦折磨搏斗的坚忍和憔悴．
我别过头去，不忍看他身上不管用多少纱布也不能完全遮盖的伤痕，更不忍看绷带下那双脆弱易碎的手腕．
那双手，是他除了我以外最珍视的东西．
因为只有那双灵巧得连上天也嫉妒的手，才能画出他和我美丽的梦想．


“谢谢你们．．．”
“哥哥，你口渴吗？”看着他有点干涸的双唇，我连忙倒了杯水喂他喝．
“加隆．．．啊．．．”他伸出双手想抚摸我的脸，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我的手．．．”
“你的手会好过来的．”我紧张的飞快答道．“史昂医生说过一段日子便能痊愈的！”
他疑惑的看着史昂医生，史昂医生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其实好不了也没什么的，以后不能画画也没什么的．”他眼里平静而温和，没有半点悲伤，微微的对我笑了笑．“只要和加隆一起，什么也不要紧的．．．”
“会的，会的，我们永远也会一起！”我紧紧的抱着他．“以后也不许你抛下我一个了！”
“我答应你．”他笑了笑．“可是，加隆，你把我弄痛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放开了他．
“呵呵，加隆好可爱喔．．．”
“是啊，好可爱．”艾俄洛斯附和着．
“加隆哥哥和我一样可爱呢！”艾欧利亚也跟着嚷起来．
“我不是可爱！”最讨厌被比我小的小鬼说我可爱了！我争辩着，脸上滚烫烫的．
哥哥笑了，艾俄洛斯兄弟笑了，史昂医生也笑了．
从没试过的感觉．
一种温馨的，像家一样的感觉．

我和哥哥，安心的住了下来．
史昂医生对我们很好，给我们买了些新衣服，替我们安排了房间，吩咐艾俄洛斯好好照顾我们，虽然我不太愿意接受一个比自己小一年的孩子照顾．
艾俄洛斯很快和我们成了好朋友，确切的说，他和哥哥是好一点的，他每天也和我一起，扶哥哥下床走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伤已慢慢康复，只是像史昂医生所说，他的右手已不能再拿起笔．
他却没有放在心上，他时常对我说，可以和我一起，可以脱离他们不用担惊受怕过些安定生活，他已经满足了．
“加隆，别责怪自己，那不是你的错．”他总是柔声安慰我，在他的眼中，我的所有心事都会无所遁形．“是真的，不能画画有什么大不了呢？有你便足够了．”
“是真的吗？”
“我像说谎吗？”他爽朗的笑着．
他像真的完全康复了，我终于放下心头大石，起初怕他为双手失落伤心，可他却比我想象中坚强百倍，最初也不相信，但他快乐纯真的笑，却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我是过虑了．
史昂医生再收到童虎先生的钱，开始着手把小屋改建成一间小小的孤儿院，我们几个都忙得不亦乐乎，他的伤才刚好，身体还很虚弱，我和艾俄洛斯都劝他要好好休息，他却总是不肯．
“史昂医生是我们的恩人，我只想出点点力报答他．”
他每天也忙着，拼了命的忙着，完全不顾自己的忙着．
你真的只为了报恩吗？哥哥．．．
看着他和艾俄洛斯忙个不停，我竟莫名的害怕了．
你是在隐暪着我什么吗，哥哥．．．

史昂医生每天也在百忙中抽空教我们读书，哥哥和艾俄洛斯都很用心学，我却经常偷跑出来，其实书本上的东西对我来说不难，只是我更向往那片无拘无束的海．
我喜欢跑到海边，远眺那片渴望而久的天地，幻想自己当上船长，和他一起环游世界．．．
可是，我们一直祈盼的天地，现在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和他中间隔了一块厚厚的墙壁．
他依旧温和的微笑，睡觉时会一样把我抱在怀里，有好吃的东西也总是先让给我，可是，我却隐约感到，他在逃避着我．
这片海，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还像以前一样吗？

从小至大，我总觉得，最了解他的人非我莫属，我们是双生子，我们一同在苦难中挣扎，我们一直依靠着对方生存，这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任何人也不能取代，什么东西也不能击破！
可是，从现在开始，他的心中并不只有我了．
那段日子虽然很苦，但两个人挨打也是快乐的；现在温饱都有了，我却再分享不到他的感觉．

那一夜，我好难过．
夜半的时候，我身边的床空了，害怕之下，我立刻出去找他．
在猛烈的海风中，我找到了他孤单的身影．
在黑夜里，连影子也走了，只剩下他一个．
我躲在大石后，偷偷的看着他．
心被猛然揪着，眼眶滚滚发热．


也许我的样子真的不太友善吧！虽然有着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脸孔，他们都像蚂蚁爱蜜糖般只黏着哥哥一个．“撒加哥哥，我要吃蛋糕！”，“撒加哥哥，我尿裤子了．”，“撒加哥哥．．．”他们整天嚷着，不管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理所当然的跟他扯上关系，他却总不厌其烦的满足那些小鬼的要求，而且还附上和颜悦色的微笑．我远远我看着他，看着他像以前对我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那些小鬼，看着只属于我的哥哥，被那些小鬼围绕分享，我总会不屑的别过头去，说我吃醋也好，说我孩子气也罢，反正我就是不喜欢！

那些小鬼看到我难看得吓人的脸色，都躲得远远的，有的甚至躲在他身后，说加隆哥哥好凶，他总是笑了笑，走到我面前摸摸我的头，而我在忍不可忍的时候，会一手打掉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后气冲冲的跑开．

史昂院长继续教我们读书，受不了他的啰嗦我勉为其难和他坐在那些小鬼中间一起听课，他每一节课也听得津津有味，左手里的笔飞快的在笔记本里写了又写，而我由始至终一个字也听不进耳里，只是目不转睛的偷偷看他，偶尔他也看过来，我才假装专心听讲不理会他．

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从前只有艾俄洛斯和艾欧利亚还好，现在突然多了一大堆小鬼，他和我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了．史昂院长见他经常帮忙照顾那些小鬼，常称赞他是个好孩子，而他看到我时，就只会说些加隆啊你要认真读书才行之类的话．

可是无论如何，我根本没法真正生他的气，他每次微笑着柔声哄我时，我知道自己注定要输了，感觉就像一次又一次上了当，却一次又一次甘心受哄的小孩子．

不过，无论多么容易受哄的孩子，心里也有不可侵犯的一个角落，就像我和他的生日．平时怎样我也罢了，至少我们生日那天应该只属于我们两个的，这要求也不算过份吧？

第一年在孤儿院渡过的生日，因为那时候的小鬼还不太多，他仍有空做了份小小的礼物给我，也和我一起唱生日歌，那是我在孤儿院中渡过的，最快乐的生日．
第二年，那些小鬼都来了，一整天缠着他不放，任我怎么怒骂瞪眼也不肯走开，最后，我只和他有半天共聚的时光．
第三年，我学聪明了，一早起来便抓着他不放，不肯让他去照顾那些小鬼，他人是留下来了，心还是不时牵挂着要替他们做饭啊温习啊什么的，我心里极不是味儿．
第四年，那些小鬼拉着他庆祝，他跟我说加隆你也一起来吧，我看也不看他一眼，气忿的跑了出去，那一年的生日，我就只一个人在海边渡过，直到晚上，一脸倦意的他才出现眼前，一句加隆，生日快乐，我的心最后还是软下来．
第五年，我告诉自己绝不会再妥协了，原先计划好的两人生日庆祝，却被那群不识趣的小鬼撞了进来，结果还是我灰溜溜的在旁看着小鬼们在他身边团团转．
去年，我跟他表明立场，说他只是我一人的哥哥不是他们的，那是我们的生日不是他们的，他不该心里只有他们放下我不管，他是我哥哥就该只照顾我一人！他笑了笑，眼里却有丝凄然，轻轻的说了句，加隆，你该长大吧！
什么长大不长大的？若然长大了成了他不管我的借口，我宁可永远也长不大！

小时候，虽然我从没要求，他什么也愿意为我做，收拾床铺准备饭菜什么的，他都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我，尽管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我还是享受着这一切的，因为那证明了他心里在乎我，可是现在他什么也要我自己做，说什么我已长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的话！哼！全部都是借口！
他已不管我了，他不管我了！
泪水在眼里打转，我狠狠的擦了擦，我才不会为那个混蛋哭！
混蛋哥哥！混蛋撒加！你偏心！有了那些小鬼，你就不用管我了！
我像泄了气的球，坐在大石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慢慢的，脑海里勾起了我们儿时的梦．
眼前彷佛出现了条小船，我小心翼翼的驾着船，他则在甲板上悠然自待的画画．
“哥哥，你在画什么？”
“在画驾驶着船的加隆呢！”
那是梦吗？那真的只是梦吗？
好想和他，一起去开拓那片天地．
那片只属于我们两个，没有人搔扰的天地．
只有那样，我的哥哥，才会真真正正的回到我身边．
我不想再留在这儿了，我好累．
这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虽然这儿能给我们温饱，却不能给我们梦想和自由．
我们都已长大了，梦想不再遥不可及，遇到什么困难也好，我只想到外边的世界闯闯．
只要他愿意跟我一起，我什么也不会怕！
只要他愿意跟我一起，我愿意带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8)

我呆呆的看着大海，看着身边冷了的饭菜，等待着等了一整个下午仍不出现的身影．
这是我们的十五岁生日啊！这是我们一直渴望着的日子啊！你难道不记得吗？
十五岁，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那意味着我们都长大了，我们可以自力更生了，我们可以开创自己的天地了．
那不只是我的，而是属于我们两个的日子．
可是，他却没把这天放在心上．
为了这天，我偷偷存钱准备买些他喜欢的饭菜，然后约了他在这儿庆祝，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真正正远离那些讨厌的小鬼，过一个只属于我们的生日．
他微笑着答应了，他说加隆这一年我只和你一个人过生日好吗，我高兴的就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还天真的以为，我的哥哥，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从正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日落，他也没有来．
我没有去找他，他在乎我的话总会来的，他心里没有我我才不会主动去找他！
不断把碎石扔到海中，紧捏着发抖的拳头压抑心中的怒火．
他不守承诺！不守承诺！
或许在他心中，我就只是个甘心受哄骗的傻子，一个无论被骗了多少次都照样相信他的傻子！那种垂手可得的兄弟之情，他根本从没想过珍惜！
那不是我的哥哥！我哥哥不是这样的！小时候的哥哥，他心里只有我，他为了我会替我顶罪挨打，他为了我会宁愿自己跑去引开那些混蛋而受伤，他只属于我一个人，什么人也不能把他抢走！
可是，他变了，变得不再在乎我，变得只会用他的温柔哄骗我！
在他心里，这个弟弟已不如小时候般的重要了．
因为，他已找到了其它人．
我终于明白到，心死是一种多么痛苦的绝望．
我俯身收拾好冰冷的饭菜，我站起身正要回去，那个一直祈盼着的身影终于出现，他眼里充满歉意，可我迎接他的只有漠然．
“加隆，对不起．．．”他在喘着粗气，月光下的脸庞没半点血色．
“对不起？”我别过头看大海．“撒加先生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难得撒加先生这个大忙人能抽时间跟我这个不相干的人庆祝生日，我加隆荣幸之至了，哪敢有半句怨言？”
“加隆，不是这样的．．．”
“那又是怎样？今次是艾俄洛斯拉着你庆祝还是沙加还是穆还是修罗还是谁？”我回头盯着他惨白的脸．“每年也是这样，那么勉强的话可以不来啊！不用那么勉强为难！”
“加隆，我不是．．．”
“我已不能忍受留在这种地方了！我要离开这里！”语气中冰冷没有感情．
“什么？”他不能相信似的，颤声问道．
“我说，我要离开这里！”我一字一字重复．
“这里是我们长大的地方，是我们的家啊！”
“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我的家在海上．”
“可是史昂院长一直对我们也很好，而且这里的孩子．．．”
“孩子孩子，你口里提着心里挂着老是那些孩子！说到底你是不想和我一起走是不是？”我粗声打断了他．
“史昂院长年纪大了，他不能兼顾照料这么多的孩子，他是我们的恩人．．．”
“够了！我再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加隆．．．”
“别叫我！我不会留在这种地方！我没你这种没志气的哥哥！”
“现在不是时候．．．”
“你不走也不要紧，我一个人也可以过活！”我冷冷的笑了．“别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我加隆不用靠你也可以生存！”
我终于看清了，在我的“好哥哥”心中，我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外人重要！
真的，没有人会没有谁而活不下去的，什么双生子血脉相通，什么永远一起，根本就是鬼话！
我对他，彻底的心死了．
不想再跟他多说，我只想离去．
我加隆不是个脸皮那么厚，人家不肯仍死扯着不放的窝囊！
“加隆！”他大喊一声，猛地拉着我的衣角，我却一手打掉他的手，大步离去．
其实，只要他肯追上来，我想我还是像以往一样妥协的．
是不舍得吗？哼！我才没有！
跑了一段距离，我回过头去，他却没有追上来，我站在那里等待，彷佛听到自己的心跳．
撒加，你真的那么绝情吗？你真的连自己的弟弟也不要了吗？
混蛋！混蛋！！！
我不会再为你留恋，我不会再依靠你生存，即使没有你，我加隆一样可以活下去！


“现在拥有的，不珍惜的话，将来追悔莫及便迟了．”苏兰特拍拍我的肩膀说道，然后跟我告别后回家去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脑里只有他临行留下的话．

（９）

叫来了烈性的酒，我一口一口的灌，为什么要回去见那个毫不在乎我的混蛋？为什么既然不甘心又要牵挂着他？可恶！可恶！加隆，你就那么没出息吗？
脑里一阵阵晕眩，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依稀出现一张熟悉的脸，他狠狠的瞪着我，突然他的手一挥，我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混蛋，你在干什么？”酒醒的我向着他怒吼．
“这两年你到哪里去了？”他抓着我的手，眼里像要喷出了火．“跟我回去！”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尽管踏上的明明是回家的路，口里我却从不服输．“他真的挂念我就该亲自来找我，而不是找个人把我押回去！你们把我加隆当作什么了？”
“你以为他没找过你吗？”他一把抓着我的衣领．“都是因为你，他才会．．．”
“这是我跟撒加的事，用不着你艾俄洛斯管！”
“撒加？你连一声哥哥也不肯叫他了是不是？”
“他根本心里就没有我这个弟弟，他和你们一起就够了不是吗？我回不回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不在乎你？他比谁都在乎你！”
“是吗？那么他每年生日也抛下我？为什么不肯跟我一起走？为什么连半句留我的话也吝啬？”我一步步逼向他．“这叫在乎我吗？这就是我的好哥哥吗？你说呀！说呀！”
“那你又做过什么了？就光会闹孩子气！你又有关心过他吗？你又有在乎过他吗？”他毫不示弱的指着我的鼻子痛骂．“他的旧伤复发内脏再出血了你知道吗？你走的那天他在海边足足昏倒了一整个晚上你知道吗？为了找你他留下信失踪了一年你知道吗？我们找到他时他的病已恶化差不多快死了你知道吗？史昂医生说他快不行了他仍坚持天天等你回去你又知道吗？”
“什么？你说他．．．”我颤声问道，抓着他的肩膀猛摇．“你说！你说！他到底怎样了？说啊！”
他别过头去，似在强忍快要溢出的泪水．
“你自己看！”他把一本黑色的本子给了我，里面是密麻麻的字，其中好几页被刻意撕去，发黄的纸上赫然是一点点触目惊心的鲜红．
指尖轻触清秀的字体，眼眶不禁热了．
那是他的日记，也是他一直从没跟我说过的话．

“苦练了一个月，我终于能写字了，虽然还是很痛，可是我不会怕，我会继续练习下去，直到能用左手为止，我一定能做到的，一定可以．．．”

“今天，我哭了，不想令加隆难过，我只躲在他看不到的角落哭，可是还是给艾俄洛斯看到了．他说我太拼命练写字会弄伤旧患，要我好好休息别练下去，可是我拒绝了，只要再能画画，再大的痛苦我也能忍受．．．”

“加隆生气了，他没有说原因，但我知道他是为了我隐暪着他生气吧！我多想告诉他，我不是存心说谎的，我只是怕他难过，我知道的，他一直为那件事责怪自己，其实那跟他无关的，那是我自愿的，怎样也好，我只想做个好哥哥保护着他，可是每次开口，心里的话总是说不出来，我只能抱着他，叫他别生气，他是个不记仇的孩子，每次闹别扭到最后总会禁不住再笑的，我的弟弟，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今天来了很多小孩子，他们都很可爱，跟加隆一样可爱，看着他们，我感到自己比他们幸运多了，虽然没有父母，但我还有加隆，可是他们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史昂院长是个很好的人，他毫不犹疑把他们收留下来了，而且像个慈祥的父亲一样照顾爱护我们，可是这对他一个人来说太吃力了，我和艾俄洛斯只能尽自己一点点力帮助他照顾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都很喜欢我，每天早上见到我，都欢天喜地的叫撒加哥哥，我也好喜欢他们，打从心里的喜欢他们，可是每当我微笑着抱着他们的时候，加隆都会冷冰冰的走开，今天他还跟我说我是他哥哥就该只照顾他一个，我笑着跟他说他长大了，不能只靠哥哥，必须学会照顾自己，怎知道他冷哼一声走开了，我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真的，加隆，我真的希望你能快点长大，能好好照顾自己，虽然我很想一辈子照顾着你，可是我很怕自己会先离开你只剩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