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真的好险，差点就要晕在洞里了。甚至连自己最后是怎么出来的都……喂，你在听么？”
暮春五月，夜晚的丝丝凉风仍在顽强地抵御着名为“闷热”的恶魔，但那脆弱的防线却随即被众人的喧嚣所冲破。异变后的宴会早已成为幻想乡的惯例，既是为了庆贺英雄的凯旋，也是欢迎新到的朋友。但最主要的原因，大概还是这里的住人不会放过一切可以开宴会的借口。这时已是酒过三巡，所有客人就都已忘记最初的主旨。两只狐狸分享着油豆腐的相关心得；边上，她们的主人正谈笑风生，一看就是在筹谋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市场的神明则与来自地狱的同行交流着着衣的风格，散发着让人难以靠近的气场。至于本应是宴会主角的“英雄”，虽早已被遗忘在宴会的偏远一角，却仍在向着唯一的听众滔滔不绝地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当然没在听。”爱丽丝拎起手中的酒杯，一口饮尽。火焰般的烈酒趟过喉咙，迸发出蒸馏酒那独有的香醇。忍耐那溺水般感觉，却无法藏住因痛苦而皱起的眉毛。果然还是无法习惯这种高烈度的白酒，这份刺激，真的让人如此着迷么？
一旁，巫女的脸颊已被酒染上淡淡的绯红，眼窝中不断发散出幽怨气息，咽喉断断续续地挤出意义不明的单字。本就被醉意蚕食地所剩无几的理智，更因同伴的漠不关心而损耗殆尽。扭过身，背向人偶使，赌气似地将自己交给重力。
“啊~~本来还想哪点有趣的东西咧。”明明以一个很快的速度落下，最后却如飘落的花瓣，轻轻点在温润的水面，只掀起浅浅的一道涟漪。
“你是说卡片？”爱丽丝轻轻抚着散在自己裙子上的柔顺乌发，目光则望向了会场中央那个蓝紫色头发的神明。今天她仍穿着那身怪诞的衣服，就像是随意用不同颜色的布块缝合起来的一般。无论放在哪种评判标准下，都没办法说是有品位的选择。但只要是熟悉“神明”为何物的人便清楚，这其实是在向世人昭告自身权能。虽然不是很确定，那大概象征着蓝天之下被缝合起来的区域市场吧。相互联系，相互支持，相互依存，那斑斓的颜色却又在诉说着它们并非一体，拉链一般的缝隙则在宣告着自己不容侵犯的领域，需要桥梁般的纽扣将彼此连接。某种意味上，还和那个隙间妖怪有点相像，人偶使暗自思忖。
“可不是一般的卡片…唔，好像每张卡片都不普通…算了，反正就是特别的一张了，喏。”灵梦从怀中拿出一张卡片。很明显，这便是最近流行开来那个娱乐道具，封印着从某人那复制过来的能力，供持有者使用，也就是这次异变根源。借着神社有些昏暗的灯光，能看到上面印着一个可爱的人偶。
“这小家伙真挺不错的，不仅可以扫掉烦人的妖精，甚至还帮忙挡弹幕。没它的话，可能要辛苦不少吧。”将卡片举至自己的正上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温和的笑容，“最重要的，终于不用再听魔理沙炫耀地底异变那时的陈年往事了……”
“嗯？你刚说了什么？”当然，那声音绝没有小到可以逃过妖怪敏锐的耳朵。
“我说，终于不用再听魔理沙炫耀地底异变那时的陈年往事了。”扬了扬手，示意爱丽丝接着。
“好心给你台阶下......说出这种话，自己不害羞么？”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低下头，对上了有些许戏谑的视线，“而且这东西的话，应该是等价交换才能转让所有权吧？”
“人生苦短，还要藏着掖着，不就太可惜了？”豪放阔达的语句下，却是一丝惆怅，一丝歉意。哪怕两人已然接受了差异，也做好了迎接结局的准备，但难免还是会有些神伤。

巫女很快又转换了语调，拍一拍身下富有弹性的“枕头”：“至于等价品嘛，已经收到了。”
“嗯？有么？”爱丽丝将信将疑地接过卡片。能感到卡片中蕴藏的那份力量，所有权确实归于自己的名下。传说，幻想乡拥有两个能够瞬间摧毁意志的“恶魔”，只要接触到它们就会沦为废人，没有任何例外。一个是冬天的被炉，另一个便是某位七色人偶使的大腿。特别是后者，根据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黑白魔法师提供的情报，哪怕是不会被任何事物束缚住的巫女，都难以逃脱它的魔爪。嘛，本人并不知道这事便是了。
我的卡片么？沉下心来感受，传出来的魔力确实和自己出于一源。只是现在这张卡片已然混入了一丝无比纯粹的“杂质”，大概是巫女频繁注入力量使用的结果。
“只要注入灵力就能出现一个小人偶了，和你平时用的那个看上去就一模一样……”灵梦用手在空中比划，似乎想要描绘出人偶的样子。但很明显她的意识已经不足以支持她完成这般工作了。从刚才起，眼皮就不断与下坠力做着斗争，“更神奇的是…它就像是…有自我意识那般，甚至…很熟悉我的行动方式。”
“……幻想乡不存在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偶。至少，目前不存在。”
“那样的话…又究竟是谁，在操纵呢？”
“……”爱丽丝抬起头，将视线投向远处。会场也恰在此时喧腾起来，似乎是大天狗和小小的鬼开始了酒场的决斗。助威声、买卖声、吆喝声、挑衅声一阵一阵地向四周扩散。但在这一角，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一般，挡住所有的声音，分隔开内外两个世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稍稍侧身，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给自己杯子重新注满清澈的酒水。接着，提起来一饮而尽。这次她没能忍耐住，吐出剧烈的咳嗽声。取出手帕简单擦拭掉狼狈模样。
“……不愧是巫女，直觉还是如此敏锐。” 低下头，看向枕在自己腿上的灵梦。月牙般的眉睫，白中透红的肌肤，嘴巴还时不时砸吧砸吧。这般普通少女的样态，完全无法和解决异变时那个“红色恶魔”联系起来。很熟悉行你的动方式？你当这么多年年来，我和你较量了有多少场？
平摊开手，托着刚刚拿到的卡片。向其中注入魔力，手心一下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精巧人偶。不过，与巫女刚才的描述不同，人偶只是呆呆地坐着，一动也不动。完美展示了“断线木偶”最本源的含义。“复制我的能力，怎么可能做出有自我意识的人偶。要真这么简单，我也不也这么辛苦了。”
那时，透过人偶眼睛，爱丽丝目睹了解决异变的全过程。当然，包括洞穴中发生的事情。巫女扶着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着出口挪去，面孔因为痛苦而扭成一团，大口大口地吸气，却只是浪费体力的徒劳挣扎。终于，支撑不住，摔倒在地。即便如此，她的手还是尽力向远方伸去，仿佛是想努力抓着某种不存在的东西一般。吹嘘的时候说“差点”，但实际上她确实晕倒在了里面。
“谢谢你，让我能在那个时候帮助到灵梦。”用手缓缓抚摸人偶的头发，身体微微前倾，嘴唇轻轻地在它额头点了一下。然后切断魔力，让它重新变回了卡片。抬起手，朝着虚空点了一下，瞬时一个小小的魔法阵便在面前展开。用手从魔法阵中抽出另一张卡片。大小、厚度都与前一张相同，只是，上面的图形变成了一个阴阳玉。
将它们举过头顶。薄薄的卡片被月光透过，散发淡淡微光，发散着神秘的气息。文究竟预料到了哪一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新闻素材吧？爱丽丝回想起几天前的场景，天狗面带不怀好意的神情，带着两张卡片出现在家中。一张便是手头这张“阴阳玉”；另一张当时是空白的，但她清楚现在那同样在自己手上。
“明明知道那是我不可能拒绝的筹码，却假惺惺地绕了那么久。最后用卡片复制了我的能力不说，还白蹭了两顿正餐。”吐出愤愤的声音。最后卡片流到灵梦手里，估计也是她安排的结果。无论怎么说，算是欠她份人情了。下次是煮鸟锅好，还是做烧鸟呢？
“伊弉諾物質，也就是神代物质。”对此，身为神之子的她自然不会陌生。自人类有了意识，观察这个世界开始，便不断地给自己经验到的事物命名。红色，酸甜可食用的类圆形物体便是苹果，绿色、扁状挂在树上的便是叶子。通过这命名活动，人们反过来又将对物质的认识固定了下来。苹果，就一定是红色，酸甜可食用的类圆形物体，叶子，便一定是挂在树上的绿色扁状物。这些认识汇总起来，便建构整个了 “世界”，独属于人类的“世界”。在此之外的东西，则被悬置起来，仿佛从一开始便不存在一般。何等的傲慢，发出一声嗤笑。
神代物质本应是自成一体，没有任何语言、概念可以描述的东西。那个神明，操纵着所有权，将某个名字归属于它，又或者说将它归属于某个名字之下。由此，它有了特定的性质，具备了所谓的功能，也就成了能够被经验的普通物质。从这个角度讲，她和人类所做之事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相比于人类的经验、命名与固化，单赋予性质这一点，也无愧为神之伟业。但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市场之神没有创造任何新的东西，只是为“名字”准备好了载体。卡片被赋予的，也不过是原本就存在于此世的能力（概念）罢了。
“果然，母亲大人真的很厉害。”爱丽丝翻过手腕，让自己的手横亘在月亮与视线之间。原本就白皙无暇，毫无血色的手，沐浴在月色之下，显得更加虚幻缥缈。如果说物品的性质由其名字决定的话，“爱丽丝”，这个初次睁开眼便已知晓的名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它有怎样一个功能，怎样一个性质，又是怎样一个“存在（existence）”呢？
“搞不懂啊。”叹了口气，露出自嘲的笑容，伸出去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仿佛是要抓住天上坠下，连在自己身上的不可视丝线一般，“试图窃取神的权能，果然还是太傲慢（superbia）了么……”
“唔嗯……爱丽丝……还要……”这时，下方传来巫女的呢喃声。看那毫无防备的无邪表情，不知是沉浸在什么样的美梦之中。
轻轻戳一戳脸颊，她便微微皱眉，嘴巴弯成“へ”的形状，吐出“唔…奴，不要……”这般意义不不明的话语，十分滑稽，却又不像是难受的样子。
“呵呵，真可爱。”感受指尖传来的柔软而温暖的触觉，人偶使原本有些凝重的面庞渐渐松弛了下来。至少此时此刻，自己就存在于此，陪伴喜欢的人过着平淡却又不无聊的日子。这样，也就足够了。
“所以，不要太让我担心啊，巫女大人。你的时间，现在可不仅仅属于你自己了。纵然时日无多，至少，也让我多享受几分吧。”轻轻地吻了一下额头，“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支持

好耶

灵爱好甜，谢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