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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23-04-18〕【原创·短篇】《侠风:摩诘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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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开元三年(公元715年),经唐隆、先天政变,国祚方熙,盛世伊始,九州升平、海晏河清。百姓民康物阜、粟红贯朽,神州大地一片锦绣芳华。
雪花漫舞,寒风飒飒,饶是亭台楼宇间银装素裹,也抵不住长安城里冬至节的热闹氛围。夜入酉时,玉盘悬际,清幽的月光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如仙子播洒的银花,与白雪相应更引乡愁。
朱雀街两侧万家灯火,往来行人络绎不绝。一名穿戴幞头,身着丝绵青衫的少年正仰首凝望大雪纷飞的夜空,其身后随着一老一少两位仆从。
少年今岁一十有五,眉似长剑,目若星河,英姿勃发,风度翩翩。老翁鹤发童颜,目阔口圆,鼻梁高耸,面骨微突,不似中原之相;而少者则是一妙龄女娃,豆蔻年华,亭亭玉立,朗目疏眉间的眸子中映衬着飘落的雪花,樱口薄唇喃喃细语吟诵着歌谣。二仆身后各负一狭长木匣。
少年深吸一口凉风,瞧着长安夜色中的阖家一堂,颇有感念,朗声道:“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少女眉色一挑,迎合道:“少爷好文采!在我看来所谓‘四杰’也不如少爷胸有文墨,目及山河!”
老者摇摇头,笑而不语。少年闻之亦是哑然,片刻道:“可…可这不是我写的。再者‘王杨卢骆’可是诗文大家,我年少德薄,才疏学浅,哪里敢与他们相较?尤是王勃先生的那篇《滕王阁序》,震古烁今,堪称天下第一文!果儿,你就别取笑我了。”
果儿睁大眸子,争辩道:“哼!才不是呢!咱们来长安也快一年了。城里的那些权贵有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地请少爷为座上宾?少爷诗、文、音、画、书样样精通,把他们瞧得又痴又傻!我还道长安城地灵人杰,藏龙卧虎,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老者悠悠道:“果儿所言不虚。这一年来少爷游走于达官府邸,也见识了他们所谓的‘才学’。说实话,与少爷相较……啧啧…远远不如。”
少年连忙摆手,道:“阿翁,你怎么也这么说?你我所见不过是长安城中的九牛一毛,如张貌张子容、李颀李长修、祖咏祖公吟皆为才俊,只可惜无缘得见。”说着,转向果儿道:“我与‘四杰’实不能相论,今后莫要再提。还有…方才那首诗是我朝‘文章四友’之一苏味道苏先生所作。他写的是上元节,我以此诗咏叹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果儿道:“才不管!我就是觉得少爷天下第一!”
老翁道:“少爷…你我主仆来到长安不知不觉已将近一年了。今日是冬至节,就算现在折返也来不及回乡了。不知夫人那边……”
少年道:“一个月前我便差人给母亲送了书信。阿翁安心。”
老翁点点头,继续道:“那少爷…您的事……”
少年正要开口,忽听果儿道:“少爷!这些达官显贵终日痴迷书画音律,结交少爷也多半为此。入仕之途还要再做思量,想让他们举荐可比登天还难!”
老翁道:“少爷终日与綦孝通闲游长安莫不是为了那件事……?”
少年忖度半晌,悠悠道:“不错,我与孝通兄正是为了沧海阁一事。沧海阁阁主,当今宰相姚崇有意招我二人入阁。若当真可以加入沧海阁,以沧海客卿的身份入仕,不失为一条妙径。只是……”
老翁道:“少爷每隔数月便独自出门一趟,只留我与果儿二人在客栈。难道真的是去……”
果儿抢道:“对呀!去那些高官府邸少爷尚且带着我们!可是您一个人出门就不带果儿和阿翁。少爷,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啊?”
少年道:“哪有什么秘密?说与你听就是了。这一年来我在应付入阁试炼。”
二仆一脸茫然,老翁先道:“既然姚相有意招募,为何还要应对试炼?姚相位居沧海阁阁主,招少爷入阁岂非轻而易举?”
少年摇头,道:“你们有所不知。沧海阁自上而下为阁主、副阁主和十议长老。其中阁主与副阁主均为朝堂要员,可直接面圣。他们所办皆为国家大计,而这十议长老才是沧海阁实际掌管者。副阁主之下分‘十相殿’,每一殿皆由一名长老管辖。像我这般一身布衣想要入阁,必须接受十议长老的试炼。只是……其中四位不在长安,故只需六道试炼即可。这一年来我已经通过了其中五道,可这最后一道迟迟没有消息。”
果儿道:“这么说,如果通过这最后一道试炼,少爷就可以加入沧海阁了?就可以入仕为官啦?!”
少年摇头道:“不会这么简单,且行且瞧吧。”
果儿道:“少爷,您可知这第六道试炼是什么吗?”
少年寻思良久,道:“诗、文、音、画、书五项皆已考校过了。”
老翁道:“这第六道试炼迟迟不来,那我们还要在长安逗留么?今后有何打算?”
少年眺望西南,道:“我想去蜀地瞧瞧。听闻那里风俗与中原不同,尤是岁首;其次蜀地高山险岭绮俊瑰丽,想来颇有一番别味。我早就向往已久啦。”
果儿道:“好!就去蜀地!不过少爷…您可不能再丢下果儿了!”
少年道:“小丫头,跟着可以,但要听话!别再惹是生非!”
果儿欢喜道:“那是自然~果儿最听少爷的话呢!”
老翁笑道:“好啦!今日冬至节,家家张灯结彩,游子归乡。我们主仆虽在异地,但这节日却马虎不得。少爷,不如我们找个酒肆好好喝上它几壶?”
果儿闻言笑逐颜开,喜道:“再添一碗热腾腾的馄饨!!”
三人雪中闲步,边说笑边欣赏着冬至节里的长安不夜城。
唐时冬至节堪比春节,上至皇室,下至黎民,皆休假七日,尤以都城长安最为热闹。此刻城中一百零八坊笙歌鼎沸,万家齐聚欢闹非常。街旁时而莺声燕曲,琵琶长调;时而诵诗朗文,嬉闹连连。
主仆行至朱雀门,转而东向,进入太平公主宅邸所在的兴道坊,再经国子学坐落的务本坊,最后到达了客栈所在——平康坊。
平康坊东邻长安东市,南接达官显贵居住的宣阳坊,北与文人雅士聚集的崇仁坊隔道相邻。坊中北门东回有三曲,是以南曲、中曲、北曲,为歌妓聚居之所。因其位置极佳,故不少大贾高官、文人墨客流连于此。少年选定此坊也是为了结交高贤望得引荐。
三人选定一家胡姬酒肆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西域风情——酒肆中央横着一桩偌大的圆台,四五名身材曼妙,衣着华贵的胡姬正在台上轻歌曼舞以娱宾客。台下二十余张酒桌将圆台团团包裹,只剩下一条通往地面的楼梯。四周装饰造型更为奇特,用料奢靡非金即玉,柜台以特殊奇石凿制而成,细细瞧来竟有流萤光辉。货架上的奇形瓶罐与各类玩物琳琅满目,叫人目不暇接。
酒桌上围满了食客,有幞头长衫的书生,腰间佩剑的侠士,憨态可掬的富商以及服饰统一的卫士。他们无一例外的兴致勃勃,觥筹交错,好不自在快活!
三人找了一张挨着窗户的座位,点了一壶黄桂稠酒、三碟果脯蜜饯和两盘糯米糕。欣赏着胡姬漫舞,嗅着黄桂幽香,听着食客们侃侃而谈,惬意舒然。屋外皑皑大雪透过纸窗映出模糊纷乱的影子。
少年端起酒杯,正要一饮而尽,果儿倏地劝道:“少爷!咱们家人都是虔诚的佛门信徒。您这样肆无忌惮的饮酒可是对佛祖不敬呀。”
少年道:“佛曰:‘凡有所相,皆为虚妄。’禁酒不过是警示之道。若心中有佛,食之酒肉,有何不可?况且这良辰吉日,不饮个痛快又怎能过瘾呢?”
老翁道:“少爷此言可千万别让夫人听到。不然,您又要被训斥了!哈哈哈~”
果儿道:“您说的道理果儿不懂。可您还没行冠礼!临行前夫人嘱咐我……”
少年抢道:“好啦,果儿!我不饮啦!我知道你是娘亲派来监视我的。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你都要禀告给娘亲,对也不对?”
果儿脸色忽变,急道:“不!不!少爷!果儿没有这个意思!果儿不会把少爷的事告诉夫人的!绝对不会!”
老翁笑道:“傻丫头,少爷那是与你说笑呢。”说罢,少年与老翁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时,右首边一名佩剑的侠士高声道:“这…这不是名动长安的惊才少年吗?!”说话间那人端着酒盏凑上前来。少年见来人素不相识,只瞧他面颊透红,微醺之态,不知是哪位高贤名士,更不敢怠慢,当即起身作揖道:“阁下是……”
那人抬首一饮而尽,四下朗道:“诸位!诸位!听我一言!这小兄弟我见过!那日岐王在满鸢楼大宴宾客,其间曾言‘得此一人犹得之陈王谢康’!更赞曰‘颇有陈拾遗之风傲’。”
少年忙道:“小弟与岐王不过一面之缘,岐王如此盛赞,实在惶恐!陈王谢康之诗文犹如渊海蛟龙。陈拾遗也是我朝诗文一脉之大文豪。在下难以望其项背,与其相论愧不敢当!”
一醉酒书生起身道:“不错!就是他!那日务本坊讲学诗文,这小兄弟也在场!!他赋诗三首技惊四座!引的众学子竞相请教!可见是有真才实学的!起初长安城盛传这个‘惊才少年’我还偏是不信!那日过后,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要我说啊,哪怕陈王在世也不过小兄弟这般啦!”
少年听到如此赞誉立时深躬作揖,道:“在下年纪尚幼,不及弱冠。要学之事,要明之理多如瀚海。安敢与陈王相论……”
书生和侠士之言引的众食客起身观望。片刻,台上的歌舞也停将下来。众胡姬喁喁私语,交头接耳,对少年衣饰品貌七言八语。其中一名胡姬道:“我记起来了!数月前这小兄弟与右千牛卫将军姚弈在天下轩酒肆逐音斗酒。姚将军一局未胜,最终悻悻而归。小兄弟一手瑶琴将《高山流水》谱得是人心魂俱醉啊。”
书生叹道:“高山流水觅知音…虽然姚将军败了,但能让他心服口服者,纵观整个长安城,除了其父姚相外,恐怕只有小兄弟了吧!只恨我未能亲眼得见!”
那侠士朗道:“既然今日有缘,不如小兄弟再给我等弹奏一曲如何?也好让大家见识见识传闻中‘长安惊才少年’的风姿!”
少年正要回绝,只见一名头戴残破斗笠,身着深灰劲装,样貌酷似马匪的汉子拍案而起。其同桌围着七八名服饰相近之人。他讥笑数声,不屑道:“城内皆传‘长安惊才少年’诗、文、音、画、书样样俱佳。可我大唐自开国以来便有尚武之风。只会吟风弄月……呵…恐怕难以在长安立足啊。”
书生趁着醉酒,高声叫道:“兄台此言差矣!我朝虽是侠风盛行,但并非众人皆好。我等读书人吟风弄月有何不妥?难道所有人都要像你们这般打打杀杀的么?”
匪首喝道:“混账!你也知道我朝侠风之盛?所谓侠者,文能安天下之邦,武能固国祚之统!像你这种只会摇唇鼓舌的文儒有何用处?!”
书生被厉声驳斥,原本就酒醉涨红的面色更是难看,一时哑口无言。匪首继续挑衅道:“想在长安安身立命,不会功夫还敢妄称‘惊才’?若猜得没错,这二字可是‘惊世之才’的意思?小兄弟,露两手给大家瞧瞧。也好让我们心服口服啊。”说罢,众匪哄堂大笑起来。
少年面对寻衅,坐怀不乱,恭恭敬敬道:“今日冬至,阖家欢聚,齐乐一堂,实乃缘分,不宜动武。各位前辈若有兴致,不如我们改日再约?”
匪首冷笑道:“你我切磋,点到即可。这异域歌舞诸位也都瞧腻了,正巧换个花样,有何不妥?”
众食客闻言皆拍手叫好。
匪首身子一纵,跃将上台,众姬见状当即退去。酒肆老板紧张道:“各位客爷!在小店里动手恐怕……”
一旁的卫士起身拦道:“恐怕怎样?吾乃长安金吾卫!虽然冬至夜金吾不禁,但要是在街上比试也是绝然不可的。你们且点到为止。况且,我也想瞧瞧这少年究竟能否配得上‘惊才’二字。”
老翁神色忐忑,道:“少爷…您看这……”
少年默不作声,心头却已百转千回。他本是来结交高贤权贵的,无意施展武功,踌躇不定之际,忽见果儿一个箭步冲将上去,左掌化拳,右掌拈指攻取匪首面门。
匪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出一身冷汗。他怎么也没料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竟然率先发难。眼瞧果儿探出掌来,匪首本能抽刀相格。刀鞘未出,女娃已欺身三尺之内。匪首悍然拔刀,未及一半却只得向前推格。只听“嘭”得一声,果儿左拳直直轰在刀鞘上,刀鞘登时四分五裂。虽然被女娃突袭一招,但此刻已无刀鞘桎梏,匪首大喝一声,顺势横刃劈拦,向果儿左足急削。
果儿不紧不慢,探出左足一跳,横扫对方下盘。匪首见其有恃无恐,更是恼怒,不由再提三成气力迎面劈下。众客不由得惊呼起来。刀锋直逼女娃玉足!千钧一发之际,果儿提气强行在半空转了一周,使将出身法轻功,左足借力撤去,右足跟上,“铛”得一声踢中钢刃。
匪首大惊,钢刀霎时间脱手,铮得一声嵌入地面数寸。待其反应过来,果儿拈花指法已然逼近。说时迟那时快,扑扑数声,匪首侧身的神堂、魂门、肩贞三处穴位被指法点透。紧接着左足高跃,右足踢击,结结实实击中匪首肩头。那匪首宛若玩偶般跌落台下,狼狈至极。
酒肆顿时人声鼎沸。众食客叫好欢呼热闹非常,更有甚者吹起口哨。即便众胡姬也是对这小女娃赞叹不已。
少年见果儿三两招便击败了对手,甚感欣慰,可又不能表露出来,佯装愤怒,道:“果儿!你太无理了!”后者却不以为意,向那匪首讥讽道:“哼!就凭你还想与我家少爷切磋?你还不配。”
那匪首年纪怎么说也有三四十岁,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娃轻易击败,哪里会甘心?恼羞成怒道:“娃儿偷袭!胜之不武!况且……你一介女流怎会少林的武功?!拈花指法……你们竟敢去少林偷艺?这要是传出去,怕是走不出长安了!”
果儿反驳道:“什么少林不少林?我只知道这是佛门武功。凭什么非得是少林弟子才能习练?”
众匪见首领败北旋即抽刀上台。
匪首道:“我六域刀宗还从没被这么欺辱过!杀了他们!!”话音未落,七兵钢刃齐齐劈向果儿。纵是她武学再高也只是个稚子女童,哪里见过这般杀伐场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老翁瞧在眼里,暗道不妙,内力瞬时催动数成,拔地而起直冲上去!电光石火间,只听铛铛铛数声清脆的破裂声。七口钢刃刹那间断为数截!苍啷啷滚落一地。
众匪惊呼道:“这是…大力金刚指!”
老翁方才急于救险,使将出佛门武学大力金刚指,以极快的身法凭借肉指点断了七口钢刃。身法之迅捷,众食客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仍处懵然之态。可少年和匪首却瞧得是清清楚楚。
老翁将果儿挡至身后,大手一挥,蔑视道:“六域刀宗?惊刀山庄叛徒创立的门派?”
众匪闻言皆秽语辱骂。金吾卫首领行至台上,拍手道:“真是大开眼界!仅是两名家仆竟能有如此功夫?小兄弟当真不凡!在下金吾卫将军薛光!佩服!”言毕,转向刀宗门下,又道:“诸位,本将军不管你们是何门派。方才所言点到即止,可你们竟然以多欺少,欲持刀伤人!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左掌一扬,金吾卫一拥而上拿下众匪。匪首还想叫吠,却被薛光一掌拍掉三颗牙齿。
见众匪离去,少年作揖致谢,道:“多谢薛将军解围!”
薛光面露诡笑,凑上前来,耳语道:“是姚弈姚将军托我照看你的。长安虽繁花似锦,但也暗藏杀机。小兄弟,你这惊才之名太盛,望好自为之!告辞!”
少年深躬相送,心头已是千恩万谢。
老翁道:“果儿,你太鲁莽了。”
果儿急道:“我就是瞧不得他们折辱少爷!”
老翁无奈地摇摇头。
少年道:“阿翁、果儿,你们不该出手。任他们叫嚣好了,我们又不损失什么。这一下惊动了金吾卫……长安城里藏龙卧虎,高手如云,本来他们只道我是风雅士子,如今知道我们身负武学定会前来比试。明日……明日我们便离开长安。”话音甫落,酒肆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
笛音婉转高亢三叠三铺,进而明快清脆,宛若隆冬孤梅,响彻长安雪夜。
少年被笛音拉动思绪,越听越痴,情不自禁处跟着哼唱起来,听到最后万般思量涌上心头,不禁胸中一荡,脱口道:“这《梅花引》精妙绝伦!曲调本就应是长笛吹奏,后改为瑶琴抚奏,久而久之玉笛曲便无人再奏。长安果真高士云云,竟有人会吹奏失传的玉笛《梅花引》!!”
少年跟随笛音寻至街道,辨声东望,侧耳倾听,神思飞荡。忽然,飞洒的雪花中轻漫漫地飘下一块锦帕,少年徒手取下。纯白的锦帕上印有一块蔚蓝色的水滴刺绣。少年顿时大惊失色,少倾又喜不自胜,兴奋道:“阿翁!果儿!你们看!你们快看!!”
老翁疑惑道:“少爷,此乃何物?”果儿瞪大眼睛也瞧不出任何怪异之处。
少年道:“这不是寻常手帕。瞧这徽纹!是沧海阁!是沧海阁的徽纹!”
果儿道:“水滴?”
少年道:“不错!正是水滴。沧海阁自比大海,有海纳百川之意,其门下喻为水滴。意图再明显不过!”
老翁点头道:“无论是清水还是浊流尽可入海……”
少年不再言语,跟随笛声径自向东走去。二仆紧随其后。三人行至岔口继而向北,又行十余丈转而朝东,进入一条灯火通明的长街。
街道两侧灯火万丈,亭台轩榭碧瓦朱甍。越往里走越发欢闹,嬉闹声、狂笑声、长喝声,声声入耳,久久不绝。其间或琴瑟和鸣赋诗诵文;或琵琶古筝高歌轻吟,或曼妙长舞觥筹交错,好一番气派繁华!
老翁见之眉头越发紧锁。果儿却瞧得入神,四处张望目不暇接。
远处,波光粼粼之上浮着三座高大华美的船坊。坊内灯火如昼,丝竹交汇,鼓乐声声,直教人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少年静思片刻,突然拔足疾驰,头也不回地奔向船坊。果儿正要紧随却被老翁一把拉住,告诫道:“千万别跟夫人说……”
果儿一脸疑惑,问道:“阿翁,说什么呀?”
老翁道:“少爷进的这是……是青楼啊。我们走到了三曲之地。若是夫人知道了……恐怕少爷休矣!”
果儿年华豆蔻,自幼一直侍奉在少年左右,哪里知道什么是青楼?她正要询问,只听老翁又道:“你还是不要跟着了,在外面等候…我去把少爷拉出来。”话音刚落,果儿足下生风,展开轻功径自奔去,边道:“阿翁,我说过要一直跟着少爷!还是您在外面等吧!”
老翁长吁一口,无奈地摇摇头,喃喃道:“可千万不能让夫人知晓啊……”说着也迈步跟去。
初入船坊,三层高阁映帘,其上下连通,自低到高已逾十余丈,每层以“回”型建造。廊内披挂五彩锦绣绫罗,南北各四根红漆大柱稳稳伫立。回廊间座无虚席——唐人、胡人、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齐聚华坊。坊内人声鼎沸,较之胡姬酒肆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下层的中央落座着一面宽余七丈的牛皮大鼓。大鼓上十余名舞姬随着丝竹管乐扬袖起舞,舞姿娇媚清飒,宛若仙子。见之如此盛景,主仆三人直直怔在原地。
虽然罄竹弥漫,但少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梅花引》的笛声。他抬首仰望,自言自语道:“在最上层。”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清脆爽朗的女声,道:“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大驾光临‘江汜苑’。小店蓬荜生辉呀~”
起初此声并未引起宾客瞩目,但渐渐地有人将目光转向门口。他们或三四人为伴,或七八人结队;或低声私语,或指指点点。不消半刻,几乎所有人都瞧向少年。大鼓上的歌舞也随之停将下来。众妓耳语谈笑,彷佛瞧见一件稀有的宝贝似的。
那女声又道:“想不到长安城的惊才少年居然也会来青楼?看来难以免俗啊~”
少年被目光聚集,从容不迫,朗道:“难道不是姑娘奏起的《梅花引》将在下引来的么?《梅花引》的古笛曲谱早已失传。姑娘知晓我略通音律,于是奏出这绝世一曲,目的便是引在下来此吧。”
那女子哼了一声,辩道:“有何依据?你自己要来青楼找乐子却赖到本姑娘身上?笑话~男子逛青楼本是寻常事,但像你来了又不承认的,本姑娘还是头一次见到。世人皆言君子伪善。现在看来确是如此。什么狗屁‘惊才’?不过是仗着有点才学跑到长安城里卖弄罢了!”
此言一出,些许不明真相的客人纷纷摇头。一人喝道:“小兄弟!男子来青楼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怕什么!想来便来,对不对?!哈哈哈~~”
二楼的一女子啐道:“哼!天下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来都来了,竟不敢承认!”
众客七嘴八舌,对主仆三人是又指又点。有人调笑老翁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来这烟花之地,风月之所;有人讥讽少年沽名钓誉、浪得虚名,更有甚者有人对果儿妄加揣测,说她是江汜苑新进的官妓。
少年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却道:未曾露面便要给我下马威。这姑娘实不简单……
正想着如何回应,忽而计上心头,于是掏出那条水滴锦帕,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淡雅闲适的气味游达四肢百骸,缓缓道:“姑娘是苏州太湖云桥仙坊的门下吧。”
“云桥”二字甫出,在场宾客皆是一震。
果儿好奇道:“云桥仙坊…好美的名字呀!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少年昂首望向三楼,解释道:“前朝大业年间,炀帝下江南。其中一处行宫便建在了太湖之上。隋末天下大乱,行宫中被炀帝从民间召来的女子及宫人自此隔绝于世。有幸能逃出去的也大多命运多舛,有的更是横死他乡。江湖上的一位女侠悲天悯人,她将行宫扩建,教授这些女子和宫人武艺以求在乱世中自保。之后游历天下,将战乱中那些颠沛流离,失去亲人的孤儿带回行宫中抚养。武德元年,女侠以自己的名字重新命名行宫——云桥坊。她就是传闻中红佛女的妹妹,张云桥。若我记得不错,她们俩最早都是杨素府上的歌姬……”
少年顿了顿,漫踱数步,继续道:“所谓‘仙’则是指,云桥坊中的女弟子大多都武艺高强,容姿窈窕,品行明善,温婉娴雅。动如起舞洛神,静如广寒嫦娥,宛若仙子神降。后来,她们远嫁各地,‘云桥仙子’之名也扬播四海。渐渐地,江湖各大门派以求娶到‘云桥仙子’为荣,有甚者更是不惜千万金跑去太湖瞧上一瞧。姑娘,我说的可有一处错漏?”
有人朗道:“这位姑娘?!你当真是‘云桥仙子’?可否下来一见?”
此言即出,更有十余人随声附和。不过短短片刻之间,话锋从少年直接转向三楼的那位姑娘,再无一人关注‘惊才少年逛青楼’之事。
那姑娘气急败坏,脱口骂道:“臭小子!你敢泄露本姑娘的身份,找死么?!”话头一出立觉不对,当即闭口。饶是如此,这一句话可是实实在在的坐实了身份。那姑娘自知失言,恼羞成怒,咒骂道:“混账!”坊内的汉子们却是沸腾起来,无不依声拜见,有甚者登梯上高直接寻到三楼。
果儿水汪汪的眸子睁得滚圆,小声问道:“少爷,您怎知她是云桥仙坊门下呀?”
少年道:“我如何知道她是谁?只是在锦帕上闻到了太湖的鸢尾花香,随口乱说罢了。没想到真把她诈了出来…你瞧,没人再关注我进青楼的事了。”
老翁伫在一旁笑道:“这小女娃还想和少爷斗嘴?真是自讨苦吃。”
那姑娘骂道:“本姑娘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少年深吸一口,迈步上前,目光坚韧,恭恭敬敬作揖,正色道:“蒲州王维,字摩诘。敢问姑娘芳名?缘何为难在下?”


IP属地:天津1楼2023-04-18 15:20回复
    那姑娘冷笑道:“既然接下那条锦帕,还要明知故问?王维!纵然你过得了前五次试炼,这第六次你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想知道本姑娘的名讳?赢了再说!”
    果儿道:“她就是第六道试炼呀?!”
    王维道:“如此看来这第六道试炼就是‘武’。”
    “武”字甫出,果儿冷哼一声便要拔足冲上。王维急忙拦下,道:“不可!沧海试炼需我一人独往。若是结伴,即判失败。这也是为何之前五次没与你们分说的缘由。”
    果儿急道:“可是…可是…少爷…”
    老翁五指扣住果儿肩头,道:“少爷,小心呐。这姑娘…内力不弱。”
    王维点头道:“阿翁放心。”
    说话间,北、西、东各激射出一道绀色长绫。王维察觉身后异动,听声辨位,向前迈出半步,跟着一个转身,眼疾手快,一把将东向射来长绫稳稳抓入掌心。与此同时,二楼响起一阵钟声。刹那间,西、北二向的长绫欺近身前。
    王维左掌用力拉扯,借力而起,双足分别踢去。可那两条长绫像是生了眼睛一般竟然上下忽闪避开了攻势,进而扑向足踝。王维大吃一惊,连忙扯去长绫,使将出佛门轻功——诸乘渡水步法——双足交替向前奔跃,步数中每有三、五、七时易足疾驰。他越过牛皮大鼓,三步抢至二楼外侧回廊。三条长绫紧追不舍,似要将他生吞了一般。
    王维围绕回廊疾奔数次,始终甩将不掉,故心生一计,于奔袭之间突然步止身立,急催内力,转身双掌齐推,一招般若禅掌将中间那条长绫打了个措手不及,直被推格数尺方止。左右两条反应极快,绕过王维奔其身后。长绫为丝绸所制,柔软至极。纵然般若掌法刚猛绝伦,可是打在柔软的布匹上却显不出半分威力。
    王维急中生智,化掌为抓,内力大起,一套擒龙手法上下翻飞,只听得嗤嗤数声,中间那条长绫登时被撕得粉碎。
    坊内众客瞧得痴迷,见这少年武功了得,顿时鼓舞起来,赞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久久不绝。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钟声响起。响声未歇,另两条长绫突至身后,相互交叠飞绕,欲将王维缠绑。后者眼疾手快,左掌推向右侧,右掌拍向左方,内力交汇,将二绫强行逼至半空,使之不能再进半寸!
    王维暗道:这看似软绵无力的布匹竟有如此气力?想必操纵之人定是内家高手。
    念罢,内力再提数成,右掌强行探出,抓住长绫一声大喝。又听扑扑扑数声,第二条应声碎裂,化作数十条布片纷纷飘落。随之而来的还是一阵钟声。
    王维心底生疑,小声道:“这钟声是何意?毁掉它们就会响一声吗?不对!方才在楼下仅仅是碰触却也响起了钟声。难道说…不能碰触?”说罢,神思急转数周,暗谋良策,使出诸乘渡水步法跃下楼来。最后一条长绫随即跟上。
    王维面向长绫,右膝高抬,左足旋转,嘭得一声,一脚侧击将长绫踢开两丈之远。顷刻间钟声再度响起。
    王维恍然大悟,豁然道:“果然…钟声是在记录次数。每碰触一次便响起一声……这是在考校我的轻功。”就在王维打算施展轻功与其斡旋时,突然数道黑芒疾驰而过。最后一条长绫瞬间变成百余片一寸长的布条,洋洋洒洒宛若屋外飞雪,自空中漫舞飘散。
    一名衣着玄衫墨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鼓面,掌中握着一口不良卫才会佩戴的唐制陌刀·横刀。这口横刀四尺余长,通体笔直玄黑,刀锋锐利莹莹生辉,刀柄以绛色丝带缠裹。
    他背对王维,挥刀入鞘,扬首观望许久,冷冷道:“钟晴,你是来玩闹的吗?既然是试炼考校,为何不提前告知题目?是想假公济私,故意不让他通过么?”
    那女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休息么?你伤势未愈……”
    男子喝道:“胡闹!”
    话音刚落,一道妃色倩影自三楼飘然而下,稳稳落在玄衫男子身旁,急忙道:“墨郎…你…”说着瞪向王维,又道:“他当众说出人家身份。我…我气不过嘛!”
    王维抬首细瞧,不由心中一荡。钟晴年纪约莫十六七岁,身着妃色长裙,外披透明轻纱,头嵌金簪,腕戴玉镯,一番华贵之相。定睛再瞧,其眉弯薄唇,星目雪颊,冰肌玉骨,一头长发划过肩头自然比垂,俏然仙色间,直教人难以移目。
    王维瞧得痴了,自言自语道:“云桥仙子果真倾国倾城…”
    听到王维夸赞别的女子,果儿一脸怒气,叫道:“才不是!那娘子还不如夫人美呢!少爷,你在胡说什么!”
    玄衫男子微微侧首,强压怒火,轻声道:“晴儿,你确实过分了。”
    被唤作“钟晴”的姑娘,妥协道:“好啦好啦!我错啦还不行?反倒是你!不是说好这最后一道试炼由我来吗?你快回去休息!”
    玄衫男子道:“我…我不放心你。好了,向摩诘兄弟通报名讳,礼数不可违。”
    钟晴满脸不甘,神色不屑,目及别方,敷衍道:“沧海阁·长林殿门下,云桥仙坊弟子——钟晴。”这声自报家门将王维思绪扯回,自知失态,连忙作揖行礼。
    玄衫男子回过身打量王维一番。后者正巧与之四目相对——这男子年纪与钟晴相仿,身长六尺有余,神清骨秀,仪态翩翩,足称得上一个英俊潇洒,只是鼻高目陷,瞳色异常,不似中原人之貌,倒像汉胡混血。
    他悠悠道:“沧海阁·长林殿殿首,惊刀山庄弟子——李墨。”
    王维闻言大惊,连忙行礼,道:“殿首?!王维失礼。”
    李墨道:“本想考校你的轻功,怎奈晴儿顽劣并未提前告知题目。这第一关便不作数了,还剩两关,你闯是不闯?”
    王维道:“自然要闯!在下倾盼入阁已久,哪里有退缩的道理?恳请殿首大人出题。”
    李墨向钟晴轻声道:“想要赢他,不需要玩弄心机。那样做只会让他觉得你愚傻蠢笨。现下…机会来了。”
    钟晴红唇微翘,道:“墨郎,你是让我……?”
    李墨朗声道:“第二关是外功。使用内力者,败!落入地面者,败!主动认输者,败!率先倒地者,败!”
    王维心下一沉,一步跃上鼓面。
    钟晴打量一番,问道:“王维,你用何兵刃?”
    王维道:“在下不用兵刃,拳脚便可。”
    钟晴道:“不用兵刃?再好不过!看招!”言毕,玉足轻转,身形微斜,跃将两步冲上前来,举掌攻向王维面门。
    王维左足捻地,探出右掌格开钟晴一击,左掌推向后者肩头。谁知钟晴不躲不避,更是向前迈将数步,玉膝横拦,侧身踢出一脚。王维推掌方至,见对方变招,当即收掌抬肘。二人膝肘相撞皆被对方震退三尺。
    钟晴故意不躲卖个破绽是想瞧王维如何应对,可谁知他不仅不攻,反而收招格挡,不禁讥笑道:“王摩诘,你这外家功夫怎么如此拙劣?见到破绽居然不攻?怎么?少林没传你精妙高深的武功吗?”
    王维道:“不瞒姑娘,在下外功确实不济。”
    钟晴道:“哼!你倒也诚实。看招!”话音甫落,抬起玉足,一招“湖光山色”挑向王维上身。后者正欲拆解,忽见对方手掌又推来一招“江海清光”。一时间竟不知拳脚虚实,王维接连使出“般若禅掌”与“擒龙手”应对。
    钟晴一招一式美轮美奂,似仙子起舞,赏心悦目间也暗藏杀机,招招攻向要害。王维的外功本就不如内功娴熟,此刻被逼得接连后退。慌乱中掌法、擒拿交替施为,仓促拆格,以至逐渐落于下风。以至退到无处可退,避到无处可避,再向后一步便要跌下大鼓。


    IP属地:天津2楼2023-04-19 0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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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维暗自急道:这姑娘使的是云桥坊的功夫。在不施展内力的前提下,华美有余而后劲不足。先挡住攻势,再想法子破解!
      念及此,使出擒龙手法,双臂上下交叠,十指如龙爪环勾,待钟晴左足踢来,当即扣住脚踝,跟着身子前倾,使出“诸乘渡水步法”以胸口撞向钟晴足心。
      以自己的心口软肋来攻击对方足底?钟晴自习武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愚傻的招数,这岂非以卵击石?!狐疑片刻后,钟晴右足抵住鼓面,蓄力一跃,将身子置于半空。左足被王维扣住,于是以其心口为支点,右足顺势扬起踢向王维太阳穴。钟晴胸有成竹,全力一击。可她不知的是,这正是王维故意漏出的破绽。
      眼瞧玉足近在咫尺,欺近耳边,王维右掌疾过,以十二擒龙手格下踢击,五指化爪,死死扣住对方另一足踝。便在同时,双爪分别向左右拉扯,强行分其双足,使将出全身气力将钟晴狠狠摔向鼓面。
      王维这变招的重中之重便是让钟晴脱离鼓面。只有如此才能引其攻向自己,然后再以擒拿功夫限制身法。如此一来,她即便有双掌可用也无法在一瞬间碰触自身。
      可王维怎么也没料到钟晴的外功实在高超。其即将落地之际左足突然勾转,拨住王维右掌五指。说时迟那时快,后者一个踉跄,直直向前方扑去。钟晴先跌落鼓面,王维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一上一下摔竟在同一个位置。少顷,坊内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叫喊起哄声久久不散。
      王维只觉一股鸢尾花的香气扑入鼻间,身下绵软柔嫩。未等他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一阵歇斯底里地尖叫。坊内众客瞧得清楚,钟晴竟被王维稳稳压在身下。方才那阵雷鸣正是因此而起。
      钟晴一脚踢开王维,双掌交叉扣住肩头,护起胸脯,又羞又怒,斥责道:“登徒浪子!无耻之徒!竟敢在光天化日…啊不!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本姑娘!”说罢,转向李墨道:“墨郎!王维这般无礼,替我教训他!!”
      王维今岁十五,哪里如此亲近过女子?方才那般恍如梦境,此刻回过神来,不由得面红耳赤,神色错然,久久不能平静,连声致歉道:“在…在…在下并…并非有意…请…请姑娘勿怪!”
      李墨并未搭话,只听台下果儿张牙舞爪地叫道:“***!竟敢占我家少爷便宜!瞧我不收拾你!”老翁紧紧抓住果儿衣衫,以防她真的冲上台去。
      李墨长吁一声,道:“方才说定,先倒地者败。晴儿败的无可辩驳。但…摩诘兄弟…此为武艺的考校。你虽以智谋得胜,可这外功…实在是差强人意。恐怕……”
      王维定了定神,听钟、李二人质疑自己的武功,这使向来不喜争强好胜的王维涌出一丝愤怒。他叹了口气,面色凝肃,目光坚然,稳稳道:“殿首大人,请出题。”
      钟晴道:“墨郎!第三场让我来!!我就不信了…”
      李墨拦道:“晴儿,下去等我。”又转向王维道:“既然如此,这最后一关,不限兵刃、功法、武技。你只要能…”说着,扬起玄色横刀,冷冷道:“瞧清刀身上的图纹和所写的字…便算你赢。”
      话音一落,坊内阵阵私语。
      有人高喝道:“你这也太瞧不起人了!你那佩刀这般细长,打起架来如何看清?”
      另一人道:“不错!你这不是为难人吗?!王兄弟!别跟他比了,沧海阁哪里有什么好人!”
      果儿也扯着嗓子叫道:“耍赖!比武就比武,看什么图纹瞧什么破字!你要是不拔刀,我家少爷岂非必败??!!!”
      李墨瞧向果儿,神色从容,一字一句道:“那就看你家少爷能否让我拔刀了。”
      老翁道:“他设置此题是要迫使少爷使出真正的实力。如果少爷不全力施为,恐怕非败不可。”
      果儿道:“只要少爷使出内力定可胜他!”
      老翁若有所思,道:“但愿如此。”
      王维问道:“是不是赢下即可入阁?”
      李墨面无表情,道:“赢下再论。”
      钟晴抢道:“赢?痴人说梦!墨郎可是沧海阁·十相殿的殿首。自他入阁至今从无败绩!王维,我早就说了,这第六道试炼,你绝对过不了!”
      王维道:“姑娘还是到台下等候吧,以免误伤。”
      钟晴怒道:“你!你这家伙!哼!”继而向李墨喊道:“墨郎!这王维好生无礼!”
      李墨左掌握住刀鞘,右手扶按刀柄,目不转睛地瞧着王维。
      王维心道:方才所言,瞧清刀身上的图纹与文字即可获胜,那他必不会先拔刀,而会试探于我。我则先发制人,打他措手不及。于是朗声道:“殿首大人,既然无所限制。在下可否使用兵刃?”
      李墨道:“请便。”
      王维瞧向二仆。果儿会意,解下背后长匣,用力一抛掷向大鼓。王维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跃起探掌接匣,身法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长匣中取出一张瑶琴,盘足鼓面,抚琴置于双膝。
      李墨心道:这是要与我拼比内力么?呵!是了,他料我会先作试探,故以内功逼我出刀。也好,那便如他所愿。免得今后给我丢人现眼。
      想罢,向前迈出一尺,内力自气海奔涌而起,经由建里、中庭、璇玑三处穴位,直达四肢百骸。周遭旋气舞动,鼓皮微微震颤。
      王维危坐其上自然觉出异样。双掌散出三成真气,抚按瑶琴两端压住琴身,十指于弦上妙舞,琴声顿时空灵四溢。
      古乐调共分七种,分别为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随着琴弦连续拨动,曲调由缓入急,似潺潺流溪并入滚滚江水,愈发高亢激烈。
      钟晴皱起眉头,侧耳少倾,嚷道:“《秦王破阵乐》!此曲本应由十余种乐具演奏,你仅以瑶琴独起…简直…简直是折辱此曲!!快些停手!!”
      王维紧闭双目,充耳不闻,进而全神贯注,愈演愈烈。三尺之内真气弥漫,远远望之,似水波涟漪般扭曲模糊。
      李墨暴然跃上,内力顷刻间沸腾狂泄。
      二人本就不足七丈,此刻近距离突然发难,群客皆是阵阵惊呼。
      刹那间,李墨欺身至王维身前四尺之地。眼前真气飞荡,四下急流扑面,如直面暴雨。而后者亦有所察觉,双目豁然大开,右掌五指激奏,左掌压下琴身。瑶琴左端砸中鼓皮,发出“咚”的一声,震天鼓乐拔然而起。右掌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齐聚发力,连续拨动琴弦。每奏七调便以琴端砸击鼓皮。琴为主调,鼓为辅持。《秦王破阵乐》当即由商、角二调急转为变徵、变羽。


      IP属地:天津3楼2023-04-19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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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杀声激震苍穹,悲怆血骨遍野;铁马踏碎山河,英灵挥战金戈,使人闻之悲痛万分。在场众客无不神色凝肃,倾耳细闻。与此同时,王维周身真气澎湃,化作数十道无形波纹攻将上去。
        电光石火间,李墨劈拦斩削,数道黑芒疾斩而上,切断数道波纹,刀锋直取王维头颅。后者见真气破碎大惊失色!他本以为李墨会先出招试探,没想到他开场便高扬刀锋,竟毫无保留!
        王维神思敏捷,身形向左倾斜,右掌一推,瑶琴受势击向李墨,双足同时跃将数尺,半空中连出一十二招“怀心腿法”,招招踢向对方臂膀,想以此制衡李墨挥刀。
        李墨劈中瑶琴,左掌拆格王维腿法,其刀法凌厉,大开大合;王维则以琴为兵刃,守御反击。二人招式稳健,势大力沉,每一击皆能激起少许气波,发出嘭嘭之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已拆对了百余招。
        李墨一声大喝,掌心急转,反手持刀,自上而下劈将下来!!
        王维眼前黑芒盛极,本能地使出内功格挡,想借机瞧清刀身徽纹。可怎奈眼前弥漫着自身真气,一时间竟瞧不清晰,于是手上慢了半招。听得“铮铮”数声,刀劈琴身,弦线尽断,被对方震退丈余。
        王维双掌酸麻,臂膀刺痛,方才站定忽又心头一惊——只见对方横刀已然入鞘。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墨掌中横刀。既未瞧见他挥刀,又未瞧见他收刀,可是刀却已实实在在地插进刀鞘之中了。这收刀身法之快,直教王维冷汗涔涔,心头暗道:若出刀、收刀都瞧不清,安敢妄言获胜?
        李墨负手而立,亦是惊诧连连,道:“怪不得你如此自信。使的居然是少林《洗髓经》。有趣…有趣…方才你以真气攻来,让我错以为你已经到达了‘内劲五境’的境界。我道你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怎么会有这般内力,呵…险些被你唬住。”
        王维道:“在下十岁开始修炼《洗髓经》,至今也不过五载,哪里能到达‘内劲五境’的地步。殿首大人抬举在下了。”
        台下的果儿问道:“阿翁,什么是‘内劲五境’呀?”
        老翁解释道:“所谓‘内劲五境’是指内力所达到的五层境界。分别为‘气爆’、‘气格’、‘气横’、‘气破’和‘气相’五境。此五层境界江湖俗称‘内力外放’。少爷方才只是将内力化作真气溢出体外,并非直接将内力逼出。”
        果儿道:“如此说来真气比内力要弱一些?”
        老翁道:“话虽如此,但内力若浑厚精纯,真气亦不会弱。二者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李墨眉头紧锁,疑惑道:“少林三大内功《易筋经》、《洗髓经》、《般若经》不是不外传吗?你究竟是何身份?为何用的皆是少林武功?还有你的两位家奴,竟然也会少林七十二绝技——拈花指和大力金刚指。”
        钟晴道:“我朝武德年间少林十三棍僧助太宗皇帝大破窦建德、王世充立下了汗马功劳。后来太宗皇帝为表少林忠勇给了不少赏赐,又传旨少林创立‘僧兵’,为我大唐培养将士。少林派俗家弟子由此而来。莫非他是……”
        王维道:“在下并非少林俗家弟子。只因家母信佛,在下耳濡目染,十分崇仰佛门。家母曾救过一名云游僧人,后来经他指点,学了些粗浅的功夫罢了。”
        李墨闻言面色越发扭曲,怒道:“什么?‘学了些粗浅的功夫罢了’?你所使的功夫,常人一辈子能学到一样便已实属不易。你身负七八样少林绝学,竟说的如此轻描淡写。不知你是狂妄自大瞧不起少林派武学,还是愚傻率性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李墨有此怒气也情有可原。少林为当今武林两大宗门之一,武学灿若群星,浩如烟海,博大精深,常人难窥一二。而王维却说的如此轻易,又将此等绝学说成‘粗浅功夫’,但凡武林中人皆难以接受此间言论。
        说来王维也并非自大,而是他十五岁前一直身居故乡,对于江湖武林、武学门派之事几无所见,心中所知无非听外人道听途说,或靠读书所习,因此除了那个教自己功夫的云游僧侣外,着实没见过什么世面。他自幼修炼僧人传授的武功,却不知每一门功法皆是江湖中人无不趋之若鹜的瑰宝。
        王维正要辩解,忽听钟晴气鼓鼓道:“墨郎!我看你不必手下留情了!这个王维不知好歹,折辱《秦王破阵乐》在先,瞧不起少林武功在后。再不让他瞧瞧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便要仗着权贵恩宠牛上天啦!”
        李墨眉目紧锁,冷然道:“王维,我不知你这番话究竟何意,但确实叫我心中不快。把你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吧,般若禅掌、大力金刚指、拈花指法、洗髓经、怀心腿法,还有什么?易筋经?般若经?金钟罩还是袈裟伏魔功?尽管使将出来!!我倒要瞧瞧你还有什么‘粗浅功夫’!”
        王维顿感眼前杀气凛冽,不由得周身紧绷,驻目定睛,将藏在瑶琴下的长剑取出,严阵以待,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李墨见状笑道:“呵呵,东楚西唐,北谢南王。四大世家之一,碎剑山城的王氏一族自然是剑法最拿手。你到底还是保留了实力…看来连我这个主考官也不放在眼里了。”
        王维连忙辩道:“殿首大人息怒!在下安敢瞧不起殿首大人?王维乃蒲州王氏,与碎剑山城的琅琊王氏并非一支……”
        李墨勃然大怒,喝道:“多辩无益,接招!”
        话音甫落,鼓面骤风四起。李墨跃将五尺之高,身子急转半周踢击而下。王维只觉寒风扑面,阴冷刺骨,慌乱举琴相格。
        老翁脱口道:“惊雪少寒腿!”
        果儿忐忑问道:“阿翁,你说这是什么功夫?”
        老翁道:“此乃惊刀山庄的腿法绝学。李墨是惊刀山庄门下,用本门武功算不得惊奇,只是他的内力有些不对劲……”
        说话间,咔得一阵脆响。王维掌中的瑶琴应声断裂,跟着向后踉跄数步堪堪站定。眼前数尺腾起漫漫烟气将李墨包裹,其身形摇曳模糊,便如站在岸边望向水底,根本瞧不清晰。片刻,烟气化作阵阵阴风,寒气透骨。
        李墨移形换位,闪至王维身侧,抬腿踢击面门。王维虽被烟气阻隔视线,但听觉与触觉尚在。于是催起洗髓经内力,向左手边拍出一掌。掌、脚怦然相撞!王维只觉一股莫名的大力冲将上来,脚下不稳,直被踢出两丈有余,嘭得一声摔在鼓面。
        王维只觉掌中忽冷忽热,五指经脉冰寒钻心,欲奋起反攻,忽觉身左又有异动,当即一招怀心腿法踢击过去。不出所料,又格下李墨一击。接连二十余回,回回如是。
        王、李激斗之精彩,坊内众客瞧得是目不转睛,屏息凝神。
        王维瞧不清李墨动向,却能在其诡异的身法中辨出方位而挡下一波又一波攻袭。虽不至落败,但这被动之举却使王维愈发愤懑。瞧着王维左支右绌,全神贯注地防备自己,李墨倒是兴致勃勃,如猫戏耍老鼠一般。
        王维格挡近百余招后身法越发缓慢,有时竟比李墨慢了足足两招。果不其然,身法上的差距立时拉开。饶是他竭尽全力拆格却也被踢中数次。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足下蹒跚,身形摇晃。
        李墨讥笑道:“这就是长安城惊才少年的实力吗?浪得虚名!”
        话音刚落,王维一个踉跄,直直扑倒在地。他使劲气力爬起,右掌抵住鼓面,半跪着大口喘息,整条手臂微微震颤,汗珠一滴一滴地落将下来。
        眼瞧王维已是强弩之末,李墨心满意足,大手一挥烟气顿然消散,出现在王维前方十尺之处。
        见对手现身,王维抬起左臂抹去汗珠,唇角挂起一抹诡笑。说时迟那时快,内力轰然大震,拔剑抢上。一套“菩提剑法”赫然飞上,只见剑花攒动,剑影飞舞,剑光霍霍,剑气凛冽。其间挑、刺、削、劈,每招每式皆心无杂念,一涌往前!
        李墨正得意之际忽见王维攻来,倏地怔在原地,随即大惊失色,犹如惬意闲步林间,突遇猛虎,一时间头皮发麻,全身僵住。眼瞧长剑刺来,本能地扬刀格挡。
        铛得一声清脆,李墨登时被逼的接连后退,怒道:“混账!方才是为了引我现身?!”说话间,荡开数剑,以刀鞘鞘底砸向王维手腕。王维亦不甘示弱,伏身弯腰,引剑自下而上刺将过去。二人皆不防守,瞧得众人是胆战心惊。
        王维使将出“菩提剑法”中的一招“一苇渡江”,举三成洗髓经内力攻取李墨肩头的云门穴。李墨扬刀格挡,右指蓄力,瞧准时机,在格开长剑的瞬间扑得一声戳中王维小臂的支正穴。因分心点穴,那招“一苇渡江”结结实实地刺在刀身上。李墨顿时被击退丈余,手腕震麻不止。
        王维一剑刺中,趁热打铁,再度抢上。剑尖抵住鼓面,深深一压,剑尖不仅没将鼓皮刺穿,反而把整个剑身压弯。王维借力打力,周身顺势弹向李墨,一十二路怀心腿法急攻对方面门。
        李墨身法如风,快速拆去七路腿法,四指抓刀拇指探出,在第十一路腿法收招之际,突然戳击而上!点中王维小腿内侧的复溜穴。王维大惊,强行收去最后一路腿式,慌忙查看被点中的穴位。周遭既无疼痛淤青,又无麻痒酸软,一时竟不知李墨究竟何为。
        王维不敢耽搁,捻起剑诀,猱身而上,唰唰唰青锋疾走,双足左右翻动。上盘施展菩提剑法,下盘使将怀心腿法,上下各自一路互不干扰。李墨拆格分招之间不禁寻思:这王摩诘竟可同时使出两种完全不同的功夫。武学天赋当真高超!
        念及此,刀鞘格开菩提剑法中的“面壁九载”;左掌蓄足内力挡下怀心腿法中的“只履西归”。拆去两招后,在对方下一式腿法与剑法催动之前抓住时机,身子向前倾斜,展开臂膀横在王维胸前。手腕急速旋转,五指灵动飞快,哒哒哒三声,连续点中王维肩下的“气户”、“云门”、“中府”三处穴位。
        王维惊呼不妙,安敢托大?当即催动内力,足下生风,一跃而起,身子置于半空急速飞旋,连动长剑指向李墨胸口的鹰窗穴。一招“花开见佛”冲将上去!
        “铛”得一声刀剑相撞,随之而来的滋滋声响彻苑坊。刀剑交汇之处火星四溅,真气速流澎湃。
        李墨方才格挡本是双掌持刀,见王维此招这般霸道,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于是换单掌持握,另掌凝化六成内力,果断拍向刀鞘。顿时内力激荡,真气纵横!鼓面大风狂驰,鼓皮震颤乱作。坊内呼啸盈门,绫罗齐飞;众客掩面遮目,难以观望。
        二人皆不愿率先停手。王维剑术虽为猛烈,内功虽为强横,但毕竟习武年岁较短,故外功破绽渐出,内功也是接连难济。
        李墨抓准时机,双指并拢,倏地点将下去。王维大惊,跃开两丈,抬首细瞧,不禁又是一震——李墨那口笔直漆黑的刀鞘上别说裂缝,便是连道划痕也没有,而自己的长剑,剑尖已快要磨平,此下还有三条长短不一的裂痕。正欲架开姿势,忽觉穴位酸痛难当,右臂无论如何也抬将不起,不禁又惊又急,暗道:那招没有打中,怎会如此?!!
        只见李墨向前迈出四步,按住刀鞘,拇指缓缓推动刀格。
        王维急道:“可恶!他要拔刀!”情急之下强行催动内力。可他越是用劲,穴位越是酸痛。王维定气凝神,双掌各自提至四成内力,强忍痛麻之感分别使将出两种内功。就在这时,李墨步踏流星般冲将上来!!
        三道黑芒转瞬即至,方才还在对面的李墨竟出现在王维身后。咔的一声,横刀归鞘,笔然而立。再瞧王维,幞头、长衫,玉带,化作十余条碎布纷纷脱落。
        二人拼智斗勇精彩纷呈,本就让众客血脉贲张。此刻王维衣饰被李墨数刀斩断,坊内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的喝彩。
        幞头被斩成碎片,王维束发皆散,漆黑的发丝下凝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汗珠。身上长衫也被斩成一团碎丝,只余下贴身白衣。他神色慌乱,眉目紧锁,难以置信地瞧着鼓面上被斩碎的衣饰,不禁吞咽一口,暗道:若非最后一刻使出内功,恐怕连这件贴身衣衫也剩不下了……他出刀如此之快,我竟完全瞧不清楚……李殿首武功远胜于我……这……如何能胜?
        果儿疾呼道:“少爷!”
        王维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并未受伤。
        李墨拍起手,赞道:“我当真是没想到。摩诘兄弟不仅在外功上可以同时施展两门套路,在内功上竟也可以?!不过…若达不到融会贯通的话,这样做必遭反噬。你…还好吗?”
        王维定了定神,将散发简易梳理一番,答道:“多谢殿首大人手下留情,在下无碍。我也是第一次同时施展两种不同的内功……仍可再战!”
        李墨对王维不服输的态度十分赞赏,钦佩之意油然而生,方才的气消了大半,提声朗道:“好!既是如此,我也不难为你了。只要你再接下我五刀便算你通过。”
        王维本是心境平和,胸怀豁达,寻常时并无争强好胜之心。只是此战关乎入阁大事,他是非赢不可。只有赢才能加入沧海阁,方有机会获得姚相举荐入仕。
        隋朝创立科举,唐承隋制,至今不过百年。唐时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公荐之风盛行。若想得到庙堂重用,仅仅科举高中是断然不够的,需有朝堂高官推举方能登堂拜庙大展宏图。
        此节并无明文律法,可又是一条人尽皆知的铁律。因此大多想施展抱负的学子名士、骚客高贤都想尽办法结交权贵、皇亲,从而获得入朝良机。故王维十分看重此次机遇,绝不能前功尽弃。


        IP属地:天津4楼2023-04-19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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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维深知李墨是武林中人,与其谈论诗文音画,不如“论武”更能博其兴致,于是深躬作揖,道:“殿首大人方才那招当真惊心动魄,可据在下所知…惊刀山庄的武学大开大合……方才那招与中原武学、武理不甚相合,不知您……”
          李墨闻言颇为得意,笑道:“有眼光,没想到你对中原武学知之甚详。方才那招我自创的招式,名唤‘杀神斩’,旨在出刀迅捷。源自威侯马孟起的出手法。点穴则是为了限制对手身法,再以极快的速度拔刀疾斩。若出刀、归鞘皆被瞧见,那这门功夫也就失去了意义。”
          王维惊叹道:“自创招式?师父曾言自创武学之人不是一代宗师便是一派之主。自创武学者非以上二者不可立也。如此看来……殿首大人的武功已臻化境……王维拜服!”
          李墨最得意的便是这门自创的招式,听到王维如此夸赞,心中是万分受用,之前对王维的偏见也一扫而光,笑道:“摩诘兄弟过誉了,我哪里能到达臻至化境的地步!即便‘内劲五境’,也只不过堪堪达到第二层‘气格’而已。与你相仿,也是受到了一位前辈的指点,与那些武学宗师差得远呢。倒是你修习易筋经和洗髓经的时间尚短,难以参悟其中奥妙,若肯用心再练十年必可轻松胜我。要知道,此二者可不逊于传说中的三大内功啊。”
          王维见李墨兴致渐盛,趁热打铁询问道:“三大内功?殿首说的可是《遮日大法》、《挥月仙诀》与《揽星神功》么?”
          李墨道:“不错,这三门内功记载于《鬼武兵卷》中,而这兵卷此刻就在沧海阁。你若能通过试炼……那就由我做主借你一观,如何?”
          王维出言本意是拉近与李墨的关系,可没想到竟然打听到传闻中的绝世秘籍,原地怔了良久,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只觉胸口噗噗乱跳,周身热血沸腾,兴奋道:“此话当真?”
          李墨得意道:“那是自然。”
          果儿道:“阿翁,这三大内功是什么呀?少爷好像很在意。”
          老翁悠悠道:“武林中人,有谁能不在意么?江湖传说,此为鬼谷子及其传人收集天下武学后潜心钻修出的三门最强内功,记录于奇书《鬼武兵卷》中。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物啊…曾有一位武林前辈学全了这三门内功,可谁也没见他施展过。算来…这位前辈已经过世八载了…可惜…可叹啊…”
          听到王维的老仆为这位前辈叹息,李墨不经意间嘴角微微颤动,目光迷离,怅然若失,似是陷入了回忆。
          王维见李墨出神,叫道:“殿首大人?那这试炼?”
          李墨吁了一口气,道:“来试试我的新招式吧。”
          话音刚落,钟晴却急忙抢道:“墨郎不可!你不能再用那一招!昨日方才使过!绝不能再用了!”
          李墨道:“晴儿勿忧。我有分寸…”
          王维道:“也是殿首大人自创的招式吗?”
          李墨道:“摩诘兄弟说笑了。仅这一招‘杀神斩’尚且借鉴了威侯的武学、武理,哪里还能招招自创?你太抬举我了。接下来的这五刀是源自那个指点我的前辈。若非她倾囊相授,我至今还报不了仇。此招至今才用过两次…对你,这是第三次。”
          钟晴见李墨无动于衷,不由柳眉微锁,心急如焚,失声道:“墨郎!不可!又不是什么危急存亡之际,仅仅入阁试炼而已。没必要动用这么危险的招式……求求你千万别……”
          王维满脸疑惑,暗念:这门武功如此危险?若钟姑娘所言当真,那确实没有必要将危险的招式用在入阁试炼上。
          想罢,正要开口劝阻,忽见李墨摆了摆手,道:“摩诘兄弟不必担心。我心意已决,如此施为也是想瞧瞧你身负少林十余种绝学,究竟会如何抵挡这门刀法。江湖盛传,天下武功出少林。且让大家瞧瞧你惊世少年真正的实力吧。”
          王维思索少顷,点点头,抬掌执剑,道:“殿首大人,得罪了。”方才两回合王维均是被动接招,此刻这第六道试炼的“最后一试”与“观摩《鬼武兵卷》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哪里还能忍住?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展开诸乘渡水步法高高跃起,自上而下刺将下去。
          李墨见王维率先攻来,不禁大喜,用力一抛将刀鞘扔下大鼓,继而双手持刀,跟着步伐分错,向右急格,铛的一声,荡开长剑,拦腰横削!
          二人以快打快,以攻代守,谁也不肯后退一步!
          李墨劈、斩、砍、削、刺每一式皆力敌千钧。王维心知此乃“以力降会”之道,因此身法更为迅捷,左突右闪,避锋躲刃,毫无惧色,从容不迫地游走在刀锋之间。刀剑相碰的叮叮声顿时响彻整座江汜苑。
          王维心念:最后一试,再无顾忌。那就打个痛快!
          念罢,右足踢开刀身,左足足尖急转,瞄向李墨面门。李墨不闪不避,左肘扬起硬是接下这一脚。王维瞧准时机,一招一苇渡江刺向李墨手腕。后者大喝一声,横刀竖起化去剑中内劲,自下往上斜贯拦削。王维剑势极快,催动体内第三种内功,人与剑似是融为一体,如狂风般涌上。剑影、剑光、剑气一时间纵横交错。在场众客饶是睁大双眼也分不清哪里有影、哪里有光。只见牛皮鼓面被二人内力相互推搡而上下涌动,发出隆隆之声。
          王维在这第三种内功的加持下,剑法如有神助,与方才判若两人。李墨一直摇头,心道:王维啊王维!我若不说这是最后一试,你是不是依然不肯使出这《般若经》的内力。你身负少林三大内功,堪称剑圣裴旻之下武林第一人。只是你学艺尚短,修为浅薄,发挥不出这三大内功的真正威力罢了。让我来帮你一把!
          李墨突然爆喝一声,内劲大震。鼓面顿时真气四溢,疾风骤起,周遭宾客不由后撤数步以避之。少倾,李墨周身三尺之内腾起阵阵水汽,如阳炎炙烤,跟着纵身跃将丈余,居高临下劈将下来!!同时喝道:“第一刀·水火不济!”
          王维急忙催动《般若经》内力,以菩提剑法第三式“一切诸法”急忙格挡。“铛”的一声清脆,刀剑相撞。长剑刹那间被斩为两段,两处断口皆有些许冰碴。王维被这股大力震退六七尺,未及细思,忽见李墨扬刀再斩,大喝道:“第二刀·水火不交!”
          王维兵刃断裂,哪敢硬接?连忙展开轻功躲避刀锋。“嘭”得一声,这第二刀结结实实斩在鼓面。大鼓瞬间被砍出一道大裂口,与之前相同,裂口处粘着密密麻麻的冰渣。王维手无寸铁,只得以轻功围绕鼓面疾行。李墨一边紧追,一边朗道:“怎么?这才第二刀,便要认输了?!”
          台下的老翁神色惨然,忐忑道:“不好!这李殿首用的刀法是惊刀山庄的绝学——惊雪傲寒刀!”
          果儿目不转睛地瞧着少爷,道:“阿翁你方才说过啦。这是他本门武功啊…”
          老翁继续道:“他所使的腿法、刀法确是本门武学无疑,可…可他的内功却不是本门内功《惊雪太寒功》,而是惊刀山庄的宿敌——碎剑山城的内功《碎雨上阳经》!!”
          果儿道:“这…这会怎样?阿翁你说清楚!”
          老翁道:“东楚西唐,北谢南王。四大世家各自有独门绝学。东海蓬莱岛的楚家以外功、轻功名动武林,因其轻功之高绝,江湖中人称‘蓬莱仙人’;西蜀唐门的唐家武学以内力、偃术、机括、毒功为傲,操纵内力之术执武林牛耳!北地惊刀山庄的谢家则以刚猛的刀技、腿法与阴寒功法傲视天下,内力浑然者可凝水化冰,封冻敌人经脉,恐怖如斯;南山碎剑山城的王家与之恰恰相反,而是以炎烈的掌法、内功以及迅捷的剑术纵横九州,内力精纯者可徒手燃木,威力更胜少林的燃木刀法!”
          老翁顿了顿,继续道:“惊刀山庄与碎剑山城的功夫…前者阴寒透骨,后者阳烈炙热。以碎雨上阳经的阳烈内力催动惊雪傲寒刀的阴寒招式,他…他究竟是怎么将这二者融为一体的?期间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是极度危险的功夫!水火本不能相容,可若使其融合所施展出的武学,恐怕剑圣裴旻也无力抵挡。少爷危矣!”言闭,双拳紧握,目锁王、李不敢移开,周身内力积蓄,以防王维不测。
          果儿见少爷手无兵刃,只顾落跑,不由大声呼喊,右掌顺而一托,将老翁背后的长匣扬起,跃将便是一脚。长匣笔直向王维飞去。
          王维见状纵掌一劈,一管三尺余长的洞箫赫然而现。此箫质地非玉非石,通体银芒华灿,其上六孔皆以黄金裹边。
          王维接下长箫已是在大鼓边缘,向前一步便要冲下台去,身后李墨步步紧逼,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须臾间,王维当机立断,一套行云流水的轻功步法如蜻蜓点水,踩着台下桌椅奔向坊内北侧的红漆大柱。
          李墨见王维脱离大鼓,与自己周旋,一时热血上涌,胸中激荡,原本俊朗的面容变得狰狞歪曲,目色凶厉,喝道:“把少林武功全都使出来!”说罢,步履分错,交替跨跃。步法虽不及王维迅捷流畅,可一蹬一踏之间距离极远,仅仅四步便要欺至王维后身。
          王维大惊失色,连忙推掌抓向二楼的灯笼。就在这顷刻之间,李墨举刀晃动,黑芒闪过,口中道:“第三刀·水火不辞!”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王维指尖碰触灯笼的一刹那,身后传来两道又冷又热的真气,紧接着一股大力飞旋而来。王维既没回头也没回身,手掌轻轻一拨,身子当即飘向东侧。
          李墨这一刀纵劈,将那根红漆大柱拦腰截断,断口处依然遍布冰碴。只是因凝冰之故,大柱两段仍死死黏在一起并未倒塌。
          王维心头急道:不能在逃了,得想个法子拦住他的攻势,不然难以反击……
          念毕,右足踏在第二根大柱上,借力一挺,跃上二楼回廊。李墨一击不中,疾言遽色道:“你若再不出招,这第四刀便要砍在你的脑袋上了!”说着,展开轻功冲将上去。
          王维将洞箫抵在唇边,四指握杆,六指按孔,一曲低沉萧瑟之音款款飘来。曲中蕴含着八成内力,源源不断的化作无数道真气往复周身,待李墨冲来旋即迎上。后者反而大笑,道:“雕虫小技!第四刀·水火不避!!”刀锋应声砍来,一道透骨之力扑向王维。
          王维曲调愈发急切,数道真气快速飞旋,络绎不绝地冲击李墨。李墨不闪不避,迎面而上,手起刀落,数道真气一瞬间被齐齐劈断,如同被劈开的海浪分别向左右荡开。
          见真气被破,王维暗叫不妙。抬头一瞧,只见玄色光芒在眼前闪动,刀锋锐利无比,反射着灯火映在双瞳之中。眼瞧这一刀便要劈在自己头上,生死存亡之际本能举箫格挡,同时急催易筋经内力。
          “铛”的一声震天巨响,伴随着数道真气,以王、李为中心向四周飞速激荡。二楼回廊上的宾客被二人所散发的气流吹得踉踉跄跄,有醉酒者甚至一头栽倒,手中的酒杯、酒盏丁零当啷散落一地。
          李墨自下而上靠的轻功,双掌握刀,足下悬空,没有任何踩踏抓握之处,故一刀之后身子直直坠下。王维自是懂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见对手攻势稍缓,也不多想,当即跃出围栏,以箫为剑在空中施展出他最得意的“修竹剑法”。
          王维用箫在空中上下左右快速划动,似是写字,每一字皆是一招,而每一笔又是一式。这套剑法飘逸华美,迅捷不失威力,灵动不掉章法。李墨于半空中快速拆解,瞧得越清越是心惊。待二人落至鼓面,王维收箫出掌,啪的一声震在刀身之上,竟将李墨推开五尺有余。在场宾客又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果儿大喜,叫道:“少爷!厉害!!!!”
          钟晴眉色不安,脱口叫道:“墨郎!王维写的是陈子昂的《修竹篇序》!这套剑法每个字都是一招,共一百八十招。”李墨缓缓转头,瞧向钟晴,一字一句道:“修…竹…?”说罢,怒目圆睁,瞪向王维,问道:“这套剑法你怎么得来的?你方才还说与碎剑山城并非一脉!”
          王维道:“在下并未扯谎。这套剑法是…”
          李墨抢喝道:“够了!王维,最后一刀之后,我希望你还能完好无损的与我说话。”说着,紧握刀柄,内力激震,阳烈内劲环四脉冲行;刀锋酷寒,冷刃颤颤,阴寒刀身水汽凝冰。
          王维见此情景不由后退两步,持箫戒备。
          钟晴瞧着情郎的模样,慌张道:“不行!再不阻止他,非要走火入魔不可!”说话间跃上鼓面。与此同时,李墨喝道:“第五刀·水火不容!”
          钟晴听到这招式名称不禁头皮发麻,失声叫道:“墨郎!住手!”一个箭步冲将上去,横在王、李之间。李墨见钟情阻拦,急火攻心,强行将这最后一刀憋了回去,正要训斥,忽觉体内热流翻涌,心慌不止,胸口郁结,喉咙微微甘甜,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
          钟晴连忙扶住李墨,封住其心口三处大穴,将真气源源不断地贯入体内。少倾,二人耳语一番,钟晴转向王维,冷冷道:“你通过第六道试炼了。”
          王维瞧着眼前的情景,听到“通过”二字竟没有多少喜悦,他小心翼翼道:“殿首大人?您还好吗?”
          李墨摇摇头,无奈道:“无碍,将养数日便能痊愈。不过可惜的是…还是没有劈出这最后一刀。”
          钟晴的泪花在眸子里打转,斥责道:“混蛋!你要是劈出去这一刀!就不仅仅是吐血的事了!你要是去了,我就去找你爹娘,让他们作证,与你的牌位成亲。反正这辈子我是认定你了!!”
          李墨气虚道:“他们还没见过你,怎会认你……”说完,吞咽一口,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何在入阁试炼里用这套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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