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月余，在轮值替班后会去问海镜的空，倘若整好轮到她休沐，二人便会聚在一处说些小话，或是聊聊近来发生的趣事，无他，消磨时间而已。是以今日回自己那隅小院，饮罢一盏茶，将三两日未浇的两盆绿萝搬出去晒太阳，又坐着吃了块甜糕，仍觉无事可忙】
【这才动了去找穹灯姐姐的念头，她如今在文妃娘娘手下当差，平素往来六宫也有机会能打照面，旦因公事相交，闲叙便不多，比不得旧日在府邸】
：阿姊，我带了桂花甜糕来，你也吃一块麽？

【我闲来无事时总爱绣一簇茶花。分明从前于闺阁时不擅长的女红，到了内闱时却总执着于此事，纵是经人嘲笑将鸳鸯绣成了麻鸭，或是将芙蓉绣成了菊花，总没有一样绣得像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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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在御苑春光中惊见那丛晚山茶，艳异如妖，似是三魂六魄也被这花妖摄了去，素来鄙夷的事物也成了兴致所在。燕山集来时，钟粹宫吹起一阵风，歪斜的针脚被游风吹散，寒芒刺入指尖，细细的血线染在绣帕上，映在眼底的颜色也变成了冶艳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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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桂花糕，我更爱条头糕，那般甜润的滋味入口，更像是丛天地间浇濯的一盅蜜糖。小妹，你可曾想念娘亲做的条头糕？

【阴恻恻的，紫禁城的红墙砖瓦一到阴天就会显得格外的阴诡，尤其是清明前后，更阴、更毒。金乌更早的下山，仿佛随时就要下雨，剔透的霞光不见丝毫。我就坐在燕穹灯这里，时而仰头，时而看她未绣完的帕巾，真是有耐性，我这样想】
：这时节还是吃青团更适宜，豆沙馅儿的，一口下去，得腻的倒牙。
【母亲，是很遥远的字眼，至少已经有数月不曾得见，去府的家书回过几封，终不及亲眼所见。于是挑挑眉，也跟着笑】
：我娘亲不会做饭，更别提点心了，我阿玛常年驻跸在外，面也见不上几回。

【指下的银针一点点穿过绣帕，许是过了良久才方见山茶雏形，待我抬头时，天光已不见踪影，唯有黄昏时的霞光余下一道落寞的影子。清明时节的天气仍带有几分飒爽的凉意，我捻了烛芯燃起一豆灯火，霎那间，微弱的光芒盈满室内】看不清了，不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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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下手中绣巾，拿起一块桂花糕，朝她乜去一眼】青团没有，有前几日择了杏花酿的酒，你尝是不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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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脉的牵系教我与她冠上相似的名姓，但我对燕山集知之甚少，小叔常年驻跸在外，不似父亲这般常在京中。思及此，又伸出一根指头，点在燕山集的脑门】想你阿玛做什么，他又不会做饭。我还记得小时候教他教我烤地瓜，他倒是生生将那木炭琢磨了出来。

【独属于今日的愁云惨雾，在接近紫禁城，飘摇至碧甍朱瓦里面，都要被驱散不少，只剩下一层浅淡的薄薄愁绪。我们没有太多值得伤怀的事情，好似能够投胎在这样一个钟鸣鼎食的家庭，已经足够幸运，足够体面。摇晃的烛光被点燃，眼见她撤帕，接收到乜来的眼风，不置可否的颔首】
：要，你给的怎么不要？
：哎——痛的【摸了摸前额，竟找不出话反驳】：我阿玛…带兵打仗的人要围着灶台转甚么，不会也是人之常情。

【紫禁城向来不允名为悲伤的情绪停留，正如御苑里的花开了又一茬，永不见凋敝败落的景象，优胜劣汰的规则写在这座城里，约莫浸入每个人的骨髓里，刻就不成文的，约定俗成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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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吻过她的发尾，分出三两绺缠过我的指尖，酥酥痒痒，如蔓生出的新芽将参天巨树攀附，而我自盘综错杂的树根下挖出一坛陈年的酒，再搁在漆色的柜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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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我将这盛满回忆的酒坛启封，浓香四溢】虽不抵你阿玛自外出征带回的酒烈，可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是甜的，你尝尝。

【我们不约而同的选择遗忘，忘记，有时候是为了更好的记住。她较我，留在紫禁城的时日更长，但谁也说不准，究竟是谁先离开这座宫城。我倒没有那样盼望着归府，幼冲时的经历使我能更泰然的留在紫阙，没有比春天再好的时候，我如此企盼着它的来临】
：你酿的酒，自然是甜的。
【掩袖饮酒，不似寻常杯中物辛辣，微甜的口感滚过喉间，冰凉凉的】
：阿姊，只有酒没有点心，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尝尝这碟桂花甜糕，万岁爷赏的。

【姑苏学来的酒酿在京畿的风月里，蕴满不一样的情致。或许今夜我与她痛饮的并非是清明时节的这坛酒，风月里承托着无数化不开的情，藏在经久过往的记忆里，流入喉肠，是微微的甜，淡淡的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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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完记得交二两雪花银，我这酒不能白喝。【笑着同她打趣，拈起一块她递来的桂花甜糕】也罢，就当你这天子赐下的甜糕抵了酒钱。

【想去姑苏饮酒——醉卧漫天星河，再去秦淮听曲，十里风荷举】
【并非嗜酒之人，所有不过是浅尝即止。未尽的酒盏搁在桌案，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说不清是为了什么而来，仿佛只是因为无事可忙，所以来寻二三旧人相谈。倏然望向她的瞳孔，又笑笑，将糕碟推到她这边】
：一点亏都不肯吃，不愧是二叔的女儿。这碟子糕都予你，就当抵酒债了。

【此处实非桃源，四月芳菲已尽，她也只能以桂花糕抵酒债。未饮完的酒摇曳在瓷壶里，实则我与她皆不是好酒之人，只是清明时节的愁绪总能牵动人心，教二人也在酒液中品味出不同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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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丝毫不客气地揽过那碟甜糕】别忘了我阿玛曾也是户部尚书，哪有户部尚书的女儿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