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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聂/卫聂/麟聂】欢喜抄.送君北涉(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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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敬百度
以及盖聂


IP属地:北京1楼2012-08-30 22:00回复

    《送君北涉》
    盖聂说过,失败的人只有一种,就是在抵达成功之前放弃的人。
    所以我将北涉写了又写,改了又改,我没有放弃它,正如看文的你们没有放弃我。我们都很成功。


    IP属地:北京2楼2012-08-30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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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公元前二百三十六年,秦统一六国的野心已踏上征途,黑色的旗幡飘扬于天地间,英雄的尸骨在战马的铁蹄下化作灰尘,一座前所未有的帝国势待拔起,而人们在它日高大的阴影下,勇敢地为梦想奔走。
      三年后,秦将樊於期率军与赵国交战,战败,樊於期畏罪,欲投奔燕太子丹,托人携信前往燕国。
      而那受樊於期之托的人并不是第一次在历史中出现,当年他踏出鬼谷时,我们叫他盖聂。
      -
      “师哥之意是?”浩茫雾气间,他在山谷中收了剑,一地梨花被剑气激得粉碎,轻轻扬扬漂浮过他雪白的发梢。
      “盖聂之意,大抵是要去燕国。”赤练伸手握住碎花,妙唇勾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
      “燕国?”卫庄眉角蹙了蹙,“要去燕国,多半是与燕丹有关,你去拦住他罢。”
      似乎早就料到会得到如此命令,赤练笑得更加愉快,纤腰微拧,莲足轻移,施施然去了。
      “白凤。”待女子走远,卫庄抚摩着鲨齿的剑刃,轻轻示意属下。
      “何事?”不知何时,满树梨花飘散,树梢上盈盈立着个蓝发少年,凤目中有些讥诮冷淡的味道。
      “可有荆轲的消息?”
      “有,三日前分部有人看见他在赵国一家酒肆里喝得酩酊大醉,”白凤不急不慢的说着,语气中自有一分嘲弄的口吻,“不过,盖聂这次出秦动静不小,荆轲有自己的人脉,想来不日也能得到消息了。”
      卫庄嘴角一扬,“这样的德行?真不知师哥为何喜欢与他一处。”口中调侃着,一双眼睛并没有放松,依旧敛着沉沉的筹算与思虑,“绕开赤练,去堵住那人,不能让他与盖聂汇合。”
      “荆轲?他,有如此强大么?”
      “他剑法不如盖聂,可是,他身上有一种味道,让人不能不防备。”卫庄拈起花,目光转冷,“会知麟儿,跟踪盖聂,必要将人带回鬼谷,但是不准伤害。”
      白凤得令退下。
      鬼谷的梨花独立清静,盖聂离开鬼谷时,是否也伴着这样一树白梨?
      卫庄握紧剑柄,他始终无法忘怀,那一夜盖聂将他手中的剑击落,而后在他寂然独坐万念俱灰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收拾行囊离开了鬼谷,将谷主之位拱手相让。这是盖聂的怜悯,可是,却让他在鬼谷中的每一刻都有种被击溃的折辱感,是啊,他就是那个被击溃的失败者,败者寇,这是他曾经想过的结局,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失败者还能被当作鬼谷先生被世人无限敬仰着,他心里的苦只有自己才知,而一切都太过可笑。
      赤炼为明枪,墨玉麒麟为暗箭,白凤为天网,师哥,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卫庄松开拳头,掌心中花瓣的细末飘落下来。
      -
      秦地边界,风雪。
      有马奔来,马上有人。
      盖聂在林边勒住马,牵着缰绳走进林子深处,他担心秦国密探已得知消息,一直避免出入驿站旅店。路途辗转,为避人耳目,又不得不谨慎行事,因而将时日拖得愈发慢了,走到秦地边境,已用去了七八日。盖聂虽是习武之人,却也在风霜中清瘦憔悴许多,再加上他一向畏寒,前些日还好,这几天竟愈发觉得疲累,似是寒气带发了旧疾。
      也许到了燕国,就会好了罢?
      盖聂略笑笑,伸手解开马背上挂的水囊,用唇试了试,只觉冰冷刺骨,但无奈实在太渴,只有饮下。
      到了燕国,便可将肩上的包袱卸下,樊於期归降,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若不是为了此人以前的恩惠,他断不会为一个弱者求情,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失败者委屈自身,去向别国乞求庇护。
      胸口像结满了冰块,给冰水一浇,浇去麻木,只留下入骨的冷与刺痛。也许行罢这一遭,会大病一场罢?盖聂丢开水囊,靠在马背上,借着马疾驰后的汗气与热气略微缓了缓,闭上眼睛,想起每次自己发病时荆轲无可奈何的样子,明明是个习武人,偏偏身子这样弱,别人习武为了强身壮体,而他剑法练得越好,反而越受不得寒气似的。
      盖聂,盖聂,你真是叫人不知怎么办才好。他总是这样说,轻轻握着他的手,许是因为久居鬼谷,日日面对这感情淡漠的师父与师弟,盖聂十分重视荆轲的这星点温度,他并非不懂得珍惜,只是大多数时间得不到罢了。
      荆轲。念及这个名字,盖聂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一下,手掌下意识握紧成拳,天下战火纷燃,处处都是战乱,荆轲素喜漂泊,与他相见还是四个月以前的事,不知如今他又在哪里,可还安好。这几天,相别之际荆轲渐行渐远的身影愈发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哪怕是在无人的静谧黑暗中他也依然睡不好,旧病在暗中亦加重几分。盖聂用衣服裹紧自己,企图在寒夜中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仿佛已在空气中冻得麻木,而思虑却始终沉沉浮浮,不肯停歇。荆轲、卫庄、樊於期、师父,梨花初绽时的鬼谷,与荆轲每次的夜间小酌,他曾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始终沉寂在剑光之中,沉寂在风景年复一年的鬼谷中,而荆轲却打破那层沉闷界限,如他生命中惟一一缕温暖的火光,他给他的剑,赋以新的意义。
      念想飘忽间,鼻际间萦绕着一缕蛇腥味,盖聂一蹙眉,疲惫的身体在苍冷夜气中变得僵硬,一时竟动弹不得。
      “好端端的鬼谷大弟子,本是站在最高处挥手苍生生死的主儿,如今却要在这荒僻林子里同一匹瘦马处在一起,当真是玷污了‘鬼谷’这两个字。”一席话说得伶俐刻薄,盖聂不用想,都知道此刻说话之人必定扭着细腰,带着一脸恶毒又无辜的笑容,催蛇前行。
      他感到蛇信轻轻舔舐他的下颔,被碰触的肌肤上留下一层粘稠的蛇液。赤练的蛇一向不畏寒,善于在各种艰苦的环境下游走,且往往带着令人难以想象的剧毒。
      盖聂轻轻动了动手指,指边的毒蛇受到惊扰,呲出毒牙,他心道不妙,身子却始终动弹不得,纵马行了一日一夜,便是再好的身体也会感到疲惫不堪,更何况此刻寒毒入侵,更是减弱了这身体的防御能力。盖聂暗暗后悔,毕竟还是入世只还四年,思虑还不周备,他自信可以避开秦国杀手的追踪,可却忘记了,尚有一个人觊觎着自己的性命,而一个人与自己师出同门,最熟悉他盖聂的思路。
      小庄……他心里叹道,那夜离行便是我的努力了,而你为何始终放不下?
      “小心哦,盖先生虽为卫大人的师哥,可卫大人不会顾及师门情谊,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要……死了?毒牙刺入肌肤的那一刻,盖聂心想,灼人的毒顺着指尖迅速上爬,过及之处是一片火热的疼痛。
      好歹,总算是暖和了。
      在意识跌下黑暗的最后一瞬,他听到蛇的嘶叫,赤练的声音忽变得警觉,“是谁?”
      是谁。
      盖聂睁着眼倒下,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熟稔的银光乍现在天地间,一抹褐色向他行来,是温暖的颜色。
      那究竟是谁。


      IP属地:北京3楼2012-08-30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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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在百度发贴好慢……@盖家的盖聂儿 ,一天一章可以么?容忍我的龟速罢


        IP属地:北京4楼2012-08-30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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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2-08-31 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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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烦死了烦死了又被百度审核了——


            IP属地:北京7楼2012-08-31 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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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不锋利,他的气才是锋利的。
              银光舞动,几乎是一瞬间的时,盖聂淡淡将剑收回剑鞘,全场的人只剩下高照一个活口。
              他笑了起来,从赌桌上翻起身,摇身一变,恢复了惯常穿的能遮住脸容的黑色袍子,只双手才留着女子装扮,十指纤纤,捏着酒爵,冷冷道,“公子喝罢。”
              高照全身颤抖起来,他已经没有选择!
              酒爵空了,人也死了。他抬起手,在烛光下照了照,烛火明灭一番,他的手便褪去了女子的红润颜色,露出苍青的肌肤来,手里握着一柄短小的刀,刀柄上烙了两个字,刺眉。
              这刺眉是给盖聂看的。
              “墨玉麒麟。”盖聂果然认得,出声说出对方的名字,“幸会。”
              “都说盖聂眼力过人,怎么连杀手与寻常酒姬都辨认不出。”他出声嘲笑,“盖少侠好气魄,要为个孤苦零丁的女子作主么?”
              “认不出么?”盖聂淡淡道。
              墨玉麒麟怔住了,看着盖聂那淡漠的神色,他才明白过来,没有人能认出墨玉麒麟的化装,可是,每一个人都认得盖聂,鬼谷的学生一向以侠义著称,若是眼见酒女被辱,怕要说不过去。
              他向高照进酒时,不曾察觉到房梁上有五个刺客在盯着,只一个破绽便会被擒,全盘计划也将随之崩溃。若不是盖聂出言意图阻止,使那五个杀手消褪了大半疑心,否则,就算是以盖聂的身手,也无法保证一击中将那五人尽数杀死。
              正是盖聂,将他不曾看透的局势逆转了过来。
              他以为盖聂无意中暴露了行迹,可是,不想这才是真正的掩人耳目!
              黑麒麟不由呆住了,一心的恶言恶语再也说不出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盖聂对他略一拱手,将手中的剑轻轻丢了,走出酒栋。他的衣角飘扬,腰畔的衣襟翻飞开来,赫然露出一柄秋水似的明剑,古剑剔骨。
              他很聪明,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
              这便是盖聂了。
              -
              夜将近,梦醒时分。黑麒麟猛地坐起身来。
              黑压压的屋舍内,空气中几乎带着死亡般的腐烂气味,让人莫名其妙的难受,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还有无数人沉睡着。
              在这个年代,杀手与娼妓都是最古老卑微的职业,成群的杀手们被当作牲口般塞在狭窄的空间内安顿,若不是他在业内一向闻名,也许还不会占到这靠窗的位置。
              窗?
              黑麒麟笑,真是睡糊涂了。想着起身将窗子推开,清凉的夜风卷进来,吹散了室内的陈腐,有人舒服的在榻上翻了个身,黑麒麟心里很愉快。
              偶尔他也觉得助人为乐。
              方才的梦还记得,盖聂,盖聂,这个身影自大那日二人做任务时相见,便再未从他心中淡去过,几日前他出秦为樊於期送信,他还在心中隐隐的感到过担忧。
              真是可笑。
              黑麒麟喘匀了气,抬起头,仰望无尽的夜空。
              在很小的时候,他也有过微弱可笑的梦想,六岁的时候,他曾想过在天空中飞。大抵是受了落后的家乡影响,总是想着逃离,离开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离开无尽的痛苦与疾病,去开拓专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是后来长大了,才更加体会到世道的残酷,无可置疑的,他被父母连同五六个兄弟买给镇上最富有的富商,变成国家商业流通的一部分,被当作货物一般,不断被购买、转手、再次购买,同行的家人在这流通中失散,逐渐消却,而他也学会不再怀念,因为怀念没有意义。
              可是当他看到盖聂时,几十年来对人生的看法崩盘了,彻底崩盘了。(现代词汇乱入,请忽视)
              在酒馆中的盖聂,穿着嬴政赏赐的淡青色衣衫,喝着别人敬的酒,却完全不属于这些别人强加给他的附属品。当黑麒麟端着盘子站定时,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掠过,黑麒麟一下子停止了呼吸,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目光如此纯净与不在意,他好像在认真的看着自己该看的事物,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一眼。
              他不属于这里。
              这是当时黑麒麟对盖聂下的判定。
              当他知道他的身份时,他为自己的明察秋毫而感到得意,他果然不属于这里。
              盖聂属于这个天下,却绝对不属于具体的天下的任何一个角落。(各位还看得懂么?)他的目光,他的关心,他的牵挂都落在人们每日践踏行走过的土地上,可是没有人能懂得他。
              不会觉得寂寞么?黑麒麟想。随后他笑了,自己没有提及这个词的权利。
              盖聂就站在那里,淡淡的安静的,不说话,也不吃任何东西,看起来有些弱势,可是谁都没办法改变他。
              黑麒麟知道自己就差那种坚定,不动摇,不放弃,如果他从小就能坚定一点的话,就不会沦落到现今这个在黑暗中爬行的天地,而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就能飞起来了罢?
              想到“飞”,他忽然怔住了。
              黑漆漆的屋顶上飘下白羽一枚,羽上用朱红写了两个细小的字,正是:“盖聂”。
              他忽然很开心。
              


              IP属地:北京12楼2012-08-31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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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13楼2012-08-31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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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荆轲第一次看见盖聂,便是在鬼谷。那日荆轲风尘仆仆来到鬼谷,请求拜见当时的鬼谷子,其名义是传达老友之物。
                  鬼谷子已多年不亲自待客,鬼谷中一向禁止闲人踏入,惟能进的几个德行可堪的武学名家也一直是其弟子盖聂与卫庄来招待而已,若非是游侠路途中碰巧结识了“朔剑人”司空窟老前辈,荆轲此生也必然无幸与鬼谷子相见。
                  荆轲记得自己坐在客席,鬼谷子并未入席,只背身坐在小舍后的竹台上听水修炼,因而主位是空着的,两个年轻弟子相陪奉茶,荆轲略略瞥过,只见二弟子卫庄双眸含着戾气,满面不屑之意,他心底略叹,好端端的一块习武奇材,败就败在这满目的暴戾气息之中,随后再看,竟要呆了。
                  盖聂不同于卫庄,略微孩子气的颜目已在习武中磨出了棱角来,少年的清瘦更将他一身的英气衬得清远,就如同鬼谷暮春盛开的白梨花一般,洁净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少年并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庭外一地即将冷却的夕晖发怔,他的木剑就如同一只乖巧的宠物般安静的伏在主人膝头,金黄色的光线爬进来,将少年消瘦小巧的下颔勾起一个金边。
                  荆轲几乎不敢呼吸。那种美,刚硬中有温和,英气中有缕缕温顺,不同于女子的阴柔与男子的阳刚,而是纯净的,不分性别的,他美如一柄天下至名至利的剑,玉做的。
                  盖聂转眸,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淡淡向他笑了笑。
                  荆轲怔了怔,亦笑着回礼。
                  卫庄看在眼里,不轻不重的轻哼一声。
                  “小庄无礼。”鬼谷子虽一直静坐,而背后的声音却丝毫没有逃过他的察觉,“都是聂儿你平日纵的,教他连待客礼数都如此不周全,小庄该罚,你更该罚。”语气严厉,论调却是荆轲从未听闻过的离谱,为什么师弟故意做错事,反而要师哥受罚?便是在最严明的武林世家,也断没有这样的道理啊。
                  盖聂也并不分辨,只微微俯首,“弟子知错。”
                  “明日清晨,去山林里伐十棵青竹回来,要合臂粗细的,不准偷懒。”
                  “是。”
                  鬼谷的竹一直是天下一绝,不仅颜色青碧如凡间仙品,而且成熟的竹每根都有成年壮士的手臂那样粗大,竹竿坚硬非常,绝不是一般人能砍下的。荆轲一眼扫过对座少年的双臂,急忙道,“老前辈不必如此,二位师弟与我同辈,并没有什么无礼不无礼的说法。”
                  “你知道叫我‘前辈’,就应该知道,我的规矩不是你能改得的。聂儿明早照去,不准延误。小庄,”鬼谷子话锋一转,“你就在此给客人道歉罢。”
                  荆轲一瞥头,只见卫庄狼一样的眸子正巧转过来。卫庄并没有说话,只站起身来微微低首,行了一礼算是致歉。
                  荆轲也站起身回礼。他目光再次扫过盖聂尚是柔弱的手臂,心里莫名其妙的一痛。
                  心底隐约觉得,鬼谷子只所以惩罚盖聂,不是因为纵容师弟,而是因为方才席间的那一笑,特特给他荆轲以警醒的。
                  好个厉害的鬼谷子,连一瞬间朦胧生出的微薄情意都要赶尽杀绝么?
                  


                  IP属地:北京14楼2012-09-01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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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晨,荆轲在微湿的气息中醒来,鬼谷生活尚俭,给客人借住的房舍只是仅仅免于简陋,幸好他一直过游侠的生活,并不讲究这些,少年在蒙蒙亮的光线中坐起身,轻轻揉了揉胳膊,忽听到门外极为轻微的脚步声。
                    盖聂。
                    荆轲打开竹门,晨曦中少年瘦高的背影渐次消匿于一片竹的青灰。
                    鬼谷的竹,绝对比想象中还要粗大结实。少年一剑一剑劈在竹竿上,声音中毫无急躁。荆轲坐在一边听着,甚至觉得他会一直用这种节奏劈砍下去,若师父不发话,就永无停止。
                    鬼谷的两个弟子都是学剑的奇材,卫庄有着绝佳的领悟力与灵性,而盖聂则有着不同常人的耐性与沉稳,是成大器的材料。
                    荆轲摸了摸身上永不离身的酒壶,鬼谷子不喜酒肉气,在鬼谷他就一直不敢饮酒,然而也许就是因为见了这位不同寻常的鬼谷大弟子,他整整一日未饮酒,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打开酒壶,醇香的酒气四散开来。
                    盖聂不为所动。
                    就这样荆轲一口酒,盖聂一记劈斩,清晨的冷雾渐渐消却,光线投射在人身上,变得温暖。
                    很多年以后,荆轲都记得那个静谧的早晨,他与剑圣盖聂的第一次独处,两个人之间没有一句言语,然而他心里却觉得如此沉逸,似乎漂泊天下的游侠人生终于在一瞬间暂停下来,他在无所目的飞翔高空的路途中找到了一个相对静止的栖息点。
                    等到荆轲觉得不对时,盖聂已经倒下。
                    少年伸出手臂,正好将对方徒然倒下的身形揽个正着,荆轲低头看去,之间盖聂脸色苍白,那种白,如同皮肤上结了一层坚硬的冰霜,荆轲抬手轻轻碰了碰,盖聂的体温很低,他的手指覆上去,似乎能触摸到对方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寒气。
                    荆轲蹙了蹙眉,习武通常是能强身壮体的,然而只针对某些弱疾,习武愈深,疾病在身子里就埋得愈深。他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脱下外衣,将怀里人紧紧裹住。有露水滴落在盖聂脸颊上,那露珠竟然结了冰。
                    盖聂的寒疾来得毫无预兆,而病发后竟是如此可怕。
                    荆轲再无犹豫,携人直奔出竹林。
                    


                    IP属地:北京15楼2012-09-01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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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师哥究竟在做些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莫不是,”竹舍前,少年长眉一挑,唇角边勾起一个带些讽刺意味的笑容,“莫不是,畏惧与我比试,已逃下山去了吧?”卫庄侧过头,看了看不远处鬼谷子静炼的背影,鬼谷子并未言语,小庄的奚落语调他已是听惯了,开始还偶尔震慑几句,现在已不太管了。
                      卫庄自知师父脾性,并不以为意,只淡淡再次开口道,“那客人也半天未见,也许是和师哥一起出谷了?”
                      正说着,只见远处竹林中,奔来一个略显臃肿的黑影。卫庄眯缝起眼,发觉那竟是两个人,其中一个被另一个背负着,颇危急的样子。
                      荆轲额角已渗出些汗水来,这几步路程并累不到他,只是背上人的体温愈发的低了,这样背着,若不是对方还有些微气息,他真觉得自己背上是伏了块冰。
                      “这是……师哥?”盖聂发病并不常见,卫庄微微怔了怔,又忍不住讥讽几句,“这位客人好厉害的手段,我与师哥朝夕相处近七年,从未敢对他下此毒手,想不到兄台才进鬼谷一天,就替我除去了好大一个麻烦。”
                      “小庄休要胡闹。”不知何时,鬼谷子竟已从水台上站起,看出盖聂身上寒疾的严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飞步移至,伸手将弟子从荆轲手里接过。
                      彼时鬼谷子已近年迈之岁,怀抱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竟似怀抱一个婴儿一般轻松,他探了探盖聂鼻息,瞬时面色缓和下来,伸手按住徒弟的脉息。
                      两个少年都静下来,静候鬼谷子为盖聂诊脉。
                      “无事。让他睡吧。”过了许久,鬼谷子缓缓吁出一口气,“小庄,把你师哥带回去,然后去熬药,用以前的方子。”
                      “是。”似乎意识到师兄病势的严重,卫庄这回没有多说什么,只默然扶住同门清瘦的身子,缓慢撤回他们师兄弟常住的竹舍。
                      荆轲抬抬手,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无意碰到鬼谷子的目光,向前探出的手指徒然缩了回来。“烦小友一句话,今早聂儿上山时,是否小友一直跟随着?”鬼谷子淡淡道。
                      荆轲一怔,“是。”
                      “十棵竹,他可劈完了?”
                      “并未。”想是因为今早晨气太冷,才将盖聂体内的寒毒撩了起来,荆轲皱了眉,鬼谷子的话里,似乎有些很不好的意味。
                      “那好,明天他病好后,未斩完的数量加倍。”
                      “前辈……”果然不出所料,荆轲失声叫道,“他已……”
                      “鬼谷中的事,并不是从世内来的人可以插手的。”转目扫他一眼,鬼谷子声音中毫无感情,“一入鬼谷,就与鬼谷外的世界了结了一切关系,鬼谷的每一届弟子都是如此训练出来的,就连老朽也是,若小友有意怜悯,那便是害了聂儿了。”
                      “可是……”顾不得鬼谷子语气中隐隐的不快,荆轲继续说道,“盖师弟并无过错,若真有,也只是对师弟教导不严而已,我在外听闻,盖师弟仅仅是因为入门比卫师弟早,才居师兄之位的,若说起年龄的话,对师弟欠缺教导这样的缘故,岂非也太牵强了些?荆轲游历多年,也从未听说过年幼者有教育年长者的责任啊。”他也是少年气盛,一句一句的师哥师弟将自己都绕得有些发晕,也顾不得道理是否有理,只一味辩白着,情急之态连自己都无从解释。
                      方才盖聂跌入他怀中的模样,大有一种玉山倾颓之态,让人心痛之余,更有一种爱护惜才之感,他的身子轻得令人诧异,看面貌也有十六七岁的人,怎轻得像一根鸿毛般?荆轲心里越想越痛,屈身下来给鬼谷子行礼,“盖师弟的责罚与病发,要说缘由的话,都是我招致出来的,荆轲愿意领罚。”
                      鬼谷子沉吟着看他,“荆轲小友非我门人,老朽无从惩罚,鬼谷纵横,每一代出的,都是决定天下云势的强者,是强者,便要宠辱不惊,敢做敢当,忍辱负重,老朽惩治弟子,在荆轲小友目中,是惩治,在老朽眼中,实为一种历练,小友看不惯,便不要看了。鬼谷之事,非你可左右。”
                      荆轲愣了愣,十几年游侠生涯早已在他的血脉中灌注满热义与豪迈血气,他听说过很多武学名家教训弟子的严酷,却从未见识过如鬼谷子这般不近人情的手段。
                      “司空窟老前辈已化寂,他的遗物我也已完好送至鬼谷,我与司空前辈也不过几面之缘,受人之托,如今这托付已完结,我该走了。”不知为何,似乎再也无法容耐鬼谷日光中的寒冷,荆轲对鬼谷子行了一礼,向后退去。
                      


                      IP属地:北京16楼2012-09-01 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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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聂接过长帛,轻轻在月下展开,因为岁月的缘故,这一卷帛已经残旧得不成样子,幸而上面所画字样尚能辨别的清,墨迹斑斑,残渍累累,却是旧相识。
                        月光穿过竹隙落在两人肩上,一时竹舍里寂静无声,荆轲自斟一盏酒,对窗坐着看着月色吃起来,倒是很惬意。
                        许久他转过头来,却发觉酒席另一端的盖聂低了头,怔怔望着那张帛说不出一句话来。
                        荆轲不明所以,只有陪笑道,“没关系啊,看不懂就看不懂好了,此后我就只当那是一卷废纸。”反正剑谱只是幌子,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就是来看盖聂。
                        “非也。”这厢盖聂却缓缓开口,“这是赵国的文字,难怪你不太识得。”话说出口,隐隐一种悲意。
                        荆轲察言观色,“你是赵国人。”
                        “国将不国矣,何为故乡?”盖聂转目看他,“不过是入鬼谷之前,我一直住在赵国罢了。”
                        荆轲走到他面前,蹲下头,静静注视着盖聂的脸。
                        也许是因为在谷中生活太久,鲜少与旁人打交道,有时候他觉得盖聂就如同一个孩子般,不懂人情世故,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在人前表达自己的情感。
                        面对故国的文字,每一个人都会感到哀伤,而他不懂,他不知如何排解这种伤感,只有将一切淤在心里,无形的自伤。然而也就是这样的盖聂,眼中深含着冷清的神色,剑一样的安静与素,剑一样的孤单,让他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动了心。
                        他安静的陪他坐着,似乎能看到少年低垂的双眼中有什么情绪闪烁不定,却第一次没有心急,荆轲兀自笑了笑,忽然发觉自己是很喜欢这样的,这样安静的与盖聂独处。
                        许久,盖聂从他肩侧抬起头,礼节的一笑,“也没什么,改日,我将这张剑谱译出来给你看罢。”
                        荆轲呆了一下,“我不急的。”
                        “既然不急,便在这里住些日子罢。”盖聂道,抬首看到对方诧然的神色,忽然有些想笑,“家师外出游历,小庄也有事,不常回来,这里除了分外冷清些,别的倒还好,只是鬼谷一向素清,没什么能招待你的。”
                        “都走了?”荆轲怔了怔,脱口而出,“你一个人独居,想必很孤独。”
                        盖聂俯身去温酒,听他如此说,笑了出来,“也没有什么可孤独的,一个人清静些也挺好。横竖鬼谷一向空荡,家师与小庄又不是喜欢言语的人,他们在不在,其实都是一样的。”
                        荆轲看着他,盖聂的皮肤在月光下泛出异样的光芒,他的眼神静敛如一柄被剑鞘包裹的剑,那样没有锋芒,那样不动声色,可是他忽然觉得心痛,这样的一个人,在还没有经历过人世甘苦时,便已被刻意的磨砺出棱角和坚硬的表面,虽然再不会为凡尘侵扰,可那又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五年后,当荆轲看到高渐离,看到那个坐在雪地里独自弹琴的孩子时,他才明白了那一晚在鬼谷的盖聂。
                        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因为不能与世道相融,所以只能安静的站在人世之外静静的看,如同一个坐在戏台下的懵懂孩童一般,戏中的人不理解他,他亦不理解那些戏中人。
                        那时他忽然很后悔将盖聂带出鬼谷,带进了这样浑浊的世道,每当他站在高渐离身后撑伞替他挡雪时,他心中的某一个角落,还是念着鬼谷中的那个孩子的。
                        可是一切都如同一个悲哀的前奏,他所思念的那个少年早已经长大了,正在素丽煌然的秦国宫殿中,茫然看雪。
                        


                        IP属地:北京19楼2012-09-01 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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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引子。”赤练站在他背后,也不急着再战,只笑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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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大侠可知,蛇与蛇,也有种类相克的道理?”
                          荆轲一怔,他作游侠数年,深山老林毒蛇迷障自然都是见识过的,也自然知道蛇与蛇间,也有相残吞噬的现象。
                          “盖先生所中蛇毒,正来自我这蛇群的天敌。”赤练笑道,“蛇虫猛兽都是一样的,盖先生现下血液中正流淌着它们敌人的毒素,我亲手饲养的这些蛇儿可是凶猛得紧,感应到敌人气息,自然要不顾一切的撕咬,直到敌方命毙,就不知道盖先生被封了内力,单凭鬼谷的精绝剑招,能不能胜过这一群失去理智的蛇呢?”
                          荆轲听着赤练的话,觉得心里渐渐凉了下去。他忽然大吼一声,纵剑扑去,赤练笑吟吟站在他背后看着,并没有偷袭。
                          靠近蛇群,只觉腥臊气更胜,荆轲挥剑劈斩,那些蛇类受盖聂鲜血吸引,不及顾他,很快荆轲就劈斩开一条血路,一步步向盖聂走去。
                          “荆……轲?”盖聂抬起头来看他,眼中竟有着从未有过的脆弱,看得荆轲心里一痛,伸手便想去搂住他。
                          盖聂分开一只手,轻轻推开他,“荆轲,我不成了……你……快走。”
                          “聂!”荆轲着急起来,愣愣看着他,“你说什么?!”
                          盖聂看着他轻轻笑,“我不行了。”他轻声重复道,抬起手臂,让荆轲看清他的肌肤。
                          荆轲一怔,只见盖聂肤色发黑,手臂上星星点点,竟都是蛇牙啮咬过后的痕迹。
                          “聂!”荆轲低呼,伸出手去,盖聂身子一软,正好倒在他怀中。
                          他的身体轻得像羽毛,那样柔弱的力道,似乎只要稍稍使力,便会碎在荆轲怀里。荆轲心里大痛,胸中计算尽失,任由身畔群蛇乱舞,马匹嘶鸣,只有当蛇逼近怀中人肌肤时,才挥剑将其斩落。
                          他想自己还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盖聂,他本来应该如那些雪白的梨花一样安静的生长在鬼谷,安静的练剑听竹,每日有鬼谷子与卫庄陪伴,日子虽过的平淡无味,至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他怎会如此狠心的对他伸出双手,将他带离鬼谷,带进这个纷乱浑浊的世界里,带进这个从未包容过他的世界里。
                          盖聂,他本应该是连同那梨花溅落的鬼谷一起静静隐匿在世界之外,成为俗人武士们最向往的传说的人啊……
                          荆轲仰头长啸。
                          此时已没有赤练,没有厚重的积雪、苍苍深林与那令人作呕的蛇群,天地在一种黯淡的灰白颜色中融为一体。荆轲怀抱着此生他最珍惜的人独自坐在一片混沌迷蒙间,而盖聂却呼吸渐弱。他想他应该是要死去了,这个世界扰得他如此疲惫,他为什么不能就此睡去呢?
                          他记得那一晚,第一次与盖聂饮酒,盖聂不知是醉了,还是最终对他放下了警惕,有一句没一句的,跟他说了很多事情。
                          他说他曾经是赵国人,家住在赵国的边境,一年秦军来袭,边疆出军力薄弱,他家人尽亡,鬼谷子正好路过,从死人堆里抱出了心头温热的他,带回鬼谷。那年他七岁。
                          


                          IP属地:北京23楼2012-09-01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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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福建来自手机贴吧24楼2012-09-03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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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天津25楼2012-09-06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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