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感觉到风带他上下飘浮，不知不觉间来到天上的一座城。
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因何而亡的，他只记得自己以魂魄的形态存在了很久，最近才勉强把魂魄凝成人形稳固了些许。
不过……看着牌匾上云城两个大字，去了的人不应该去往阴间等待投胎转世吗，怎么自己跑到这云城来了？
算了，不想了，随遇而安，反倒自在的很。
身体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赤裸着一双脚，举目望去，幸好赤脚的人也有两三个，否则真的觉得很不舒服。
与其说是地面倒不如说是踩在云朵上，双脚不由自主往城中走去。
在这云城中住的想必都是仙人吧，若是碰上一个脾气好能听自己解释几句，若是碰上一个脾气不好的，还是隐忍为上。
胤祥离开大殿，目光投向一片花圃。
花圃是仿着御花园造的，什么花儿都有。牡丹、芍药、兰花……，微风轻轻吹着，吹的花儿微微低头。
“四哥，皇额娘的事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你看，这是弟弟刚刚折来的花，好看吗？”
面色苍白的少年抱住在他怀中掏花的小小孩童，勉强抹出一丝弧度，“很好看，谢谢十三弟了。”
“四哥、四哥，今天师傅说我的马步扎的很好呢，以后我练出一身的本领来保护四哥！”
少年轻轻替朝他笑的少年擦干净额头的汗水，“应该哥哥保护你才对吧，十三弟。”
“四哥，你干嘛让十四弟走了，明明是他的错，四哥为什么要受罚？！”
跪在原地的少年缓缓睁目，“十四他毕竟是我弟弟，身为兄长，我也是有责任的。”
“四哥、四哥！我对你好、我对你好！你别折磨自己了好不好？”当时的十三爷看着天空落下的雨急得叫人去来一柄伞挡在当时的四爷头上，心中气德妃娘娘眼里只有十四弟，明明四哥也是她的孩子啊。
后来他才明白，他是第一个在皇额娘去后对四哥好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胤祥何尝不想念四哥，他陪了四哥那么久却没有陪到最后，如今四哥下落不明，所有人都找不到四哥的踪迹。
“四哥，你的儿子弘历都来了，你又在何处呢？”胤祥喃喃自语，手指抚上花瓣，“是气我离开你了吗？如果真的是这样，四哥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别让我找不到你……”
“皇阿玛说过等弘历的儿子也上来了也找不到你就可以下凡去寻，可我多想一个人去找你……”
这云城还真是大，他呼出一口气，刚才拦住一个人问路，没想到那个人跪下来说了一大堆，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
东拐西拐来的一片花圃，花圃里还有个人低头不知道干什么。
希望这个人别像第一个遇见的一样啰嗦。
“这位兄台，可是云城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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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回忆被人打断，十三爷有些不悦，抬头就要看是哪个家伙。
入目的是一抹蓝色衣衫的身影，那抹身影熟悉到骨髓深处，爱新觉罗家的丹凤眼猛然放大，“四哥？”
是梦吗？抑或是云城的阵法可以映射出他心底的念想？
胤祥的变化他自然是看在眼里，“兄台认错了，我不是你的四哥。”本来只是想问个路而已，有这么难吗？
心想不愿与眼前的人有过多的言语，他转身欲走。
十三爷哪能放他心心念念的四哥离开？急急扯住他的袖子：“别走！”
四哥，别走，不要抛下十三弟。
“兄台，我真的不是你四哥。”试图挣脱袖子无果后，他又解释了一遍，这位兄台与他四哥的感情真好，“我连自己的事情都不记得，我怎么会是你四哥呢？”
十三爷反应过来，颤声问道：“四哥，你、你当真记不得了？”
他摇摇头，对这个人是有一种熟悉感，让他忍不住去相信，“你认得我？”
胤祥深吸一口气，猛然抱住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就像年幼时把头埋在他的肩胛处，千言万语一起涌上来，他想说你去哪儿我找不到你，八哥他们也看见四哥你的苦心安排，弘历把四哥留给他的大清江山没有四哥治理的好，还有那日十三见四哥哭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回到四哥身边，看你自我去后日渐赢弱的身体，看你咳血的模样，十三的心都快碎了……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出口，等到的却是四哥的一句“兄台”，一句“不记得“。
“你是我四哥，爱新觉罗·胤禛，我是你的十三弟，爱新觉罗·胤祥，你最好的……兄弟。”胤祥保持这个姿势低声说道。
十三弟，爱新觉罗·胤禛，四哥……
身为帝王的气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我还有其他的兄弟？”
“是。”胤祥虚晃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四哥、四哥，是不是代表我对你存有不该有的念头，所以四哥才会……忘？
“回答我。”
他看见胤祥的苦笑忍不住皱眉，双眸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的关心。
“四哥，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们？”
“除了我，还有皇阿玛和其他的兄弟。”胤祥看着他，“皇阿玛就是父皇的意思，我们在凡间都是皇子。”
他点头，又问，“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去的。”皇子，没想到自己以前的身份挺高的。
胤祥顿了顿，想起那天的记忆，声音忍不住变的沉重，“四哥你是……积劳成疾，吐血而亡。”
积劳成疾，吐血而亡？
“十三弟，带我去见其他人。”自己想必是皇族中的牺牲品吧，性子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十三爷苦笑点头，伸手拉住胤禛的手，“四哥，这里大的很容易迷路，还是十三拉着四哥的好。”
胤祥偏头看向胤禛，初来云城，身心会自动回到最鼎盛的时期，四哥这幅模样，分明是皇额娘去时的年纪。
原来，四哥从那时候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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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下一个出现的数字是谁，绝对是意想不到的

四
事实证明有人带路比自己乱走好上许多。
“云城是按照凡间建造的，四哥这里是养心殿，是我们议事的地方。”胤祥拉着胤禛不知不觉间来到养心殿，胤祥笑的说道，“这个时候皇阿玛和其他兄弟都在，我……”
“你不喜欢？”胤禛打断胤祥的话，“不喜欢里面的人？”
胤祥摇摇头，过去了这么久，当年的怨恨也渐渐消弥，“只是没想到会有一日我们这些兄弟会安安静静地做着同一件事，这在凡间是不可能的。”
胤禛虽然失去过往记忆，但一些事情还是明白的，最是无情帝王家可不是说说而已。
“九哥。”胤祥看见向他走来的身影，条件反射挡在胤禛面前，“怎么，听不下去了？”
“十三，别提了，老爷子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当初的一个约定，困到现在。”爱新觉罗·胤禟向十三爷诉苦，接着露出点笑意，“好在这次老爷子的最后一句有用，我们可以提前下去找四哥，不枉爷听了那么久……”
“九哥快去把皇阿玛他们叫回来，四哥来了！”
胤禟顾不得被胤祥打断话的不悦，“你说什么？四哥来了？！”
胤祥拽出自己的右手，身形向右避开，露出后边的人儿。
“哥、四哥？”胤禟抓住他的手，颤抖的声音泄露出心底深处的喜悦。
胤禛冷淡问道：“你是谁？”有点吵，不过还好。
胤祥示意九爷先别说话：“他是爱新觉罗·胤禟，在兄弟中排行老九，九哥的性子就是这样，四哥你别生气。”
胤禛只是点头，踱步走进养心殿，这两个人显然有话要说，自己还是不打扰的好。
“十三，四哥怎么了？”九爷目瞪口呆看着胤禛养心殿，一副“你们慢慢聊”，这还是爷认识的四哥吗？九子夺嫡的时候，见了面也会叫一声九弟，怎么这次……
十三爷低着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闪过九爷，“我去跟着他，你快去拦住皇阿玛他们。”

还有一点儿

四哥，不记得了？九爷想起那个人最后吐血时的笑，心疼的他蹲在原地大口大口呼吸。
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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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胤禛目光扫过殿堂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看向正中间的位置。
胸口传来很熟悉的感觉，看来十三弟真的没有说错，我是他的哥哥。
纷纷扰扰的声音从养心殿外传来，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好吵。
众人听到胤禟的消息纷纷赶回来，在养心殿外不禁放慢脚步，看着殿内背对着他们的人。
瘦了，又瘦了，比那时还要瘦。
记得那个人喜静，怕吵。
转身，跪下，“儿臣见过皇阿玛。”
康熙帝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四儿子，嗓音也抑不住颤抖，“起来，快起来。”
胤禟说的是真的吗？禛儿失去了记忆？关于大清、关于他们的所有记忆？
“四哥，我是谁？”胤禩苦笑问道。
不相信吧，不相信他会忘记自己。
胤禛看向胤禩，“八弟，胤禩。”
八爷嘴角的笑容更加苦涩了，你从未叫过我八弟，叫的最多的是老八和胤禩，可我仍记得最初见面的那句小八。
胤䄉胤祯差点哭出来，等了这么久，那份思念如埋好的酒越发的沉淀，那种独缺一人的不完整感终于可以在今日彻底不在，没想到他们会陷入更深、更冷的境地。
“你们不用一个个问了，我的确什么都不记得，对你们没有一星半点的记忆。”胤禛冷淡说道，“十三弟告诉我你们的身份，那也是他告诉我的，不是我自己的。”
“我现在只是对这个宫殿感到熟悉，对十三弟信任。”索性一次就说开，“只是这个程度而已。”
胤祯真的想哭了，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没有给四哥帮忙也就算了，当初为额娘和四哥多多调节缓和关系，是不是在他的心中也有一份他的影子？
“十四弟，怎么了？”胤禛挑眉，十三弟说是你与我是亲兄弟，可我真的记不得你在我的过去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十三爷只是简单说了说众人的特征没有详细说明，倒让他产生了误会。
要是以前，大将军王贯彻“流血不流泪”的习惯，只是这一次……
“四哥，叫我一声胤祯好不好？”
四爷想了想，怕是他不喜欢这个显小的称呼，就顺了他的意，“胤祯。”
也许真的是割舍不掉的血缘，胤祯的哭让他忍不住想替他拭去泪水，“别哭。”
“哥、哥……”
“我在。”
“哥，对不起……”
对不起站在你的对立面，对不起登基后让你腹背对敌，对不起说过让你伤心的话，对不起、对不起……
胤䄉心中也是悲痛莫名，自己喜欢和四哥在一起，可那时就朝堂上已经风起云涌，后来知晓自己心中的情谊更是无法回头，只能将错就错，想能多陪四哥也好，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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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四哥。”胤䄉轻轻扯住他的衣襟，你可知道我想了你多久，盼了你多久。
胤禛早已捧起一杯茶，茶真的不错，茶汤让他很舒服眯起了丹凤眼：“十弟，何事。”
虽然胤祥简单告诉他每个人的身份，知晓皇阿玛和其他兄弟的名字，可现在的他更像是个陌生人。
胤䄉摇摇头，声音模糊不清，胤禛隐隐约约听到几个字。
真是奇怪。
禛儿，我是你皇阿玛，皇阿玛啊，康熙帝在心中悲喊，你怎么会忘了我——你的阿玛啊！
“十三弟，他真的是我的阿玛？”许是康熙帝的目光太过明显，胤禛往十三爷的方向挪了挪。
“四哥。”十三爷知道胤禛不想去相信，让一个失去记忆的人去接受一群所谓的“亲人”的存在很是困难，“还记得我说的话吗，他是我们的皇阿玛，爱新觉罗·玄烨。”
十三爷在心中暗叹一口气，四哥虽然让他们碰他，可触碰的微微抵触没有逃过他的眼。
落花时节又逢君，只是这君把他们忘的干干净净。
胤䄉在一旁看的清楚，四哥失去记忆还是对十三好，是残存的习惯吧。
凡间的时候，十三就陪了四哥一辈子，养蜂夹道的相护，唯一改回胤字的怡亲王。
记得十三有一次说过，他要对四哥好，他做到了。
“禛儿，你刚刚回来一定很累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胤礽忍住把四弟抱在怀中的冲动，若当初没有九子夺嫡，自己不会远离禛儿，禛儿就不会吐血而逝，也就不会失去记忆。
“多谢太子。”胤禛不动声色避开胤礽的手，“我自己可以……”
“禛儿，你叫我什么？”胤礽眼中划过一丝痛楚，“你连一声二哥也不肯叫了？”
这可错怪了四爷，四爷原想二爷是太子，哪怕后来不是他当皇帝，想来不愿别人直呼亲近的称呼，索性称他一声太子。
漆黑的眸子映出胤礽的身影，又是一个奇怪的人。
“二哥。”
胤礽牵过他的手，当初被权势迷住了心远离了禛儿，当时禛儿不肯认德妃为额娘，被皇阿玛评价“喜怒不定”，而原本与禛儿很好的胤禩等人在其他人的有意无意疏远了禛儿，导致众人想明白时，“冷面王”的称呼扣在禛儿头上多年。
禛儿，若我当时没有迷住心窍，若我像十三一样守在你身边，是不是对我也会像对十三那样，哪怕失去记忆，也会去相信、去依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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