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八荒要迎来大喜事了!
天族的太子夜华君本已生祭了东皇钟,葬在了无妄海,早登极乐,也亏得这太子平日行善积德,合当福报,竟生生逆天改命,掀翻了棺材板,又活了过来,此乃一喜;太子爷是枚痴情种,睡觉的地儿虽从无妄海的棺材板挪到了洗梧宫的床板,但这床板还没焐热,先匆匆向青丘求了婚,定下了九月初二,便是天族太子夜华君和青丘的姑姑白浅大婚的日子,十成十的双喜临门,这四海八荒的上神小仙们,都等着沾二位贵人的喜气呢。
白浅上神是狐帝的女儿,青丘的女帝,虽已退位,但辈分极高,身份尊贵,父母兄长又溺爱,若不是因为要嫁的是太子,天君都只能和她行平辈礼,遑论其他,像着眼下这般乖乖侍立一旁听训的机会可不太多,这也是到了她师父墨渊上神跟前才有的光景。
听训的倒也不只是白浅上神,她二师兄长衫,九师兄令羽,十一师兄赖方都站在她身前,七万年前墨渊上神也生祭了东皇钟,他十七个徒弟,最淘气的也是他最宠爱的小徒弟,偷了他的身体回狐狸洞,日日用心头血喂他保存仙身,余下十六个徒弟中,令羽是孤儿,七万年里一直守着昆仑虚,其他十五个徒弟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面追寻打探师父和“小师弟”的下落,一面各自继承家业,开创各自的一番事业,虽又因为他归来重聚了一番,但男儿志在四方,总归还是要离开师父,走上自己的路。除了令羽,和发誓要侍奉师父,打死不肯离开的长衫,此时来向墨渊辞行的赖方便是最后离开的弟子了。
墨渊上神虽有幸归来,但自觉并未完全恢复,现在天族太子也已归来,肩上的担子也轻了许多,决意近期闭关修行,闭关之前,少不得还要叮嘱弟子们几句。
赖方是湘水河畔的小仙,东君已经钦点了他担任河伯的职位,算不得什么高官,也是存了磨炼他的心思,河伯是护着一条水上生灵的父母官,此番归去,下次再来探望师父,便不知再是何时了。一想到这,赖方也红了眼眶,跪在墨渊身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连声说道弟子不孝,不能侍奉师父,只盼望着时时反省自己,不堕了师父的英名。
墨渊坐在榻上,看着已经长成得丰神俊逸的弟子,也十分欣慰:“十一,你性格淳厚,行事妥帖,为师别的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是你一旦冲动起来,便听不进一丁点劝告的性子一定要收敛,刚过易折,你要记得,一方生灵都在你一念间,遇事要冷静,勿得冲动。”又取了昆仑虚库房里的宝剑玉佩送给赖方,赖方强忍住眼泪,又给师父磕了几个响头。
叮嘱了赖方,墨渊又想起子阑,子阑自请去守无妄海,师兄们都几番劝过,子阑却心意已决,他知道子阑有心结,也随他去了,但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嘱咐:“我这几日夜观天象,十六历经上神之劫应该快了,这是他自己的机缘,无需插手干涉,但历劫凶险,小九你多看顾些,库房里的药尽可取用,要紧时也可去十里桃林寻折颜上神。”墨渊诸弟子中,唯有九弟子令羽、十七弟子白浅天资最高,已升了上神,白浅不日便要嫁给太子,这些事自然是嘱托给令羽了。
在白浅的印象中,师父一向是宝相庄严,虽对弟子十分爱重,但这般细细吩咐的样子极为少见,明明见到师父在笑着,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一时间也忘了自己已是青丘的姑姑,忘了自己已是太子的未婚妻,和七万年前的小徒弟司音一般无二地凑在师父身前,摇着师父的手臂撒娇:“师父不过只是去闭关修养一段时间,怎就这么不放心我们,依我看,等到师父闭关回来了,只怕子阑还没摸到上神的边。”墨渊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招她在他身边坐下:“当年还是折颜领过来的小野狐狸,现在都要嫁人了。”
长衫令羽赖方三个七万年前就见多了司音向师父撒娇的场景,即使现在小师弟变成了小师妹,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令羽赖方知道师父有话要对小师妹说,两人便向师父告辞退下,顺便拖走了不识眼色的长衫。
墨渊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话,无非就是叮嘱白浅天宫不比青丘和昆仑虚,凡事要小心仔细些,又说天宫是不敢给她大委屈受的,平日里相处若有些龃龉也要放宽心之类的,白浅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师父堂堂战神,却惦记自己这些小事,她枕着墨渊的手臂,颇为自豪的说:“我可是战神墨渊的弟子,有师父在,谁能欺负得了我去,”墨渊笑笑没答话,又说道,自己闭关不知到何时,恐怕无法去她和夜华的婚事上贺喜了。
白浅狐狸立刻炸毛了,墨渊既是夜华的兄长,又是她比父亲还亲的师父,如果他不参加婚礼,不能出现在自己人生重要的时刻,白浅觉得这婚礼于她的意义都不完整了,但她也清楚,师父闭关是关系着师父身体的大事,便立刻说要回去和夜华商量婚礼延期,等师父闭关后在定日子。
“婚礼的日子已经昭告天下,怎可随意更改。”墨渊隐了笑,轻轻拍了拍小徒弟的头,“不可任性。”
“可是······”小徒弟立起身,准备了一肚子的理由打算和师父分辨,但一句不可任性就让她怂了九分,再和师父严厉的眼神一对上,一分话都说不出了,心里委屈得不行,也不坐在师父身边了,忍着眼泪低着头离师父一丈远站着。墨渊也不说话,一时屋子里都安静了。
“小十七······”墨渊犹豫地唤了声,白浅都退到了门口,听到师父唤她,立刻眼巴巴地看着师父,墨渊闭了眼,轻叹一声“没什么,你回去吧。”
白浅既觉得委屈难过,又不知为何感觉到心慌难安,回头看了好几眼关闭着的门,虽不舍,但也不愿打扰师父,也学着赖方师兄,在屋外向着师父磕了三个头,回青丘去了。
她若是再晚走一些,应该就能听到房间里的一阵痛苦的咳嗽,以及人重重落在榻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