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百年。
姑奚阁下,卢孚山。
山鸟群聚而飞,有溪河蜿蜒流淌,清风绕山同水势而下,此时一路有秋时红枫相映衬,直达稍有舒缓的山前小村边。
奚连站在水流边一块磨掉青苔的大石上,远眺卢孚山山势。几日前他同几个师弟来到这里选取宗门新生弟子,却被告知小村中自年前陆续有孩童不知所踪,自百年前天云宗变故,这个可不是好兆头。
当他刚来时感觉并没什么异常,一片热闹中渐渐有几人绷不住被他瞧出了不对,小村虽然是清贫,但隐隐几个妇人已经消瘦异常。接连问了好些人,终于那些丢了孩子的母亲声泪俱下,说出了实情。
本是想宗门的修者本领高强,但是又想自家孩子消失得蹊跷,不由得以为传言中的山神睡醒了要去小孩作贡品,万一要是修者惹的山神大怒,不怕修者出事就怕一个村子都没了活路。
奚连让师妹抚慰村民,又派去几个师弟往山中搜寻,才按下了村民心中的惊恐。所谓山神实属无稽之谈,当时他神念一动扫过山岭并未发现奇异之处,只能认为是山兽下山,只是需要寻回几个孩童的尸骨,以慰孩子们的家人父母。
但这几年意外连篇,怕只怕,别又是天云宗的黑手。
“师兄!几个孩子都看过了。”远方一人走来,身着与奚连相同的服饰,应也是姑奚阁的弟子。
“辛苦了,朝路,孩子们怎样?”
“没有什么资质卓绝的,但也有三个还不错。”
奚连叹了口气,无奈这百年来,修界灵气已经凋零至此。似是察觉了师兄的想法,朝路紧捏拳头,但又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瞧瞧几个孩子去,你在这里等他们——别让那俩傻子山里走没了。”奚连一个小跳跃下石头,掸去身上的灰朝村子走去。
“是,师兄。”朝路笑着行礼。
村子前一个稍高一点的木质屋子是村里的祠堂,门槛前已经提前扫去了灰尘,窗户也糊上了新的窗纸,烛光跃跃显得有那么些庄重,走过的人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蜡烛燃烧特有的气味。奚连径直走了进去,不出意料里面已经挤了不少人,正中间是自己的师妹,她这时正牵着一个孩子的手。
“师妹你怎么和奶娘似的。”见到奚连过来,几个离得近的老者抱住自己的的衣衫往一边退去,恭敬避开一条道来。
“师兄。”师妹似是见怪不怪,起身行礼。
“说来宁师妹幼时也是来自这个村子吧?”
“是。”宁青点点头,望向祠堂中靠中的两个牌位,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宗门庇佑,父母享寿一百一十余。”
奚连点点头,对于被选入宗门孩子的直系亲属,宗门向来是有所照顾的,延寿的一些药材也在优待之中,虽是如此,但骨肉分离此一生中恐怕是难以相见了 。
“来,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章兴。”
“章应。”
“宁许。”
在这个村中只有章和宁两个姓氏,来过几次的奚连也是知道的,章兴和章应两人虽是同姓但也不是亲戚。分别捏住几个孩子的手,运起微弱的真气在他们体内周天稍一运转便知道了他们资质如何。
收回真气,这时还有不少孩童在这边停留,有往年测试过跑来凑热闹的,还有未适龄好奇观望的。但今年合格的人比起往年要少许多,本是欢喜的气氛也是凝重不少,毕竟年前适龄的孩子莫名失踪了十七个。
这个村落在姑奚阁辖地不算是重要,不过依靠着一条稀薄的灵脉倒是也有些好苗子出来,单论历史,和宗门也有着数百年的渊源。但是百年前众多灵脉枯竭,反倒是显现这里是一块上佳之地。
恐怕不单单是巧合吧。奚连正思索着应该的可能,但是如今世道乱的很,就算又是天云宗下得黑手,线索也像杂草,所谓山神的民俗传说实在难以参考。
正这时,祠堂外有脚步声传来。
“师兄!他们回来了!”是朝路,他一路紧跑语气也带了些急促。
“有消息了。”听到声音,奚连和宁青走了出去,又有不少村民紧紧跟着,丢失孩子在他们村中可是大事,惶惶不安了数个月,是好是坏终究盼来了结果。
远远就看见两个人往这边奔来,其中一人小心翼翼,怀中像是抱着什么,几名修者视野清晰,他们知道那是一个浑身染透了鲜血的孩子。
“怎么回事?”
“师兄,我们在山腰一个兽洞附近发现了不少孩童的尸骨,皆有野兽啃咬的痕迹。”穆甸将孩子轻轻抱给了宁青,在确认了仍有救后,继续说“数了一数,有十六个。然后在不远处一个土坑下面,找到了他。”
听闻的好些个村民心中已是悲戚,但仍奔来看望,只希望唯一的幸存者是自家的孩儿。但是颤巍巍拨开孩子纷乱的头发,露出的面容又让一个个为人父母陷入失望而悲极。
自家的孩子已经变成了尸骨,这种情况得到印证哪有不伤心的道理,但四下又无人欣喜。
“是……是宁溪……”
“这个孩子怎么了?”察觉到周遭的细微变化,奚连紧问。
“他的父亲在三年前打猎时被山兽拖走了,现在孤零零一个人,靠着村中人的接济长大的。”
“四岁就成了孤儿,七岁遭此大难,命途也是坎坷。” 奚连摇摇头,叹道。
“师兄,将他带回姑奚阁吧,这这里……救不活。”宁青用真气护住了孩子,要不是此刻正昏迷着,怕是要遭受极大的痛苦。此时他眉头紧皱,气息奄奄,如果不尽早施救,就怕他随便一脚就踏进了鬼门关。“而且,他的……周天……”
奚连伸手一探,却发现孩子状况十分凄惨,但也有几分异常。本来经络通彻,周天浑圆,虽非罕见,也必有可造之处。然而,若是山兽作祟,孩童极力挣扎或是侥幸逃脱,怎么会落得个右衍周天几乎破碎,左腿经络受损,与心肺皆损的内外伤来?只是可惜啊,这个孩子若是修道,恐怕已经是断了世间绝大多数功法与身法,甚至体弱极易牵动心肺损伤。
仍是可造之才,但也有**之相。
“……”奚连沉吟了一会儿,似是思考了什么,又做了某种决定。
“带他回姑奚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