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寸心起了床,出到庭院中。
昨天夜里下了场雨,此时屋檐上还有稀稀落落的雨滴落下,混杂着青草味的空气很清新,有薄薄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庭院的地面上。
她这阵子因梦多,每日都起得很早。往往是她在外面溜达了一圈回到房内,杨戬才刚刚睡醒。
她大抵掌握了他起身的时间,便总是记心着在那之前回去,替他更衣、束发,伺候他梳洗。
自从再次成婚后,她已经将照顾杨戬当作自己的本分。
这些年,杨戬的生活起居都是她在安排照料。他的常服搭配俱是她的主意,冠发梳整也多是随着她的喜好,就连他腰间的玉佩、手腕的护具和鞋履的制作也全是她的手笔。
他身上的一点一滴都渗透了她的印记,多年生活的默契也被她丝丝缕缕地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她并没有刻意地想要去霸占他,可这么些年过去,任谁都不能把“敖寸心”这三个字从杨戬的身上剔除。
所以,这些日子看着狸德跃跃欲试的样子,她有时候会觉得好玩。她知道狸德是对自己的青春美貌有极大的自信,只是这个小丫头不会明白,她给予杨戬的除了生活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外,还有两千年时光积淀下来的理解和信任。
而她知道,这两样东西才是杨戬内心最深处的渴望。她也知道,杨戬比谁都确信,这两样东西除了她,再没有任何人能毫无保留地给予他。所以,当日他才会不惜以那样强硬的手段与她重订鸳盟。
她伸出手去接住一颗落下的雨珠,看着被濡湿了的指头露出极清浅的一笑。
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她和杨戬竟还能走到今日这一步。
她还记得,当年成婚的时候,婚礼的请柬中给嫦娥的那份还是她亲手写的。
从他们确定了婚约以后,寸心就知道她早晚是要面对嫦娥的。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她与杨戬、嫦娥之间的那些爱恨情仇早就是一笔坏账,从私心上来说,她是不愿再去提及的。可她也知道这天上地下有多少双眼睛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盼着他们能上演一出好戏。
所以,这明面上的功夫她还是不得不做。
她自然不能指望杨戬会主动提及此事,这对他而言是件极冒险的事。原先因为求亲的事情,他已经得罪了寸心,在这事上就只得小心拿捏着,不能再触了她的逆鳞。
寸心知道以杨戬的性格,这事他要做,定然是要设下几道心思机巧,慢慢地与她周旋,使得事情有个圆滑平顺的解决。可那个时候的她刚被他算计过一遭,是最痛恨他这些弯弯绕绕的时候。所以,她选择了先下手为强,主动请缨,将这活揽下。
寸心的一手小楷写得极为娟秀,断不会让嫦娥误以为是杨戬的笔迹。
请柬送出后,她又央着听心替她去给嫦娥送上一份厚礼,只道是为当年有意刺杀她当作赔罪。
只是,随着这份礼物一同前去的,还有她要听心转告嫦娥的一句话,“我不希望仙子来参加我与杨戬的婚礼,还望姐姐请她大婚当日抱恙缺席。”
她将话说得十分冷硬,也是不打算给嫦娥任何转圜的余地的。
她并不怀疑杨戬与嫦娥还有任何牵连,毕竟那时的杨戬已经无需违背自己的本心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
可她是敖寸心。
敖寸心从来都是气量狭小的,她的这场婚姻已是被赶鸭子上架,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去勉强自己接受婚礼上有个让她耿耿于怀的客人。
她的做法自然是不太地道的,毕竟她是逼着嫦娥在这场戏中临阵脱逃,这无疑是要将她推出去背锅,让她成为三界的话柄。
可寸心不在乎。
从私心里,她是有些杨戬惹得她不痛快,她也要让杨戬不痛快的恶意在的。
她也不打算将事情做得遮遮掩掩。事实上,听心前脚刚去了广寒宫,她后脚就写了信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杨戬。
她给他留了余地。
以杨戬的本事,他大可以在听心赶到广寒宫之前拦住她。
可杨戬在这事上从始至终未置一词。也许从他将请柬的事交由寸心开始,他就已经猜到并默认了寸心的做法。
这些年,寸心几乎从未在任何地方与嫦娥打过照面,即便是在蟠桃会上,她们也从来不会同时出现。
整个仙界都知道真君夫人不喜欢与嫦娥仙子见面,而司法天神几乎是完全在纵容她的这份不喜欢。
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与嫦娥之间的这份嫌隙是逃不开的,就索性将它摆到了明面上来做。
这大概也可以算作是他们之间的一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