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思前想后,她最终去了一趟东海,请求与杨戬颇有交情的东海四姐将她扮作随行的蚌女,带她一道上天去见杨戬。
她之所以要绕这样一个圈子也有她自己的考虑。
她与杨戬毕竟多年未见,又曾有过那样一层关系,倘若她直接去找他只怕会引来一番口舌议论。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种舆论对孩子的处境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若使得真君神殿为了避嫌,将原本可轻可重的判罚不得不往重了判,那就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再则,她去找他,不管怎么说都是给他添麻烦,她也就要更加小心,不能让他因为她的缘故招来徇私枉法的骂名。
那日听心陪她到杨戬的书房门外,却只让她自己进去。
她说寸心只需要随着本心去做就好。
时隔多年,寸心仍然记得那一次见到杨戬给她带来的感觉。
不是激动,也不是欣喜。
没有怀念,也没有心动。
有的只是陌生。
她觉得那个坐在高座之上,沉稳地看着她的男人很陌生,仿佛是此生初见。
他不是当年与她成婚的那个谦谦君子,也不是她如今温雅和煦的丈夫。
他是一个冷硬的执法者,周身像包了一层坚冰,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也带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肃杀之气。
他的神情里有一股隐隐的倨傲,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冷淡,和一些难以被人忽视的对人的戒备。
寸心在台阶之下站定,无言地看着他。
他从座位上起身,沿着台阶下来,站在她的面前。
寸心觉得他很僵硬。她的目光沿着他包裹在铠甲里的肌肉游走,有些好奇这副血肉之躯是否还真的温热。
杨戬的眼睛从她一进到房间就稳稳地落在她的身上。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语气是惯常的上位者的淡漠,“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寸心抬起眼睛看着他,机械般地说出她在来之前准备好的一番话,“小龙有一侄儿,名唤敖琮,年方百岁,刚刚化作人形,前些日子因贪玩误事,惊吓了凡人,被抓捕至真君神殿问罪。西海知道幼儿顽劣,理应受罚,只是不知按律当罚几何,如今这处置亦不知是否已经下来?”
杨戬问她,“他是你二哥的孩子?”
寸心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喜欢他吗?”
寸心露出一丝浅笑,“他是个可爱伶俐的孩子。”
杨戬也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将手向后一伸,隔空取来他桌案上放着的一本文书,递到她的面前。
寸心双手将那文书接过,打开一看,上面赫然是敖琮的判罚通报,言明因他显现真身戏弄凡人,几乎害了凡人性命,按律当罚,又姑念他年岁尚小,且为初犯,因而只判他囚禁三月之刑。服刑地点为神殿地牢。
寸心看完只觉心中一颗大石落下。这个处罚不重,且敖琮收押至今已逾数月,想必很快就能回西海与家人团聚。
但是,开心过后,她又觉出些奇怪,既然结果早已出来,为何......
“神殿公务繁多,敖琮的判罚虽已下来,但夹在众多文书之中,一时疏漏未曾下达西海。”杨戬在旁从容地道。
寸心对这说法并不采信。杨戬明明知道那文书就在桌面上,又如何会因疏漏忘记下达西海。
这自然是十足的表面文章。
杨戬微微笑了笑,复又跟她说道,“若是你不来找我,我可能就真的忘了。”
寸心心里一动,抬头看向他。
他的眼神直白袒露,直直地与她对视。
寸心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将这封公告扣住,就是为了让她来找他。
她似乎也能猜得到他这么做的用意。
她的心跳不可自抑地加快起来,低下眉眼思考着对策。
杨戬的手放到了她的头上,顺着她的一头秀发慢慢摸了下去,寸心只觉得呼吸都几乎快要停滞。
“你变得沉着了。”他突然道。
寸心努力想勾起一个微笑,轻声道,“人都是要变的。”
他又笑了一下,另一只手伸到她的身后,想将她圈入怀里。
寸心双手挡在他的胸口,勉强笑道,“还是......别这样吧。”
杨戬手上放轻了力气,却没有完全放开她,侧过头去靠近她的耳朵,“这几十年,你当真从来没有想过来看我吗?”
寸心的心颤了颤,没有说出话来。
杨戬放开她,拉住她的一只手腕,道,“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他将她轻轻一扯,两人已化作流光离开了书房,下一瞬一起出现在一间十分狭长的房间里。
这房间是用三间厢房打通而成,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木箱子。每一叠箱子最上边的那一个都打开着,寸心能看出都是一些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珠宝首饰、法宝兵器等物什,琳琅满目,华光璀璨。
她刚开始以为这是神殿库房,可她面前的桌子上,却独独放了一对金雁,目光如炬,身上羽毛根根清晰,展翅待飞,栩栩如生,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它们就会活了过来。
她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杨戬站在她的身旁问,“喜欢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杨戬,这不合适。”
杨戬却是轻轻一笑,向她靠近了一点,“我过几日会带着东西去西海。”
他口气里的不容置喙让她皱了下眉。她转过头看着他,“杨戬,你该明白我不是非你不嫁的。”
杨戬脸上笑意不减,大手一伸擒住她的腰,转身将她放到了桌子上,向着她的脸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