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黑湖边的榕树下
一九九〇，冬
麦格教授在一节变形术课的课后叫住了我。我正试图用暴力把课本塞进明显过载的书包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时手上的动作一顿；课本坚持了几秒钟，然后被书包吐了出来，砸在课桌上，发出不小的动静。凯蒂试图用眼神询问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蠢事。我吞咽了一下，以为自己抄别人论文的事情终于败露了，于是回她一个宽慰的假笑，让她先走，然后磨磨蹭蹭地逆着人/流、拖着拉不上拉链的书包向讲台的方向走过去，一边在大脑里疯狂地想对策，最后决定无论等会儿她问什么只要死不承认，一口咬定自己没做就行。没错，就是这样。
所以当她问我是不是准备明年参加球队选拔时我下意识地回答“没有，教授”，反应过来后又迅速改口：“什么？不是——是的。”
麦格教授短暂地从我们刚刚上交的论文中抬起头，把眼镜拉下来一点，从镜片上方扬起一条眉毛看着我。我的手心开始出汗了。
“我的意思是，是的，教授，我确实准备参加明年的选拔。事实上，凯蒂·贝尔也准备去呢。”
“是吗？查理·韦斯莱很看好你，说你十分有潜力。我说我同意，”她把论文理成一沓推到一边，又将眼镜摘下来，双手交叉，她斟酌了一下，“辛小姐，你是非常有天赋的学生——如果你了解我就知道这话我从不轻易说出口。我不想看你辜负了这样的天赋。”
我要着下嘴唇，心虚地低下头——所以她多半知道论文是抄的了。
“你可以做得更好。我知道的，因为我见过。”她说，语气比刚才强硬一点。
我抬起头。麦格教授平静地看着我——那天她也是这么看着我的，在我点着了花、差点拆了家、把母亲吓出心脏病、把父亲气得归西之后；她看着我，说：“令人惊叹。”
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许久才憋出一句干涩的：“我很抱歉，教授，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我相信你不会的。”她点点头，“那么你可以走了，辛小姐。别忘记下周二的论文。”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好的，教授，下周见。”
“啊，还有一件事，”在我走到门口时她又叫住了我，“如果你要参加选拔，那么现在就可以开始挑扫帚了。我听说光轮系列正在开发新款——光轮2000——应该是叫这个，你可以关注一下。当然，其他系列也是非常好的。”
“谢谢您，教授。”我笑了一下，关上了门。然后看见凯蒂靠在门口。
“怎么样？你没惹麻烦吧？”她问。
“你是在等我吗？”我看了看四周，走廊上空荡荡的，大多数学生们已经赶着去礼堂吃饭了。
凯蒂翻了个白眼：“不我只是闲着没事干决定自愿在教室门口罚站——我当然是在等你了。”
“噢，我也爱你，”我嬉皮笑脸地说，伸出一只胳膊揽着她，和她一起向礼堂走去，“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
“所以——你知道一把光轮2000要多少钱吗？”

凯蒂并不知道一把光轮2000要多少钱，但是两位大粪蛋先生倒是对此颇有研究。两个人放下吃了一半的馅饼，鼓着腮帮子，拍了拍手上的食物残渣，在羊皮纸上写写算算了一阵，又问我英镑兑加隆的汇率，最后用羽毛笔将结果圈出来，推给我。
“大概是这个价吧。”
我瞥了一眼羊皮纸上被圈出来的数字，差点被嘴里的通心粉呛死，但拒绝喝这两个家伙给我的任何东西，然后无视他们假装受伤的表情灌了一大口凯蒂给我倒的南瓜汁。
“别这样看我——我会喝你们俩给我的东西才有鬼，”我抹了抹嘴，把手里的南瓜汁放到他俩够不到的地方，给了他俩一个警告的眼神，“想都别想。”凯蒂捂着嘴笑起来。
“好伤心啊小哭包——”乔治夸张地捧着心，头一歪倒在桌子上，冲我们眨巴着眼睛。
“太伤心了，我们这么爱你来着——”弗雷德说着就要用他油乎乎的爪子来摸我的头，被我一巴掌拍开，然后他转向凯蒂，“嘿，你对凯蒂也这么无情的吗？”
“不一样啦！你们是男生来着。”凯蒂嬉笑着说。
两人和凯蒂闹起来。我低下头研究那张纸上的数字，叹了口气，准备在圣诞的时候碰碰运气。
通常情况下，父亲在经济上一向是对我很纵容的——但炸飞某人显然是不能算在“通常情况”之内的——这或多或少地解释了为什么今年我没有从他那里收到任何生日礼物。
但我决定装作不知道。假期第一个晚上，我在晚饭时委婉地向父亲暗示既然今年没有得到生日礼物，是否可以和圣诞礼物攒着一起换个大的？实在不行明年的我也不要了。
父亲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我的小伎俩，说我心里应该十分清楚为什么没得到任何礼物，最后表示，在学年初那场“不幸的事故”后，除非我期末拿到全A的成绩单，不然明年也休想得到礼物，而任何低于B的成绩都将是“不可接受的”。然后逼着我把盘子里的青椒和花椰菜都吃了。
相较之下，克里斯滕的来信就显得有人情味的多。整个圣诞假期她都待在法国，探望她母亲，但还是想办法送来了礼物：一条柔软得足以让你再也不想起床的红色天鹅绒毯子以及两大盒一看包装就十分昂贵并且味道也绝对对得起价格的马卡龙（我自己留了一盒，另一盒转送给双胞胎了）。克里斯滕先是对我父亲的铁/腕政/策表示遗憾，紧接着便开始质问我为什么觉得参加一个需要骑着清洁工具在五十英尺的高空中高速飞行并随时有可能被撞下来的体育竞技是个好主意，然后是痛心疾首又捶胸顿足的“你明知道我爱你你怎敢叫我这样担心啊呀你这没有心的女人”（每一个字都用了大写字母），但到了结尾处又变成了“好吧我问了内森他同意等你暑假回来的时候教你两招你欠我一次”——只能说她应该是很喜欢我送的咬人鼻子的茶杯（双胞胎的注意，当然了）和蜜蜂公爵的豪华什锦礼盒。
内森是克里斯滕的哥哥，比我们大上几岁，是学校橄榄球队的前锋。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抱着球被压在人体叠叠乐的最底下，鼻梁被踢断了，满脸是血。克里斯滕一边痛骂他是个**，一边紧紧握着我的手。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圣诞假期已经过去两周了。天气仍旧冷得吓人，但温室里的各种植物都开始争先恐后地冒起了芽，连打人柳也不例外。草药学课上，斯普劳特教授还特意带我们去围观了一下长芽的打人柳是如何给自己挠痒痒——不得不说，打人柳浑身冒着小绿芽扭着身/子给自己挠痒的样子让它看起来没有那么可怕了。
春天要到了。
本章未完

沙发！飞机要飞辽 嘻嘻嘻等回寝室看！爱你糖人！

我只能说
弗雷德你滚，阿莱克斯你和克里斯滕给我原地结婚

书包过载也太真实辽(上了两个星期高中一直在反复折腾书包因为太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章笑点好多！这就是温馨的校园日常吗也太棒了，好想去霍格沃茨康康扭来扭去的打人柳 (顺便人体叠叠乐是啥样的啊)

一九九〇，春
三月过后，天气开始间歇性地回暖，日照逐渐变长，向着夏令时缓慢迈进。在将近一个月的阴雨连绵后，室外终于开始放晴了。草尖上的雨水被烘干了，隔着玻璃都能在指尖上感受到阳光的暖意，让人抓心挠肝，几乎无心学习。被困在城堡里许久的学生们在某个晴朗的午后倾巢而出，均匀地将自己平铺在黑湖边的草地上。甚至连闭关已久的七年级生们都将学习场所从图书馆挪到了室外。
至于我自己，学习更像是某种需要运气而非努力的尝试，大多数时候我只是盯着书上的某个词出神，尽量不让自己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下睡过去——担心考试成绩是一回事，但更多则是某些人认为在我睡着时往我脸上画画是非常有意思的娱乐活动。
“……小哭包？嘿！想什么呢？”弗雷德在我耳边打了个响指，把脑袋凑到我跟前。
我一个激灵，从即将降临的睡意中惊醒过来，用手抹了把脸。低头发现凯蒂正躺在我大腿上，此时也醒过来，不满地哼哼一声。
“实不相瞒，我觊觎击球手的位子很久了，正在考虑如何悄无声息地把你们其中一个做掉，好取而代之。”我露出一个假笑，拍了拍凯蒂让她重新躺回去。
“在聊什么呢？”马尔科姆在我们身边放下书包，查理跟在他后面。
“来得正好，小哭包正在策划我们俩的谋杀呢。”
“我相信在某一刻我们都策划过你们俩的谋杀。”马尔科姆中肯地指出，冲我眨了眨眼。
“我的两个弟弟这回又干了什么好事？”查理笑着问。
“什么也没干！”弗雷德抢白道。
“她只是有点考试焦虑罢了。”乔治说，然后幸灾乐祸地将前因后果向他们解释了一番。
“这俩天天惹事也没见妈妈短了他们什么。你可比他俩好多了。”查理指了指指了指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弟弟，引得两人抗议起来，又迅速演变成一场内讧。
马尔科姆在这时动身挪到我边上来。“腾点地方，我有礼物给你。”他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低头在书包里翻找起来。
我好奇地看着他从包里扒拉出一堆物理学上绝对放不下的东西：星象仪、观星望远镜、教科书、龙皮手套、一个迷你盆栽、一个空龟壳、几只捆在一起的羽毛笔，但这显然都不是他在找的东西。
他做了个鬼脸：“这比我想象中的要难。”然后——在我惊异的目光下——将整个胳膊连着肩膀探进书包里，几秒钟后得胜一般地笑起来，抽出厚厚一沓固定在一起的羊皮纸，示意让我接过去。
我翻了几页，全是整理好的笔记，用不同颜色的墨水画出重点，有的科目还配了图。
“所有一年级需要知道的东西都在这儿了。”马尔科姆一边说着，一边将刚刚翻出来的东西又倒腾回包里。
“这……”我看看手里的笔记，又看看他，恨不得扑上去吻他，但凯蒂还躺在我腿上，所以我只能伸出一只手搂了搂他的肩膀，“谢谢！真的太感谢了！你确定你不需要了吗？这还没考试呢。”
“O.W.L.s的时候已经背得很熟了，你拿着用吧，考完了我把剩下的也给你。”
“小心，马尔科姆，”弗雷德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揶揄道，“小哭包都要爱上你了。”
“你是在吃醋么？”马尔科姆笑着反唇相讥。大家哄笑起来，连凯蒂也醒了，埋在我腿上吃吃地笑，多半是之前在装睡。我觉得脸上发烫，但也可能是阳光的缘故。
直到今天弗雷德都坚决表示自己根本不可能会吃马尔科姆的醋何况他才是最后把我追到手的那个所以讨论这个是毫无意义的（“可分明是我追的你。”我纠正道）。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整个春天都被浓缩成一个漫长的午后。树影斑驳，水滴顺着装冰镇南瓜汁的玻璃瓶滴进草地里，风掀动无人问津的书页；某一刻，双胞胎会找到原因开始一场追逐，并总以其中一方落水为结局；笑声、阳光、人，安静而喧闹——
那是一切最初的样子。
一九九七，夏
马尔科姆于一个月前失踪，他的尸体在三天前被找到了。
这是韦斯莱先生从傲罗部门的一个熟人那里打听来的。为了掩护他的小队撤退被俘，他说，食死徒想从他嘴里撬出些有用的信息，但马尔科姆——因为他是马尔科姆——什么都没说。
他妻子的预产期在下周。
我听不下去，跑到房间里把自己关起来，把头埋在枕头里尖叫，然后在心里唾骂自己的懦弱。塞德里克、小天狼星、邓布利多，现在是马尔科姆——难道我还没习惯死亡吗？难道我还要逃避这个无可避免的话题吗？难道它还不够真实吗？
难道这不是我写这个的目的吗？去面对自己、面对死亡，然后接受它，接受他们的命运有可能就是我的命运的事实。
也许我并不清楚我现在是谁，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过去的自己正面临分崩离析，像建一面逐渐倒塌的墙——每当你向前推进一点，后面就垮掉一点——于是墙永远也筑不成。
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完全独立存在的个体，你的人生是无数其他人人生的碎片的聚合，正如你也是他人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当他们开始死去，你也开始死去。
所以也许停止呼吸并不是真正的死亡，这才是。
既然战争注定要改变我，让我面目全非，那我也希望能在此之前将过去的自己留下来，抑或是亲手埋葬——两者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弗雷德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地上，将那一沓旧复习资料紧紧压在胸前，压抑地小声哭泣。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在我身边蹲下，把我揽进怀里，在我的发间落下亲吻，又吻去我的泪水。
“有我在呢，有我在。”他一遍遍说。
我瘫倒在他怀里，把头埋在他胸前，终于失声痛哭。
在那一刻我明白我不仅仅是为马尔科姆而哭泣，我在为所有即将、以及已经被战争摧毁的一切哭泣，为许多年前那个漫长的春日午后，为那些人。
第六章·完
第一卷·完

提问：第六章用什么BGM 嘻嘻嘻歌单里没有呐
“总以其中一方落水为结局” 谢谢 扎心了
不过我有个问题嗷 这1990年春的话 阿莱克斯是比哈利大两届呀？

才看到更新w
第一卷终于完了，是象征阿莱克斯校园快乐生活的结束嘛？后面开始不会要虐了吧。前几章校园的样子真的很美好（当然也有一点讨厌的人）
心疼马尔科姆的妻子和阿莱克斯，真的是应了邓校的一句话：“不要怜悯死人，怜悯那些活着的。”死去的人的亲戚朋友真的会很伤心，尤其是马尔科姆的老婆还在预产期。

催更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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